第二次波兰立陶宛联邦 - 奥斯曼战争(Polish–Ottoman War 1620–21)
距离 第一次波土战争 (Polish–Ottoman War 1485–1503)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在这段时间里,联邦忙于应对东北和东部的战事,而奥斯曼人则忙于在新占领的匈牙利领土上与神圣罗马帝国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在17世纪初,奥斯曼帝国与东部伊朗高原上的波斯萨菲王朝爆发了 第三次土波战争 (Ottoman–Safavid War 1603–18 这里的“波”指波斯)。
萨非王朝的沙赫阿巴斯一世 (Abbas I of Persia)在西化改革军队后,趁奥斯曼帝国忙于欧洲战事,迅速于东部发起大规模进攻,后者猝不及防,阿巴斯一世收回了包括大不里士在内的许多于上次战争中沦陷的土地。奥斯曼帝国随后发起了几次反击均被击败,战争持续到1618年才结束, 前者丢掉了东北和高加索地区的大片土地。
说回联邦,时间追溯到1614年,奥斯曼帝国年轻的 苏丹艾哈迈德一世 (Ahmed I
احمد او)对西吉斯蒙德三世写了一封信,苏丹非常不满联邦境内的哥萨克连年去他的国土内劫掠和袭击,并表示已经派遣 哈菲兹·艾哈迈德·帕夏 (Hafız Ahmed Pasha)去“惩罚那些土匪”,艾哈迈德一世要求联邦国王下令停止哥萨克对奥斯曼人的袭扰。西吉斯蒙德三世也致信在摩尔达维亚的茹凯夫斯基,要求他稳住东南边境的局势,不要和奥斯曼帝国起摩擦。
茹凯夫斯基也收到了苏丹类似要求的信件,他在回信中表示自己不背这个锅,茹凯夫斯基已经软硬兼施用了许多办法遏制联邦境内扎波罗热哥萨克对奥斯曼人的侵扰,然而对他们发起侵扰的更多是顿河哥萨克和一部分俄国人,双方关系开始紧张。1616年,茹凯夫斯基纵横捭阖,调解南部诸国间的矛盾, 瓦拉几亚和摩尔达维亚大公拉杜·米赫那(Radu Mihnea)对联邦国王宣誓效忠 ,一定程度上缓和了紧张局势。
然而1617年局势突变,一伙顿河哥萨克的袭击直接导致艾哈迈德·帕夏集结了一支由附庸组成的近40,000军队向联邦边境进发,茹凯夫斯基也率军于贾鲁加河(Jaruga)与其对峙。然而倒霉的是,由于西吉斯蒙德三世再次集结军队准备进攻俄国,此时 国内军力空虚 ,哥萨克的支援还没到,茹凯夫斯基麾下军队数量有限,处于被动境地。
无奈之下, 茹凯夫斯基与艾哈迈德·帕夏签署了贾鲁加和约 ,条约规定联邦不得干涉特兰西瓦尼亚、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等国的内政,同时还要承认这些国家成为奥斯曼帝国的藩属,要阻止所有哥萨克对奥斯曼帝国的入侵,还要 放弃边境要塞科霍恩 (Khotyn)。作为回报,奥斯曼帝国承诺将下令停止克里米亚鞑靼人对联邦东南部的侵扰。
茹凯夫斯基致力于稳定联邦境内哥萨克人对奥斯曼帝国的侵扰, 他恩威并施,让扎波罗热哥萨克首领同意与其签订合作协议。 他烧毁了哥萨克人南下侵略用的船只,同时严禁他们继续为所欲为,但同样的,他也扩大了“在册哥萨克”数量,给予了更多哥萨克人优惠政策。然而另一方面,顿河哥萨克却依然我行我素,在俄国沙皇的鼓励下变本加厉的袭扰奥斯曼人。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新任苏丹奥斯曼二世(Osman II عثمانثانى)对西吉斯蒙德三世发送了战争警告,第二次波土战争即将打响。
也就是在1618年,规模空前,席卷欧洲的 三十年战争(Thirty Years' War) 爆发了。欧洲基本被分为两派——天主教和新教徒,两派之间水火不容,有你没我。相同信仰者即为天然盟友,反之就是敌人,欧洲尤其是中欧一带被战火蹂躏得一片糜烂,生灵涂炭。
乱世从来不乏野心家, 特兰西瓦尼亚大公加布里埃尔·巴索里(Gabriel Bethlen) 登上了历史舞台,他效忠于奥斯曼帝国,甘心成为后者的附庸。 加布里埃尔的目标是把自己的统治延伸到摩尔达维亚、波西米亚和西里西亚地区 ,这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因为波西米亚的新教徒得到了匈牙利和德国同僚的帮助,正对匈牙利天主教徒虎视眈眈,后者被迫向加布里埃尔求助,如果他站在新教徒一边,势必会彻底消灭匈牙利的天主教徒。那么届时他谋取匈牙利王冠就很容易了。
茹凯夫斯基察觉到加布里埃尔的用意,向其致信希望他老实点不要搞事,并劝阻他不要加入新教徒一方,要记得他到底是匈牙利人,波立联邦会帮助他与真正的敌人奥斯曼帝国作斗争。然而加布里埃尔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完成自己的政治目标,为此不惜甘为异教徒之鹰犬。 他很快公开表示自己加入新教徒一方,还要在奥斯曼帝国的支持下准备围攻维也纳。
消息传到华沙,引发了热烈讨论。联邦的施拉赫塔和大贵族对波西米亚和匈牙利贵族为反对王权和绝对君主制的斗争表示强烈支持......波立联邦和神圣罗马帝国都是奉天主教为正朔的国家,西吉斯蒙德三世于情于理都应该派兵帮助神罗皇帝。于情,双方同属天主教联盟,西吉斯蒙德本人就是虔诚坚定的天主教徒;于理,帮助神罗会得到他们的回报,尤其是波兰于12~13世纪封建割据时期分裂出去的西里西亚地区(Silesia)。
西里西亚公爵领(地区)人口稠密,汲取德意志文化与波兰文化之大成,经济发达,物阜民丰,更别提丰富的钢铁与煤炭资源。 自从波兰王国爆发内战进入封建割据时代后,西里西亚公爵称号就一直被周边势力视为眼馋的大肥肉,尤其是德意志贵族对这块宝地垂涎三尺。原本在历代波兰王公的努力下,西里西亚一直都在波兰的势力范围内。直到蒙古西征,当时西里西亚公爵兼波兰大公“虔诚的”亨利二世(Henry II the Pious)率领波兰、摩拉维亚和圣殿骑士团援军战死于莱格尼察战役(Battle of Legnica)后,西里西亚陷入分裂, 神圣罗马帝国开始悄悄地将触手伸到了这里。
13世纪末14世纪初,波西米亚普热梅希尔王朝(Přemyslid)攫取了波兰王冠,将西里西亚纳入自己的统治范围。尽管后来波兰皮雅斯特王朝中兴,但此时的西里西亚收神圣罗马帝国影响太深, 许多波兰皮雅斯特的分支贵族已经德意志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对波兰祖国的归属感逐渐淡化。“伟大的”卡齐米日三世(Casimir III the Great)时期, 为应对北部条顿骑士团的军事压力与西部神圣罗马帝国的威胁 ,他于1335年11月底,在维谢格拉德会议(Congress of Visegrád 1335)上与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的统治者结成反哈布斯堡的政治同盟,三位统治者都针对各自的争端做出了妥协。
波西米亚国王正式从波兰那里获得了西里西亚公爵领的法理主权 ,作为交换,波西米亚国王也放弃对波兰王冠的法理宣称,并支付给卡齐米日三世两万格罗申作为补偿。
西里西亚被波西米亚国王统治近一个世纪后,随着奥斯曼帝国的扩张,1526年爆发了摩哈赤战役(Battle of Mohács)。波西米亚、克罗地亚和匈牙利国王路易二世(Louis II)不幸阵亡后, 哈布斯堡家族的斐迪南一世(Ferdinand I)直接继承了他的所有领地,包括西里西亚。 从此之后,西里西亚公爵领就成了神罗皇帝的附庸。直到1742年的布雷斯劳条约(Treaty of Breslau),因为战争失败,神罗女皇兼波西米亚、匈牙利和克罗地亚女王玛莉娅·特蕾莎(Maria Theresa)将西里西亚公爵领整个割让给了普鲁士国王“伟大的”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the Great)。风风雨雨,沧海桑田,神罗、波立联邦、普鲁士、德意志帝国都已化为尘土。1945年的 波茨坦协议 (Potsdam Agreement),确定地球新格局的列强又把西里西亚地区划给了波兰,直到今天。
言归正传,1619年夏天,西吉斯蒙德三世派他的儿子瓦迪斯瓦夫公爵前往西里西亚,与斐迪南二世进行会议。后者大方的承诺, 只要联邦出兵帮助自己对付新教徒,就同意将西里西亚的一部分划归波兰 ,要知道当时西里西亚地区还有一部分皮雅斯特血统的贵族愿意回归波兰。西吉斯蒙德三世非常满意,他自掏腰包(瑟姆不同意他直接派兵出征)雇佣了前文介绍过曾参与对俄战争的利索夫斯基兵团(Lisowczycy),命令他们前去帮助哈布斯堡对付咄咄逼人的加布里埃尔。
1619年底胡门内之战(Battle of Humenné)的失败直接迫使加布里埃尔放弃针对维也纳的围攻,率军回援自己的老家。所以严格来讲, 这是波兰第一次拯救维也纳于危难之中。 讽刺的是,和第二次拯救维也纳一样,波兰出人出力是胜利的最大贡献者,然而波兰却没有得到任何应当的胜利果实和利益,两场战争的最大受益者都是哈布斯堡家族。 加布里埃尔退兵后,斐迪南二世绝口不提昨日的承诺 ,只是让西吉斯蒙德三世的儿子卡罗尔·费迪南德·瓦萨(Karol Ferdynand Vasa)担任了瓦茨拉夫主教(Bishop of Wrocław )。
在利用西吉斯蒙德三世清除眼前的威胁后,哈布斯堡家族马上翻脸不认人,开始撺掇奥斯曼帝国对波立联邦宣战......因为 波立联邦和奥斯曼帝国爆发战争是最符合哈布斯堡家族的利益的事 ,他们可以继续坐收渔翁之利。然而真正让奥斯曼三世下定决心对联邦开战的原因还是摩尔达维亚大公加斯帕·格拉齐亚尼(Gaspar Graziani)亲近波兰,想要摆脱奥斯曼帝国的控制,以及加上其他因素,双方关系急剧下降,全面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
在伊斯坦布尔, 苏丹一声令下,帝国所有臣民皆要准备战争 ,集结令响彻在从小亚细亚到多瑙河的辽阔疆域上,顷刻间数十万军队开始动员,百万人在为后勤做准备。
在华沙, 国王一声令下,瑟姆议会开始陷入扯皮。 西吉斯蒙德三世极力渲染战争的重要性和危险,试图说服大贵族与施拉赫塔通过扩大战争税以便招募更多军队的决议。国王本人嘴皮子都磨破了,提案还是被瑟姆否决。
联邦国力不支持战争吗?不是的。施拉赫塔和大贵族都很穷出不起钱吗?不是的,他们几乎富可敌国。军事技术不如对方吗?更不是。那么为什么瑟姆还要拒绝这一非常正当合理的要求呢? 本质上源于波兰大贵族对王权的恐惧和反感 ,他们反对所有国王主动提议的事情,即使这些行为符合整个国家的利益,甚至符合贵族自身的利益。 他们担忧王权任何形式的提升都会削弱他们自己的特权 ,他们满足于现状,陶醉于攫取私利,拒绝任何改变和变革。
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对西吉斯蒙德三世来说又意味着一次机会。如果获得胜利,国王本人可以获得更高的威望,有助于增强王权,而且战争本身也起到了转移内部矛盾的作用。
尊贵的苏丹响应了加布里埃尔对他发送的求援,以发起一场针对波立联邦惩罚性侵略的名义发起了战争,而实际上则是与联邦争夺摩尔达维亚地区的归属权。
赛科拉之战(Battle of Cecora 1620.9.17-10.7)
联邦南部某军营内,73岁高龄的“伟大王冠盖特曼” 斯坦尼斯瓦夫·茹凯夫斯基 (Stanisław Żołkiewski)正在侍从的帮助下卸下盔甲。他看着年轻人麻利的工作,脱口问道:“孩子,你今年多大?”侍从抬头回复:“回尊敬的盖特曼,我今年21岁。”老人微笑,皱纹布满了眼角:“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还在宫廷内工作,将近30岁才追随先王斯特凡·巴托雷参与镇压格但斯克叛乱......”
侍从非常兴奋的回复,以至于打断了他的话:“是的!我从小就知道那场那场战役,您在卢别绍夫率领不到三千人就把一万多叛军打得落花流水!先生,我和我的朋友从小就听说了许多您的英勇事迹,您是我们的偶像!”“严格来讲,孩子”老人说道,“卢别绍夫战役是杨·兹比罗夫斯基(Jan Zborowski)指挥的,他是我非常尊敬的长官......”说到这里,老人垂下目光“十七年前过世了。”侍从固定住最后一个部件,低下头说道:“我很抱歉,先生。”老人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喃喃地说:“人总是要死的,无论他多么伟大或卑微。”
突然,帐篷的帘子被拉开,三个顶盔掼甲的中年男人大踏步进来,为首的一位蓄着大胡子,手里捏着一封信,他很用力,几乎要把它拽破了。他走到茹凯夫斯基面前,重重地把信件砸在桌子上,刚要说话,他看到站在大盖特曼身边的侍从,命令他暂时离开。侍从看了一眼茹凯夫斯基,后者微微颌首,年轻人行了个礼便快速离开了。
侍从刚走,大胡子便发作了,他右手搭在佩刀上怒骂:“那...那群混蛋!不止一次了,茹凯夫......夫斯基阁下,这么大的战事居然又拒绝给我....我....我们拨款增兵。之前东征就算了,这次我们可是保.....保家卫国!”茹凯夫斯基没有说话,自顾打开信件开始阅读。他努力的阅读,但自己太衰老,连字都看不清楚了。“无非是些陈词滥调,瑟姆的老家伙们富得流油,他们坐在大庄园里晒太阳,不愿意给军队一块兹罗提!”一个与他年纪相仿也留着胡子的男人高声嚷道。最后一个开口的小胡子男人很年轻,看起来只比侍从年长几岁,但他有着和年纪不相仿的沉稳:“我听说突厥人集结了好几万军队,包括他们的狗腿子附庸。”
“消息很灵通啊,博格丹。你们扎波罗热哥萨克没少抢异教徒的财宝,真会给我们找麻烦!”“我向你保证,那不是我们干的,波托茨基。”他答道“是顿河哥萨克干的,我们和他们少有交集。”波托茨基耸了耸肩:“随便了,我反正是分辨不出来你们的区别......”他随后冷笑道:“信仰异端的哥萨克就是联邦的长指甲,虽然锋利,但也需要定时修剪。”
愠怒在小胡子男人的眉头一闪而过,这个细节被茹凯夫斯基看在眼里。
“够了,波托茨基,注意你的言辞。博格丹是在册哥萨克,在这里是我们的同僚。别忘了,他率领1,600名哥萨克骑兵帮助我们对抗奥斯曼人的入侵。”博格丹感激地看了一眼大盖特曼。茹凯夫斯基接着说道:“无论如何,国王的命令已经下达。我们处于战争之中,务必要齐心协力。我统筹摩尔达维亚多年,异教徒苏丹的决心不容小觑。考虑到我军规模非常有限,这场仗......会很艰难。”
说到这里,四个人的面色都很凝重。接着,茹凯夫斯基就进军路线,补给和战略逐个交代下去,他们商议完毕后,三位指挥官便匆匆离开了帐篷。守在外面的侍从赶紧进入帐篷,长时间站立令茹凯夫斯基的体力有些不支,他正坐在椅子上歇息。侍从递上一杯水问道:“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现在。”侍从兴奋地拔出佩刀,刀尖指向南方。他说道:“太好了!我要跟随您斩下一百颗异教徒的脑袋!”
茹凯夫斯基只是淡淡地说:“不行,你要留在这里。”侍从呆住了,他愤愤的收刀入鞘,正要申辩,老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停嘴后说道:“准备拔营,帮我披挂盔甲吧。”
茹凯夫斯基率军前往摩尔达维亚,9月,在今天罗马尼亚的东北部边境Țuțora小镇附近与奥斯曼帝国先遣队遭遇。因为瑟姆拒绝开启战争税和扩大军队规模,所以联邦军队几乎都是由各位参战大贵族的 私人部队 组成,再加上哥萨克和摩尔达维亚大公的援助,也只有 约9,000人。而对手有13,000~22,000人 ,主要由仆从国瓦拉几亚的军队和鞑靼人组成。
9月18日,战斗打响。就在波军与奥斯曼人战至一处时,在 侧翼的摩尔达维亚援军突然反水 ,向波军发起猛攻......这倒不是摩尔达维亚大公加斯帕的锅,他本人是支持联邦的,但他的军队却不是这么想的,这是有预谋的哗变。茹凯夫斯基和康尼茨波洛茨基努力支撑战局,不至于让军队瞬间崩溃,然而失败已经无法避免。
茹凯夫斯基坚持指挥到到9月21日,然而奇迹没有发生,情况持续恶化。月底,许多参战者被奥斯曼人贿赂,然后放下武器逃亡,雇佣军也逃跑了。所有人都知道胜利已不可能,但茹凯夫斯基还努力试图率军突围,终于,联邦军队撕开一个缺口开始向北撤退。许多溃军逃回了联邦境内, 茹凯夫斯基和几位主要指挥官没有逃跑,还在指挥部队有序撤离 。但在10月6日,疲惫不堪的波军终于被对手追上,绝望的战斗开始了。
据传,的茹凯夫斯基于几名亲卫和一个神父坚持殿后战斗,他们被敌人团团包围仍坚持战斗,直到统帅本人受到重创。他于弥留之际,在神父的帮助下进行了一生中最后一次忏悔和祷告,随后离世。
波兰立陶宛联邦“伟大王冠盖特曼” 斯坦尼斯瓦夫·茹凯夫斯基战死于科塞拉 ,年七十三。
联邦军队大部被歼灭和俘虏,只有一千余人逃回国内。康尼茨波洛茨基、波托茨基和赫利梅茨基等指挥官被俘并押往伊斯坦布尔囚禁,两年后得以被赎回。茹凯夫斯基的头颅被斩下,插在长矛上当做战利品送到了苏丹面前。
赛科拉惨败和奥斯曼军队继续北上的消息传到华沙,朝野震惊。数百年来,波立联邦在对外战争中胜多负少,但也极少有如此重大和不可挽回的损失,初即便是干涉俄国内战时期也没有遭受这种惨痛的失败。近万人大部被歼,三位高级指挥官被俘,主帅当场战死,只有1444年瓦尔纳之战(Battle of Varna)的损失可以与之相比。 这是联邦历史上第一次因为瑟姆拒绝通过扩大战争税法案而短时间内直接引起的军事失败 ,虽然前几次战争也因为瑟姆的掣肘而发生失利,但都没有这次如此迅速和直接。
无论如何,人死不能复生,事情已经发生,奥斯曼帝国正在集结更多军队发起大规模入侵。苏丹被赛科拉的胜利鼓舞, 试图乘胜追击彻底打败联邦 ,把版图延伸到联邦南部的大片地区,与克里米亚汗国连接。
霍丁战役(Battle of Khotyn 1621.8.27~10.2)
然而冬天很快降临,奥斯曼军不得不回国暂时停止军事行动,这给了联邦宝贵的喘息之机,茹凯夫斯基以阵亡为代价终于让瑟姆议会通过了扩大战争税以及扩张军队规模的决议。瑟姆同时向盟友扎波罗热哥萨克发送召集令,哥萨克盖特曼 佩德罗·科纳谢维奇·萨黑达弛尼 (Petro Konashevych-Sahaidachny)迅速响应,随即开始大规模集结兵力。
1621年4月,奥斯曼帝国 大维齐尔(Grand vizier)奥尔林·欧赛因·帕夏(Ohrili Hüseyin Pasha) 率军自伊斯坦布尔出发,一路接收征召兵、雇佣兵和仆从国军队,携带共66门重炮穿越边境。联邦虽然在去年损失了数名重要指挥官,但还有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将,他就是参与之前干涉俄国内战的老将,立陶宛伟大盖特曼(Grand Hetmans of the Grand Duchy of Lithuania) 杨·卡罗尔·霍德凯维奇 (Jan Karol Chodkiewicz)。
61岁的霍德凯维奇也已两鬓斑白,作为现存的国内最高统帅与茹凯夫斯基的好友,他迅速开始集结军队,并于8月率领约18,000骑兵、12,000步兵和数千翼骑兵南下,在途中他与率领20,000哥萨克和22门火炮的佩德罗汇合,共计 近50,000大军 越过德涅斯特河(Dniester)向霍丁城堡进发。8月24日,联邦军队进驻霍丁城堡,阻断了敌人前进的道路。9月,奥尔林也抵达霍丁城堡附近,他身后有 约120,000~150,000 奥斯曼帝国最强大的军队。
霍德凯维奇观察战场,判断不能和敌人在开阔地硬碰硬,定下了依托堡垒防御的战术规划。但也不能全军进入堡垒被动防守, 他决定在霍丁城堡前建立数道灵活的防御工事 ,因为己方的最大优势就是骑兵,所以工事要方便骑兵来回冲锋,也要确保炮火打击和步兵支援到位。霍德凯维奇具体的战术就是利用工事的限制,迫使奥斯曼军出兵进攻工事,然而工事的宽度是有限的,奥斯曼军无法彻底发挥数量优势,然后 己方采用纵深防御来拖延对手的进攻锋芒 ,要充分发挥骑兵优势,在工事附近对其予以沉重打击。
霍德凯维奇很快建立了一道半圆形的防御工事,后方就是霍丁城堡,侧翼有德涅斯特河为天然屏障。防御部队分为三部分,自己在预计战况激烈的右翼指挥,联邦王子瓦迪斯瓦夫公爵镇守中军,左翼交给斯坦尼斯瓦夫·鲁博米尔斯基(Stanisław Lubomirski )指挥,在中间靠前的位置部署佩德罗指挥的哥萨克和利索夫斯基佣兵团。
工事还未建造完毕,哨兵气喘吁吁的跑进指挥所报告情况:遮天蔽日的奥斯曼军队预计一两天内就能抵达战场。而工事还需要三四天才能完全建好,就在众人焦急之时,一位哥萨克指挥官站起身对霍德凯维奇说:“尊敬的盖特曼,我可以率领小部分骑兵前去拖延异教徒的进军速度,给你们修筑工事争取时间。”
空气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十死无生的自杀行为,15万奥斯曼军队会把他区区几百人一口吞下,连骨头渣都不会吐出来。最终,霍德凯维奇同意了他的请求。
当天傍晚,这位哥萨克小头领率领小股骑兵离开了营地,霍德凯维奇等指挥官目送他们远行。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背影上,哥萨克勇士们打着呼哨,腰挎硬弓弯刀,骑着骏马向南渐行渐远,直到最后一名骑兵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
8月27日, 一支哥萨克骑兵小分队向奥斯曼军队发起义无反顾地冲锋,以几乎全体阵亡的代价迫使15万奥斯曼军推迟了两三天才抵达霍丁战场 , 而且给对手造成了数倍于己方的伤亡。 他们指挥官的姓名无从知晓,但他们的牺牲为己方主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燃起了士兵的斗志,同时也正式开启了长达一个多月波澜壮阔的霍丁战役的序幕。
8月31日,奥斯曼军的骑兵先遣部队抵达工事外围,并向驻扎在外围的哥萨克发起进攻,试图引诱并切断哥萨克与波兰军队的联系。佩德罗指挥哥萨克部队反击,双方激战一场,奥斯曼骑兵被迫撤退。9月2日,奥尔林率领奥斯曼军主力抵达城外,围攻开始了。
9月3日,奥斯曼人故技重施,分派了更多部队向哥萨克驻防地发起进攻,同时还向鲁博米尔斯基的左翼发起佯攻,想要分散守军注意力。然而后者在左翼很快击退了对手,奥斯曼人见未得逞,发了狠,集结重兵猛攻哥萨克营地。佩德罗以拒马、大车和壕沟组成圆形防御阵地,战斗非常激烈。 扎波罗热哥萨克使用简陋的火器、弓箭、长矛和佩刀依靠车阵顽强防御,同时派遣数个骑兵部队袭击奥斯曼进攻部队的侧翼。
奥斯曼军支撑不住,到傍晚被迫撤退了,然而倒霉的是,还有一队哥萨克骑兵从乱军中冲出,直抵奥斯曼进攻部队的营地。他们万万没想到哥萨克人还有这种操作,许多人被杀, 哥萨克人将营地一扫而空,从容地携带大量战利品和金银珠宝返回自家营地。
被钻空子的奥斯曼人恼羞成怒,他们于第二天又发起了更大规模的攻势,誓要攻下哥萨克的车阵,然而哥萨克人连夜加固阵地,奥斯曼军的攻势再度受挫。与此同时,波兰骑兵抵达战场,配合哥萨克人发起数次反击,多次以寡击众击退奥斯曼人的攻势, 波兰骑兵甚至一路进攻到奥斯曼军的炮阵地,摧毁数门大炮而归。
9月7日,战况持续升温,奥斯曼军队一天之内针对哥萨克大车营地组织了四次大规模进攻,可惜均告失败。这时,一位奥斯曼指挥官一拍大腿,这几天硬啃哥萨克这块硬骨头不是事儿啊,如果向右翼的波军营地发起突然袭击或许有更好的战果。他们的判断没错,因为右翼的波军阵地好几天都很平静,警惕性有所降低。当突击队冲入波军营地时,有许多人甚至还在睡午觉......很快,波军就损失了数百人。然而右翼的指挥官是霍德凯维奇,他很快反应过来组织反击,这股奥斯曼突击队被击退,霍德凯维奇凭经验判断奥斯曼人肯定会再次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势。
很快,至少10,000奥斯曼军队向霍德凯维奇所在的右翼发起进攻,波军步兵依靠工事迟滞对手的进攻力道,同时 霍德凯维奇亲率600~650名翼骑兵展开队形,向精锐西帕希骑兵(Sipahi)发起正面进攻 ,翼骑兵的冲锋迅猛无比,西帕希骑兵短暂抵抗后支撑不住开始撤退,翼骑兵继续进攻。当战斗结束后清点人数,波军损失了30名翼骑兵,而他们却让对手付出了16倍的代价——超过500人阵亡。
9月17日,奥斯曼人到哥萨克阵地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位哥萨克指挥官博罗达夫卡(Borodavka)斩首,以发泄惨重伤亡却久攻不下的愤怒。 奥斯曼人想要通过彻底切断联邦军队从德涅斯特河上补给通道的手段来困死波军 ,他们派出大股部队攻占了德涅斯特河临时桥梁附近的波军营地。他们被这场小胜鼓舞,又对波军展开了一次大规模进攻,经过激战,又一次在翼骑兵面前败退。
9月18日夜里,轮换下来的奥斯曼部队在德涅斯特营地上休息的时候,佩德罗指挥一股精锐哥萨克骑兵队营地发起偷袭。每一位哥萨克战士都恨透了这些异教徒,前几日的杀俘更是彻底激怒了他们。奥斯曼人猝不及防,他们万万没想到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哥萨克还敢发起反击, 哥萨克骑兵趁着夜色冲进营地,不计伤亡的来回冲杀 ,战斗几乎变成了屠杀,奥斯曼人遭到极其惨重的损失,在援军抵达前哥萨克人撤退了。
哥萨克人接着在9月21日又发起一次凶狠的夜袭,又给奥斯曼军造成了不少损失。9月22日又发起一次夜袭,哥萨克骑兵如如无人之地,目标直指奥斯曼军最高统帅的大帐。焦头烂额的大维齐尔早早听到声音,赶忙组织兵力防御, 哥萨克人在乱军中差点活捉了他。 虽然德涅斯特河的营地还掌握在奥斯曼人手里,但联邦军队依然士气高涨,此时双方的补给供应都趋近极限,战斗进入白热化。
9月23日, 联邦军队最高统帅霍德凯维奇倒下了,持续的围困和极高强度的战斗、过度疲惫和传染病压垮了这位61岁的老人的身体。 他在弥留之际还紧握着圆杖对鲁博米尔斯基嘱咐接下来的战斗部署,9月24日,霍德凯维奇病逝于营房内。
很快,联邦军队和奥斯曼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大维齐尔决定孤注一掷发起一次最大规模的进攻,试图一举击垮联邦军队。卢博米尔斯基很快做出了应对,他将筋疲力竭的部队向后撤退,让出一部分工事, 在一个更狭窄的防线内部署防御。 25日大维齐尔集结重兵,以禁卫军团开道,向所有波军阵地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炮火齐鸣,铅球翻滚着冲入鞑靼人的骑兵马队,打出了一道道血胡同,鞑靼人密如乌云般的箭矢齐刷刷的扎进波军阵地,然而守军顽强地使用弓箭和火器还击。奥斯曼和鞑靼人冲到近前,与波兰部队展开肉搏,奥斯曼轻骑兵几乎将波兰立陶宛联邦旗抢到,然而翼骑兵部队死守战旗没有让对方得逞。翼骑兵和链甲骑兵发起反复冲锋,长矛折断来不及补充,便拔出佩刀战斗,坐骑死去就徒步战斗, 波军坚守阵地,没有后退一步。
大维齐尔无奈的撤兵,直到9月28日,他认为自己的军队再也无法继续战斗,遂提出议和。弹尽粮绝的波兰人也表示同意,在使者离开营地时,所有联邦军队只剩下了一桶火药。双方签署 霍丁合约 (Treaty of Khotyn),条文内容和上次贾鲁加和约如出一辙——联邦不会再干涉特兰西瓦尼亚、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的奥斯曼帝国“内政”,同时放弃霍丁城堡。作为回报,奥斯曼帝国承诺会停止克里米亚鞑靼人对联邦的袭击。
战后清点,约8,000名波兰士兵和6,500名哥萨克受伤或阵亡,奥斯曼方面有约40,000人的损失。 值得一提的是,哥萨克盖特曼佩德罗·科纳谢维奇·萨黑达弛尼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于次年去世,为表彰他对联邦的忠诚和贡献,西吉斯蒙德三世赠予他一把华丽的宝剑。 他是最忠诚于波立联邦的扎波罗热哥萨克人之一。
从结果看, 具有绝对数量优势的奥斯曼大军被联邦军队挡在霍丁城堡一个月,其深入内陆的战略目标被完全挫败 ,而且奥斯曼帝国苏丹奥斯曼二世也在不久后死于宫廷政变。但联邦在这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役中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一代老将相继逝去,王权低落的危害开始显现,联邦周边局势持续恶化。
然而在北方,新的威胁再次出现,是的又要打仗了......这次波兰立陶宛联邦要面对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对手之一,他也是第一次参与重创波立联邦的统治者。他的大名对熟悉北欧史和欧洲军事史的同学来说如雷贯耳,欧洲最伟大的军事改革者与统帅之一,被尊为现代战争之父的瑞典国王—— 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 ,他有一个更响亮的外号:
《波兰史》;
《波兰通史》;
《波兰简史》;
《波兰政治体制转轨研究》;
《论波兰传统文化的特征》;
维基词条—西吉斯蒙德三世、波土战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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