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的构图,其时间的关联,伴随它们的话语,不再需要被“常识”主宰。当我们听到一个字,不见得知道是谁说的,不见得知道声音来自哪里或它是什么意思,我们看一场戏时,也不一定知道它在哪里发生,或何时发生,或到底它代表什么。”
这算是雷乃对自己那充满了“记忆”与“时间”之间的暧昧关系的影片《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一点说明。
雷乃作为知识分子派或者以波德威尔提出分类的左岸派,其电影本身就成为了文学的践行场地,电影(比如《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展现的非封闭/闭合的意义被推向了极致。“一种解构亚里士多德情节的行为”,使得观众在试图阐释文本时遭到了抵制,这是“语言”本身的抵制,是阅读经验的内在部分。
“时间”和“记忆”这两个概括性的主题我们经常能在雷乃的作品中发现,甚至你无法判断那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记忆/回忆,就如同布朗肖《死刑判决》当中我们只能通过主角日记体式的回忆书写来回溯“过去”的,没有人在曾体会的事件。记忆/书写也许成为了真相与秘密的帮凶。
完全可以说森本晃司的具有明显实验性质的动画短片《次元爆弹》是一次关于布朗肖和雷乃的“书写”,其实这也不准确,或者更为准确的是为关于混乱,记忆,跳跃的时间/地理的writing(写作/文学)。
实际上,我仅仅是指出了《次元爆弹》具有的一些可辨的特征:混乱,记忆......在这个短片动画中天空大地充满了机器人,奇怪的不受物理定律悬浮的立体图形,怪异的生物......我们能够确定的(甚至我们也无法肯定)也许是关于男主与女主之间的难以辨别的某种情感。于是,跳跃的影片时间,忽然出现的没有关联的画面,与画面无法对称的人物话语使得《次元爆弹》具有了《去年在马里昂巴德》带有的“内在与现实双重混合的影片”的特点
《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总是在重复一种你试图接近文本实际上却是在远离文本的行径,X和A之间的关系也呈现出如此的状态,X通过不断的无法停下的回忆来说服A,接近A,两人的恋情并未以此到达更近的地步。A对去年的相遇以及回忆的拒绝如同汪海在《死刑判决》序言里说到的,这是一种爱的不可能。
布朗肖的语言观念使得爱是无法“言说”,言语消弭了事物,客体,以具有永和性质的概念取而代之。这是语言否定性表现转向肯定性的过程,但真正的“爱”既不是将对象置于客体位置的行为,也不是一种等价交换,这仅仅是爱所维系引导的脆弱假象:“爱无法被言说,言说只会远离爱,但为了接近爱,我只能不断的/无尽的言说。”
对文本中心的接近是远离文本的中心,在布朗肖那里,文学是否定了言语所否定的“现实”和言语所肯定的“概念”,无尽的意指链条的反面就是这个文学文本的中心:无尽的非意指的链条。我们清楚的知道文学并非某种脱离文化社会的创造物,但文学在布朗肖眼中还具有折回自身的纯粹性。
我挺喜欢格里耶对《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评价:它是无情节,无理性,无人物,追究性格理性情节是令人作呕的理解框架。实际上,这亦在指出《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不同于传统电影。《死刑判决》中,J就和她自己的手模一样永恒,绝望和冰冷,读者沉溺于的是“我”的书写/回忆。空白,裂缝似乎是回忆的必然。《死刑判决》是一部“récit”,是事件对自身的叙述,是一场正在发生之事,一场充满了不确定的,断裂的事。
反复观看《次元爆弹》,第二次你很可能依然不会得到比第一次观看时更清晰的某种寻找意义赋予或者情节的具体感受与认识,不过有一点大抵可以确认,就是《次元爆弹》甚至不存在一个可以完整理解的简单故事,格里耶说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没有情节更多是在指一种不合乎逻辑的叙事,但通常意义上关于电影内容的情节是可以比较明确辨认的。
《次元爆弹》则只能知道这是关于影片中出现最多次的男性与女性之间一种情感联系,其余只有“无理性”,这种对现代性主体/理性唾斥的影片表达,在《次元爆弹》中似乎更加明显了,相比《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我可以更加大胆的说它是一部后现代主义的作品。我既发现过对《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的现代性解读,也发现过后现代性的解读,实际上也有将它称为将现代主义电影推向了极致的作品(关于这点,我还没有怎么看)。
“抵牾矛盾大都处于叙事时间一致性相关”,此时的画面与下一个画面没有直接的关联,地点上是跳跃的,声轨也不同于此时展现的画面,或者说两者间没法找到一种经验观感带来的关系。
《去年在马里昂巴德》我们没法很明确地分清楚白天黑夜,没法分清楚梦境现实又或是回忆?而《次元爆弹》作为一部既不科幻也不奇幻的单纯的幻想动画,使得分辨回忆,梦境,现实更加困难了。不存在科幻/奇幻具有的潜在逻辑,实际上这样的现实,梦境和回忆已经别无二致,在这个前提下,“抵牾矛盾”甚至不再是个矛盾,它和《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一样成为了没有解读上的“关键”的作品,它们向你提供了通往无数道路的花园迷宫。“人人都会迷路”,蜿蜒的花园迷宫通向了布朗肖的文学中心,同时也在远离这个中心。
虽然新浪潮后期“纷争不断”,但穆尔任然将以雷乃,格里耶等人代表的新浪潮称为后现代文化的表现。而鉴于布朗肖对福柯,德里达等人的直接影响,布朗肖也能够和后现代挂上关系。
写这篇文章,我既找不到森本晃司在创作《次元爆弹》的时的创作背景,对布朗肖的诸多概念也仅仅谈及了“语言”“文学”相关的一点点东西,对雷乃的《去年在马里昂巴德》也不过是做出了一种当时盛行的新小说,文学......相关的布朗肖角度的解读。第一次看到《次元爆弹》时就很喜欢这个动画,所以更多出自于这样的一种喜欢来写这篇篇幅很短的文章。
“récit(记述)会像一个把生命中性化了的圆环,没有了同生命的关系,它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但它同生命的关系是一种中性的关系。在这个圆环里,所是之物和所言之物的意义的确仍被给出,但它出自一种撤回,出自一段距离,在那段距离里,一切意义和一切意义的缺席都被提前中性化了。一种保留超出了一切已被指称的意义,意义既不视为丰富,也不视作纯粹的贫乏。这就像一种既不照亮也不遮暗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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