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在坐椅上所期望的正是数据管插入脑后所带来的“玩家”式快感。复古,流行,总之是各种符号。观众与符号一起被倒入滚筒,在恋物癖体验的漩涡搅动后被荡尽快感。
在《头号玩家》的电影中,每一个人都获得了名为“玩家”的装备,从行将就木的此世脱离,在另一个世界里继续他了无生趣的生活。一台小小的眼罩,划出苦难与无聊之间的析取符,在非此即彼的两个世界中,用一轮轮的触觉模拟来安抚人的歇斯底里。实际上在那个假装自己醉生梦死的游戏世界中,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全部的数据、全部的欲望与程序交相辉映,日神的光芒照亮最隐秘的街角,剥夺人的全部创造能力。
所有的改变,观念,潮流与新商品都由一群被称为游戏专家的饲养员操持把控。在整个游戏与垃圾场交叠的双重世界里,“玩家”与“人类”是同义词。
玩家们急迫的用金丝雀的羽毛装饰自己的形象,每个人都渴望成为更宽大的衣架。反派的助手嘀咕着一堆不明所以的话语,通过杂乱、艳丽的符号堆砌出一副浮夸的形象。而且他也只能如此。
玩家们与观众的互动之处正是指认这些熟悉的物时所获得的对自我身份的强烈认同。高达,斯巴达小队,Joy Division等等,这些象征物伴随着声光特效给身体带来的感受是绝对直接的、真实的,拒绝观众的思考的任何介入,数据管以舒畅的频率持续供电,事实上,电影就是想要这样做。整部电影正是利用这一点把自己打造成了供婴孩发音的二十六字母表。
正是它保证人之自我在确实的身体反应中一步步的走向物神的救赎之光。信仰的全部精髓就在于下跪,而不是相信。
如果游戏外的垃圾场与游戏中的垃圾场,同样有真实的感触;游戏外的垃圾场中还带着未被开垦的可能性与摆脱现有秩序的欲望。而玩家们在游戏中的表现也印证他们并不缺少行动力,那么是什么阻止了他们改造另一个世界的?
是快感的流程性供应,训练出听到铃声就流口水的人,消弥了欲望的向度。所有的商品——符号都整齐排列在眼前,都指向最细致入微的方面,根本不需要想象的延伸,便能获得持续不断的满足。 每个人都攥紧自己的“消费”权杖,自诩为主人溺毙在符号海洋中。 这些直接刺激身体的东西,缝补着人对于幻象之缥缈的怀疑,督促着他们去相信身体的实质性不如幻象的十分之一,身体不过是服从某一巨大自我的功能性产物。
这梦之世界仅仅属于哈利迪一个人,其他人就算活在世外天堂,他们的想象力也如沙漠般贫瘠——或者正是因为他们活在天堂。
因此,玩家们的反抗其实不过是对自己的奶嘴的捍卫。伴随着战斗步伐的也决不是对未来的“站起来”,而是对过去的“我还要”。他们从来都不想要解放,虽然他们的下场是得到了“解放”。
主角一行人从没有高扬过自己的什么伟大理想,却理所当然的收获了梦寐以求之物的一切可能性基础。自以为这种天赐式的良机能够完成一个隐藏多时的革命蓝图,但不过是对旧有秩序的撒泼。打败黑心资本家后,不过是愚人日的重演,一切都没有变好,或者说,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好。
休息日不过是一个邻家男孩(总是邻家男孩)怀抱佳人(一个有“符号”的符号)时对阶级制度的一次幼稚模仿。毫不自知,却又满怀信心。
先前的厌世宣言在新的身份所带来的快感中被洗礼(也许从来就不从有过什么厌世,那不过一时的胡话,对曾经世界的嘲弄只是为了明确新世界的精彩)。一种普世价值呼之欲出,仿佛外面那个与垃圾场无异的世界不过是另一场与游戏一样的幻想世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但与之不同的是,休息日曾是以美化生活,分配幻想作为投身新一轮生产工作的安慰剂而必要的流程。但是在工作缺席的世界里,这所谓的休息日的作用却是完全的相反,它实际上正是在培养一群群的受虐狂。仪式性的禁欲活动,并许诺一种爆发式的五日狂欢——当然是邻家男孩以真诚、美德、节制的愿景提供的。也许这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人在灾难中能做到另一件伟大事情就是自我毁灭式的破坏,而它早就在由文化提供的精神世界中湮灭。现在,就连颓废也被剥夺了它的权力。颓废变成了更加的歇斯底里,现在人们能够“认清现实”,但是仅仅是为了以更好的姿态投身彼岸。
至于彩蛋、试炼,那又算得上是什么呢,名为童真的商品难道还见得不够多吗?哈利迪和主角一行人的尸体在硕大的广告屏幕上粉墨登场,再多的眼泪和苦闷不过是为其增值的宣传道具。
而且在主角死了爹妈还能这么欢快的表现下,不正是于电影里外都明示了在快感的装配工厂中,基础的生活意义(桥段)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用来装点更大的快感主题的边角料吗?
那些特殊的,个人的片断不过是形式系统上表面性的闪烁,偶尔有(只不过是)名为“人性美梦”的泡沫浮现,甚至不用戳刺,它自己就立刻消散,连一点破灭声都发不出。
《头号玩家》通过把“轻松”的游戏与“严肃”的末日结合起来,昭示了这样一个简明的主题:所谓“玩家”不过是被定位化的,被无可救药化的家畜。
命名身份的游戏总是那样的和蔼可亲,仿佛总有战友在身边热血咆哮。身份的重要性却又与它作为符号的易变性相比邻。
如果游戏是作为娱乐产业的一环,那么被受众更广泛的一环所吞并,玩弄,并推上更大的脱衣舞舞台,以至那些曾怀揣“喜爱”之情的人也被浪潮挤入这一狂欢中。
“玩家”这身份也就不过是放荡宴会上列的一纸购物清单。
Neo面对的红蓝药丸从不代表有什么真实的世界,真实的自我是可以选的,因为“真实”的基础正是幻想的集合,“真实”本身不过是在幻想围绕中才产生的自我凝视下的另一幻想。两颗药丸的价值是同等的,同样弥足珍贵的:你可以自杀,并且重新再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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