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长理查德张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蹦出来的报警画面,心里有些茫然,可他是典型的“银英派”舰长,奉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更色那套理论。当然,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进行多余的指挥,手册上有一切应对方法,他只需下令“启动反物质引擎故障应急预案”就可以了。
剩下的就只剩下观察:观察下属们的表情,等待:等待维修的结果。
轮机长报告:“主副引擎全部失控,建议丢弃舰体动力舱!”
张舰长手指轻扣舰长扶手:“山本先生,你和你的队员已经尽全力修复本舰的动力系统了吗?”
“是的,舰长同志!”轮机长敬礼答道,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慷慨表情。
“山本先生,放弃动力舱部分的后果您已经完全考虑过,但还是坚持这个建议,是吗?”
“是的,舰长同志!”随后他补充道,“维修细节及判断经过,均已在报告中写明!”
“大副,你的意见?”张舰长并没有仔细阅读报告,他要求本舰的参谋团队在研究完报告后给他一个简略的答复。
理查德张的手指又在自己的座椅扶手上敲击了几下,他凝视着显示屏上的指挥画面,随后他站起来:“先生们,女士们,为控制局面不进一步恶化而危及本舰乘客及工作人员,我命令启动‘非常处置预案’,在三个标准时内本舰将完全抛离动力舱,并在三个标准时之后进入漂浮前进状态。”
十六星区内的所有获资格参加第三百三十二次银河间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人类运动员,以及购买了高额现场观摩劵的个人及团体,正陆续登上联邦航运公司的运输舰队。舰队的目的地正是本次奥运会的主办星,距离十六星区α-15恒星系五千六百四十二光年的地球。舰队将在之后的一周时间内进行三十六次空间折跃,计划在出发后第九天到达地球。
该舰队编有十艘中型运输飞船,其中一艘旗舰、一艘护卫舰、四艘载人舰、四艘设备运输舰,都是清一色的钱学森十六型宇宙飞船,玛丽安娜号是四艘设备运输舰中的一艘。
理查德张有五十五年的战斗舰指挥经验,七年的民用舰指挥经验,也算是一位经验丰富、资格很老的舰长了。
虽然联邦中有句俗语:“舰长不会死在床上只会在驾驶座上与舰同亡。”但是张舰长怎么也没预料到玛丽安娜号会因为反物质引擎故障而从折跃中被抛离,停在这一片周围一光年内没有任何恒星系的荒凉星区,看来玛丽安娜号终将被困死在这一块罕无人至的鬼地方,而自己也真的要在驾驶座上枯坐而死。索性这只是一艘设备运输舰而不是载人舰,索性自己还不够格去指挥旗舰。
在他的部下正忙不迭地进行着分离工作的同时,张舰长只是坐在指挥椅上发愣,他想象着一具坐在椅子上的干尸,不知过了几百年救援队找到了他,他们将回收舰船,然后把干尸从洞窟一样的指挥室里拖出来抛进太空。直到三个标准时过去,指挥屏画面上显示动力舱已经与飞船本体成功分离,且飞船正以三百千米每小时的速度向地球“漂浮”前进,这个信息把他从对宇宙黑暗的想象中拉了回来,三百公里每小时,张舰长想,这和悬停不动毫无区别。
他挥挥手:“求救信号发出了吗?”在得到通讯组的肯定答复后,他又要求轮机组去启动生命维持装置。
“可是舰载冬眠舱并不足以支撑我们到达地球。”轮机长领会错了意思。
“不,当然不可能。”舰长回答道,“但我们至少得努力保证有人能够支撑到救援来。”他搔了搔头皮,“告诉我,求救信号会在多久之后到达最近的观测站?”
两百万标准时,也就是两百多地球年、两百三十多地球年之后,张舰长苦笑着,宇宙飞船可以折跃飞行,求救信号却只能在宇宙空间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真是讽刺。
“好了,至少我们不是毫无希望的。”他看向大副,“拟定一个轮值计划,保证,至少保证,不,尽最大可能地保证有人能够撑到那个时候吧。”会有那个时候吗?理查德张很怀疑。
大副向他敬礼:“舰长同志,我主动要求关闭自己的电源,以节省更多的资源提供给其他人类组员。”
三天后,飞船的大部分冗余系统都被关闭了,所有资源都被投用在了维生系统和求救系统上。
指挥大厅里,张舰长依旧坐在他的指挥椅上,面前的显示屏是黑黢黢的。在指挥室台阶以下,是两个值班的通讯员,他们正拿着一张宣传单在上面写写画画。
身着黄色制服的通讯员立刻起立:“报告舰长同志!我们在算今天有什么赛事!”
奥林匹克运动会,现在应当已经开幕了吧,按照惯例,开幕赛是小型穿梭艇驾驶赛:“是小型穿梭艇驾驶赛。”
“但是今年似乎有变化。”因为战争的关系,六十二星区的索伦达尔恒星系代表队会推迟到场,穿梭艇驾驶项目是他们的传统强项。
“那么,”舰长沉吟片刻,“有可能是射击比赛。”一般开幕赛都是器械类项目。
正当三人讨论时,通讯员面前的蜂鸣器发出了哒哒的声响,那位年轻的通讯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是通讯请求。”舰长的精神为之一震,“快进行主动联接!”
张舰长趁着通讯员一一启动通讯系统的当儿,呼叫大副立刻来指挥室待命。
“主动联结成功!”通讯员回头看向舰长,张舰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并清了清嗓子,然后他开启了自己指挥屏。
理查德张听到自己的脑袋里“嗡”得一声响,指挥室里所有人也发出了各式各样的惊呼。
那个兽人笑眯眯地看着张舰长,他噶了咕噜地说了几句,和兽人打了半辈子仗的张舰长知道那是他们的问候语,不过是对俘虏说的。
理查德张按住心中的火气,用冷冰冰的口吻问大副:“他们有几艘飞船,距离我们多远?”
“一艘,五百公里外。”小屏幕上将两舰之间的相对距离示意图显示了出来,兽人的飞船是常见的“水柜型”。
真丑,张舰长心里骂到,随后开始考虑有没有可能击毁或者避开那艘水柜型。噢,得了吧,这是一艘坏掉的民用舰!张舰长停止了无用的思考。
“理查德张,舰长,我们又见面了。”兽人舰长依旧笑眯眯的,张舰长听到他喊出自己的名字有些惊讶,他端详了半天没有看出来这个兽人是谁,当然,在他看来那些绿皮家伙长得都差不多。
“我是联邦运输公司民用运输飞船玛丽安娜号的指挥官理查德张,我奉公司指派将本舰上的一部分体育及生活设备运送到本届银河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星,现因动力舱故障而被困在这一星区。本舰为民用运输舰,舰上未搭载任何战争用武器,请贵舰不要枉开战衅。”
兽人舰长听完他的陈述哈哈大笑起来:“张舰长,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忘了。不过你应该记得在戎克星域,哦,你们的叫法是第三十七星区战役,就在巴尔干前哨站,你、我,还有我麾下的一百二十二艘战舰。”
“是我方击毁你方共一百十二艘‘水柜舰’。”张舰长毫无表情地说。
“是的,张舰长,就包括我的指挥舰在内。”兽人舰长玩着自己的手指,“我可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
“本舰上唯有我参加了那次战役,我个人可以直接向你们投降作你们的俘虏,但是请放过本舰。他们有权在此等待救援。”
“你的提议我驳回,张舰长。”兽人严肃说道,“而且也请你收回你对我种族的偏见。”
“偏见。”张舰长哼了一声,他不认为自己数十年的战争经验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偏见。
兽人摇头叹气:“你们人类对于战争的理解实在是过于,狭隘和幼稚,一点没有宇宙种族的心胸。”
“不说这些题外话了。”兽人舰长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现役战士团的团长,不过这艘飞船并不是战士团的财产,而是我们应援团的财产。”
理查德张当然知道战士团是什么机构,可是应援团又是什么?
“托你们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福,根据协定,在运动会期间你我两方停战一年,我们也有时间去干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那张绿色的丑脸上灿烂地笑了起来,“所以我是来帮忙的。”
两舰接驳后,张舰长才知道所谓的应援团其实是“宇宙第一绿色光芒偶像组合Lok’Tar Ogar47后援会应援团”,而这艘水柜型将载着他们横跨过三十二个星区去听那个兽人偶像组合的演唱会。这帮绿皮兽人在这艘四四方方的水柜型飞船外层护甲表面“痛”上了巨幅海报,弄得夸张非凡。
“我们正好要经过你们的一个前哨站,可以顺风搭你们过去。”兽人舰长伸出手和张舰长握了一下,“你们的礼仪。”
于是水柜船牵引着玛丽安娜号做了两次折跃,然后把玛丽安娜号放在了六十二星区的前哨站——六十二星区现在依旧是人类联邦和星际兽人之间战争的一片主要战场,所以当前哨站的驻军看到星图上突然出现的水柜型飞船,不由自主地在公频上大声嚷嚷:“敌袭!敌袭!”
误会解除之后,张舰长又费了很大劲才说服联邦公司向“敌舰”提供补给。
临别时,兽人舰长再次握住张舰长的手:“我本以为会和你再在战场上相遇,却听说你被排挤出了军队,失去你这样的对手,我感到非常遗憾。在这片浩瀚的宇宙中,也许我们会说彼此的语言,也许我们了解彼此的战争逻辑,也许我们研究过彼此的历史,可是我们还是未能真正的了解彼此,就好像,呵呵,我们的少女偶像组合依旧是一股原始崇拜的意味而你们也永远没办法理解战士团和你们的军队之间存在的区别。不过这样也许才是正好,我想宇宙如此之大,应该容得下我们吧。”
张舰长本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讲起,只好说:“Lasa taramura’Kar dooluhy Muya’La Muya’La(代我向四十七位偶像小姐致以诚挚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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