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的一些设计——《尺八·一声一世》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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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
2017年下半年，在看完电影纪录片《二十二》后不到一个季度，笔者在B站上刷出了一则预告片，恰巧也是关于一部电影纪录片的，喏，就是这条：《【尺八】火影忍者配乐大师为纪录片<尺八·一声一世>制作并演绎同名主题曲》
可能是因为喜欢日式文化、特别是中日同源的那一部分，笔者很快成了这部片子的目标受众，看完预告，期待正片。可惜也许是因为资金或制作周期等等的缘故，本片并没能按照先前的定档来公映，而是跳票到了2019年5月31日。
苦等大半年，到公映那天，第一时间就买了票看。毕后，对于本片在电影纪录片的制作设计上有些许小小的心得，故写而发之，略有剧透，望海涵。
一 、熟知元素，做小切口
开场后不久，影片面临第一个问题，如何让观众明白尺八是什么，特别是对于原先并不太了解的观众们。如果使用过去惯常的做法，就是用解说词给观众们上历史课，“噢，尺八是一种源于唐朝，兴于日本的吹奏乐器”，然后再讲它是怎么传过去，国内为何又渐渐消逝之类的云云，让我们今天一起来揭开尺八她神秘的面纱。

这种俗气无聊的的说教手法显然过时。而本片用了一种虽说也不算太新、但效果挺好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就是借用人们熟知的某个元素，递进式地将主题传达给观众。
具体做法是用“你知道尺八么？”的问题，在大街上随机采访各种职业、年龄段的路人。情况显然是部分人知道、部分人不知道，编导将不知道的那部分都码在开头，一些无厘头的幽默回答活跃了气氛，再把知道的那部分人，按照知晓的详细程度，由浅至深地递进排列，最后通过提问的方式主动将《火影忍者》的漩涡鸣人主题《NARUTO Main Theme》引入到片中。这首曲子由于传播广泛，即使不看《火影忍者》的人也不会对它的曲调太陌生，更别说火影粉们了，本片借此快速拉近了主题与观众们的距离。
话说这段采访里的好几位采访对象都是广院的学生，背景虽然虚化了，但母校的场景还是看得出来。

二、克制怀古，记录当下，启迪未来
尺八从东土大唐传到东瀛扶桑，千余年后再回溯到当代中国，这段漫长历史中确实有太多故事可讲，但作为一部院线电影，如果将“怀古”作为本片主体，对于影院观众而言，可看性未必很高，所以在具体选材上，本片主要选择了以现在进行时的视角来记录尺八的近况与现状，而对于它的历史、制作，虽有提及，但篇幅极小，仅为过渡。贴近当下生活，记录现世人们对于尺八的看法与态度，不仅完成了纪录片本身“记录当下”的任务，更是容易令当代的观众们在心理上产生共鸣，对尺八本身发生兴趣。这或许也正是制片方想在国内推广尺八的目标。
片中选用了梁文道先生在之前本片发布会上的一段讲话：“到了今天，所有的音乐文化都能够重新开放交融的时代，我们重新看到了尺八，我们这时候看到它，应该当它是什么呢？它固然好像是一个一千多年没见过的亲戚，但这个亲戚已经有了自己的样貌，有了自己的性格，我们欢迎它回来，就是为了要打开我们自己。我们不止是要回归本源，而且是要打开中国声音。”本片正是通过记录当下，来描述尺八这位亲戚的样貌性格，来进一步畅想我们通过尺八打开我们自己后，中国声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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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通过人物的联系设计，展现尺八的寻源过程
片中主要人物大致有以下几位：药剂专业学生徐浩鹏、台湾教师蔡鸿文、美国民族音乐家海山、尺八演奏家小凑昭尚、尺八演奏家佐藤康夫、尺八制作匠人三塚幸彦，等等。他们之间的强联系承载物自然是乐器尺八，但如果只是单独分开地讲述他们各自与尺八的故事，而没有一些有机的结合设计，就有点浪费了先前已有的强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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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设计（也可能是发现）了一条情感线索，即尺八的的返唐寻源。尺八现在的制作者、演奏者以及追寻者，都对它的“归唐”有着自己的一番理解。而通过展现这种理解、并记录每个人物为此而付出的行动努力，就构成了本片的核心内容：徐浩鹏自学尺八，心心念念想见心中的大师偶像佐藤康夫一面；而佐藤康夫则更想到中国尺八诞生之地去巡礼演奏，找到属于自己的尺八创作之路；他的同行小凑昭尚则是怀着类似却又不太一样的愿望到长城和“尺八祖庭”护国仁王禅寺遗址去膜拜演奏；台湾教师蔡鸿文经过美国海山大师的指点学会尺八，并在大陆的大学中开课普及尺八知识；与美国的海山大师一样，三塚幸彦想要把尺八从东方普及到全球，他认为普及首先需要的是标准化，所以他致力于探索尺八的工业统一制法。
以上这些人物与尺八的轨迹，可以被整理归纳为：从大唐东传到日本，从日本溯源回中国，从中日走向世界。在这条大轨迹中再选取了每个人物的小路线，因为这些人物与尺八的关联和故事很可能并不只有上述这些，但通过编导的设计，择取了能互相联系上的交集部分，从而构成大轨迹的脉络，这种设计或许并非是一开始即有，而是在拍摄过程中不断总结、归纳再加入极为克制的主导，最后形成，呈现出一条情感丰富的审美曲线。
四、收敛是为了更好地绽放，克制是为了更强的舒张
本片讲乐器尺八，在早期宣发阶段创作完成并发布了主题曲《一声一世》，所以到了影片正式公映时，影片的大部门观众心中形成了一种听觉上的符号化记忆，进而生成一种期待。
但本片编导并没有把主题曲作为BGM铺满全片，配乐乐器更多的是以吉他为主的弦乐器，区别促生反衬，对比形成反差，这样克制的音乐设计，使尺八乐音的每次响起都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主题曲在片尾完整呈现时，一种荡气回肠终得满足的情绪油然而生：观众早先形成的听觉符号，随着本片一直克制隐忍着的情感，一起积蓄到最后，再在古风优雅中弥散开来，久久期待，终而得之。这种彻底的满足感，需要前期必要的克制，才能形成，就是蓄力。

这种克制同样体现在影调设计与环境选取上。片中多个场景，特别是人物第一次出场时，多选择在阴郁的雨天，尺八乐音伴随着淅沥雨声（环境音）出现，因此影调上也偏向素灰，环境音上也多了一个层次。这种反差的反衬效果，到两个段落时才充分体现：一是小凑昭尚在长城演奏《晚霞》时，拍摄时间选择了近傍晚的晴天，一方面符合演奏曲目，同时画面上多以广角大全景镜头为主，打开了视野观感，阳光余晖，绚丽在眼，共鸣于心。如若片子之前的外景拍摄都选用大晴天，那么到此段落时就未必有这种情感冲击力。二是片尾佐藤康夫在西安青龙寺演奏时，阳光普照下，礼佛萦香间，同理于第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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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纪录片也可以做开放式结尾
本片共分为五个篇章，结尾与第一篇章的内容首尾呼应：佐藤康夫到西安演出，河南学生徐浩鹏坐火车赶去想要一睹大师真容，在观摩了佐藤在青龙寺里的演奏后，徐浩鹏在寺庙里循音渐寻，佐藤在寺内的空海记念碑处顶礼吹奏，这两位从未近距离谋面的“师徒”，在接下来的相遇中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影片到此，画面部分戛然而止，留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只剩下《一声一世》的bgm陪伴观众看完Staff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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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未知，可以理解为一种更广、更深层次的预示，也就是在本片公映后，尺八在中国的溯源推广会是怎样；以尺八为代表的此类“源于中国，兴于日本”的艺术文化在未来会不会也寻祖回源；它们在中日两国未来的文化邦交中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起到怎样的作用。这一系列未知，可以由影片这开放式的结局蔓延升华而出，引发观众更多的思考。
尾声
截止本文完稿（2019年6月6日），本片依然在一些城市的院线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