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进击的巨人》讲述了一个墙“内”墙“外”的故事。
从前,人们在帕拉迪岛(应为“Paradise”的音译)上安居乐业,三栋高耸的围墙将他们与外界分隔开,内里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世界。在主角团日后的回忆里,那里的生活无忧无虑,宛如桃源仙境,配得上“天堂岛”的名号。围墙内的人们从小就被教育:你们是大地上最后的人类,而墙外只有在荒野上漫无目的地游荡的巨人。它们的脸庞像人,形体也像是人(除了体积大几倍以外),但根本不具人的智慧。它们依本能行动,而他们唯一的本能——就是吃人。
但其实,在帕拉迪岛的围墙之外有一个广袤无际的大海,而大海的彼端则是比岛内更为发达的其他文明。建造高墙的初衷并不在于保证人民的安全,而是为了与墙外的世界分隔开来。这些文明作为“天堂岛”的他者,以往被放逐到这个岛屿的自洽体系之外,动画里的主角团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它们的存在;但也正因如此,它们才打开了非存在(non-être)的维度——越出了存在与不存在、肯定或否定的二分法。列维纳斯说,这是超越(transcendance)的维度、形而上学的维度。
那当我们与他者、与超越的维度遭遇时会发生什么呢?《进击的巨人》第一季第一集的开头就刻画了这个时刻:伴随着“那一天,人类回想起了被它们所支配的恐惧”的旁白,比墙还高的、连总体所筑成的壁垒都无法容纳的超大型巨人在墙上探出头来,凝视着墙内的生灵。人们目瞪口呆。整个国家不知所措。
象征着总体的疆界的玛利亚之墙(童贞之墙)被超大型巨人轻松推倒,在墙外的海量巨人纷纷涌入。曾经,这些巨人只被当作亟待排泄的脏物,但他们现在却让整个系统陷入瘫痪。这副空虚的躯壳、这个自我围困的“天堂岛”,只落得像麦克白一样凄凉,仿佛是天命的伶人。
于是他们决定寻找真理,据说主角家的地下室藏有“世界的真相”——也许是对抗巨人的万能药方?又于是,他们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真理——也许能获得自由?
但列维纳斯同样告诫我们,追寻真理、本原(-始基,arche),或者说“第一原则”,并寄希望于这种追寻能将我们引向世界的“正确读法”及唯一解释(正如“埋藏在地下室的真理”似乎就是海德格尔“被遮蔽的存在”之变体),其实忽略了比“世界的真相”更为在先的东西。就比如调查军团损失十有八九终于收复了玛利亚之墙,进到地下室之后,却发现所谓的秘密并不是任何解药,而是我们身处的世界竟然不是唯一的世界(上文已经提过了),更要紧的是巨人竟然都是人变过来的。
而且,巨人的他者性更体现在它们不仅是人,它们还是墙内居民们被流放的同胞。在“天堂岛”之外有一个叫马莱的国家,在马莱国内握有统治权的马莱人自恃为高等民族,而将弱势的艾尔迪亚人视为“恶魔”,把他们踢入收容区,连出门也要戴着袖章。艾尔迪亚人被注射一种特殊的针剂后就会成为无智的巨人,而马莱人正是利用这种方式流放艾尔迪亚人,让他们在“天堂岛”上享受永恒的癫狂——“天堂岛”就是集中营。
“你可知罪?”马莱人问艾尔迪亚人。
“你可知罪?”艾尔迪亚人反问马莱人。
我们也可以在《总体与无限》和已经播出的三季《进击的巨人》的语境里找到一个替代回答。在《进击的巨人》第三季的最后,当主角终于走出墙外看见无边无际的大海的时候,他迷惘地自白道:
海的那边有自由,我一直这样坚信着。
但我错了。海的那边……有敌人。
一切都和老爸的记忆一样。
如果……把海那边的敌人杀光,
我们是不是就能获得自由了呢……?
而这种对自由的质疑把他引向了大地上的他者。当主角团一行人路过一只匍匐在地的巨人的时候,面对“不杀掉吗”的呼声,他选择了和平。他轻柔抚摸了巨人的脸庞,眼睛充满善意地凝望着与他面对面的这具生灵。“这是我们被流放到乐园的同胞”,他说。然后驾马离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前往比大海的彼岸更为遥远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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