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译介,但我对于西村贤太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读过他的两三本书而已。所知道的情报也都是从他写的文章中提炼出来,不一定都真实,尽管如此,还是稍稍写一点吧。
据西村贤太自己说,他初中毕业就辍学离家,过着靠苦力劳动的生活。家庭不和,唯一可以拿出来说的,不过是从小受到姐姐的印象对于看小说情有独钟。他借以出名的小说是2011年得到芥川奖的《苦役列车》。讲的就是一边做苦力劳动一边纠结于人际关系和读书独处的自己。因为所写的素材全部来自身边杂事,被称作“复活的私小说家”。
《苦役列车》似乎有中文译本,也翻拍成电影过。不过电影大改剧情,作者本人也不满意,说不愿再看第二遍。
我实在是喜欢写无奈贫困生活的作品,也不记得是借什么机会,买了两三本这个人的书。取用这篇随笔的随笔集,腰封上虽然写着“新无赖派的第三本随笔集”,实际上无赖派并不是字面上“无赖”的意思,而是取自要在战后荒土上生活下去就要抛弃固有的道德观念,反对固有阶级和道德。
西村贤太的作品,毫不留情的说,确实是无赖的作品。我之所以想到要翻出来给各位看看,也是出于让大家看看无赖所写的作品是什么模样的心态。
平野谦分类私小说家,指出——私小说和心境小说都是在生的危机感中设置主题。但私小说持放弃,牺牲的态度,为了艺术放弃日常生活。心境小说则偏重与与危机感的调合。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西村贤太或许算不上私小说家,虽在生的危机感中设置主题,但那危机感多数来源于他自身性格缺陷,或是他的成长环境。与近百年前的私小说似乎大不相同。我一边这么分析,一边却仍看的津津有味。并暗自有些羡慕他,竟有如此多可哀的题材可以取用。
这是我第一次翻译现代作家的作品,作家本人活的好好地,自然是没过版权期,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删除,在那之前各位就当看个乐子吧。
那段时间我常回老家。虽说是老家,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自己四五个月前还在那儿起居的,位于町田的公寓。
从母亲那儿要了十万円,意气风发说要开始独立生活,但也如之前所说,那房间的闷热到不行。平日里把那当做平常一直忍耐,时不时也会猛然惊醒,被想要回家的冲动驱使。
老家里既有空调,又有冰箱,既能泡澡又能看电视。被子枕头一应俱全。住在那的时候,不用干活也能吃点什么饱腹,央求姐姐或者妈妈的话,还能要到一点零用钱。
现在想想,自己被这些耍赖任性的想法支配,实际上那时的我,也只因为这些理由才想着要回家。
年满十五的自己,只有刚搬出去的一小段时间,能算得上过着独立生活。除那以外的日子,不过是无法自力更生,比孩童还要糟糕的流浪汉生活。
即是说,国营铁路的车票很贵,为了只坐便宜的小田急线,先要从莺谷走一个半小时的路到新宿,再坐与普通车一样价钱的快车到町田,再接着满身大汗地赶路。
虽说那时与现在不同,自己蛮瘦的,还经常只靠徒步出门。没钱的人要走很多路,这是自古以来恒久的道理,对那时的自己来说,徒步出门来说再普通不过了。
不论如何,只要回到家,就能把脏污的衣服全部塞进洗衣机,再进到澡堂,洗完还能吃些现成的东西饱腹,面对这些好处,倒是让我感到某种干劲。
‘回老家’的时候,我多半是黄昏时分从莺谷出发,到町田公寓的时候已经九、十点左右了。
在这个时间段,母亲在超市的打工已经结束。我爬上楼梯,在二楼的门口先会按一下门铃,然后再等她帮我开门。母亲在打开门后看见是我的那一瞬间,面色就会突然变得暗淡。
当然,虽说不会不让我进门,但她身上还是露骨地散发着一种,害怕面前这个十天前刚刚回过家的人,再肆意妄为地胡搞一通的气氛。
本来,母子相见应该要说些什么,不论做母亲的有多么憔悴,都应该问问孩子晚饭之类的事项。但我的母亲只懂得摆出一副重症患者般的表情,一语不发地进到屋里,然后闭门不出。
从这儿也能看出我的家庭、亲子关系之异常。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之前虽忘了说,我在前年,也就是中学三年级的时候,在家里搞过所谓的家庭暴力。母亲当时因为什么事情叱骂我时,在那之前都是忍气吞声一语不发的我,那时顿觉不快,用从未有过的怒吼骂了回去,然后狠踹了她腰一脚。
她马上变得发狂,像狂人一般紧抓住我。本来她就患有相当严重的歇斯底里,在她还没离婚,住在江户川一代的时候,夫妇间就经常大打出手,对孩子也一样,只因为一星半点的小时就打人巴掌、抓着孩子的头发把人摔在地上再用脚又踢又踹之类的事简直日以为常。我对那日积月累长年的怨恨,终于在那时爆发了。
在那之前,她也摆着一副臭脸,我回嘴后也被她命令要强制道歉。那时正是这些怨恨没被消化,正积攒成块的状态。
虽然并不是用拳头而是用巴掌,但还是以百倍奉还迄今为止的怨恨般,朝着她的头,一直打到鼻子喷血后仍不停手。在我单方面的暴力结束后,她瘫在地上,整夜都在反复在嚎哭和呆滞状态里。
那嚎哭的声音也让我觉得吵耳,我向着她怒吼,每每都会朝她的脸上补上一掌。
不知何时,她开始“呜呀呜呀”的哭,像婴儿的啼哭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从那之后,她和我的关系完全不同以前,整个逆转过来。说起来很不像样子,但我当时满足于自己的“全面胜利”,并尝到甜头,那之后有任何不顺心如意的事情,都会痛骂她、踹她、向她的脸上吐唾沫。
大我三岁的姐姐那时还住在家里,但她在母亲之前就已经被我施以过近乎重伤的暴力了。
自己虽吓了一跳,但马上明白那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恐吓,并不是认真的。但以防万一,想到说不定她真的会捅下来,我还是会马上从床上爬起,一边下跪一边竭力地道歉。
尽管如此,过了一段时间自己还是会唤她“老太婆”,又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一些过分的话。
以前我有篇叫做《贫困之沼》(角川文库《不会再去的城镇之地图》收录)的短篇小说,那里面有一段关于‘回老家’的描写。
贯多进了屋后发现空调温度开得不低,便把它调成最低,顺便使唤克子去买来三罐啤酒和烟,自己坐在放着桌子的起居室里等着。拿着啤酒和烟的克子无言地进门,贯多要来她的钱包,从里面拿了两张一万円的钞票。决定睡在这里的贯多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克子像是一夜都没有合眼般,连坐在起居室的姿势都和昨晚一模一样。家里也没姐姐回来过的痕迹。
底本 西村贤太(2014)《某私小说家的自言自语》角川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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