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旧记得那个坐在大桥人行道上的少年,目光炯炯地静止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人们不会想惹着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个孩子。他们会有多远躲多远,他们会觉得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会躲着一个猥琐的成年人,也拿着一把刀。
不过,我还是看了一下那把刀——即使隔着刀鞘我的皮肤也能感受到它的冰凉,那是多么好的一柄刀啊。
“站住。”他说。有人要倒霉,我这么想着加快了脚步。忽然左边脸上一冷,我急向右边退去,白亮亮一道立闪贴着我的身侧划过,刀头和水泥砖碰出了两点火花——这孩子力气还小,幸亏如此。
路人骚动起来,都急急散去,想看热闹的也被不想看热闹的人拉走,这种热闹不看为好。
终于,他没有杀的了我,他还太小。不过我知道他的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少年被打翻在地,我踩着他的头:“孩子,三年后再来找我。”
懂事以来,我就跟着老师生活。老师很和蔼,他说他从垃圾箱里找到我的时候,我浑身挂着血像只小猴子。
当然,我们也不需要名字,它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张证件上。我也没有任何一张真正意义上能证明我自己的证件。杀手不需要这些。
对于死亡,我们是没有什么畏惧可言的,我是没有什么畏惧可言的。在这一行里,我以年龄小而有了些名气。
他很严肃地告诉我,他是我的师兄,他很厉害,不过他太懦弱不愿意去杀人。老师的眼神里有失望。“所以,我让你去杀了他。”他递给我一把刀,“你要用这把刀杀了他。”
就在那一刻,我的头被这个曾经的师兄踩在脚底下。我体味着自己的卑微,和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
“孩子,三年后再来找我。”他看着远方这么说道,然后离开,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被遗弃在冰冷的水泥道板上,就像一粒灰尘。
他是老头教的。那一天我恨恨地想,老头终究是不肯放过我。
不过我可怜那个孩子。他走上了这条他不该走的路。这个年纪他应该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活在校园里,和同龄人在一起游戏。而不是拿着刀劈向一个陌生人。
对陌生人的杀意,我想想都会觉得害怕:他也会有孩子吧,爱人、父母、朋友——那个人的名字和照片印在一张薄薄的纸上,我不由得联想开来,捏着纸片的手开始颤抖。
我躲在墙角哭,老头像拎一只猫一样捏着我的后领提起来拖了出去。
“你现在倒是很骨气啊。”他咬着呀。看着他我老是觉得那手会猛地抖一下,然后我的命就没了。
然而他没有。老头一脚把我踢躺,抽出我的刀,将它劈成了两段。
他却带着睡意在电话那头说道:“你来了?我才下夜班,晚上再讲吧。”
他这是在愚弄我吧,他一定是在愚弄我!他要挫光我的锐气,消磨我的意志,然后出其不意地一刀结束我的性命。他这是妄想,时间在我来说不算什么。我会等,我会像只等待捕猎的野兽一样躲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慢慢等着。
正如我所料的,他来了。老头的弟子是不会失约的,除了我。
他很有耐性地等了两天。三年里他一定每一天都在想着杀了我,不然他不会这么镇定地等上两天。他不在乎这一点时间。真是个难缠的小孩。
我得小心,非常小心。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矮小而单薄的孩子了,三年他一定没闲着,他会像对待一块钢那样对待自己——从炉子里出来,又浸到冰水里,再跳进炉子。
所以我需要这个孩子,他的刀让我清醒地认识到:我还活着——以某种不同于这个冗长无味城市的身份。我异于那些每天见到的人,在马路上,车站,工作中,等等。那些面无表情机械冰冷的人,我与他们不同。
我早早地上了山,迎着晨曦我在山道的尽头看到了他。他站在那里,逆着金黄色的光,只剩下一道黑色的剪影。
我的吼声惊起成群的飞鸟,手里的长刀卷起金风。来吧!杀吧!杀了你我就能找回过去的我了!
“老头只教了你这些吗?”他笑得越来越大声,“刀,可不是这么用的!”
忽然他眼睛里有了杀气。我微微一颤,这感觉我很熟悉,冰凉的,黑暗的,来自幽远地下的,让人颤抖的,死亡的意味。
他的棍已扫到我的眼前,刀在我手上转了个圈,然后飞了出去,又一次。棍子“啪”一下抽在我的脸上,于是我的身体就腾了起来。
“刀,不是这么用的。”他一字一顿地说,“不要用手腕,要用腰。”他显得很失落,然后就下山了。
太阳逐渐升得高了。阳光从树木的缝隙里洒落下来,鸟鸣渐渐停息,我仍躺在尘土里。
下山的时候,我心里发空。我边走边笑,这就是我等了三年,期待了三年,渴望了三年的决战?这是个笑话,我这是在陪小孩在过家家。老头不舍得教他吗?不忍心下那个毒手?他不是那么仁慈的人啊!
清晨,乡下的公共汽车站,不一会这里就挤满了人。他们提着鸡鸭,扛着扁担,拿手巾擦着额头的汗,扇着自己的帽子来驱赶稍稍有些起来的暑气。当大公共迈着慢悠悠的脚步进站的时候,他们一拥而上完全把我挤在了外面,等我晕头转向地再次立正站好,车已经慢悠悠地开走。
不出五分钟,这里又挤满了人。我沮丧地想,真该买部车。
我很少到人群里去。这些年,我过的像个野兽。又或者,我本来就该是只野兽——一只浑身挂满血的猴子。
有时我也会怀念人群。我就尽量往人多的地方去,那里有人的味道。
老板是个黄头发的外国佬,他在吧台后面擦着玻璃杯,一边看我吃饭。只有我一个客人。
他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放下抹布和玻璃杯,打开吧台的栏板向我走过来。橡木地板在他的皮靴下嘎吱嘎吱地响。
我站起来,看着他走过来的每一步。他比我要高很多,深蓝色的眼睛,鹰钩鼻,卷发。他扭了扭脖子上的筋肉,发出嘎拉嘎拉的声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淡蓝色,放在餐桌上,然后指了指吧台后面的门。
淡蓝色的卡纸上只印着小小的四个字。我看了看纸片又看了看他,最后点了点头。于是他笑了。
从那里回来以后,我就在这个工厂上班。三班制,休息得轮着来。每天接触到的就是一群工友和大量的机器。其实我并不清楚这些机器是用来生产什么的,大概是用来生产其他的机器。
那个小子后来就一直没有找过我。五年了,我31岁了。
时间在我的身体上留下很多很明显的痕迹,我也意识到我不再年轻。回想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情景,恍然如梦。
他怎么样了?有好好的生活吗?还是在老头那吗?一定长大了吧。
我也时常想到,假如现在的他又来找我决斗,我有多大的把握能再一棍子把他抽上半空:八成?不,六成。。。不,只有四成了吧——乐观估计的话。
岁月是最不经过的了。家里竟然开始给我安排相亲。我见过不少女人,有些人的状态和我差不多,有些人很优秀,有些人则明显不是和我走在一条路上的。
于我那平淡若医院白绷带的生活里,我依旧期盼着从那个旧伤口里崩出一些血来。
酒精,烟草,汗,尿液,血,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所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是臭的。
我站在铁笼一角,呼呼地喘着粗气,另一个角落里站着对手,我的眼眶破了,血浸着我的眼睛,这一刻,世界是红色的。
中场休息。观众被我们身上流下的血刺激得越来越兴奋,他们又开始挥舞起手里的钞票,灯光在他们头上摇曳,司仪吼着粗话放着嘎吱浓烈的舞曲,唱票的中年男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一切的一切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室里结成一个混乱的漩涡,红色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这个铁笼子,是我。结果是,在无尽的喧闹中我只注意到下注人名单中开头和结尾:
“蔡百万先生,一百块买绞肉机获胜。。。。忍小姐,五块钱买开膛手获胜。。。。”
那天我上夜班,在巷子口碰到一个正在被抢劫的女孩子。路灯的光打在那个男人的匕首上。我从他后面走了过去,他警觉地回过头,刀光划了一条闪亮的弧线,然后落在地上。
我帮忙报了警,然后陪那个被吓破了胆的女孩子等警察过来。期间我们聊了几句,她问我是做哪一行的,我想也没想的说道:
“嗯,可以,到春天就要招收新的一批学员了,欢迎你来。”
然后我们互换了电话。警察来了,拖死狗一样拖走已经晕过去半小时的劫犯,我们去一起跟去做了笔录。我向警察要了证明——厂里对于员工纪律方面很严格。
每周五,疲惫的人们来到史密斯的酒馆,草草地吃完一客牛排,涌入地下室。地下室里挂着昏暗的灯,一套简陋的音响设备,几张破旧油腻的椅子(基本用不上),和一只巨大的铁笼。
少少的钱,看几场以命为注的决斗,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娱乐了。
铁栏杆上都是厚厚的一层血渍。听史密斯先生说,每年梅雨季都会长毛,他却从不找人清理。
这个小小的地下室,却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亡命徒——其中不乏夺人性命的好手,凶残狡猾的刺客,自命不凡的武师,走投无路的江湖人。因为史密斯先生在这里承诺下绝对的公平和正义。
约翰史密斯,与其说他是一个靠着这每星期浇在铁笼上的热血挣钱的商人,不如说他是一个充满理想主义的疯子。
疯子不一定比商人可怕,可是疯掉的商人比什么都可怕。
我拿准备结婚的钱开了这间武馆。反正暂时也没有合适的人。
地点选在一个无人问津的二楼。看房子的时候是上午,中介很热情的介绍这里的好处。于是我脑袋一热就付了半年的租金,结果才发现西晒这么严重。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钱已经给了,那只有硬着头皮在这里做下去。咨询了几个朋友,他们认为这里铺海绵垫就完全可以。可是我执意要使用地板。结果整整一个月就全浪费在装修上面——我没什么做生意的本事和经验,某一天下午在热热闹闹的西晒中督工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结果就是,接下来整整一个月时间里,一个来报名的人都没有。
看着那些仿佛被遗弃在道具桶中,泛着生涩反光的四十根木棍枯坐。
每一次的拳头都毫无犹豫地击中我的脸,准确、快速、不遗余力。
我本来以为他会很快地消耗光他的体力,看来我错了。他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每次停顿总能恰到好处地补充回在上一次攻击中消耗去的能量,计算精密如同一台专为战斗制造的计算器。
我试着爬上铁丝网,可是拳头织作一道密实的网将我罩住。
他攻击,他停下,他观察,他思考,他再攻击,一气呵成,毫无阻滞。
我抱住自己的头,血泡不停从我的嘴角冒出来,咕噜咕噜。
人们继续下注,笼子外面我已经不被看好了——这是必然的,可是与我无关,也许我今天就过不了这一关了。
一条白色的毛巾盖住我的脸,水壶的吸管塞了进来,我无力地吸了一口盐水,吐掉。
唱票的声音响起,已经听不到有人在我的名字下投注了。
其实是我百无聊赖地给她打了电话。女孩子接到陌生人的电话有点吃惊,不过好像碍于自己道德感的关系,还是答应过来看看。
她犹犹豫豫地在楼前转了一圈,然后鼓足勇气走上楼梯——无聊的我已经养成了站在窗户口往下看的无聊习惯。
“啊,现在没在上课吗。。。”她小心翼翼地说,没有进来。现在的道馆看起来比较奇怪,尤其是有一个落寞的男人一动不动站在窗前的时候。
“其实。。。怎么说呢。。。”我走了过去,示意她进来,不过她往后退了一步。
“招不到学生啊。”我挠挠头发,就这么尴尬地站在门边。
“是。。。啊。。。”她好像被吓到了,就像那天她被抢劫时一样。想到这里,我很不厚道地笑了。
我像咀嚼没味道的槟榔一样咀嚼着这句话,粗大的纤维,割裂般的口感,嚼得我脸上肌肉发酸。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拳头,又看看倒在地上的他,四周寂静。
嘎吱一声,铁笼的门被打开了,约翰史密斯就像往常一样走了进来。我只能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块红色的手巾,他靠近我然后握住我的右拳并把它高高举起:
那块红手巾也在同时盖住了我的头,就像眼底的一个血块。
赛后,我独自坐在史密斯的小酒馆里慢慢把疼痛混在酒里喝下去。喧闹与狂躁一点一点从人们身上褪去,然后他们又将变回那些你有意无意都会在任何地方见到过的,普通的人。
我坐在那里,坐在第一次来时坐着的那张位子上。看着他们因为输钱而沮丧,一次次对着我竖起中指,狂饮,醉倒,离开这里再去过一个礼拜的平常日子,我笑了起来。
“能坐吗?”一个女孩子指了指我对面的靠椅,我点了点头。
三月是一个幼儿园老师,有时规矩,有时不规矩,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我问她要不要来跟我学这个,我指了指道具桶里的木棍。她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跆拳道,空手道,自由搏击之类的东西。”
“实用嘛,”她赤着脚坐在地板上,眯起眼睛看着窗外,“什么年代了,实用有什么用。”
实用有什么用,不知怎的,我想起那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吧。
“反正你要想一个能叫得响的好名字,好的名字等于成功的一半这句话你知道吧。”
“所以,要先从社会认知度开始,你知道李小龙吧,他创立截拳道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和你一样的处境哦,你可以去借鉴一下。。。。。。”
在黑暗而潮漉漉的后巷子里,我们抱到了一起,舌头在对方的嘴里自在地搅动。
然而就在我的右手伸向她薄衣下毫无防备的右肋时,她却一把推开我扶墙呕吐起来:“血,血腥味。。。”
身体里的火瞬间熄灭,周围是现实,是阴冷的后巷和一个正因为我嘴里的血腥味而狂吐不止的女人。
我试图较为温柔地去抚摸她不断抽搐的背,直到她再也吐不出什么为止。我问她是否要进店里坐一会,但她示意只需一杯水即可。我绕出小巷进酒馆接了杯水,史密斯冰冷的视线从吧台后面扫了过来。
出来时她已整好衣衫准备离开了。漱罢口,又把杯里剩下的水喝掉,接过我递去的纸巾,突然说道:“对不起。”
“可以理解。。。嘴里的血腥味怎么也退不掉,”我咂着嘴里的唾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从史密斯那里买了些很烈的蹩脚酒,在那个称得上是家的单人间里,对着洗漱镜拼命用酒和清水漱口。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是从所未有的憔悴,伤疤,淤青,左边颧骨和鼻梁都已经变形了。真是张越看越可恨的脸。
其实怎么说今天都是死里逃生的好日子,本来想好好庆祝一下,却因为嘴里那怎么也消散不去的血腥味,又让我一下子像掉进了水里。
于是在我醉倒在自己房间地板上的时候,不禁想起了那个人。
老头死于心肌梗死,据说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倒在房门前,右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五官扭曲,表情狰狞。
我试着去想象老头死时候的样子,不过时间隔得太久,他的样子在我的脑袋里已经变得很模糊了。
不过就常识来说,肯定不好看,肯定比不上过去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
行会律师找到我,拿了几份文件叫我签字:“他的账户里还有一点点钱,你到那个地方露个面就可以全部拿走了。”
“是嘛。。。”他迟疑了起来,“等一下。”他离开座位去打了一个电话。
我无聊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等下就找三月来商量武馆的事吧。
“我刚才确认过了,行会没有登记。老头的名下只有你一个人。”
“嗯,”律师仔细看了一遍,“葬礼就在后天,你还是来露个面吧。”
那一刻我的脸被他按在铁丝网上,我能清楚的感受到铁丝扣进肉里的感觉,好像全身只剩下眼珠子还能转。透过铁丝网眼我看到捂住脸不停颤抖的忍——还是我自己在颤抖呢?
我想说声再见,我想说声抱歉,舌头却不听使唤,我知道它软软拖在嘴唇外面收不回来,可是我控制不了。
对手像个疯子一样笑着,他一直都在笑,哈哈哈的那种,不畅快,声音却很大。
我要举手认输——虽然这么做的结果是被绑在椅子上挨史密斯的一颗枪子:当然,你也可以花钱向他买开这一枪的权力,我见过,真的有人买,但是至少我能坐在椅子上慷慷慨慨地离去,忍会来买这一颗子弹吗?
右手臂的肌腱也断了,抬不起来,只能勉强翘起一根手指。他的腿朝着我翘起的右手食指扫来,我听见嘎巴一声。看来今天必然不可能体面地死去了。
我模糊地看到死神就站在我的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耐心地等着我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扔进地狱。
现在他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苍白的手指从黑色袍子里伸了出来,一点点向我靠近。
随后他抱住了正在哈哈大笑的他,轻轻地抱起,离开,并朝我微笑仿佛在说:“下次才轮到你。”
他嘴里叼着根雪茄,想了想,抓过枪,提起自己的那块红手巾。
铁笼门被打开,他走到那个死人跟前,摸了摸他的颈动脉,然后将雷明顿的枪管塞进了那个人的心窝里。
“哦,那我还要去和园长请假!你知道我一请假这个城市里会有多少孩子没人管,会影响多少家庭和睦,一个小孩几个大人,说不定这个城市就这么瘫痪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不是多么重要的事。”
“没有他你就开不了武馆对吧?所以是很重要的人对吧?所以你不能不去对吧?”
“也。。。不是这么说,他活着的时候就把我逐出师门了,所以,见不见他最后一面,算了,没什么的,不提了,喝咖啡吧。”
“诶,你是蠢货啊!对了,你老师既然把你逐出师门,但还是叫你去参加葬礼了对吧,你看,他还是想着你的。”
“不是,是行会的律师这么说的。可能,他忘了把我从行会名单上注销掉。”
“嗯,也是。”武馆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可是你的工作很重要啊。”
“如果你把钱分我一半,不,四分之一的话,那就不重要了。”
嘴里发干,眼皮重得撩不开,只觉得外面是光亮亮的一片,眼珠子只好在眼皮下面骨碌碌转动。
然后旁边响起一把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挡在了我眼前,挡住了光。他在说着什么,听不出来,感觉很吵。
那个人走开了,眼皮之外又恢复了明亮,四下又安静了下来,就像我在那边时一样,很安静。
方方正正的小型车在高速公路上彻夜疾驰,两边的路灯像有节律的流星一样闪过车窗。
三月在抱怨为什么挑这个时候去,我本来想说我们这种人的葬礼是见不得光的,可是出于两方面的顾虑话到嘴边我又咽了下去。
当然,我倒不担心谁会来买她的命,我只是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知道我的过去,知道我是从那么一个见不得光的世界里走出来的,虽然我的手上没有沾过人血。
又是一道亮光闪过,我正坐在后排座位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一瞬间,我仿佛在上面看到了清晰的血迹。
心中石头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太好了,我本来以为我会失去右手和眼睛的,看来它们还在,太好了。
“谢。。。谢。。。”我的脖子还转不起来,所以眼睛只能看向忍的侧脸,然后费尽全力鼓动声带才憋出这两个字,还没等我说出“医生”,忍小姐就一下子吻住了我的嘴唇。
“不用客气,傻瓜。”她轻轻的说道。我的脸颊突然凉丝丝的,是她的眼泪?
很大,很空,不过现在在正中央摆了一口黑色的棺材。周围站着一圈人,大都穿着黑色的西服,有的人叼着烟,有的人没有,共同点是我都不认识。
我在棺材前面磕了三个头,其实来之前心里想着我就是到一下、露个面而已,可是看到这场面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这么做了。于是一个人迎了上来,他看看我:“白?”
“抽烟?”他作势掏口袋,我摇摇头他也没坚持,“你的手可真硬,一点不像干我们这行的。”
老头曾说过,有一种手若不用来取人性命,那就可以用来弹钢琴。
“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我听说过你的事,不过这不要紧,每一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三月在旁边捅了捅我的腰,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你是?”
“啊,”他翻出名片,递了过来,“专职司仪。”薄薄的纸片上印着行会司仪的头衔,具体就是专门负责行会内部人员葬礼事宜的人。
三月一把就抢过名片,她好像也察觉出了这里气氛的诡异,不过怎么说呢,我感觉她好像有点兴奋起来了。
“没关系,你与这里人的联系越少越好。”顿了顿,“那么,白先生,我们开始吧,按照惯例,请先为逝者整理遗容。”然后他拍了拍手,示意周围的人注意,“正如约定,继承人已经来了,那就请让我们以严肃的心情送老头最后一程。”
穿着黑衣的人们寻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我随着这位刚认识的男人走到棺材边上,见到了认识很久却同样很久未见的“他”。
死状很安详,当然这已经是经过处理过了的。但是作为一个杀手来说,能以这么安详的样子去另外一个世界不得不说他上辈子积了很大的德。
“嘿,老头。”我像很久以前那样叫他,两只手伸进去捧住那颗冰冷的头。
司仪开始了他很长很长的悼词朗诵,其实说是整理遗容,我的两只手完全没有什么好做的。在胡乱摸索了几下之后,我感觉到棺材里有一种让我很熟悉的触觉。
“哦,”司仪停止了悼词,“乱动遗物是不礼貌的哦。”
距离能下地走路还有一段时间,人只要呆着不动,肌肉就会萎缩的很快。更何况我这么一动不动得躺了有一年。
史密斯还算有良心,他把我应得的那份钱全给了小忍然后就回去经营他的生意去了。于是一年内我从那个小城的医院开始,辗转在四家医院接受过治疗,最后才躺在这家靠在海边的疗养院里。
一定很贵吧?我是这么问的。小忍笑笑说那一场她从我身上赢回来的钱完全够了。
“谢谢你。”这一次我是真正要谢谢她,“你可以把钱都卷走让我死在那的,可是你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就算小忍拿了钱走掉,史密斯也不会追究什么,对他来说不过是多处理一具尸体罢了。
当然,我要谢她的还有很多,太多,多到我根本说不清楚具体有什么,似乎我活着就该感谢她。
“别说这个,”她微笑着削着手里的苹果,“你醒过来就已经是太好太好的了。。。对了,等你能下地了,想干点什么,或者见什么人吗?”
我一下子想到了那个以宿命的姿态站在我生命道路之上的男人,他手里擎着一根木棒,以不屑一顾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倒在尘埃中的我。
“快趴下!”我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这句话是喊给三月听的。在场的黑衣人从各自的怀里掏出枪,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蹲下寻找各自的掩体,只有三月还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她看向我并露出一脸如坠雾中的表情。
密集的开枪声,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三月终于在这混乱的局面中缓过神,她紧紧抱住脑袋尖叫了起来。
错了错了一切都错了,我只是来参加老头葬礼的,没有理由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啊!
我要她一定死死趴在我背上,然后时刻告诉我她还活着。他妈的,还好当场只有轻武器!
所有人都像说好了一样穿着黑西服,所以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行会里的人了。管他的!这里哪个手上没有鲜血人命?死在我的刀下你们也不算冤了吧!
手臂上烫了一下,反手斩断那个人的手腕:“他妈的,你没事吧!”
我记得我记得我记得老头的房间里,不对不对,我的房间里有一条密道,我的房间里,对对对。
这种关头很多小事会一瞬间涌进脑子里,就像突然涌到我身边的人一样,斩腕刺击,斩腕刺击!
“就快了!”但是门就在另一边,为什么当时往这边扑,为什么当时你坐在这边?!该死的!
还有人不断地从大门挤进来,房间虽然很大但是,嘿,老头,这么多人给你送葬你也该满意了吧?!
我弓着身,溜着边尽量躲开那些五到十米开外飞过来的子弹。长刀在手里卷出几个雪白的圆圈,血就像红油漆一样喷溅出来。
那个时候,也就是在这里,老头会拿死猫死狗的血泼我,血他特意煮过,又腥又黏,就像今天这样。
房间还是老样子,密道就在衣柜里。我贴着门边站好,跟进来的两个人被快速的处理掉,倒在地上,血流一地。
“你到了下面,”我对三月说,“保持镇定,然后往车那边跑,快跑!知道吗?”我用椅子把门顶住,然后扯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密道口,那是一个向下的滑道。三月带着一脸的血,眼泪,鼻涕和不知所措被我给推了下去。
当然医生给了我很多建议,可是这样的意见一点效果都没有,我是指在缓解疼痛方面。
每一次脚掌与地板的亲密接触,就会让我想起一件在老头那的遭遇。
左脚迈出去,为了训练我的反应力,他用滚烫的水浇在我的脚上。
右脚迈出去,为了训练我的眼睛,他用针固定住我的眼皮。
左脚迈出去,为了训练我的握力,他让我仅用手指来支撑起身体的全部重量。
左脚迈出去,背上的一条条因为鞭打而异常鼓出的疤痕着起了火。
我的额头满是汗,额上动脉一抽一抽的疼,疼得仿佛随时都会从皮肤下面爆裂出来一样。
“要不要休息一下?”小忍关切地问,扶住我紧紧握住步行器的手,不知是我的手在抖,还是她的手在抖。
我停下,摇了摇头,不行,不能停,停下我就追赶不上他的脚步了,不行,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死尸,你们居然只给我找到一条死尸!”我没有听完她全部对白就下了密道。所以无论她和老头是什么关系,仇人,旧情人还是不巧老头手中某死鬼的家属,这些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骤雨疾风”在我手中闪着亮红亮红的光,黑暗中我不禁笑了起来,杀人还真他妈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情啊!
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时候正碰上之前联系过我的行会律师,他站在门口悠闲地抽着烟,在他身后七歪八斜地停着好几辆车,是行会的反攻部队吗?
他也正巧看见我了,于是悠闲地挥了挥手:“很狼狈啊。”
车已经发动却还没有开,我的心热了一下,一骨碌身钻了进去:“快开快开快开!”我对驾驶座上一动不动的三月吼道。
“别动。”从副驾驶座上伸过一支PPK,顶住我的脑门。
“我们,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来参加葬礼的。”三月终于大哭了起来。
然后是复健留下的剧痛如同窗外的海潮扑向栈桥一样,一阵又一阵的席卷过我的身体。
刚才梦到死神来取我的命,可他为什么拿着史密斯的雷明顿呢?
他坐在窗户边上,黑色的长袍垂下来,遮住握着枪的手。
刚从噩梦里挣脱出来的我还是一点都没有想醒过来的意思。
我猛的睁开眼睛,冷汗从额角流下面颊,侧过头,死神还真的就坐在那里。
蓝色的眼睛凝望着窗外的大海,神色严肃,手指头机械地翻动,往雷明顿里装填着红色的子弹。
“我啊,”他叼着雪茄烟,猩红的烟头一闪一闪,拉开枪的保险栓,“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见过海。”
他突然转过头面向我,一起转过来的还有雷明顿黑洞洞的枪口。
“塔布里斯牛排馆一直有一条规定,斗士是不能活着离开的。”
迷你车再一次飞驰在高速路上,三月开车属于那种谨慎小心慢慢开的类型,可是这一次却像逃生一样死踩油门。
在那个城市呆了两天,行会医生从我身上取出四颗弹头,都不深——三月只是滑下密道的时候擦破了点皮,这已经是万幸万幸了。
行会律师倒是显得很从容:“专业事务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最好。”他还不忘调侃我一下,“你的运气真不赖,怎么样,有兴趣回来干这一行吗?”
“没有。”我的回答很干脆。我可不想变成那种躲在别人汽车副驾驶上,动不动就拿枪指着人家脑门的家伙,死也不想。
手里握着刀,血迹很快就褪去了,露出刀身上的“骤雨疾风”。
“闭嘴!!”她扭开车载音响的开关,节奏鲜明的舞曲从四面八方把我包围了起来。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是这样。。。对不起。。。”我不停地这么说着,只是这些话全淹没在音乐中,没有一个字传到她的耳朵里。
食指扣动扳机这一动作在我眼中变成了二十四帧每秒的慢镜头。
“你在干什么?!”女人尖利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了过来,我听得出那是小忍。
约翰史密斯愣了一下,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这一瞬正被我捉进眼里,于我是抓起病床上的棉被兜头朝史密斯盖了过去。
也许是视线被遮住或突然缓过神来,随着闷闷的一声炸响,子弹从棉被中钻了出来,又钻进了病房的白墙里。
史密斯挣脱开棉被,一边向后退去,他手中的雷明顿在寻找着自己的目标——我。
他的背正碰到已经绕到他身后的我。我们刚一触到,他就像压紧的弹簧一样向前跳跃,我怎能容他再占据什么优势。
“给我住手!”小忍的声音越发尖利,她一定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住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的,住手,开膛手,住手了!停止!”
“混蛋。”我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右边脸全肿了,这家伙下手真狠。
“混蛋!”小忍也骂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做!”她都要哭了。
“喂,你看,我可没有把他怎么样啊,亲爱的妹妹,他这不是好好的嘛。”史密斯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半截雪茄,雪茄已经熄灭,他掏出火柴点着继续美滋滋地抽烟。
“开膛手,恢复得很好嘛。你这家伙从身手到运气都是绝佳,绝佳!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继续做生意?”他半说笑地讲着,只是眼睛瞟到了小忍那边。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枪,怕一松手这家伙又会扑上来。然后慢慢坐回床沿,结果刚才被忘到脑后的疼痛一下子全找上门来。
我咬着牙,冷汗从额头滴到手上,小忍看到了拿过手巾来帮我擦汗。
“不许你再说一句!”小忍朝他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又朝我不停地道歉,“我哥是个混蛋,一直是个混蛋。。。”
“对对,我是一个混蛋,一直是个混蛋。”史密斯笑嘻嘻地说。
“亲生的。”约翰史密斯吹了声口哨,“长得很像对不对?”
钱一到手,我就想着把答应给她的那一部分留着放好。结果武馆一点起色都没有,不知不觉就把她的那一份也用掉了。
有时候真想给她打一个电话,直接说:嗨,好久不见,出来聊聊吧。可是我不能,大概也不应该这样做。
枪林弹雨,死里逃生,这种回忆我觉得哪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再回想起来的。
有人敲了敲武馆的玻璃门,我转过头看见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站在那。他掏出上衣口袋中的一张纸条低头看了两眼,然后抬起头:“白先生?”
“我不训练杀手,滚出去。”我站起来,从木桶中抽出一根木棍。
他没有脱鞋就走进来了,他妈的,你难道不知道进入任何武馆都要先把鞋子脱掉这种最基本的道理吗?
“滚出去!”我向前逼近一步,他却不后退,直接从木桶中抽出唯一的那把真刀——
“呼,老头的。”扔掉刀鞘,太阳温暖的黄色光芒打在刀身上立刻染上一层寒意,“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资格教我。”
他蹲伏下身体,平端长刀,双腿交替蹬踏向我的小腹突刺而来。
“我叫你滚出去!”抓住他贴身的那一刹那,我的木棍扫向他的脚踝,男人因重心不稳仰面摔倒,于是长刀到了我的手上,我反转刀尖抵住他的脖子。
“滚出去,这里不欢迎杀手。”我转身去捡刀鞘,长刀被收进鞘里,重新插回木桶中。
他站起身:“我劝你答应下来,很多事情是由不得人的。”
“我会和律师联系,不过请你还是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打开武馆玻璃门,“我不喜欢曾经拿枪对着我脑袋的家伙。会紧张。”
我在病房的窗户旁,看见他驻足在海边向远方的天际线眺望了很久。正如他自己说的,他真的很喜欢海。
“唔,战争啊。”战争和杀手没什么关系,却和这两个人有很深的关系。小忍紧紧贴在我的身体上,我能感觉得到她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于是他终于像是看够了海一样,伸了一个懒腰,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个故事它让我不舒服——关于史密斯和小忍。这不舒服的感觉源于那个故事让我想了很多本不该我想的问题,然后我很不要脸地表示我能够理解。很不要脸,因为我看得出史密斯脸上浮出苦涩的轻蔑。
“不要在意了,开膛手。”他这么说,“好好照顾我妹妹。”
“小忍,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对不起。”我望着史密斯离去的那个方向说道。
“我,”他说,“嗯。。。。。。”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电话那头传来了微妙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一下子碎掉了。
“他们没找到你,所以只能找我去参加。我拿了他的刀和所有钱。”我说了一个数字,问他想不想要拿回他那一份。
“不用。。。”他终于说了一句话,“本来就不属于我。”
失去了老头这个联系,我们倒像是更好沟通了,他说:“我,遇到一个姑娘,很好的姑娘。我决定和她一起生活。”这个时候我真的有点同门前辈的感觉了,他是在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吗?
“只是,”他说,“在新的生活开始之前,有些事情我想了结掉。”
于是他讲了他在地下拳场的故事:“我觉得,这是公平的。”
我摸了摸下巴:“你还能对我保持那样的感觉吗?”我看了看坐在客厅的家人,特意避开杀意之类的词。
面对那个三十四岁的男人,我依旧很紧张,即便只是在电话里。身边的小忍用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那个人好像很和气,为什么你一定要?”
听筒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一次次变成了“对不起,无人接听。”我还是一次次地拨。
终于电话通了,透过听筒我也能感觉到三月那张气鼓鼓的脸。
“三月,”就像在武馆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我不怀好意般地笑了起来,“三月。”
待夕阳的余晖将我晒醒,迷糊间我看到玻璃门外站着一个人,下意识地我觉得就是三月。
我从地板上直起身,真的看见三月牵着一个只到她屁股高的小朋友站在门外面。
“哟,进来吧。”小鬼头不脱鞋就想跑进来,被三月狠狠敲了一下头。
“小姨,小姨,这里是干什么的啊?”小鬼瞪着好奇的眼睛。
“小姨小姨,这个是干什么用的?”一不注意这小鬼就把长刀从木桶里抽了出来。
“松手!”三月惊慌地大叫,“你干嘛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摆在外面!松手!”小鬼被他这么一吼更得意了,他提着刀怪笑着躲着三月。
“好了好了,把刀给我。”我站了起来,小家伙有点人来疯,看我也来逮他就跑得更欢了。
于是刀就到了我的手上,小家伙也被我单手抓住裤子背带给提了起来:“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把刀只能我拿,听清楚了吗?”小鬼很识相地哭了,我就把他放了下来。
“走!”三月没好气地拉起小家伙的手就往外走,“你的死活关我屁事,除非还钱别打我电话!”
这个城市对小忍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我也只来过两次——城市变化很大,所以对我来说,它也是很陌生的。
小忍执意要和我一起上山,我考虑了一下,有她在我的运气应该会好一点。
第二次坐在三月的车里面,这回是去近郊的一座小山赴一场决斗。
几年没有来过这里了,行道树密了很多,路上总能看到绿色。
我什么都不愿意想,三月坐在前面也没有打算和我讲什么。手里面是那柄藏在鞘里面的“骤雨疾风”。
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来回答她,只能佯装深沉般地闭上眼睛。可黑暗中总有什么在晃,是老头的眼睛。无奈,我只能从回忆里找出和他有关的东西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不由双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与刀鞘相贴的手心渗出粘腻的汗。想到深处,仿佛手中的刀已成我身体的一部分,仿佛澄明。我试图用刀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灵魂、精神、意志,我开始理解老头的一些话,也许这一刻我悟了。
——“到了。”车子停在半山腰上,这里已经修了一条路。
你!终将死于我的刀下,这刀,是我心中的刀,眼里的刀,手上的刀,声音里的刀,是最终化而为零的一个圆!
抬头看,他站在山道的尽头,上身赤裸,脱下的衣服被挑在一根高杆上如一面旗帜在风中剌剌。
题外话:说说《浪客行》。 在《灌篮高手》(SLUM DUNK)之后,井上雄彦重新执起G号笔,以浓烈灿烂的画风和寂静明灭的画意开始描绘日本一代剑圣宫本武藏的一生。宫本武藏的一生是否波澜壮阔,这在吉川英治的著作《剑与禅》中已经给出了答复,而这留给井上雄彦的创作空间实在很少。但就是他妈的很好看。“似简单其实很困难,似困难其实很简单”——井上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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