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美术金奖得主,是BUTU绘制的《红色海洋》封面。
BUTU是谁?她是时空跳跃者,在现实世界的工作是一名插画家,用图像代替语言来表达。
她画风极具辨识度,跳脱又浓烈,似乎有种颠覆传统感官的力量。
所以那张获得金奖的封面是怎么诞生的?来看这篇《韩松精选集》Butu专访
Q:这套书封最吸引我的是红色——选集里有一半是科幻小说,然而红色,在大众印象里,是一种离科幻很远的颜色。为什么选红色作为主色调?
首先,从视觉上来说,红色在一堆书里会特别突出,特别醒目。其次,很多颜色,比如亮亮的蓝色,虽然也很醒目,但并不契合韩松。这套书给我一种厚重、凝结、锈迹斑斑的感觉,韩老师写的很多东西都会让我有这样的感受。
我直接想到了“墙”,紫禁城那种红色的墙,沉积了历史,还有很多死去的灵魂,上面贴满了画报—— 一种历史的衔接和荒诞。
我以前很喜欢平克·弗洛伊德,他们有一张著名的专辑叫《谜墙》。这套书的整体视觉元素,就是具有历史感的“墙”,或者说一种“墙”一样老旧的物件,然后将它撕破,露出更多东西。
《红色海洋》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生物,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
它在做它自己,同时又肩负了某些宿命,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肩负这种宿命。撕纸撕出来的这个人,它身上有很多色块、图形,就像处在混沌之中,好像整个世界的宿命,都映射到了这一个小人物身上。
《火星照耀美国》这本,我把书中标志性的东西图案化了,比如中间那个大圆,就是火星,撕破了之后,里面露出棋局。
当时我想到并参考了《红星照耀中国》最初那一版的红色封皮,很老很旧,这种历史的厚重感,跟韩老师很搭。
1979年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版《西行漫记》封面
《苦难》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本,封面灵感就来自于《苦难》这篇故事。里面说道,活人过马路,死人跟着,死人要走过马路,完成生与死的仪式,这个情节对我触动特别大,所以就画了这样的场景。
确实也有在玩披头士的梗啦,但我玩的是披头士那个年代带给大家的感受。
Abbey Road,英国摇滚乐队披头士的第11张专辑
《冷战与信使》,封面表现了这个故事里的女性一直在做什么,信使又到底是谁,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然后我让他们在不同视觉层次上,产生思考。
《我一次次活着是为了什么》是韩老师的随笔集,他经历过很多,也思考过很多,我经常关注他的微博,跟他聊天,读过他很多作品,对他的了解度还是比较高的。我以前画插图,仅仅需要从整个故事去把握,但这次,我可以直接从韩老师的个人角度去构思。
那个人就是韩松,他一次次穿门而过,像一个观察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被派来,肩负着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使命,一次次思考这个世界。
很多作者写东西是带着一种对世界的把控的,但韩老师不是,他有的是对世界的敬畏。
《假漂亮和苍蝇拍手》是非常非常自由的写作,感到韩老师在这里终于可以充分表达荒诞、讽刺和莫名其妙的情感了,所以绘画风格上,我采取了荒诞手法和中国元素的结合。
我借鉴了中国画的一些东西,比如《地狱变相图》。前面的山用的是西式画法,但是用中西合璧的、调侃的方法去画。
我觉得我很自由地把那种黑色幽默发挥了出来,挺高兴的。
Q:这套掺杂了科幻、随笔和诗的选集,内容诡杂,跨度很大,每本都有差异,你是如何把握整体风格的?
Butu:韩老师自有其整体氛围,我可以用一些符号化的东西作为基调,就像贯穿每个封面的“红色”。
Q:韩松最难表现的地方是什么?最迷人的地方又是什么?
Butu:情色。我以前给《地铁》画插图,有一幅画的是女性的雕像,放在广场上,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现书里的情色意味——那确实是一种不舒适的感受,于是就把它变成了一个符号。
其实最难表现的不是韩老师的文字,而是那种把什么都叙述清楚的文本。如果是一个特别写实的场景,说得明明白白,完完全全,我可能就纠结了。韩老师不是那么写实,这对于我来说就比较容易,我可以把我的想法超脱于文字,变成有意思的东西,不被外在干扰。
韩老师最迷人的点,就是会把历史、文化、时代用一些隐喻和荒诞的手法写出来,比如《苦难》里,为什么死人要过马路,为什么要跟在活人后面,为什么要生产死人,看懂的人会一下子被触动。
Q:这套封面,从颜色到画风都有一种8、90年代老画报的感觉。是否从那里汲取了灵感?
Butu:其实主要是复古感。我本来想复得更古,看看文字能不能弄成画报标题的感觉,后来考虑到图书毕竟也要让人来买,不能太过于纯粹,忽略了观感,就放弃了这个方案。
但韩老师写的东西,不管是科幻还是杂文,只要有人物出现,人物的气质就给我一种文革走出来的感觉——那个年代,大家都很执着,一种红色的执着。
Q:我们总说,今天大众熟悉的科幻美学/视觉风格,是长期被欧美主导的,你画的封面,包括以前给科幻作家糖匪和韩松的书封,却给人一种摆脱了西方科幻美学的独特感。在你看来,我们的科幻到底怎么结合本土元素?
Butu:现在很多科幻小说都只是走一个流行的外包装,用一个符号语言替代所有科幻小说的概念,有时候看一本就感觉看了很多本,但其实,我们可以完全不在乎某种定式。比如红色,虽然它离科幻比较远,但传统认为的“科幻的颜色”——蓝色、黑色,都只是固有模式,不一定非要遵循,就像韩老师写东西,也没有在遵循固有模式。
之前我读了很多国内的小说,尤其是科幻,里面好多翻译腔,仿佛是某种约定俗成,让我觉得很奇怪。我是这么觉得的:你活在哪,怎么生长,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有底气地把自己的感受呈现出来。当然,翻译腔也是因为很多科幻最开始就是国外进来的,而这就是我们的成长环境——我爸妈在传统的中国环境里,接受不了女性露的很多,但我生下来的年代有电视,有各种译制片,我就觉得没什么呀。
所以这里完全可以不用“结合”这个词。本土化,用自己最本真的状态去做就可以了。美的东西千千万,只要能呈现出来,传递给大家就好。
Q:你希望没读过韩松的读者,在看到封面的时候产生什么样的感受?
Butu:封面是一个指路针,先建立心理环境,再引导大家感受文字内容。韩老师写的东西并不是很好理解,希望读者能直接从封面上感受到他的荒诞、厚重。
我很多朋友看了这套封面,都会感到压抑,一种即将爆裂、但尚未爆裂出来的情绪。
《我一次次活着是为了什么》(局部),插画:Butu
Q:你反复提到一个词——“不舒服”。韩松的文字确实给人一种“不舒服”感,你的画也忠实体现出了这种“不舒服”。“不舒服”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表现这种“不舒服”感,对创作者来说很重要吗?
Butu:这种不舒服,里面蕴藏着恐惧、隐喻,作为封面画家,其实我不能给大家呈现出极其不舒适的感觉。
但韩老师会写到的不舒适感,在他的小说里很重要,是写作的需要,也会增加小说的厚度。就像今天,你需要一件做旧的、锈迹斑斑的东西,就需要让它有沧桑感,需要给它刮花,不能让它看上去崭新,泛着光。就像《假漂亮和苍蝇拍手》的封面,有一个男性光着腿,长满了腿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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