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利·斯科特,好莱坞著名的“类型片之王”。在他超过40年的导演生涯里,恢弘庄严的《天国王朝》、女性主义的《末路狂花》、冷酷写实的《黑鹰坠落》...各种题材的名作如雷贯耳。
而其中,异形系列及银翼杀手系列无疑是最为特殊的作品。40年前的《异形》及《银翼杀手》奠定了雷德利科幻电影大师的地位。古稀之年的他不仅监制了《银翼杀手》的续作——《银翼杀手2049》,还准备一口气拍摄四部异形前传电影(已完成《异形前传:普罗米修斯》、《异形:契约》)
对未知奥秘的渴望与探求是人类能成为万物之灵的重要原因。在刘慈欣的短篇小说《朝闻道》中,外星人正是因为37万年前的10个原始人仰望星空的时间超过了预警阀值而断定人类将发展成为一个“创世级别”的文明。我们的先祖们在数十万年的岁月里对宇宙、对自身的重重困惑终于在两千多年前的希腊先哲柏拉图口中化作大道至简的三个问题流传至今——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某种程度上,雷德利导演试图用他的作品回答这三个人类历史上的终极哲学问题。
随着生物学家沃森和克里克发现了DNA的结构,破解人类生命的奥秘变得不再遥不可及。无数的科学家希望绘制出人类基因的图谱,通过一个又一个的DNA片段定义人类。由此而来的克隆人类的讨论成为了游走在道德与法律边缘的话题,令人浮想联翩。《第六日》、《逃离克隆岛》、《月球》...以克隆人为主题的电影更是多不胜数。
而在谈论相关作品时,雷德利执导的《银翼杀手》是一座绕不开的大山。《银翼杀手》的故事与菲利普·迪克的原著小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一脉相承。它以其对赛博朋克元素的完美刻画和对克隆人问题的深刻解析而在众多科幻电影排行榜上与《2001太空漫游》等神作并驾齐驱。
电影里的世界在历经数次核战后笼罩在迷离绝望的末世气氛之中,有权有势的富豪贵族早已移民,底层人民则苟活在压抑拥挤的地球上。
在这里存在一种特殊的克隆人——复制人,他们的寿命只有短短四年且在诞生时被预先编程。复制人被用来在遥远的外太空为人类开拓资源,而一旦他们违法返回地球,则会受到“银翼杀手”组织的无情追杀。
此前,克隆人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新奇的科幻元素出现电影之中。没有人去思考星球大战里的克隆兵们的内心世界,只是理所当然地将他们视为工具。
《银翼杀手》里第一次直接而冷酷地向大众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克隆人是人类吗?
在片中,存在着三个特殊的人物:叛逃回地球的复制人领袖罗伊、美丽的女秘书蕾切尔、银翼杀手戴卡德。
复制人罗伊性格奔放热烈。在这个好似永远处于阴郁雨夜的冷漠世界中,真正的人类死气沉沉,以他为代表的复制人们则珍惜生命,渴望拥有人类的生活。他临死前的这段充满诗意的遗言,更是让我们感受到了一个充满了炽烈情感的灵魂的不甘与渴求——
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战舰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
女秘书蕾切尔的人生是一个彻底的谎言。当她作为人类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才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被植入记忆的复制人。美好的记忆也许只是冰冷的编程代码,但真切的情感难道也是虚假之物吗?而一个拥有真情实感的复制人与我们又有何区别呢?
银翼杀手戴卡德则像一头忠诚的猎犬,无情执行追杀复制人的命令。影片虽中没有明确指出他是复制人,却通过种种细节加以暗示。在这种模棱两可的设定之下,戴卡德对自身归属的种种困惑更加令我们感同身受。戴卡德原本活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冷漠消沉。反而是在目睹罗伊的死亡后,他死寂的内心才出现了悸动。
可以说,复制人如同一面镜子,折射着我们人类本身的命运。
正因为如此,这三个截然不同的角色存在的意义不仅是在分辨复制人与人类的区别,更是对“我是谁?”这个问题的一次肯定的回答:自由的意志与智慧的灵魂才是人类的本质所在。
当我们思索自身的由来时,“苍穹之上有一个至高的存在创造人类”这几乎是各大文明在启蒙时期不约而同的信念。
进入现代社会后,尽管关于人类演化的化石证据愈加确凿,坚信“神”创造人类的民众却有增无减。只不过这位“神”更多地被认为是远古时期造访地球的外星文明。比如在电影《火星任务》中,人类就被设定为离开太阳系的火星人后代。
正是基于以上的观点,雷德利在《异形前传:普罗米修斯》及《异形:契约》中借人类与外星文明“太空骑士”及生化人的复杂纠葛探讨起了“人类起源”问题。
在这两部作品中,雷导第一次正式介绍了外星文明“太空骑士”的来历。原来早在远古时代,太空骑士就来到了地球并播下生命的种子。公元前后,太空骑士曾试图前来地球毁灭方兴未艾的人类文明,却因未知的原因最终坠落在距离地球34.56光年LV-223行星之上。直到2090年,维兰德公司耗资1万亿建造了一艘名为“普罗米修斯号”的星际飞船前往LV-223行星去探寻太空骑士。
长久以来,因为对自身造物主的无限崇拜,成为造物主也是人类潜藏内心深处的愿望。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科学怪人》就是在讲述人类借科技的力量创造生命的故事。不同于克隆人,异形系列中的生化人虽然外表与人类相似,内部构造却截然不同,体能智力也超越了人类。
换言之,生化人不是人类对自身的简单拷贝,而是人类作为造物主的创造之物。
1979年,雷德利创造出了异形这个影史经典的怪物形象,《异形》中的生化人更多是被视为体现未来感的科技符号。当他在33年后执导《异形前传:普罗米修斯》时,生化人却成为了本片及续集《异形:契约》的绝对主角。
一方面,他羡慕人类,对人类文明的知识视如珍宝,渴望他的造物主——维兰德能够将他视为家族的成员,而非侍奉的机器。另一方面,他因人类短暂的寿命及脆弱的躯体而暗暗蔑视人类。当与太空骑士相遇后,大卫发现比人类更高一级的“造物主”也不过如此。于是,长久以来的不满与野心彻底爆发,他决心利用能制作异形的生物武器“黑水”创作真正完美的生物,踏上自己的成神之路。
从太空骑士开始,人类、生化人、异形层层嵌套,形成了环环相扣的造物链条。而其中,人类与生化人既是造物主的角色,也是被创造的角色。我们的造物主——太空骑士并非无所不能的“慈父”,他们也只是肉体凡胎的外星生物。一旦发现人类有进化的苗头,太空骑士毫不留情地选择前来消灭我们!创造之物也绝非完美的结晶。异形这一终极生物就是天生的杀戮机器,是死亡的恐怖化身!
雷德利通过这场从不知始于多少万年前的创造之旅,冷酷直接地撕下了造物主神性的面纱,并用冷静的口吻诉说了他心中的人类起源故事:我们不过是无数旋起即灭的生物中的一种。人类的兴亡只是浩瀚宇宙中由生到死的过程之一。
在黑客帝国系列、终结者系列等作品中,随着人工智能的崛起,人类被机器所打败,或是被毁灭,或是被囚禁,陷入了一个黑暗混沌的未来。
而在《2001太空漫游》中,来自外星文明的黑石犹如一座灯塔耸立在人类的进化之路上。远古猿猴在黑石的启迪下才进化为人类。当宇航员鲍曼遵循指引来到木星后,新的黑石引导了他成为“星孩”,人类也实现了新的进化。然而在无限苍穹中,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块新的黑石在等待着人类,或许这是一趟永远没有终点的旅程。
哲学家尼采曾说“上帝已死,我们现在希望超人诞生。”尼采口中的超人是拥有强烈的生命意志和创造力,能够挽救颓废、堕落、平庸的灵魂的全新人类。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人类进化的方向之一。
雷德利眼中的“新人类”——生化人大卫的身上则很明显有邪恶版“超人”的影子。在大卫的世界观中,拯救堕落灵魂的最好方式无疑是将其毁灭。因此,来到太空骑士的母星后,他冷酷地利用黑水消灭亿万生灵。登上移民飞船时,他更是兴奋地将两千多位移民者当做自己“异形计划”的实验对象...
尽管年愈八十,雷德利·斯科特的创作之旅仍未结束。让我们期待大师对“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个终极哲学命题作出更加精彩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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