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这篇文章本身不是写给长期关注vtuber的人看的,更准确地来说,它是写给不看vtuber的人看的,毕竟我下面所说的一些东西对vtuber的观众们来说已经不算新鲜了。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在于对vtuber概念和行业自诞生以来经历的变化做一个梳理,同时发发自己的一些牢骚,本身必定会引起一些人的反感与不适,基本上属于引战,如果您对于vtuber仍留有一些或多或少美好的幻想,那么请您尽快关闭这篇文章,避免我们无意义的和无休止的争吵。至于业界未来的前景和方向,我无法判断是向好还是向坏,我只能说业界目前有所欠缺,但我宁愿相信它会变好。
有趣,或者无聊?您可能对这个视频有不同的感受。好的,我的第一个暴言就是:这个视频充分地表现了vtuber的本质。
我们暂且先放下这一结论和对vtuber本质的讨论不谈,先来讨论一下vtuber这个概念从何而来,它又包含哪些类型的表现形式,即vtuber的定义、内涵、外延和分类。这些内容当然不是我们的最终结论,但可以作为我们进一步讨论的基础。
vtuber这个词是Virtual YouTuber的缩写,意即虚拟youtuber,指使用虚拟形象在YouTube等视频网站上进行投稿和活动的视频作者(在国内,因为大部分“vtuber”在B站活动,所以一般称为虚拟up主或vup)。这个词最早是由绊爱(kizuna AI)——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vtuber在2016年11月开始活动时所提出。
在原初的意义上,vtuber要具备如下几个条件:第一,虚拟的形象,不管这个形象是以MMD或Unity制作的3D模型还是以live2d制作的2D模型;第二,设定或人设,即在真人对这一形象进行演绎前的形象和性格设定以及背景故事等;第三,真人的声优配音或演绎。
在一般情况下,第一点主要靠的是画师、模型师、动画师,基本长期不变,而第二点则是以画师的设定为基础,通过“中之人”(即对形象进行演绎的人)不断添加(或打破,或重新表述)内容的,属于可变的部分。第三点则依靠“中之人”个人的把控能力和演艺水平。
从活动方式和表现形式上来说,vtuber大致可分为两类。
早期的vtuber主要是3D的形象,依靠动作捕捉系统进行演绎,活动方式以上传动画视频为主。vtuber四天王的五人(绊爱、未来明、辉夜月、电脑少女小白、狐娘大叔)以及早期较为有名的vtuber(如游戏部、猫宫日向、巴恰鲁马叔、田中姬和铃木雏等)都属于这类。
第二类的vtuber是在之后出现的,以live2d形象为基础,通过facerig等面部捕捉系统来演绎,或通过基于live2d程序的控制器程序用键盘来控制,活动方式以直播为主,以hololive和彩虹社为标准的大批vtuber都属于这一类型,大量的个人势vtuber(即个人独立活动的vtuber,与之相对应的是作为企业一员进行集体活动的企业势)如犬山玉姬、paryi project的成员等人也属于此类。
在vtuber刚刚兴起的早期,业界和大众对于vtuber这一行业更多的是好奇、新鲜感和对前景的无限展望。
但是,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随着时间的流逝,vtuber行业自身的一些问题也暴露出来。
在vtuber的历史上,神乐mea绝对不是最早“撕设定”的人,但在“撕设定”这件事上她绝对是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早期的vtuber们或多或少也存在“撕设定”的情况,但从来没有像神乐mea撕得这样彻底的人物。
神乐mea的立绘画师和live2d形象设计者均为paryi,在设定上,神乐mea具有白发、异色瞳、法国、军服女仆等标签特征。但这些一切的人物设定或是可能会有的背景故事在其初次直播中便被舍弃得一干二净,并且在这次直播中神乐mea还做出了一系列“青史留名”的事(不喜欢看的读者可以跳过):
例如,在直播中直接说出了 “ちんちん” 这个代表男性生殖器的词语,利用其立绘右手肘部旋转的动作来表演“手冲”的特技,以及在直播中随机抽选一名幸运观众表演了一出“赐死”的大戏。最为知名的《 迷 迭 迷 迭 帕 里 桑(見て見てParyiさん) 》的视频现在已经消失不见,大家可以在下面这个视频中看到一些记录: 在之后的直播中,神乐mea更是将下限一步步拉低,其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在直播中和社交媒体上辱骂观众、向观众直接索要打赏、在直播中经常谈论屎尿屁或性话题、在背后用低俗语言议论其他vtuber等。
其实这些都没有什么,一些内容确确实实非常有意思,要说低俗,在其他一些地方甚至存在比这些内容更加低俗的直播,我们能看到这些内容恰恰说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自由。
但问题在于,神乐mea以及更多依靠荤段子、低俗内容和无营养的狂热互动(说不好听的就叫饭圈化)的vtuber火了,这给了业界一个不太好的风向标。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资金制作精美优秀的视频、歌曲、动画的制作,涨粉速度还抵不上别人直播说点荤段子笑话、吹吹牛聊聊天来得快,那么又有谁会再去投入这个方向呢?
后来的一些发展似乎印证了这一点,以我们上面的说过的第一类vtuber为主要方向的几家公司,不是撤资倒闭,就是发展停滞,一些公司内部的丑闻(如游戏部事件、绊爱事件)更是加速了这些公司的消亡,直播势的vtuber逐渐取代视频势成为业界主流,如今只剩下几个底子比较扎实的公司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vtuber的设定和人设变得不再重要,中之人只需要一个好的虚拟形象,剩下的工作就是“扮演自己”,也难怪一些人产生vtuber就是“换皮主播”的论调。主播在镜头前在人前同样也会对自己有一个设定,即使它不是以文字设定或立绘形象的方式表现,而是以摄像头前的形象、声音、神态、动作来表现。而vtuber们一开始活动,便把画师或事务所给出的设定抛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对自己本人性格和特质的部分表现,那这与主播们在镜头前的表现相比除了那一层皮套外有何不同?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主播们还更有勇气一点,因为他们是以本人来面对可能会遭受的无边指责和谩骂。
2、压榨中之人事件的频繁发生——行业如何形成如今的标准?
自2019年初到2019年中旬,vtuber一些曾经的大公司,如株式会社Unlimited(游戏部企划的背后公司)和株式会社Activ8(绊爱企划的背后公司)相继爆出压榨、欺凌、威胁、替换中之人的事件,事件具体过程可以查看萌娘百科,我会把链接贴在下面,这里先暂时不展开细节。
从vtuber这一行业诞生之初,如何维持vtuber这个形象以及背后公司的生存和运转就是一个无论如何也绕不开的问题。
一方面,资本需要找到合适的变现手段,直播是最方便快捷的形式,但也需要一些直播方面的人才(也就是需要会整活的主播),做视频动画的成本更高、风险更大、变现更慢,就需要更加有水平的演艺人才;另一方面,在日本国内有大量原nico生放送的直播主和音声主、地下偶像、边缘声优或者是一些有特殊才能但并不具备出众外貌的年轻人或学生,这些人普遍面临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多方生存压力,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事务所通过旗下的虚拟主播们获取关注度和实际收益,主播们则从公司那里获取技术支持、宣传支持和人脉和策划方面的支持,最重要的是生存的支持。这种互为依存的关系是非常传统的,我们在其他娱乐行业都能见到相似的模式,甚至可以追溯到古代的瓦肆勾栏(虽然二者在活动的内容上多少存在性质的不同)。
“压榨中之人”的话题不是一个新行业的问题,而是一个历史性的问题,打工者离了老板无处可去,而老板却可以在产业做大后随意压榨打工者,因为打工的人是永远不缺的,亚洲最不缺的就是人。
从事件之后的发展来看不难看出为何“压榨中之人”的事件频繁发生,因为离开了资本的注入,中之人们很难靠个人能力获取vtuber运营所需的相关资源,包括动画制作、宣传推广和人脉资源等等。离开了事务所的支持,vtuber作为个人势很难生存。公司上层就牢牢抓住这一弱点,为了从中之人身上榨取更多价值,弥补动画制作的高成本,霸王条款、性骚扰、高强度强迫加班等无所不用其极,即使抛开劳资薪金矛盾不谈,这些事件在道德上也是极其恶劣的。
与这些曾经的业界巨头不同,以彩虹社(にじさんじ)和hololive为代表的一类直播势vtuber朝另一个方向前进,通过低门槛、低成本的直播大量吸收和推出各类不同形象和性格的vtuber,迅速抢占不同口味的受众,并通过建立箱推联动等策划共同活动。
这种“抱团取暖”的方式现在看来是非常有远见的,不管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物,都能在这两家事务所中找到符合自己喜好的人物,并以他们为支点关注整个事务所的其他vtuber。事实证明彩虹社和hololive的这种吸引人气和流量的方式十分有效,随着传统的第一类vtuber的没落和直播盈利模式的成熟,第二类vtuber逐渐成为了业界的主流和龙头。
2019年3月8日,名为“真堂雷斗”的新成员加入了彩虹社,不过在公开了第一段自我介绍的视频后,有网友就找出了扮演“真堂雷斗”的人,而且发现此人在其他社交账号上发布过危险的留言。
从下面公开的图片上可以看到,“真堂雷斗”在游戏《PUBG》的战绩页面中使用的是“にじさんじ”的图标。而根据用户名搜索,可以看到其推特上写有当主播是想利用主播的身份通过网络约妹子见面,并进行H的行为。另外在相关推文中,还出现了下药,女高中生等词语。
人们逐渐发现这个vtuber即将到来的中之人是个喜欢睡JK和约炮骗炮的猥琐渣男,因此纷纷表示不满,对事务所的审核极其愤怒。
面对汹涌的舆论潮,彩虹社官方最终发布了解聘真堂雷斗的通知,解聘理由除了这一事件外还包括违反合同等。真堂雷斗从出道到隐退的时间仅仅只有103小时57分34秒。
一定程度上,真堂雷斗事件的发生并不是偶然,虚拟形象、中之人和观众之间存在的隔阂是出现类似“真堂雷斗事件”的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
在一般情况下,中之人与观众之间是完全被虚拟形象隔开的,观众们所能看到的只有虚拟形象,看不到中之人实际的动作、神态、表情,相当于带着面具、穿着皮套在和观众互动。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微妙的疏离感会给留给观众一种奇妙的想象空间,给人一种空缺的、缺席的、若即若离的魅力,这也是看vtuber乐趣的主要来源。
但还有一层隐患在于,你无法确定真实的界限,诚然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可以看到vtuber和观众之间真诚的情感交流,但你不知道ta展现出的感情是否是真实的、ta所说的话是否是真实的。在面对真人主播时,我们尚且还能观察他/她的表情、动作、神态等作为佐证,我们也可以去了解这个人线下是什么样的。
而在vtuber行业,挖掘中之人是对中之人和观众都无益的毁灭性行为,不管中之人是好是坏。首先无疑都侵犯了其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何况即使挖出了一些信息,如果本身清白则挖掘本身就失去了意义,如果本身不清白则是给观众和企业喂屎,因此挖掘中之人是一个两边都不讨好的行为。这就意味着我们对中之人线下的行为应当默认是一无所知的,我们对一个vtuber所有的信息都来自线上的行为和表现。
我们应当对中之人信息一无所知导致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你不能确定你今天推的vtuber之前是否是一个在各个媒体平台早已臭名远扬的人。可能你今天在社交媒体上非常讨厌的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品德低下、道德败坏的人,明天披上个戳中了你的皮套摇身一变就成了你推的vtuber,ta的一切都可以在资本的推动下得到伪装,口癖、声音、性格、特质、特定状况下的反应都可以演出来,靠着各种各样的表演吸走你的关注和金钱。
前天某AA和某BB贴贴了,ta们真的就关系很好吗?昨天嚣张的某CC又吃瘪了,ta就真的不是故意的吗?今天傻傻的DD又算错小学数学了,ta就真的那么笨吗?假如你在视频网站上搜索vtuber们算错小学数学的四则运算的视频,你至少能搜出十几个来,头一个这么干的可能是真傻,再后来的可能就是装傻,别问,问就是“少壮不努力,老大VTB”。
当和观众之间的互动都变成假的时候,你对vtuber的喜爱和支持也将失去意义,变成可怜的自欺欺人,和事务所账目表上的一条条记账。
对于这一问题还有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完全暴露中之人的信息,准确地说是完全不刻意隐瞒和保护中之人的信息,并加强对中之人的审核和考察。但这种形式的vtuber是否又离“换皮主播”更近了一步,仍然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注意,我在上面所说的一切并不是现实情况,而仅仅只是一种隐患,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并不止存在于vtuber行业,甚至可以扩展到整个直播行业,只是vtuber的特殊表现形式放大了这种可能性。况且,vtuber的“人设”或者“设定”崩塌已是常态,现今的vtuber的“设定”普遍是在活动和互动中逐渐建立和完善的,这种方式与其他主播并无区别。
vtuber行业的兴起与这一时代的特质密不可分,在亚洲,当今的时代是大众娱乐的时代,人们物质上有了一定的基础保障,愿意为娱乐投资和消费。加上网络技术的发展,曾经人们连看720P的视频都要费劲找资源,如今却可以轻而易举收看超高清的各类直播,大量视频平台的兴起让创作成本降低,任何人都可以在互联网上产出自己的内容。
对于vtuber来说,各类捕捉技术和程序上的创新,让任何人都可以成为vtuber,也出现了彩虹社和hololive这样“发一台手机”就能成为vtuber的低门槛事务所。vtuber的发展契合了互联网视频的虚拟性和不透明性,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娱乐表现方式。但除了技术上的区别,vtuber有什么结构性的根本性的变革和创新吗?
对于虚拟性的追求、幻想乃至实践从人类文明形成之初就已经有了。古希腊的剧场上人们带着面具演出一幕幕悲剧,戴上面具,他们就是神话中的神和英雄;中国古代,人们画上妆容脸谱就是一幕幕戏曲中的主角;古今中外的木偶戏、手偶戏、布偶戏、日本的能剧、西藏的藏剧,包括皮影戏,不都是用某种方式塑造着虚拟的形象吗?
说回我们开头看过的视频,上述这些表现形式,不都是通过某种技术手段,依靠视听感官和想象力来表现的某种虚拟性吗?无非只是工具上的不同,用面具、皮套、木偶、手偶、布偶、皮影乃至粗糙的简陋棍棒和模型,与使用live2d和3D动作捕捉是否有本质上的不同?犬山玉姬和中之人“佃煮海苔男”共同出镜直播的形式,与腹语大师在台上用腹语和手偶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方式在本质上是否有不同?
试想,如果现在有一些皮影戏的大师们,愿意投入金钱、时间、精力,绘制一些新的皮影,并指定一位专门的人来演绎它,以这个角色的身份来进行活动,这能否被叫做vtuber呢?甚至这种形式可能更符合“纸片人老婆”这一称呼(笑)。
但这种方式的确有趣而吸引人,这种错位感和微妙的不真实感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它来自人们的古老追求。我个人感觉最能体会vtuber核心乐趣的是下面这个vtuber月之美兔的企划视频,你能深刻体会到这种“自己和自己对话,自己扮演自己”的错位:
就目前来看,vtuber和真人主播大家都一样。看vtuber,并不比看斗鱼抖音快手上的一些主播来的好或者先进。
那么我们为什么还在看vtuber呢?我想大概就是这种虚拟和真实之间若即若离、似是而非、充分依赖人类想象力来表现的幻想之感,这种感觉是看vtuber可以带给我的,但却不是只有看vtuber才能带给我的。
我喜欢看vtuber,但不会把它当成某种生下来就是美好的东西,我很清楚并且坚定地认为至少如今这一阶段的vtuber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众娱乐形式,至于未来,这就不是我能预言的事了。我认为有句话最能代表我们这一时代的娱乐精神:
图一乐也就图一乐,真要图一乐还得图一乐。
补充:各位的评论我都看了,在这里补充一些探讨性的内容。准确地来说,这篇文章不是给看vtuber的各位写的,而是对不看vtuber的各位写的,也许文中所说的一切在DD们看来都是人尽皆知,但时至今日还有路人会问出vtuber是人工智能吗这样的问题。因为说到底,vtuber还是个亚文化小圈子,即使它在逐步扩大化。
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还是让一些没看过vtuber的人介绍vtuber是什么以及它经历了什么样的发展。确实,本篇文章并没有对业界的前景和发展的方向作出任何判断和设想,只是对业界从诞生到目前为止的现状做出了一个梳理和评价,至少就目前来看,我认为vtuber还是符合我上面所说的一些判断。
正所谓大浪淘沙,退潮后才知道海滩上谁是裸泳,vtuber这个行业经历过大量的资本涌入和重新洗牌以及时间的检验,剩下来基本都是如彩虹社和hololive等的优质内容创作者,以及具有有趣灵魂和优秀才华的vtuber们。我们也能看到这些企业在不断探索和发展自己的创作范围和形式,例如动画、歌曲的创作,这些是肉眼可见地向好的(如hololive小剧场、各类电台等)。一个事物的本质本身就是不断发展、不断完善、不断充实的,对于业界的发展前景和发展方向,笔者不好评价,但我能判断内容的优质化是必然的方向,这一点相信彩虹社和hololive等公司不会看不到,以游戏、杂谈直播起家的这些公司也在努力探索和扩展自己的活动范围,也在不断推出新的企划。娱乐是虚无,但可以不仅限于虚无,在欢笑和喧嚣过后,我们也许可以留下一些东西,这些东西的价值虽然来自娱乐,但却是可以被我们记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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