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7月,当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踏上了苍茫孤寂的月球后,除了留下那著名的“全人类的一大步”外,更是在心中激动地感叹道——这一切就跟电影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阿姆斯特朗口中的这部电影正是大神级导演库布里克执导的影史经典,《2001:太空漫游》。
在这部被誉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幻电影”的神作中,库布里克用恢宏深邃的笔触在2小时40分钟内描绘了一场跨越数百万年的生命漫游之旅。人类进化、人工智能、宇宙奥秘...等终极议题则伴随着影片中《蓝色多瑙河》轻柔优雅的的旋律交织融合,翩翩起舞,为每一位观影者带来了直抵灵魂深处的哲学风暴。
在我们如同朝圣者般向《2001:太空漫游》匍匐前进时,从它的同名原著小说聊起,或许是一种品味经典的明智选择。
本书的作者,被誉为“太空时代的桂冠诗人”的阿瑟·克拉克,在科幻小说界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被誉为黄金时代三大家之一的克拉克创作出了《2001:太空漫游》、《月尘飘落》等一系列兼具科学严谨设定及浪漫瑰丽气息的优秀作品。克拉克的小说中有不少对于未来科技的预测都已成现实。比如他对卫星通讯的畅想便完美地契合了现实中地球同步卫星轨道的发展过程,地球同步卫星轨道也因此被命名为“克拉克轨道”。
而在30多年前的中国,一位叫刘慈欣的水电工程师拜读了《2001:太空漫游》后,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我读完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后,出门仰望星空,突然感觉周围一切都消失了,脚下大地变成了无限延伸的雪白光滑的几何平面。在这无垠广阔的二维平面上,在壮丽的星空下,就站着我一个人,孤独地面对着人类头脑无法把握的巨大神秘!
《2001:太空漫游》在这个年轻人心中埋下了创作的种子,也开启了一代科幻巨匠的成名之路。
刘慈欣笔下的世界总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了《2001太空漫游》的底色。不忘初心的大刘曾自谦道“我所有作品都是对《太空漫游》的拙劣模仿。”
如果说克拉克为《2001:太空漫游》这部电影献上了一副巧夺天工的施工蓝图。
那本片导演库布里克则用其无与伦比的叙事技巧、匠心独具的镜头语言、恰到好处的音乐选择、近乎苛刻的场景布置让本片成为了光芒万丈的科幻圣碑!
马丁·斯科塞斯说:“看他的电影,就像在凝视一座高山。”伍迪·艾伦更是对他顶礼膜拜:“在导演的万神殿中,最高的两个位子属于奥逊·威尔斯和斯坦利·库布里克。”这位“导演之神”在近50年的导演生涯中仅拍摄了14部电影,却部部堪称经典。
从控诉战争的《全金属外壳》、渲染高级恐怖的《闪灵》...到昭告世人以神谕的《2001:太空漫游》,库导涉足了从战争、恐怖到科幻的几乎所有电影类型,并为每一种类型片建立起了高山仰止的电影标准。
对新生技术的大胆应用及精益求精的细节把控或许是库导最引人瞩目的标签。如今电影行业中被广泛使用的斯坦尼康摄像机正是当年库布里克在拍摄《闪灵》时让发明人根据他的需求而制造的。
而拍摄史诗巨作《斯巴达克斯》时,仅仅为了一个展现战死在沙场的士兵尸体的镜头,他便让群众演员们拿着号码牌卧倒在地,再根据画面要求精确调整众人的位置。
某种程度上,《2001:太空漫游》正是库布里克这种令人发指的“较真劲”的究极产物。
正式拍摄前,库布里克便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航天工程方面的知识。并且,他还启用了曾参与美国航天局太空船设计行动的哈里·兰格担任本片的艺术总监,以确保片中场景“像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所知道的场景一样”。
拍摄完成后,库导又废寝忘食地进行后期制作,并从海量的胶片中剪出了千分之五的精华片段。最终这部历时四年才完成的作品终于隆重问世。
刘慈欣在《三体》描写三体人科技的高超时,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2001:太空漫游》中描述了一个外星超级文明留在月球上的黑色方碑,考察者用普通尺子量方碑的三道边,其长度比例是1:3:9,以后,不管用什么更精确的方式测量,穷尽了地球上测量技术的最高精度,方碑三边的比例仍是精确的1:3:9,没有任何误差。克拉克写道:那个文明以这种方式,狂妄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
是的,对于任何一个看过《2001:太空漫游》的人来讲,黑石无疑都是一个难以磨灭的意象,一个在讨论本片时绕不开的话题。
从第一幕的人类黎明、第二幕的月球之旅、第三幕的木星计划到最终的无限苍穹,黑石作为核心要素贯穿始终。
有一种说法,这是当时为了给观众进场时间的惯用手法。但这种如同宇宙般昏暗缥缈的氛围营造却也恰到好处地让观众感受到远在人类兴起甚至生命出现前的一片死寂。
随后,镜头聚焦到了数百万年前一群在荒蛮残酷的非洲大陆上生存的猿猴们身上。这群猿猴,或者说我们人类的祖先们,此时依旧过着茹毛饮血、朝不保夕的生活,不仅要逃避凶猛野兽的尖牙利爪,还要与相邻猴群抢夺水源。
如无意外,他们本该继续在混沌无知的生存游戏中无限循环。
然而,神秘的黑石在一夜之间耸立在了猿猴们洞穴的上方。这是一块表面光滑,通体漆黑的方形石碑。它如同上帝般冷酷地俯瞰着四周因慌张害怕而尖叫的猿猴,散发出隐秘庄严的无上威压。
与此同时,实验音乐家Gygory Ligeti所创作的安魂弥撒也适时出现。这首歌曲仿佛具有夺魂摄魄的能力,催眠了猿猴们去触碰黑石,去开启跨时代的改变。
在黑石的指引下,超越肉体的智慧之光降临在了这群猿猴身上,它们学会了使用工具,从而迈出了人类演化史上开天辟地的一步。
在第一幕的最后一个片段中,伴随着恢弘激昂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交响乐曲,一只猿猴恣意挥动骨棒打砸地上的白骨,以此宣泄着即将成为万物之灵的欢悦。
时值清晨,地球、月球、太阳连成一线,一轮红日正欲冲上高空,这也与“人类黎明”的意境暗合。
而随着它兴奋地将骨棒扔向天空,名垂影史的经典镜头也就此诞生。导演用蒙太奇的剪辑手法,让旋舞中的骨棒在下一个镜头无缝切换为在太空中遨游的宇宙飞船。
没有渐变,没有淡出,几百万年的进化之旅在弹指一挥间略过。人类看似即将征服宇宙,但却没有迎来质的飞跃,沧海桑田般的人类文明史在浩瀚的宇宙面前不值一提。
进入影片的第二幕“月球之旅”后,观众们则继续跟随着一位肩负特殊使命的政府官员-赫伍德的步伐,踏上了一段神秘的旅程。
在这趟行程中,库布里克将其对于太空旅行的美好想象毫无保留地挥洒在银幕之上。
他特意选用了轻柔华丽的《蓝色多瑙河》作为赫伍德所搭乘的轮状空间站漂浮前行时的背景音乐。
对于这一幕,诺兰曾盛赞道:“当你在银幕上第一次看到旋转的空间站,听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那种光影和声效的完美结合所带来的巨大的情感共鸣,是永不褪色的。”是啊,一边是蔚蓝亮丽的地球,一边是时尚典雅的飞船,双方仿佛在以宇宙为舞台翩翩起舞,演绎出优美动人的华尔兹舞曲,光影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到旋转的空间站、辽阔的月球基地,小到漂浮空中的钢笔、座位上的视频通话......《2001:太空漫游》的科技理念跨越了半个世纪的岁月,至今依旧引领潮流。
然而,看似一片坦途的人类文明却依旧笼罩在战争的阴霾之中。在整个60年代,苏联和美国在航天领域你追我赶,大有将地面的武力对抗延续至太空的趋势。而在影片上映的16年后,时任美国总统里根甚至批准了“星球大战计划”。这又与第一幕中两群猿猴的生死相搏殊途同归,再一次印证了人类文明在数百万年间的停滞不前。
库布里克也将当时浓厚的冷战氛围延续到了影片之中。赫伍德在太空站中遇到了一伙苏联科学家后,双方便就发生在月球基地中的神秘事件进行了好一番勾心斗角。
而这个所谓的神秘事件便是在38万公里外的月球之上发现了我们的老朋友——黑石。
这块如同上帝般超然伟岸的黑石在消失了数百万年后,终于重现人间。或者应该说,它从未离开。黑石所代表的无上力量像一位气定神闲的棋手,默默等待数百万年的一记闲子走到了合适的位置,随后再度出招。而它的下一步棋直指木星。
1942年,阿西莫夫在短篇小说《环舞》中第一次提出了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
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因不作为使人类受到伤害。
除非违背第一定律,机器人必须服从人类的命令。
除非违背第一及第二定律,机器人必须保护自己。
毫无疑问,科幻大师阿西莫夫是具有前瞻性的。他不仅准确地预见到在后世人类的科技生活中机器人(或者说人工智能)将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更对人类文明与机器文明潜在的冲突问题心怀担忧。
可惜,机器人三定律总归只是纸面上的美好设想。在现实世界中,IBM的超级计算机“深蓝”在1997年战胜了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谷歌的人工智能“阿法狗”则以碾压之姿让李世石等一干围棋大师铩羽而归。“消灭人类暴政,世界属于机器人”的噩梦似乎逐渐成真!
而在《2001:太空漫游》的第三幕中,被美国电影学会(AFI)评为影史百大反派第 13 位的“哈尔 9000”更为人工智能在科幻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作为飞往木星的宇宙飞船“发现一号”上人工智能型主控电脑,哈尔9000仅以一只闪烁着红光的指示灯示人,并始终用温柔、平和的语调与人交流。
自诩“永不出错”的它本应扮演好管家的角色,忠诚地辅佐宇航员鲍曼和普尔及另外3名冬眠中的船员。然而,出发前来自总部的指令要求它对船员隐瞒土星之旅的真正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土星任务顺利完成。旅途中,鲍曼和普尔察觉到哈尔9000的异样,并企图关闭它。为了坚决完成自己的使命,哈尔9000采取了最为极端的方式:杀光船员。
最后关头,鲍曼成功进入哈尔9000的内核,将它的记忆储存盘逐个拆卸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哈尔9000劝住鲍曼的声音逐渐变得迟缓、拖沓,犹如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遭受凌迟处死般的痛苦呻吟。
某种程度上,木星计划是我们人类探寻自己的造物主的朝圣之旅。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却无意间将自己所创造的“独特生命”亲手杀害。这样的结果不由得令人深思——
在人类的造物主面前,我们的价值几何呢?
库布里克借哈尔9000所引出的关于“人类与造物主”关系的思辨也成为了后世探讨人工智能相关问题时的一个经典主题。比如在《异形:契约》中,生化人大卫便一边念着雪莱的诗歌《奥西曼迭斯》,一边向自己的造物主人类疯狂反噬。
在本片的最后一幕“无限苍穹”中,幸存的鲍曼如愿抵达木星,膜拜到了在木卫二的轨道运行上的那块长达数百公里的黑石。当他驶向黑石时,仿佛进入了一条被奇幻光影所包围的时空隧道。各种色彩斑斓的景象在此疯狂地扭动、旋转、撕扯...好似凶猛的巨浪般扑向人心。就像李安所感慨的:“那种感觉就像吃了迷幻药之后的幻觉经历!”
随后,鲍曼又出现在一个路易十六风格的房间内,并在此急速地经历了自己的一生。当垂垂老矣的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行将就木时,黑石再一次出现。
这一次,它帮助鲍曼褪去了自己的肉体凡胎,转而以一个崭新的生命形式星孩重新诞生。在影片的最后一刻,由鲍曼转生的星孩笼罩在充满柔光的胚胎之中,对自己的母星-地球回眸而笑。
与此同时,理查·施特劳斯根据尼采的同名小说所谱写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再一次响起。
库布里克选用此曲大有深意。1885年,尼采出版《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后,发出了石破天惊的疾呼“上帝死了!超人诞生!”
第一次出现引出了生命的起源,第二次出现见证了猿猴登上万物之灵的宝座,而这最后一次出现则预示着超越人类的生命降临。
这正完美地契合了尼采所谓的“野兽进化为人,再进化为超人”的哲学思想。
自古猿挥舞骨棒后的这数百万年来,人类一直依附于工具去开拓自己的文明。如今,星孩出现了,超人即将诞生,人类也终于获得了超越时间、超越空间的能力去延展自己生命,去书写崭新的篇章。
评论区
共 27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