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林伍德医生坐在梅西山医院的办公室里又读了一遍标题:“布瑞切斯特著名的外科医生在大会上倡导安乐死”
......著名?而且还上了《布瑞切斯特周刊》的头条!当然了,任何地方的新闻都有自己的偏好。
他瞥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过了午夜五点。出于习惯,他把办公日历从1961年4月2日改成4月3日。他向后靠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考虑着:是该回家睡觉,还是继续在他的大会演讲上下功夫?他决定选择后者,然后打开录音机。
就在这时,有人敲着门——毫无疑问,有人还在加班。他喊了声“晚安,”但磨砂玻璃板上的影子一动不动。于是林伍德医生站起,打开了门。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正站在门外。医生不知怎么地本能地感到厌恶,他说不出是由于那人肮脏,可笑的宽松裤子和长长的雨衣,还是由于他闻到了一股使他说不出话来的淡淡的爬行动物的气味。另一个人没有说话——沉默使林伍德医生开始感到紧张。
“我不是来探访的,”另一个人用异常低沉缓慢的声音说。
“不,我不是,”访客反驳道。"我想要见你,林伍德医生——你是林伍德医生吗?那个赞成安乐死的人?”
“正是,”医生肯定地说,“但都夜里的这时候了——”
医生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断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对不起——我只提倡,不执行——反正现在不行。我必须得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个需要安乐死的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如果认为有人真的需要,你可以......私底下做,这样不就没人知道了吗?我可以自己来,但一想到那痛苦......我想可能会氯仿过量——”
“对不起,”医生冷冷地重复道。“目前不可能,再说我也不打算让自杀合法化。”
“但我需要它,”那人坚持地说。“我的情况让我再也无法忍受。”
访客躲开了医生的手。“你不能检查——太多了......但我也许可以说服你。如果我能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我真的没时间——”医生反对道,但那人已经挤进办公室,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好吧,也许他可以在他的演讲中利用这一点来强调他对自杀合法性的厌恶。他坐下来示意那人开始。
1961年4月1日,罗伊·利基动身前往埃克塞姆(Exham)。他已经去过了布瑞切斯特所有的古书店,他听说在埃克塞姆还有许多二手店,他决定前往探索这个小镇。去那里的人很少,而且两个城镇间没有直达的铁路,也没有公交车。他不喜欢座火车,特别是在需要换车的时候,但在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在火车站,他得知那天只有一列11点30分的火车开往埃克塞姆,他只能在12点10分左右在高德斯伍德(Goatswood)换车,而且可能要等20分钟。
那班火车在布瑞切斯特站晚了5分钟开出。利基在座位上不安地摇晃着,毫无兴趣地望向窗外。他在下面摇晃着的红砖房子里,在铁路对面墙上用粗白字母写的广告上,甚至在环绕着这条线的高德斯伍德丘陵上,都找不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很快,山上的草被树取代,光秃秃的树干紧紧地挨在一起,直到整个景观都被树木覆盖。他在树林里看不到房子,也感觉不到树林里有生命。有一次,在一瞬间,他在远处的森林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灰色圆锥体,然后它消失了,但这景象使他感到一种奇怪的不安。
这条线一直延伸到这里,除了绕过山丘的那些轻微的弯道外,几乎都是笔直的。然后,出了布瑞切斯特大约半小时后,火车放慢了速度,在轨道上拐了一个更明显的弯。火车到达了拐弯处,他坐的左边,在曲线的内侧;当他往外看时,他第一次看到了高德斯伍德。
他第一眼看到的印象就是鬼鬼祟祟的。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屋顶,狭窄的街道,环绕四周的森林——一切都显得鬼鬼祟祟。接着,他的火车驶过转弯处,又一头栽进了荒凉的树林。
五分钟后,利基看到最后一节车厢缩小了,然后向站台四周看了看。
没有其他人在高德斯伍德下车,他知道这是为什么:站台上是光滑的木板,候车室的窗子很脏,上面刻着粗鄙之语,硬木椅也没有上漆,整个地方似乎都死气沉沉的。出于习惯,利基来到站长办公室,询问换乘的火车什么时候到。但那个出现的人立刻把他推开,他穿着一件宽得出奇的制服,他的脸长得像山羊,简直令人作呕——利基认为他就像是活生生的中世纪萨堤尔木刻像。
利基坐在一张没有上漆的椅子上,越过木栏杆凝视着下面几码远的街道。偶尔有过路人抬头看他一眼,但大多数人只是路过,没有看见他。利基突然意识到他们都心事重重于他所不知道的事,但经过的每个人都有一种期待的气息。
过了几分钟,看腻了的利基便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屋顶——有什么东西耸立在城镇中心,车站和小镇后方光秃秃的小山中间。利基看不出来它是什么,因为它反射出耀眼的阳光,但它的形状很像旗杆,旗杆上有一个圆形物体。
利基仍然望着,随后他模糊地意识到站长在办公室里接电话,然后朝他走来。
“恐怕今天不会有火车了,”他身后的人说。“树倒了,挡住了铁路。”
利基很失望,他不希望在高德斯伍德逗留。“那下一次回布瑞切斯特的火车什么时候开?”
利基不记得在相反的路线上经过了一列火车,但在那一刻,他只能想到自己被困住了。“但——我该怎么办?”
为了给自己时间思考,利基离开了车站,到车站对面的咖啡馆吃饭。这顿饭——香肠,鸡蛋和薯条,全是生的——勉强过得去,但他在这不会吃到比这更好的一顿饭了。其他顾客的脸都太怪了,他觉得在那些笨重的衣服和长裙下可能是最令人作呕的畸形。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被一个戴着手套的侍者接待——但根据他手套下的手所能辨认出的情况来看,他还是继续带着手套比较好。
“我们镇上只有一家好旅馆,”收银员回答说。“在镇中心。那是一个广场,中间有一座岛,还有个......反正你沿着布莱克顿街走就行了——”
利基按照收银员的指示来到了镇中心。他看到了办公室、百货商店、酒馆、电影院、停放的汽车,以及任何一个市中心应有的特征,但他在这感觉到了一种很不寻常的东西——也许只是他在车站所注意到的那种期待感加强了。
最后他来到一个大广场,看了看路牌,看到了对面霓虹灯闪烁着的中央旅馆。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广场中心升起的五十英尺高的金属塔吸引住了。在顶上,他看到一块巨大的凸透镜,周围环绕着一排反射镜,所有的镜子都用绷紧的绳子固定在一个枢轴上。
利基盯着这个东西看了很久,他发现有人在盯着他。他转过身来对那个望着他的人说:“我很好奇,因为我是外地人——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但另一个人只是默默地盯着他,直到利基尴尬地把目光移开,然后匆匆离去。利基束手无策,只好向附近的旅馆走去。
一进屋,他松了一口气。接待处、宽敞的门厅、铺着红地毯的宽阔楼梯,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他走向前台,按响了铃。
“一间过夜的房间?”接铃的中年男子重复了一遍。“好的,我们有一两间——我恐怕,他们在广场上向外看时你可能会被噪音惊扰。27和26,房间和早餐,可以吗?”
“嗯,好的,”利基一边在簿子上签名一边回答说。随后他跟着老板上楼。
在楼梯平台上,他问:“外面广场上那个东西是什么?”
“什么?——噢,那是这里的遗迹。你今晚可能就会知道的。”
他打开一扇标有7号的门,利基被领进了一间铺着厚地毯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床、一张梳妆台、一张床头柜,上面有一张镶了相框的照片,还有两个衣柜。利基走进来,转身去问他那句话的意思,但老板已经向楼梯走去。他耸了耸肩,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的人群。他觉得很奇怪——他没有带行李,但老板并没有要求他提前付款。
他听到火车的汽笛声,漫不经心地望着烟柱。当他意识到——火车刚刚离开车站,正朝着布瑞切斯特疾驰而去,他迅速地把窗户打开。
接着,他向门口跑去,但在匆忙中把床头柜撞倒在地,迟迟不去处理。他的脚踩在玻璃上嘎吱作响,那是一张镶了框的照片,玻璃碎了,但照片完好无损。他把它捡起并竖好,然后往后退去。
照片里站在门口的那东西,他简直不敢相信它是活的——那是一根由白色血肉构成的圆柱。它被一些瘦骨嶙峋、长有许多关节的腿支撑着,而这些腿的末端则生长着巨大的环形脚掌。这根血肉构成的圆柱根本无法移动,更别提思考了。它没有手,仅仅生长着三根深挖进地里的脊刺。它的头是最糟的——它由白色胶状般的厚厚卷曲构成,上面布满了水润的灰色眼睛,而在最中央则生长着一个巨大的、带牙齿的喙。令利基最不安的不是这些细节,而是他刚才看到门口的想法,门不是像照片中那样开着,而是关着的。
他猛地打开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奔下楼去。老板正站在接待处旁,跟后面的一个年轻人谈话。
“什么?当然不是,”老板回答道。“什么样的照片?我最好去看看。”
他仔细看了看照片。“我必须承认,这很奇怪,但不是我放的。我想我应该知道它是什么…...好吧,如果你觉得心烦,我就把它拿走。”
“不——不,别,”利基告诉他。“我想更仔细地检查一下。”
老板走后,利基再次来到了窗边。往外看,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下面的人群并没有穿过广场,更多的人是在那里转来转去,想要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但实际上是在等待着什么——并暗中观察着。他突然注意到他们都避开了他窗户对面的路,他看到的这条路异常宽阔,两边明显是废弃的建筑物。利基抬头一看,发现这条路连接着广场和镇子后面那座光秃秃的小山。那条路上有一道模糊的痕迹,但他看不出任何形状。
他又朝小山望去,看见铁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然后他想起来了,生气地转身准备前往车站。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锁上的钥匙转动了一下。
利基立即将自己的重量压在门上,但与此同时,他能听到外面有个很重的东西在堵着门。没人回应他愤怒的喊叫,他跑向窗口,他往下看,发现下面的墙很光滑,没有支点,往上逃也很困难。一想到要跳到街上,他就退缩了,疯狂地想知道怎样才能逃脱。是什么疯子把他关起来的,为什么?但高德斯伍德的人肯定不全是疯子——也许他能引起街上某个人的注意。
“你知道 '高德斯伍德' 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他身后有个声音说。
“你可曾听过门德斯的山羊?”他意识到,那声音从门外慢慢地传来。“你知道女巫安息日会出现什么吗?你知道比利牛斯山上的山羊之地或是伟大之潘神吗?那千变之神呢?那万千子嗣的森之黑山羊呢?”
利基又敲了敲门,然后匆匆回到窗口。他对下面的人喊道,一个人抬起头来。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利基也能看到他毫无表情的脸,以及他的手的诡异动作。当一群人开始在窗户正下方聚集起来,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时,利基向后一倒,浑身发抖,疯狂地扫视着整个房间。
“你知道吗,那山羊无数世纪以来一直在那儿,”那声音接着说。“那只黑山羊出现在西班牙的教派圈里——巴斯克的魔法师过去常去的山羊牧场——魔鬼总是以杂交动物的姿态出现……你觉得为什么木星上的祭司会在月中日(Ides)时献祭一头白山羊?——你不会知道宇宙的互补性…...你也不知道海地山羊之女仪式的基础,也不知道金羊毛神话故事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恐怖……”
“你在说些什么?”利基大喊道。“让我出去,好吗!”但没人回答,他只好安静下来,瘫倒在床上。
“噢,你还不完全明白——还不明白……我想告诉你的是,它就在这里,就在此刻,就在附近——它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就在这里了……也许它一直都在这,也许它来自外面,但其他的——那些来自Glyu'uho的家伙【注1】——把它囚禁在星象之中,只有在满月的夜晚,它的身体才能显露在它们的界限中。但如果你从相反的角度召唤它,那它就能出去,尽管只是它部分的肉体——这就是在安息日会出现的情况。
【注1:Glyu'uho,德雷斯将旧神居住的参宿四按古语读法称为“Glyu'uho”,这是HPL教给他的】
“当然,他们不会把在黑弥撒上发生的一切都讲出来。它来了,但不是以它真实的形态——那对崇拜者来说未免太无怜悯了——但它保留了它真实形态的某些部分。我想你听说过他们以前是怎么亲吻它的腚的吧?那里可不肮脏——它不是像山羊那样被造出来的,它从那里把东西拿出来抽血。今晚你会知道更多。
“不过,今晚你看到我们一丝不挂,可能会有点吃惊。我们会去它住的地方,去一个我无法向你描述的地方,为了活得更久,我们只能……改变。你可能以另一种方式听说过它——黑山羊幼崽?Gof'nn hupadgh Shub-Niggurath?不过森林女神,农牧神和萨堤尔可与经典的描述大不相同,所以你不要认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时声音戛然而止,就像刚开始那样突然。利基凝视窗外,太阳快落山了。他怒视着门、窗、墙,但看不到任何逃跑路线。人群仍在下面等待,随着一阵难以形容的咕哝声传来。突然,他觉得很累,又倒在了床上。
他探出窗外,窗外的街道上闪耀着白光。下面的人群不再被动,他们围着中心的塔站成僵硬的半圆形,凝视着对面的小山。他又把窗框抬高了一些,窗框发出卡嗒卡嗒的响声,但是没有人抬起头看。他能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合唱般的低语声,那是一种无法听懂的圣歌,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严重。难道他们都疯了吗?他在天黑后被困在一个疯子聚集的小镇上了吗?突如其来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把衣柜推到门边,用床把它加固。
囚禁他的人说——“你今晚会知道更多?”当然,全镇的人都不会被这种疯狂的信仰所左右。一位在月光照耀下的夜晚来到镇上的神——这还不是全部。如果他是对的,这个镇上有一个撒旦的异教团体——他们应该会在仪式之夜向撒旦献祭。活人献祭——这就是他们要做的吗?
听到下面传来的喊叫,利基赶忙跑到窗前,往下看去。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背对着利基站在塔架旁。他正在调整系在枢轴上的绳子,当他这么做时,透镜和那些镜子发生了移动,一束集中的月光沿着路向山上移动。这一定是把他囚禁起来的疯子——可是是谁呢?
然后他转过身来。这名男子穿着一件饰有阴茎图案的长袍,脖子上挂着一条粉红色的小圆筒项链——利基怀疑着他那病态的身份——但他仍能认出这正是中央旅店的老板。
“他来了!她来了!"他用那缓慢而低沉的声音喊道。“让开!”
接着,令利基惊骇不已的是,人群开始齐声吟唱:“阿施塔特——亚斯他录——至高母神......la!Shub-Niggurath!戈尔戈,摩耳摩,千面之月——都在赞美我们的献祭......请随着万千子嗣,用您的种子填满我们,让更多的人来您的神殿敬拜......Gof'n hupadgh Shub Niggurath…...”
随着穿着长袍的祭司操纵绳子,那聚拢的月光正稳定地爬上小山。突然间,它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那祭司发出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叫喊,人群安静了下来。在这一片寂静中,利基听到了一种微弱的不安的骚动,像是来自遥远而广阔的地方。
他几乎立刻意识到里面有一扇门打开了,一扇足足占据了整座山的门。从那个大洞外透出的一点月光,映照出一条宽阔的通道。在黑暗中,一个苍白而巨大的东西移动着,反射着光芒。
利基突然转过身,向门口跑去。他不想知道看到那一幕后的结果。他想从这个房间逃到街上,即使被人所杀。他挣扎着挪动床,但床却纹丝不动。他只是勉强把它举到合适的位置——但这样逃跑是不可能的。
这时,广场上的人群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叫喊。慢慢地,极不情愿地,利基转身向窗外望去。
有什么东西正站在山门口。那就是照片里的那东西,但那张照片太小,无法显示所有的细节,而且它既不是活的,也不会动。它的脑袋是最糟的,那些巨大的黄色眼睛朝不同的方向望着,所有的卷曲都在扭动,有时是透明的,以至于他能看到那脑袋。
那东西从门口移了出去,那三根脊刺以一种奇怪的划动动作把身体抬起向前移动。喙张开了,一种声音从里面发出——嘶嘶作响,音调很高,它在对着那些在广场上随着圣歌摇摆的崇拜者说话。他们变得愈发疯狂起来——到处都有人疯狂地脱光衣服,利基只能从这些景象中感到恶心。
突然,他那麻木的镇静被打破了,他尖叫着撞门,撕扯着那张纹丝不动的床,徒劳地四处寻找着武器。他听见祭司在外面难以描述地喊叫,还有一个口哨声回应了他。
祭司喊道:“Ia!Shub-Niggurath!'山羊' 接受了我们的祭品!”
利基本能地知道了他的意思。他冒险地朝窗外看去——一直盯着那些远远高出屋顶,贪婪地望着他的黄色眼睛。它摇摇摆摆地站在广场的另一边,甚至此刻正朝旅馆走来……
他低头望去。那些朝拜者已经靠近了那个存在,而正下方则是由一堆衣物铺满的地面。利基带着惊恐的绝望,爬上窗台,用手指挂了一会儿,接着自己跳了下去。
那生物的速度一定很快。利基听到了一声打滑的声音,然后直接落在那东西脑袋蠕动的卷曲上。
他拼命挣扎,但那胶状的卷曲还是把他拖了下去,他被完全裹住了。他被囚禁在透明的墙壁中,墙壁正跳动着,紧紧地抓住了他,但抓得不是很紧,还不足以伤害到他。当他用手抓墙壁时,他的手从明胶上滑下,当他把明胶踢出去时,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可以移动他的头并努力向上看,他意识到自己被囚禁在一个有着空气的口袋里,他并不怀疑这是故意的。所以说,他还没死——可是,还会发生什么比这更糟的事吗?
他透过暗淡透明的卷曲模模糊糊地瞥见了景物正在晃动,巨物正向小山的方向走去。它到达了巨大的门口,从里面穿过。利基听到一声沉闷的石头撞击声,然后他在半片黑暗中被震得前仰后合。
这条通道似乎向下延伸了好几英里,但最后那生物还是摇摇摆摆地停了下来。利基往地上一沉,囚禁着他的卷曲慢慢地消失了,但双手抓住了他。他被推到一个巨大的拱门前。他发疯似地环顾四周,但只能看到一个六角形的大洞窟,水珠顺着洞壁滴落,在从阴影里向四周望去的石刻上闪闪发光。苍白的巨物仍在他身后摇晃。随后他被推到了拱门下。
从那以后,他一直跌跌撞撞地走下了冗长的楼梯,微光从某种他看不见的地方传来。楼梯并没有从它向下的方向转过来,但是周围过于昏暗,使他看不清楼梯的底部。
“你知道吗,这是罗马人造的,”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用可怕的谈话语气说道。“他们也做了透镜,他们来到这里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至高母神......但这些楼梯下得很深,可能这是通向它原来的地方——“
当光线开始加强,尽管看不见台阶,但他们还是继续往下走时,利基已经隐约知道他们正在接近什么地方。可怕的声音从下方传来——低音号角和空洞的乌拉提琴——但一片闪烁的薄雾从上方覆盖了这一地区。
然后他们站在坚实的地面上——至少,这感觉就像坚实的地面,但对利基而言,他们就像站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上。这一地区已不再隐蔽,但他所能看到的也不能使人安心。距离正在变化,他不能确定一个物体是大是小,是远是近。那些更容易辨认的活生生的躯体被惊人地分离开来,但没有任何明显的损伤,而其他一些则由不同熟悉的部分组成,以及一些似乎根本不属于它们的部分。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他注意到一条孤立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小道,通往远处一段向上的楼梯。
“这就是我们获得永生的地方,”祭司低声说道,“现在你会变得跟我们一样——”
他们向后移动,但仍包围着他。他听见那怪物的叫声在他头顶上响起,卷曲开始向他下降。
这时,利基突然用拳头猛击祭司的喉咙,然后向那条金属小径扑去。
这个地方不自然的特性这一次帮助了他。他几乎立刻就站在台阶脚下了,而追兵们正精神恍惚地挣扎在突然出现的一堆奇怪的斜墙中间。他噔噔噔地走上楼梯,倾听着身后的声音并遁入半片黑暗中。上了几百级楼梯的他突然被一排星形浮雕所绊倒。
接着,再往上走一点,他听到一个巨大而沉重的东西在他后面的楼梯上吱吱作响。这时他跑得更快了,尽管他喘不过气来,而且他的手也摔破了。他回头一看,吓得呜咽起来,因为在他下面不到六百英尺的地方,有个形状正隐约地向上晃动。他试着一次性迈三步,但却不慎滑倒,接着开始从楼梯上滚下来。
他抓住一块光滑的石头,设法阻止自己从五十层楼梯上摔下。下面没有声音,但当他转过头去看时,一阵难以描述的口哨声响了起来。那东西在下方两百英尺的地方左右摇摆,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搏斗。利基看见,它就在浅浮雕的边缘,这时的他突然想起祭司说过的一些话——关于“星象”…...
他再次向上逃跑,在没有追击迹象的情况下,只在五百码处停了一会。随后他挣扎地向上爬了几个小时,似乎是——也许是——几个小时,最后到达了一条高拱的通道,他看得出来,这条通道的尽头是露天的。他跑过去,接着日光浮现了出来。
“我变得和他们一样。”利基告诉他说。“虽然不完全是,但是已经生效了——不过,我想我还是可以死。事实上,永生是发生在我身上最糟的事情……”
“你疯了吗?我没有发疯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的思想一定也发生了改变!”
“听着,”林伍德医生说道,“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可怕,让人恶心的东西。我曾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的头被一辆卡车碾过,然后爆开…...我不太容易被反抗,如果你不让我检查你,我当然不会相信你的故事——而你也会承认它确实不太可信——我也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好吧,”他终于答道。“但是首先——”他关掉了录音机。1961年4月3日3点17分,梅西山医院的每个人都被办公大楼里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喊叫声震耳欲聋,就连大楼另一边的病人也被吵醒了,所有听到喊叫的人都被噩梦困扰了很久。那惨叫是如此骇人,几乎所有的护士都跑去寻查原因,而病房几乎无人照料。
当他们闯进林伍德医生的办公室时,他正躺在地板上,双手捂着眼睛。他独自一人,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遭到了袭击。在镇静剂的作用下,他停止了尖叫,但什么也没说,这也暴露了他精神错乱的原因。他似乎因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所困扰,但他想象中看到的情况却不是很清楚。他所能说的是,他检查的病人的一些情况——从采访的录像来看,他正陷入危险之中,但还没被抓住——但却被“可怕的转变”了,似乎与伟大之潘神,莎布尼古拉丝阴道内的新生,身体起伏和半树精有关。人们普遍认为,林伍德博士由于工作压力过大,又在为即将召开的大会做准备,导致精神失常,而且受到了一种传染性幻觉的影响。
如果外科住院医师惠特克的证词可信,那么这种幻觉可能有一定的事实依据。他当时在去向林伍德医生请教的路上,听到一声尖叫后,就比其他人先到了办公室。当他走到走廊时,他看见有人打开了出口的门——那人一定是林伍德医生检查过的病人。惠特克医生没能看到那人的脸,但他注意到病人开门时那只手。
“手是黑色的,乌黑发亮,”他告诉其他人说,“上面布满了纹路——形状像是木头做的鸟爪。说实话,它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人的手。”
评论区
共 10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