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尽可能地享受生活会更好,但不知怎的,我还是觉得有必要为我的朋友们写下一些解释,即使他们不会相信。毕竟,我并不是真的很抑郁——只是因为我一定不能活过日落,所以我才会割腕。当然,我的读者肯定会感到怀疑,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如果我继续活着可能会让所有人类都陷入危险之中。但现在不会了——我会从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每当我饮酒时,我总会自吹自擂,且不容忍让。因此,当我住进布瑞切斯特市中心的旅馆里时,我决心要克制住自己,尽可能地远离酒吧。但是其中一位房客——一位阅读广泛的中年教师——听说过罗纳德·谢伊(Ronald Shea),而且很喜欢我写的一些幻想小说。于是他把我领进了酒吧,答应给我讲讲赛文河谷的所有传说,以便让这些传说可能会成为以后故事的情节。最初的几个故事让我些许陶醉,接着他突然开始讲述了一个听起来不像一般女巫故事的故事。最后我不得不承认它确实是真的。
“在面朝高德斯伍德的森林中,”我的情报人员开始说,“靠近中心的树变得非常浓密。当然,去那里的人并不多——关于高德斯伍德本身的故事实在太多了,吸引不了外人——但在森林中央有一片空地。那里应该是罗马人为了给他们的某个神建立庙宇而清理出来的,也许是玛格那玛特Magna Mater吧,我不太清楚。总之,在17世纪的某个夜晚,一颗一定是流星的东西落在了空地上。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月亮变成了红色,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看到的。几英里外都能听到这颗陨石坠落的声音,但没人去调查,曾经有人试图在布瑞切斯特和卡姆赛德(Camside)召集一支调查队,但这一想法逐渐消失。”
“不久之后,人们开始纷纷前往那里——但不是普通人。当地的巫师会把那里作为他们的聚会场所,在举行宗教仪式的夜晚,他们会在那里完成黑弥撒,并做血祭,不久,乡下人开始口口相传,声称女巫不再崇拜撒旦,转而崇拜那颗陨石。当然,当地牧师说这东西可能是从地狱派来的。没人敢说他们在空地上见过那些仪式,但依旧有很多人说,在女巫的祈祷下,那颗流星中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后来,在马太·霍普金斯(Matthew Hopkins)发现并处决了女巫会的很久之后,有人来到了空地。这个年轻人大白天的来到空地。快天黑了他都还没回来,其他人开始担心起来。他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来,那时的他已经完全语无伦次了——他一路尖叫地跑进布瑞切斯特,人们从他身上问不出任何事情。”
“我想这就是结局了。”我打断了他。“他看到了一个无名的恐怖,但永远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看到了什么。”
“你错了,谢伊先生,”这位老师反驳道。“这人渐渐平静下来,不过有几天他非常安静,他们担心他会不会被吓得哑口无言。最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回答了问题,但很多问题都没有解释清楚。当然,正如你说...”
“显然,他正穿过森林最茂密的部分,但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正跟着他,‘非常沉重的脚步声,’他说,一种金属般的声音。他转过身来,但印入眼帘的只有一条弯路。然而,阳光洒在小路上,投下了某种东西的影子,那东西一定就在拐弯处之外的地方。没有人确切地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人只是说,虽然它几乎跟树一样高,但它并不是树——树可不会朝他移动。我想他不一会就会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但他没有等。他从朝着小路的另一个方向跑去。他一定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最后到了闹鬼的空地。这是他最后选择的地方。”
“这是我觉得最有意思的部分。太阳就要落山了,也许这又给现场增加了一种恐怖感。不管怎么说,在森林的这块空地上,他看到一个金属圆锥体立在中央。它是由某种不反光的灰色矿物制成的,有30多英尺高。它的一边是圆形的活板门,另一边则是雕刻的浮雕。他大概很害怕靠近它,但他最后还是靠近了。在空地的一边,有一块长石头,上面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空心洞。它被人类的脚印所包围,凹孔里还有干涸的血迹。”
“恐怕又是一次休息。他从不描述圆锥体上的那些雕刻,只是说有些几乎是他在路上看到的东西,但另一些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他没看多久,便去绕到另一边观察活板门了。它似乎没有锁,也没有打开的办法,他正在研究它。这时一个影子落在他身上。他抬起头来。”
“原来只是太阳落山了,但这确实把他的注意力从活板门上引开了。当他回头看时,门是开着的。就在他注视着的时候,他听到锥体顶端有一种颤动的声音。他说,他觉得里面有一种干燥的沙沙声,越来越近了。这时,他看见黑暗中有一道身影从活板门中爬出。就这样。”
“差不多吧,”这位老师同意了。“从那以后,那人变得非常语无伦次。我所能知道的是,他说它告诉了他它的生活和它的目的。这个传说暗示了很多,事实上——他说他被拖离地球进入了其他宇宙,关于这点我也不太清楚。他应该已经了解了这些圆锥体中的生物的历史,而传说中流传下来的一些东西是非常不寻常的。太阳升起时,‘白昼守护者’——故事里是这样称呼它们的——会出来警告人们远离空地,或是将他们从那儿赶走,我不太清楚是哪一种。他在路上看见的影子就是这种东西。另一方面,天黑后,其他东西将会从圆锥体中出来。还有很多人告诉他,这整件事情都很含糊。”
“确实很含糊,不是吗?”我意味深长地表示同意。“太含糊了——恐怖得难以置信,不是吗?更有可能的是,当时机成熟时,想到这个的人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来描述它们。不,对不起,我不能考虑使用这故事——如果我用了的话,我得填很多东西。很明显,这件事甚至不是基于事实;它一定是当地人编造出来的。你可以察觉其矛盾所在——如果每个人都那么害怕这空地,为什么这人会突然站起来,走进去?何况,为什么事情在还没有达到具体可怕的程度之前就这么明确呢?”
“好吧,谢伊先生,”我的情报人员说,“别挑剔我了。山姆告诉我的——他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当地人之一,他告诉了我这传说。”他指了指在酒吧喝着一品脱啤酒的一个老乡巴佬,我注意到他在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在注视着我们。他现在从凳子上站起,坐在了我们的桌旁。
“啊,朋友,”我们的新朋友劝道,“你不应对这里的故事嗤之以鼻。就像你听到的那样嘲笑他们说的他。我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但这仅是在我去森林之前......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关于我们从圆锥体上得知的事物,因为那些知晓的人总不吭声。”
“这不是唯一一个关于林中空地的问题,”这位老师插嘴说。“女巫会在那举行聚会是有原因的。我听说他们确实从访问中得到了一些好处——某种欣喜若狂的愉悦,如同吸毒一般。这跟那个人进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有关——你知道的,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宇宙了?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清楚。
“还有其他说法,但都很含糊。有位旅行者在一个月色皎亮的夜晚迷途到这,看见一群鸟从林间空地上飞出,不过他又看了一眼,虽然这些东西和大鸟一样大,但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后来有不少人看到了树林间的灯光,并且听到远处有一种颤动。还有一次他们发现有个人死在穿过树林的小路上。他是个老人,所以死于心力衰竭也就不足为奇。但他的样子很奇怪。他惊恐地盯着路边的什么东西。就在尸体的前面,有什么东西穿过了小路,不管那究竟是什么东西,都足以使一个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它路过时,从离地十五英尺多的地方折断了树枝。”
谈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喝了多少酒。当我的两个同伴惊奇地盯着我时,我确实是带着酒醉后的勇气站了起来。到了通向楼梯的门口,我转过身来,不假思索地说:“我在这儿还有几天时间,我不想看到你们都被这些愚蠢的迷信吓坏了。明天下午我就去一趟森林,当我发现那块你们都很害怕的岩石时,我会削掉一点把它带回来,这样它就可以在酒吧里展出了!”
第二天早晨,天空万里无云,直至中午,我都很高兴,因为旅馆老板或类似的人都没有把这种天气看作是不祥之兆。但是下午两点钟左右,大雾开始笼罩整片区域,到了两点半,太阳已经呈现出一个用加热的金属制成的悬浮球体的样子。我必须于三点钟出发,否则天黑前我是到不了那块空地的。如果我放弃了自己的目标,那些听了我自夸的人就会觉得我很愚蠢,任何有关雾会使我的进展变得危险的说法,都不过是借口罢了。所以我决定在森林里走一小段路,然后带着我找不到空地的故事回去。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开着跑车抵达树林时,太阳在那变幻莫测的雾中化为一团耀眼的光环。潮湿的剥落的树木在一条有车辙的道路两边延伸成模糊的柱廊。但不过老师很明确的指导了我,我毫不犹豫的从两棵滴水的树中间走进了森林。
在弯弯曲曲的拱门之间有一条小路,尽管它的轮廓并不清楚。过了一会儿,隧道里沉闷的气氛,透过层层的雾气扭曲了,再加上偶然渗透进清朗的寂静中的陌生声音,产生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敬畏的期待感。我所期待的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但我的脑中充满了某种即将发生的具有可怕意义的事情的暗示。我努力想刺穿眼前那堵单调的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没过多久,这种固执的信念变得难以忍受,我告诉自己,是时候带着我准备好的借口回到旅馆了——在天黑之前。这条小路没有其他道路与之相接,因此即使在雾中,我也能很容易地折回我的旅程。就在这时,我转身往回走,犹豫地停了下来。
我想,我差点撞上了一棵金属般灰色的树。与森林里的其他树相比,这棵树很小,大约十六英尺高,有非常粗的圆柱形树枝。然后我注意到树干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分成了两个圆柱体,这些圆柱体的下端又进一步分成了六个扁平的圆形延伸部分。这可能只是一种自然的变形,这样的解释也可能解释了树干顶端的树枝奇怪地排列成一个规则的圆圈;但是,当那些离我最近的树枝突然紧紧地向我这边伸展时,我无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我以为是树干的树梢上,出现了一个毫无特征的椭圆形,斜向我,显出树梢上的一个孔。
当我盲目地沿着小路奔跑时,雾在我的周围打转,小路从我脚下滑下来,在一些不可预知的地方扭曲着。我想象着那个巨人在森林中迈步追赶,它的触须在期待中挥舞,毫无特征的脑袋上的嘴贪婪地张开。森林里的寂静使我感到不安,也许怪物并没有在追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前方一定会有更糟糕的命运在等着我。有多少生物可能栖息在森林里?不管它们都是些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公认的物种。我怎么能知道他们是否在无声的埋伏中等待?迷雾会有效地伪装它们,因为一个柱状的模糊形状可能只是另一棵树。
绝望紧随着我恐惧的想象,最后我倒在一棵灰色的橡树旁,等待着任何恐怖的降临。我疯狂的奔跑所造成的疲惫感缩小了脑中恐惧的边缘,很快我就不再恐惧地盯着树林里的每一处有声之处。由于疯狂的奔跑,我的肌肉感到疼痛,肌肉的疲劳很快就和我突然感到的疲倦结合在一起,使我睡得很不舒服。我很快被一场梦惊醒,我梦见自己周围的森林已经变为一群椭圆形头颅的泰坦大军;但也因长时间的睡眠,我的精神得以恢复。
不过,对于其余的一切,我并不感到感激。迷雾几乎散去,正因如此,我方能看到太阳即将落山。我必须迅速离开森林,长时间的睡眠并没有抹去我对最近所见的一切的记忆,我的大脑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夜晚独自在这些四处游荡的疯狂中徘徊的压力。但我很快意识到,我已不知该如何走出这个恐怖迷宫,尽管周围的环境依旧清晰可见。如果我走错了方向,那我要到天黑才会知道,那时森林里所有的幽魂都会向我逼近。
然而,更明显的是,既然再怎么集中精力也无法指明前进的方向,那我就不能在无谓的争论上浪费时间,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走,祈祷它能把我从梦魇中带出。一种模糊的直觉告诉我,左边的那条路就是我先前所走的,我急忙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试图平息心中隐隐的预感。这条路附近没有任何可辨认的地标,尽管有一两次我认为有一棵扭曲的橡树的形状很熟悉,但是,考虑到内心的旅行只不过是一次恐怖的飞行,我什么都不记得也就不足为奇了。有时我感到绝望,我确信树林里那些无貌的巨人决不会让我逃脱。我尽可能地避免这样的想法。
不久,我的希望开始升起。树木开始稀疏,植被变得不那么茂盛,好像我正在接近森林的边缘?这会也不算太早,因为从太阳的位置来看,离黑夜不过一刻钟。我在远处树丛中看到的不是我的车吗?就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东西在闪着暗淡的金属光芒,尽管我还看不清任何细节。我急忙朝路上鬼祟的闪光走去——来到了我当作大路的那块空地。
空地上矗立着一个30英尺高的金属圆锥体,它之所以能反射光线,只是因为它被湿气覆盖,它由一种无光泽的矿物构成,它在难以想象的压力下凹痕累累。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见圆锥体雕刻的那一面,面对我的那一面除了一个圆形的突起外别无其它,那肯定就是传闻中的活板门。虽然当时还看不见那些不洁的雕刻,但我在这片避人而远之的空地上所看到的,已经够令人不安的了。对面有一块大致是长方形的石头,石头的表面镂空着,还染上了黑色的污迹——这些污迹似乎比新鲜情况下所能解释的更新鲜,尽管我没有去证实我脑中那个可怕的想法。泥泞的土地上没有任何脚印,也没有任何别的痕迹,我原以为会出现某种我不得而知的不自然的痕迹,但它们的消失并没有使我安心。我知道在这闹鬼的空地上潜藏着某种东西——可有什么东西经过时会没有留下痕迹呢?
虽然当我来到森林里这个隐蔽的地方时,我非常害怕,但我的好奇心和某种宿命论驱使我前去查看那个圆锥体。毕竟,天很快就要黑了,我还没找到路到树林的边缘——当森林里的生物等着我试图逃跑时已是无用功。在剩下的几分钟里,我决定去圆锥体的另一边看看刻着什么,于是我绕着这个物体转了一圈,注意到从空地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立刻看到了坑坑洼洼的灰色墙壁上的景象,我真后悔自己去看了它们。我可以描述他们,以及他们所表现出的行动——从这些行动中我可以得出结论,而这些结论很快便得到了可怕的证实。但是,这些雕刻都不能传达出它们其中纯粹的反常和异域性,因为在不可否认的事实证明之前,人类的大脑无法想象宇宙中的任何非自然现象。
浮雕上有五个截然不同的种族。一种昆虫出现的频率最高——一种具有某些外星特征的昆虫,象征着它不属于这颗星球。通常,这些生物会操纵奇特的圆柱形器具,这些器具似乎能投射出一道细细的光线,将其路径上的任何东西分解。另一种仪器是一个盒子状的晶体,它释放出闪烁着的花瓣形的能量场,它被用来制服椭圆形头的无貌生物,它们显然是个奴隶种族,用来为力量相对弱小的昆虫物种执行需要力量的任务。
这些并不是在圆锥体表面被雕刻出来的唯一生物——但在这一点上描述它们又有什么用呢?不久之后,我在自然环境中看到了这样的生物,这种经历比仅仅看到噩梦的再现要糟糕得多。可以说,这些雕塑是如此粗糙,以至于掩盖了主题中更可怕的细节,而更多的细节被用于对周围环境的再现。两个太阳不停地在画面上旋转,这是令人吃惊的现实,尽管雕刻完全是虚构的,但这也不能与真实的场景相提并论。我也未能看清经常隐现在远处的高耸入云的塔楼和城市令人不安的穹顶的内部,圆锥体内部的恐怖也从未被描绘过。
大约在那时,我意识到要看清圆锥体上的符号变得愈加困难,而当我意识到太阳已在我全神贯注的沉思中落山时,我吓了一跳。林间空地变得异常安静,这也加剧了附近某处仍在传出的沙沙声。那种干涩的声音似乎是从上方传来,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有什么东西从圆锥体里下来的声音。
但那声音戛然而止,这让我不免感到紧张,我等待着在那弯曲的金属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东西。我毫不怀疑,那一定是刻在那金属物上的画面中的某种东西,可能是那无所不能的半昆虫种族的一员。但是,在那东西落到我身上之前,它身上的什么细节会使我感到震惊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对面传来叮当声——那是圆形活板门打开的声音。
在我的视线之外,那坑坑洼洼的活板门发出的沉闷的声音回荡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当它停止时,圆锥体的弧线周围却没有任何东西出现。现在只能听到那无形居民的沙沙声,现在又夹杂着一种不断逼近的摸索声。
最后,一个形状出现了,它用坚韧的翅膀拍打着地面。那东西呼啸着朝我飞来,后面跟着一列别的东西,它们的翅膀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拍打着空气。尽管它们飞行的速度极快,但我那在恐惧下变得特别敏锐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不少细节,比我希望的还要多。
那巨大的、没有眼睑的眼球带着憎恨直瞪着我,头部那分节的触须似乎在随着宇宙的旋律而扭动。它们的十条腿都长满了黑亮的触手,折叠在苍白的肚皮上;而那半圆形的坚硬翅膀则覆盖着三角形的鳞片——但是这些都无法表达那向我冲来的形体所带来的、撕裂灵魂的恐惧。我看见那东西的三张嘴湿乎乎地蠕动着,向我扑了过来。
我以为它不知怎么地从我身边飞过,因为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冲击力,尽管刚才那张可怖的扁平脸已经压在了我的脸上。但当我回头望向背后,却看不到昆虫的迹象,环境中空无一物。圆锥体中的其他生物并没有试图攻击我,而是在树林上空盘旋而去。我的思绪一片混乱,我看着他们在飞行,试图判断它们的同伴飞向何方。
然而下一刻,整片景象似乎泛起涟漪,开始融化,仿佛我眼睛的晶状体扭曲了,痛苦地扭曲了。然后我感觉到一种扭曲了我知觉的东西——一种以可怕的方式变为寄生虫的东西——在它飞向我脸上的那一刻,它已经进入我的身体,在我的大脑中爬行。现在,当我以更高的客观性回首我第一次感觉到某种东西在我大脑的回廊里蠕动时,我只能推测,这个存在不可能是严格意义上的物质——它由某种外星物质构成,它能使它的原子与我身体的原子共存。当它爬到我触手不及之处后,我无法想起任何事物。
我只能试着以某种程度的连贯性来谈论那晚的其他事件,因为那之后我的印象变得有些混乱。一定是因为我的大脑已经适应了我脑袋中的这渎神之物。因为,尽管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在很短的时间内,我一直认为我目前这种状态是完全正常的。这个生物正影响着我的思想进程,甚至当我站在圆锥体前时,这个昆虫生物也在向我灌输它的记忆。因为随着周围的景象逐渐融化,我开始体验各种幻象。我仿佛漂浮于天马行空之中——我,在一具如同那圆锥体中的恐怖般的躯壳中。世界从黑暗中浮现而出,似乎有一段永恒的时光,我看到了难以形容的丑恶之物,我无法逃离它们的视线。当它控制住我时,我开始从占据了我的生命中看到了真实的场景。
在一片波涛起伏的无垠水面上,我在碧绿的薄雾中拍打着翅膀。有一段时间,雾气开始退去,我在雾中上升,那层薄薄的绿色薄膜(film)在我周围翻腾。远处一根长长的、模糊的圆柱体伸向看不见的天空,我飞近一看,原来是根石柱,它从摇曳的水中伸出,表面覆盖着坚硬的贝壳状植物,每隔一定的距离,两边都长有奇形怪状的凸出物。一看到那根柱子,我内心的恐惧油然而生,但我仍然故意在远处绕着它飞行。当雾气再次掩盖它时,我看到一只巨大的,坚韧的手伸出水面,手指无骨,后面接连着一只多关节的胳膊。我看见这只胳膊的肌肉绷紧,仿佛这只胳膊的主人正准备将自己从海中拉出。我转身飞向雾中——因为我不想看到从水面上会出现什么。
接着,景象又融化成另一幕。我沿着一条蜿蜒在半透明钻石状岩石之间的小路爬行。小路通向一座山谷,谷底有一幢奇怪的黑色建筑,它在那颗遥远星球的紫色夜空下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芒。这座建筑的风格难以辨认,它有着令人眩晕的倾斜屋顶和多面的塔楼,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有意地向它靠近。在通往黑檀木建筑的入口前,地面变成了一条由黑色铺路石组成的人行道,我的爪子在布满岩石的地面上咔嚓作响,随后进入建筑。在我到达我所寻找的地方之前,许多通道被扭曲了——所以它们常说夏盖是如此充满力量。我不喜欢天花板上阴暗角落里挂着的东西。
最后,终于来到了一座高高的黑塔里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我从中央石板上拿起那块形状古怪的金属,转身离开了房间。这时对面墙上的一扇门砰地一声打开,我记起了关于这个没落种族的这件武器的守护神的隐秘传说。但我知道如何充分利用武器的威力,通过它,我集中精神,把那个从敞开的门里窜出来的多腿毛茸茸的东西炸开,它那可怕的萎缩的脑袋在多毛、瘦骨嶙峋的脖子上晃动。然后我抓着那件金属武器,惊恐地拍打着翅膀从那个阴森森的、没有灯光的塔楼中飞了出来。因为当我回头看时,那个长着许多脑袋的东西,明明身体一侧的所有腿都被烧光了,却仍拖着自己倾斜的身子跟在身后。
又一次,景象泛起涟漪,发生变化。我站在一个由漂亮的抛光塑料制成的高台上,周围环绕着一排排是能想象到的最恶心的生物。它们是椭圆形的,两腿的,矮小的东西,它们还不到两英尺高,没有胳膊,也没有头,但在它们的身体中央有一张湿漉漉的灰色嘴,就像是海绵一样的白色果肉。他们都在我的面前以一种崇拜的姿态俯伏在菌类上,在他们那一侧的石板上,菌类似乎构成了地面,形成了一块坚实的凝胶状的薄片。我这边的石板则是光秃秃的岩石,上面覆盖着与石板材质相同的深翡翠色的巨大建筑。我知道,这些东西是由肉质的白色东西之外的种族建造的,而且可能比它们还早,崇拜我的这些冷酷生物是不能使用这种物质的,甚至不能触摸它,它们只能生活在真菌里那些令人厌恶的潮湿洞穴里。诚然,就在我注视着的时候,其中一只走得离我所站的台子太近了,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扯掉了自己身上一块湿漉漉的肉,很快就腐烂了。
又一幕场景闪现在我面前。我掠过一块覆盖着巨像的平原,上面描绘着摆着各种兽性姿态的裸体人形,每尊雕像至少有100英尺高,它们都有着一些令人费解的可怕细节。我不喜欢那些斜眼望着我的巨像之间的巨大脚印,更不喜欢散布在平原上的那些啮得令人不安的巨兽的骨头,因为我觉得我知道这些恐怖的原因,也知道巨像的异常之处,只要我不找到它就好了。然后,我身后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近得惊人,当我转过身来,看到横过那片邪恶雕刻的土地的是什么时,我知道了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当它在迷宫般的雕像中穿行时,几乎是人形的;但它却高耸于百英尺高的巨像之上。当我从神秘莫测的圣地逃脱时,我瞥见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那巨人的眼神,以及在本该长着眼睛的眼窝里长出的头发。
随着景象的数量增多,它们之间的联系也越来越明确,不久我就意识到,现在我脑子里的是一段昆虫种族的历史。也许这件事最可怕的部分是我看待现在呈现在我面前的事件和场景的方式,并非是像一个正常人般的感到恐惧与厌恶,反而是开始对这昆虫寄生虫完全相同的客观观察。当种族的历史在我脑海中闪过时,从各方面来说,我都是一只昆虫,它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现在写这篇文章的心情比我当时体验到关于它的记忆时还要激动——这种想法比记忆本身更让我感到恐惧。
所以,我了解到了昆虫种族的历史,所以我现在就把我所了解的东西都写下来。一想到夏盖的昆虫可能会在地球上做些什么,我心中仍会感到恐惧。
我了解到,这些生物最初来自夏盖,那是一颗任何地球望远镜都无法望见的星球,它于宇宙边缘围绕着双子太阳运动。它们在这颗星球上建造自己的城市,将随处可见的球状穹顶作为它们的住所,以及构成圆锥体的灰色金属塔。主要的建筑几乎都是球形的,每座建筑顶部都有一个无门的孔口,昆虫可以从孔里飞进去。
但有一座十分重要的建筑并非球状,而是金字塔形:每座城市中心的庙宇。奇怪的是,它对这座城市所有居民在举行宗教仪式时都要去做礼拜的庙宇的事默不作声;我永远无法叩响在那灰色金属金字塔里被崇拜的东西的记忆。唯一明显的事实是,听起来不可思议,庙宇的居者是一只活生生的生物,但在每座庙宇里都是同一只。
灰色城市里的生物们的生活没有固定的模式,除了某些特定的规律。当两个太阳发出耀眼的翡翠绿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时,他们就会离开自己的圆顶,当一批通常避而不见的祭司飞抵庙宇时,其余的人则去忙着私人事务。它们不需要进食,它们靠着双星的绿色光芒的光合作用生活。因此他们造访了其他星球,寻找新的异常现象,在它们这种的反常行为中,它们可以在审美上享受这些异常。在我的线人出生的时候,这个种族不需要做任何工作,已经堕落到了一种无药可救的地步。在夏盖,它们会折磨来自其他星球的奴隶种族以取乐;当它们在其他星球上,它们会寻找最可怕的地方来观赏其可怖之处——昆虫的早期记忆已被这种消遣所占据。
昆虫们还有另一种习俗,当时还没有完全揭露出来,但它似乎与它们在地球上前哨的巫术崇拜有关。无论如何,它们已经在许多外部世界建立了前哨和城市,以防发生任何事件导致夏盖不适宜居住,因为在那之前,它们已经有了什么东西可以爬过宇宙的边缘,从而征服它们的世界的先例。因此,当一场灾难真的毁灭了它们的世界时,它们从某种程度上早已做好了准备,不过那是在它们降临地球之前的许多亿年前的事了。甚至是在我参观了它们的圣地时,它们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真正毁灭了夏盖,它们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但也仅能含糊其辞地解释原因——看到了它们为我所看到的景象,我对它们的迷惑并不感到奇怪。
那个东西是在一个被翡翠绿光芒照耀着的日子的黎明时第一次被看到。在地平线的双圆盘上方,出现了一颗古怪的半球形红色球体。它的边缘模糊不清,而中心是一个轮廓分明的深红色火焰点。那时,那颗球体的靠近是那么地不引人注意,以至于城市里的居民很少有人注意到它;但到了第三个黎明,这颗天体离得更近了,因此,科学家们开始对它进行研究。经过大量的推测,它们断定那不是一颗恒星或行星,而是某种由无法辨认的物质组成的天体;它的光谱完全未知,它一定来自一个与宇宙中任何区域都截然不同的领域。由于它的身份不明,因此它们无法确定它对它们的星球可能产生的影响。然而这颗天体正直径朝夏盖飞去,应该会在太阳再落山三次之前抵达夏盖。
第三天,球体在天空中化为一片巨大的红光,它遮住了绿色的太阳,用深红之焰照亮了一切,但是没有热量从它身上散发出来,除了血红色的光外,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这颗球体的存在。它们都很焦虑,因为天空中的威胁相当令人不安,也由此,它们中的许多人会常到三角庙宇中进行私人崇拜。我身体中的这家伙就是那些常去崇拜的人之一,它将自己的生命归功于在大灾难来临时待在庙宇里。它是从拱形门的下方进入的,那里有一块像罩子一样的半透明矿石,一旦受到任何外部威胁,就会掉落下来,保护里面的居民。当这只昆虫在圆锥体的居者面前完成了它必须要做的动作,正准备离开庙宇时,它看见天空中一道长长的深红色闪光迅速地接近地面,防护罩在寺庙的入口轰然倒塌。另外四十多只同在崇拜的生物,叽叽喳喳地透过防护罩注视着外面的城市。
随着红光慢慢消退,建筑物及街道上的行人再次清晰可见。在这场大灾难中,这些生物和建筑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变化,因为它们都从内部发出同样的红光。光线每时每刻都在变亮,从红、橙、眩目的黄色转化为白色,昆虫们在无助的痛苦中扭动着,抓挠着。
正是这座庙宇的防御拯救了里面的生物们。爆炸的球体发出的辐射不会对它们产生足够长时间的影响,以至于使他们无法使用某些能量。通过某种模糊的传送方式,它们将整座庙宇,连同它们自己,一起传送到了最近的一颗殖民地行星上——一个无貌圆柱体生物的世界,那里的居民称之为希克洛特(Xiclotl)。当被毁灭的夏盖从罩外消失时,这只昆虫看到建筑物摇摇欲坠,居民在瞬间的炽热中四分五裂。它最后瞥见的即是光球下夏盖领主们所遗留下的一切,它们在深红辐射下没落。
抵达希克洛特后,这些昆虫召集了位于其他行星的殖民地中的同类加入他们的行列。于是,这颗星球上的无貌生物们被新的统治种族奴役,由于它们的强大力量和微薄的脑力,它们被驱使去完成在希克洛特建造昆虫新城的所有任务。这些生物被昆虫的一种工具所控制,这种工具通常用来集中精神力量以促进不愉快的神经冲动,它们天生是食肉生物,如果不是这样被奴役的话,它们很有可能会吃掉任何移动缓慢的昆虫。然而,昆虫强迫它们劳动简直易如反掌,在它们的努力下,这座城市很快就成型了。
这些昆虫在希克洛特上待了两百多年,在此期间我的线人已经长为成虫了。它不愿细想它们最后离开希克洛特的原因,这与无貌的奴隶和它们多少有些原始的信仰有关。它们相信有一个传说中的植物种族,居住在城市所在的国家外围地区的一个陡峭的坑底。这颗星球的种族的宗教要求定期从种族中选择祭品,并把自己作为食物扔到坑里的植物之神那里。昆虫们并不反对这种做法,只要它不移走那么多的生物,吸取他们的劳动力就行,至少,直到一群昆虫跟随一个祭品到坑为止。
在那之后,归来的同胞们所讲述的故事引起了一些更为迷信的人——包括我的线人——再次传送庙宇,连同一些作为劳动工具的希克洛特种族一起传送到下一星系中心的行星。那只昆虫把它的记忆注入我的大脑,可事实上,它并没有看到那个坑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印象不像平常那样清楚;不过它的所记所闻的确令人不安。归来的队伍看到那只无貌生物从坑边一跃而下,坠入地狱般的黑暗中。接着,黑暗中传来一阵水花飞溅的声音,一朵紫色的湿润的大花从中冒出,它的花瓣贪婪地开合着。不过,从坑里溅出的那个东西最为反常之处在于它的绿色触须,它的尖端有许多邪恶的美丽的手指,它渴望着把它举到献祭的地方。
这座寺庙后来被安置于下一个星系的那颗行星上一座城市的中心。那里似乎是一颗无人居住的星球,昆虫殖民者将它命名为“苏共(Thuggon)”。它们在那儿待了不到一年,因为它们到那里还不到十个月,就注意到这颗星球上奴隶的数量在不断减少,并了解到这些生物在天黑后消失了,尽管从没有人离开过。当两只昆虫连续几夜消失后的第二天,一队人离开了城市进行搜寻;在殖民地外面几英里处,它们发现了一大片沼泽,从石塔上可以明显地看到新近出现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沼泽边上的一个黑色物体上。它们看到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一堆由被砍下的昆虫的头和它们的身体组成的,当它们看到所有的肉都被从原本应该是头的裂口里吸了进去时,它们毫不犹豫地回到城中,要求尽快将寺庙从苏共搬走。
离开苏共后,这些昆虫在一颗被居民称为勒'基'希克斯(L'gy'hx)的星球上定居,这颗星球在地球上被称为天王星。许多世纪以来,这个世界一直是昆虫的家园,因为当地的长方体、多腿金属生物并没有公开敌视它们,而是允许它们利用来自希克洛特的生物的劳动力建造它们惯常的前哨基地。它们建造了一座新的庙宇——那座因长途旅行而变得破败不堪的古庙——它们将其塑造成了一个圆锥形的形状,并精心建造了一扇多维门,每座寺庙都必须有这种门,以便让某种存在从“外层空间”进入。这座新城市开始繁荣起来,勒'基'希克斯的本地人也逐渐接受昆虫作为一个种族与它们共同统治这颗星球。
当地人唯一厌恶的是昆虫崇拜令人厌恶的阿撒托斯。它们自己是相对不起眼的伊洛格(Lrogg)的崇拜者,伊洛格会给予其崇拜者利益,只要求每年以切除一个有意识的当地人的腿的方式进行献祭。长方体生物不喜欢阿撒托斯的圆锥体寺庙里对还活着的受害者所实施的模糊的暴行,当一群反叛的当地人开始访问昆虫之城并在那儿进行礼拜时,勒'基'希克斯的长老们认为应当立刻采取措施防止这种异类渗透进它们的信仰中。然而,尽管它们不畏惧昆虫们的武器,它们也不敢招致痴愚之神的怒火,因此最后决定什么也不做。接着,几年过去了,其间发生了两件大事。随着大多数昆虫对阿撒托斯的淫乱仪式不断滋生的仇恨,它们对伊洛格的崇拜者所规定的简单仪式的渴望也开始高涨,而当地人中的反叛者在新神面前的礼拜及对它们的本土神的仇恨也愈加强烈。最后,这两方的情绪终于同时公开了。
这一双重启示来自于一群特别狂热的当地阿撒托斯崇拜者亵渎了一座寺庙,并砸毁了双头蝙蝠神伊洛格的所有雕像,随同杀死了三名祭司。将浓酸灌入罪犯的大脑后,伊洛格的祭司长宣布,必须完全铲除阿撒托斯庙宇及其昆虫崇拜者,不过那些符合当地宗教观的昆虫若是愿意的话可以留下。那些信仰阿撒托斯的长方体当地人都会被作为例子,当作最初的罪人对待。
最后只有三十来只的夏盖种族留在了寺庙里,并通过同时传送,成功地把它带到了附近的一颗星球——地球上。它们在高德斯伍德附近的空地上创造了一个不完美的实体化,并把寺庙最完美的部分留在地下,仅露出地面30英尺。昆虫们在圆锥体顶部生活,而来自希克洛特的生物则生活在中部,下方四十英尺的部分被它们作为用于礼拜的隐秘之所。白天,昆虫们崇拜庙宇隐秘之所的居者,天黑后,它们就开始进行一场阴险的活动,即对选定的对象进行催眠,引诱他们到空地上去。
后来这些被催眠的对象在寺庙周围的空地上形成了一种颓废的巫术崇拜,女巫会的成员们不仅仅是在空地上进行礼拜和献祭,他们去那里是为了体验一种淫秽的快感,让昆虫把它们的记忆注入他们的大脑,他们享受这种快感,就像吸毒者从自己的谵妄中获得快感一般。在那一刻,老天,我也经历了同样的感觉,却没有做任何行动来摆脱它们。
随着巫术崇拜的兴起,昆虫们开始制定计划。一开始,它们只是把人类引诱到他们的天堂,探索他们潜意识的扭曲以此取乐,但它们逐渐得出结论,如果它们以正确的方式对待受害者,它们将成为这颗星球的新统治者。首先,它们可以征服附近乡村的居民,然后,随着它们自己的繁衍,征服整颗星球。人类要么彻底灭亡,要么作为一个附属劳动力保留下来,而昆虫种族的后代将建造城市及庙宇,最后,也许,巨大的多维度之门将会让阿撒托斯以它最初的姿态进入这个宇宙。
这样,祭祀的最终目的就形成了。因此,当当地的女巫集会因巫术遭到迫害,所有成员都被处决时,这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更糟糕的是,有传言说这片空地与巫术有一种不洁的联系,住在附近的人很快就搬到了更宜居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大气中有某种成分阻碍,这些昆虫本来是可以远距离传送的;同样的的障碍也使昆虫无法飞很远的距离。因此,它们逐渐衰退,只能利用希克洛特的生物——它们在白天看守着空地,而昆虫则在崇拜,它们用自己的语言称其为“白昼守护者”——它们会把粗心的流浪者从树林中驱赶到林间空地。它们设法将少数几个人诱导到圆锥体,以此作为它们初步计划的新邪教的基础,但没能成功。传闻中提到的那个年轻人是多年来第一个抵达空地的人,但他极不情愿,因此只能逼他屈服,结果导致他完全的精神错乱。在他到访后,唯一一个真正被昆虫寄生控制的人就是我。
因此,夏盖昆虫的历史也就被带到了现在。那一刻,我在想,我的头盖骨里的生物会让怎样的记忆流入我的大脑,但几乎就在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接下来会看到的是什么。接着,这只昆虫决定做出一个最高启示,它将揭开一段关于庙宇底部的隐秘记忆。
那家伙立刻处于圆锥体的顶端,躺在它住处的一块灰色金属板上。感觉到外面的太阳升起后,它苏醒了,它伸出腿,咔嗒咔嗒地走下石板,走到滑动门边。它把腿尖插进门上的一个凹坑里,然后向后滑动,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半圆形房间及石板上闪烁的灯光,这些灯光可以使平板上的使用者立即入睡。
这只昆虫加入了准备进入下层区域的同伴们的仪式行列。那些领头的人拿着惯常的灰色金属尖杆,而其余的人则拿着一个希克洛特人尸体的一部分。看来,这些尖杆是为了将庙宇中的居者在过于渴望祭品时将它赶回去用的,唯一能提供它的祭品是被肢解了的无貌生物,它是那些劳动力中的一员,但它过于虚弱,因此无法使用了。
队伍的领队们调整了一下武器,沿着螺旋形的、倾斜的通道走去。它按照规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带着作为祭品的一组触须跟在它们后方。他们穿过灰色长廊,丝毫没有在意墙上那些日常可见的浅浮雕,那些代表着遥远世界的洞穴及废墟中的居民的浅浮雕。穿过希克洛特人的牢房时,它们同样没有在意,甚至是当其中的生物感觉到这是它们同胞的部分后,在无助的愤怒中撞向牢门,伸出它们的触角时亦是如此。当它们咔嗒咔嗒地穿过保存着每个种族的无眼尸体标本的纪念品室时亦是如此。它们举行仪式的第一站是在庙宇内圣所的雕刻门口,在门上,一些极具代表性的东西俯视着,队伍的每一个成员都收起翅膀,跪拜了一会儿。然后,最前面的昆虫生物伸出它的关节状触角,抓住了门表面的一块突出物。它像仪式一样迟疑了片刻后三张嘴同时说出了三个陌生词汇,然后把门推开了。
大门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20英尺高的矮胖雕像,一座极其精细的,完全非人的雕像——我的大脑立刻得到了这样的信息:这座雕像代表的是阿撒托斯,阿撒托斯被放逐到外层空间前的姿态。但是,我的线人迅速将目光转向了雕像背后的一扇大门,一扇镶着昆虫的微缩形象的大门,所有的这一切都暗示着那扇大门内的东西。领袖们拿起尖尖的武器,向最后一扇门走去,紧随其后的是目不转睛的队伍。
这时,其中一个领袖以一种奇怪的姿态举起他的尖杆,而其余的人则在那扇大门前,排成半圆形,以一种协调一致的、隐约令人不安的节奏扭动着触角。接着,当俯卧的新月形再次升起时,另一个领袖伸出卷须,在门上扣上一块凸起物。它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大门。
我独自躺于圆锥体前露珠打湿的草地上。除我以外,这片空地上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连我确信刚从我脑中消失的那个生命也没有。整个林间空地与我刚抵达时完全一致,只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太阳还未升起。因为这就意味着圆锥体中的居民已经离开了它,再次寻找受害者,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进入这座无人居住的庙宇,打开那扇代表着昆虫的记忆结束的大门。如果我能不受外界阻碍地思考,我就会立刻意识到,记忆在那时已经结束了,这只不过是一种引诱我进入地下圣所的微妙方法而已。我可能不会意识到,我仍是被我脑中的那只生物指引着去做的。但我仍然坚持我在做梦的可能性。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到答案,我必须进入圆锥体,跨越那最终之门。所以我朝着圆锥体的灰色墙壁上的圆形入口走去。
在活板门里面一英尺长的通道之外,有一条斜对角的金属走廊向上和向下延伸。我猜,上面是昆虫的半圆形区域,我不想去那里;向下的路才是通向真正的庙宇。我开始向下前行,尽量不去观察墙上那些反常的浅浮雕。
长廊里的灯光并不像它记忆中的那样强烈,因此,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浅浮雕的尽头以及一排排有着沉重格栅的门的开始。直到一条灰色的金属触须穿过栅栏门,在离我脸不到一英寸的地方颤抖,我才意识到这里是希克洛特人的牢房。我颤抖着向后退缩,沿着对面的墙侧过身子,望着那些无貌生物愤怒地冲撞着牢房门,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渴望着旅程的结束。我终于通过了最后一扇锁着的门,继续沿着螺旋斜坡向下前行。
被注入的昆虫生物的记忆已然模糊,因此我几乎无法解释我进一步感觉到的预感。当我转过一个弯,看到一只无貌生物站在那,伸出瘦骨嶙峋的胳膊时,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尸体类人,但它伸出了三只胳膊。它那坚定的姿态给了我接近它的勇气,因为我突然想起了昆虫保存它们标本的房间的景象。我不知道是什么球体诞生了这样的生物,我也没有逗留下来观察这具尸体,而是迅速地从它们之间经过。我试着不去打量我匆匆经过的东西,但我的目光总要游离到一些东西上——在一个地方,是一只蛙鳍附在一只张开的胳膊,在另一个地方,是一张古怪的嘴——我些许安心地离开了那房间。
当我走到寺庙的门口,看到它敞开,我迟疑地期待着。我只瞥了一眼敞开的大门上那些俯视的金属头,它们全部连接在一起。我进入了大门。我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对阿撒托斯那巨大形象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我没有观察太久,因为我知道,我只会看到每一处相当糟糕的细节,仅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经够糟了。我不会描述它的一切;但它基本上是由一个双瓣膜壳组成,由许多对灵活的腿支撑。从半开的壳里冒出几根有关节的圆柱体,顶端有多瘤的附属物,在黑暗中,我想我看到了一张可怕的野兽般的、没有嘴的脸,深陷的眼睛和闪闪发光的黑发。
我几乎想转身逃离寺庙,但想着雕像后的那扇门,猜测着那个痴愚之神如今可能会是怎样的姿态。我已经安然无恙地走了这么远,当我注意到雕像底座上那根磨尖的尖杆后,我不认为门后的东西会伤害到我。于是,我克服了对上方那雕像冷冷的俯视的反感,拿起武器向那扇大门迈进。
可当我伸手去摸灰色滑动嵌板上突出的东西时,我犹豫了,因为我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一种海水冲刷着黑色的木桩的声音。那声音戛然而止,但有好一会,我都没法打开大门。阿撒托斯会以怎样的姿态显现?难道就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只在白天才被崇拜吗?但是,我的手一直朝着凸出物移动,仿佛除了我自己的意志之外,还有另一种意志在指挥着,所以当它拖着圣所的大门打开时,我奋力阻止它前进。但这时门已经完全打开了,我站在那里,凝视着远处的一切。
一条长长的、无所不在的灰色金属通道延伸了十英尺左右,乍一看,尽头是一堵空白的墙。但也不是完全空着的,往前不远处有一扇三角形的金属门,门上的托架上插着一根铁棒。通道中空无一人,但从那扇三角形的门那边传来了我刚才注意到的声音——一种液体翻滚的声音。
我想知道庙宇的秘密,于是悄悄地向门靠近,提起门闩,门闩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没有开门,而是顺着过道往回走,站在过道的另一头。海浪的声音愈加扩大,仿佛对岸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接着,三角形的大门开始嘎嘎作响,慢慢地靠着铰链向外移动。
当我看到那个金属三角形在另一边的压力下移动时,顿时一股恐怖的浪潮席卷了我。我不想看到门的另一边有着什么,我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外面的门,没有给自己时间思考。就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一声刺耳的响声从长廊中传来,那扇三角形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我砰地一声关上门,透过门缝,看见有什么东西渗进了长廊——一个浅灰色的东西,它膨胀着,皱巴巴的,像凝胶般闪烁着,摇曳不定,就像仍在运动的粒子自由落下一样,但这只是短暂的一瞥,在那之后,只有在噩梦中我才会想象自己看到了阿撒托斯的完整模样。
我逃离了金字塔。天色刚亮,树梢上有一些黑影在拍打着翅膀往家飞来。我一头扎进了森林的长廊,有一次,一只希克洛特生物走到了我的路径上。更糟糕的是,我一接近它就退缩了。
虽然我的一些东西留在了那里的房间里,但我再也没有回到过布瑞切斯特的旅店,毫无疑问,他们仍然在说我死得很惨。我以为这样就可以确保昆虫不会伤害我——但在那片空地上经历的第一个晚上后,我现在又一次感到它在我的大脑中爬行。从那时起,我经常发现自己在寻找易骗之人,以便将他们引诱到空地上,但我总能够抵制这种冲动。我不知道我还能战斗多久,所以我将用唯一的方法来结束我心中这种邪恶的捕食感。
现在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它只在我面前桌上的那把剃刀上留下一道了阴森的光芒。也许我的脑中感到的不安的、盲目的骚动只是一种想象。但无论如何,我不能再犹豫了。也许昆虫最终会征服世界,但是我将尽我所能去阻止我曾经瞥见的那个形体的释放,它仍然在焦躁地等待多维之门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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