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ine On Yuggoth
作者:Ramsey Campbell
译:柯索提亚
爱德华·泰勒第一次对犹格斯开采的金属产生兴趣是在24岁。
到那时为止,他一直过着一种古怪的生活。他于1899年出生在了布里契斯特中心医院,父母都是新教徒。自儿时起,他就喜欢坐在自己的房间看书,而不是和邻里间的孩子们玩耍,他的这种偏好并不古怪。他读的大多数书都很普通,尽管他会倾向于专注更不寻常的部分;例如,他读完《圣经》后,他惊讶地问父亲:“隐多珥的女巫是怎样召唤鬼魂的?”此外,正如爱德华的母亲所说,没有哪个正常的八岁小孩会像爱德华那样狂热地阅读《德古拉》和《圣甲虫》。
到了1918年,毕业后的泰勒就读于布里契斯特大学。也正是在这里,他生活中反常的部分开始了;泰勒的导师很快发现,他的学术研究常常被不太正统的做法所取代。他围绕着塞文福德Severnford路旁树林里的一块石板,率领着一个女巫教派。该教派的成员包括艺术家内维尔·克劳恩和神秘学家亨利·费舍尔【注1】;最后,这一教派的所有成员都被揭露并开除。他们中的一些人放弃了巫术,但泰勒反而变得更起兴。他的父母过世后,他继承的遗产使他不必工作,他可以把所有时间都花在研究上。
【注1:Henry Fisher,此人也是《面纱粉碎者》的核心角色】
但尽管泰勒坐拥够多的正经财产,他也仍不知足。他从另一个教徒那借用了《格拉基启示录》,还两次前往大英博物馆摘抄了《死灵之书》中的段落。在他的藏书中有一本约翰纳斯·亨里克斯·波特的著作,而正是这本被耶拿出版社拒绝出版的可怖无名书给予了泰勒最后的兴趣。波特所写的那本令人厌恶的不朽公式书一半以上的内容是正确的,当泰勒将某些必要成分与阿尔哈兹莱德的参考文献进行对照时,他总结出了一系列迄今尚未联系起来的线索。
在唐德【注2】,犹格斯,偶尔在地球上,永生是通过一个模糊的过程实现的。不朽的大脑每隔35年从一副身体移植到另一副身体;这一本不可能实现的操作可以通过托克(tok'l)容器来进行,在这个容器里,裸露的大脑被放置在两副身体之间。托克是一种在犹格斯广泛开采的金属,这种金属在地球上既不存在也无法创造。
【注2:RC虚构的一颗行星,格拉基在前往地球途中到过这里】
“蜥蜴类甲壳动物通过它们的塔到达地球,”阿尔哈兹莱德告诉我们;泰勒注意到,这里指的并不是在塔的里面,而是塔本身,它们通过塔本身用一种自乔里Joiry时代以来一直被人类忽略的将空间转向自身的方法进行传送。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但泰勒只需要找到一处犹格斯子民的前哨站,并通过那里运输塔的屏障就行了。危险不在于去犹格斯的旅程;屏障必须转换通过它的身体的器官,否则那些蜥蜴类甲壳动物就无法生活在地球上的前哨以开采它们星球上不存在的金属。但泰勒讨厌那些矿工;他曾在《格拉基启示录》里看到过一副关于它们的版画,并对其心生厌恶。那跟他以前见过的任何东西都截然不同,它们的身体并不是真正的蜥蜴,脑袋也并不太像龙虾,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作出的比较了。
一段时间以来,泰勒都不可能混入犹格斯的子民之中,哪怕他能找到它们其中一处前哨。但在《启示录》中的一页引用使他在《死灵之书》中找到了以下内容:
“阿撒托斯以它的双壳形体统治世界,从唐德的淫妖到伊戈罗纳克的奴仆,它的名讳征服一切。鲜有人能抵御阿撒托斯的名讳之力,即便是犹格斯至暗之夜的幽魂也无法与它的另一个名讳,N-的力量抗衡。”
因此,泰勒对犹格斯之旅的兴趣重启燃起。蜥蜴类甲壳动物不再危险,但当泰勒回想起《启示录》中揭露的某些暗示时,偶尔会感到一阵不安的刺痛。书中还会偶尔提及一个位于某座城市附近的深坑,坑里的东西鲜有蜥蜴类甲壳动物愿意窥视,而在每年的某些时期,所有人都会对它避而远之。在书里,没有任何关于坑里的东西的描述,但泰勒偶然发现了这样一句文字:“每年的那些时候,蜥蜴类甲壳动物会为犹格斯的黑暗而喜悦。”但这些暗示太过模糊,他通常不予理睬。
遗憾的是,阿撒托斯的“另一个名讳”并没有出现在《死灵之书》中,正在他为此寻觅时,教派的揭露已经让他无法触及《格拉基启示录》。1924年,他开始寻找拥有完整版本的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遇见了迈克尔·海因兹,海因兹也是一位前教派成员,他虽然没有副本,但他建议泰勒去高德斯伍德路边附近的一座农舍碰碰运气。
“那里是丹尼尔·诺顿的家,”海因兹告诉他。“他有完整的版本,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虽说他并不睿智,但他记得所有塔夫-克雷托(Tagh-Clatur)的角,但他仅满足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崇拜,而不是用他掌握的学识开阔自己的眼界。我不太喜欢他。不过你放心,他太蠢了,不会伤害你,只是所有知识全被他浪费了,真恼火。”
就这样,泰勒拜访了丹尼尔·诺顿。这个男人和他的两个儿子住在这座旧农舍里,他们靠着一小群羊和几只家禽维持生计。诺顿是个半聋的人,而且正如海因兹所说,并不睿智,所以泰勒只能放慢语速并尽可能大声地与他交谈,这令他恼火。在泰勒的谈话中,对方开始显露出不安的神色,在回答时也依旧如此:
“听着,年轻人,你就当我没有卷入什么可怕的事情吧。我曾有个朋友,他爬上了魔鬼之阶,他发誓要让犹格斯人对他俯首称臣,他的每一句言语都是命令。他认为自己有绝对的话语权,能征服它们于阶梯之下。可有一天,人们在树林里发现了他,那情景过于可怕,就连抬着他的人都大变模样。他的胸膛和喉咙裂开,脸色发青。那些知情的人说,那些阶梯上的东西抓住了他,和他一起飞向太空,他就是在那儿肺部破裂的。”
“不过话虽如此,年轻人。爬上魔鬼之阶固然危险。但在塞文福德路旁的树林里有一种僵尸,它也许能给你想要的东西,而且它不会像犹格斯人那样厌恶人类。你可能已经去过那儿了——它在一块石板下面,它通过女巫【注3】仪式召唤而来——但你有没有想过向它索取你需要的东西?把握这个机会更容易——你甚至都不需要阿尔哈兹莱德的正确暗示,因为你到时可能会从犹格斯得到它们。”
【注3:原文为Voola,考虑到RC在这一段是用的乡音,因此笔者认为可能指代的是Völva。Völva在古挪威语中的发音是vǫlva,丹麦语是Vølve,这在英语中可以被称为Seeress,Völva是北欧的萨满或女巫,她们练习一种叫Seidr(古挪威语中称为seiðr)的巫术,男人也能练习Seidr,这种练习Seidr的男性会被称为先知,但先知不在多数,在维京时代,男人可能受到的最严重的侮辱之一就是被别人叫成“Völva”,因为维京人认为学Seidr的男人很怯懦。Völva的根源甚至可以追溯至2000-3000多年前。】
“你的意思是它们在魔鬼之阶上有一座前哨?”泰勒追问道。
“不知道,”农夫回答。“在你试过我的建议前,我只会告诉你这么多。”
泰勒不满地离开了,几晚后,他来到了塞文福德路西边树林里的巨型石板旁。这个仪式需要多数参与者;他听到脚下有什么巨大的动静,但也仅此而已。
第二天,他又开车驶向高德斯伍德路边附近的农舍。诺顿开门时没有掩饰他的不快,让客人进来。泰勒开口时,他的影子在坐着的农夫身上闪烁。“你不会以为它没被唤起时我会让你一个人呆着吧?”
“我跟你一起去又有什么用?如果一个人唤不起,那两个人也一样唤不起。不管怎么说,你也许喜欢跟犹格斯人鬼混,但我不喜欢。它们称能把你带到犹格斯,让你见识它们畏惧的东西。我可不想靠近任何可能伤害到它们的东西。说白了,我想永远放弃这一切。”
“就在《格拉基启示录》里,”对方解释道。“你读到过矿场——”
“是的,这是一个要点,”泰勒打断他说。“你如果真的打算放弃巫术,那你就用不到那本书了。对啊,我差点给忘了!把它给我,我也许就不会再打扰你了!”
“我可以给你,对此倒不如说是热烈欢迎,”诺顿说。“但此话当真?你真能远离我而且我不用在和外面那些东西打交道?”
“此话当真,”泰勒向他保证,随后抱起倒在农夫怀里的那堆积满灰尘的书籍,吃力地把它们搬上了车。他开车回家,发现那本书里的确有他要找的东西。其中还包含了其他相关的段落,他重读了其中一段:
“在十三法维奥勒特巨像之域(Zone of the Thirteen Faveolate Colossi)外,坐落着犹格斯,那里是众多异界领域的居民的居住之所。犹格斯的漆黑街道早已经历过畸形爪足的践踏和扭曲附属物的触摸,以及不可见的形体在昏暗塔楼间爬行。但鲜有边缘世界的生物像犹格斯初期时代的残存物那样令人畏惧,如今它仍残留在某座城市外的一处深坑中。很少有人见过这种残存下来的东西,但甲壳动物的传说描述了一座悬在黑暗深处的岩架上的绿色锥体城市。据说,在某些特定的时节里,没人能忍受在岩架上出现的景象。”(但没有任何事物能与阿撒托斯的另一个名讳的力量抗衡。)
泰勒正是忽略了这一段,两天后,他带着攀岩工具驱车驶向布里契斯特外的岩层。它沿着一系列阶梯向上延伸了整整两百英尺,直抵高原;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一巨型阶梯的幻觉很是完整,传说撒旦从天而降,踩过这些阶梯来到地面。泰勒把车停在它们构成的道路一侧,他望见了它们的陡峭,攀登起来绝非易事。他下了车,站在那里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筹划立足点。
这次攀登过程既乏味又危险。有时,他会滑倒,在无缘无故的情况下地挂了一分钟。有一次,在一百英尺高的地方,他垂头看了眼那辆车后,在接下来的攀登过程中,他试图忘掉下方远处那块金属斑点。最后,他用手勾住悬崖边缘,爬上去,翻过身,接着他抬起头。
在高原的中心矗立着三座石塔,塔顶之间由漆黑金属构成的狭窄通道相连。它们被某种外来的真菌包围,这种真菌灰色的茎上被缠绕的叶子所覆盖。它们也不可能完全是植物,因为当泰勒站起时,茎朝着他的方向倾斜,叶子向他伸展。
他开始在真菌丛生的林荫小道上艰难前行,当黏糊的枝叶抚摸着他时,他退缩了,最后迅速走进中央尖塔周围的空地。这座塔大约有30英尺高,没有窗户,楼梯上还有一个奇怪的歪斜入口,里面一直通向黑暗深处。不过,泰勒带了一支手电筒,进入入口后,他照了照楼梯。他不喜欢黑暗似乎吞没手电筒光芒的方式,他宁愿有偶尔几扇窗户出现,只要能提醒他还没有到达犹格斯。但一想到托克带来的永生,他便决定继续前进。
他向上攀爬了一段时间,这时他注意到墙上的象形文字——显然都在表明通道的拐角处有什么东西。他转过弯,看到楼梯在几英尺高的地方结束了——那里既不是墙,也不是什么坚固的障碍物,但手电筒的光束就是无法穿透。这里一定是蜥蜴类甲壳动物将地球与犹格斯链接在一起的地方;而对岸正是犹格斯本身。
他冲向屏障,猛然穿过,但伴随着一阵大喊坠落。他的身体仿佛被撕裂成原子,又重新组合起来;他的记忆仅剩下一件自己不敢相信会经历的事。他躺了几分钟才能够站起并四处张望。
他站在一座城市的一处塔顶。他把手电筒朝下照射,发现没有办法能沿着光滑的墙壁下去,但他想起了那些狭窄的通道,便猜想每排尽头的建筑会提供一些下去的途径。这似乎是甲壳动物下降的唯一途径,因为《启示录》描绘的版画里没有显示任何飞行方法。但他对通道下方的深渊感到不安,还不能用手电筒来缓解。
泰勒需要穿过五条狭窄的金属通道。他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它们古怪的形状,直至他第一次进入。它的截面略微凸出,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角度向外凸出的波纹截面。他发现很难在凸出部分与倾斜部分之间保持平衡,常常滑向一边,但他最终还是抵达了终点,绕过了塔顶中央的黑色缺口,开始了下一段路程。现在他已经掌握了诀窍,滑倒的次数减少了。
有一件事使他不安,漆黑的城市一片死寂。他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宛如鹅卵石落入地下海洋。在这里,甚至听不到远处的声响,但在这样一个人口稠密的世界里,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这似乎不太可能。哪怕所有的居民都待在地球上(不太可能),肯定也会偶尔有一些声音从远处传来。这简直就像是居民逃离了对某种入侵城市的梦魇。
当他到达第五段通道的中心时,身后响起了一声刺耳的沙哑声。他踉跄地摔倒在金属上,抓着爬到最后一个塔顶后,他回头看去。
原来那声响是一座灰色金属电塔上的扬声器的振动声。这声响似乎毫无意义,或者是一种警告,又或者是宣布他到来的通告。泰勒把它当作一种警告却不予理睬,因为他不希望跑了这么远后就返回地球;就算它们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也会在阿撒托斯之名的面前逃跑。他来到塔顶边缘,仔细寻找向下的途径。
这塔由一条未加保护的楼梯组成,楼梯环绕着高塔的外墙,呈螺旋状陡峭地通向街道。当吵闹的扬声器安静下来时,他开始往下走去,台阶与墙壁呈绝对的钝角,只有它们坑洼的表面才能防止他坠入下方的街道。往下走了十英尺,一块石头从他脚边滑落,如果他没能抓紧上方的台阶,就会坠落黑暗之中。他的心脏急促跳动,放慢了他迈向街道的路程。
最终,他来到了由漆黑的八面体凹石铺成的路面上。他用略微暗淡的手电光束照向大街。乌黑的尖塔从两边延伸至夜幕之中,泰勒的左侧是一个直角岔路口。所有的建筑都建在独立的十码广场的中央,穿过广场,可以看到一条由黑色的半透明矿物铺成的小径,小径上精确地生长着他在高原上看到的那些半动物真菌。离开高塔后,他的手电筒照亮了一个岔路口,在那个岔路口矗立着一座低矮的黑色建筑,形状酷似一个截锥体,他决定往这一路口的左岔路走。
他所寻找的金属非常易碎,因此不能用于城市建筑。为了采集标本,他必须参观实际的矿场,这些矿场通常靠近甲壳动物的定居点。但他不了解这座城市的布局。在塔顶的时候手电筒照不了太远,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知道定居点延伸至多远。就算是《格拉基启示录》也没能提供犹格斯的城市地图,所以他现在唯一的计划就是随意沿着某条街道一直走。不过,这类城市通常每隔四分之一英里就会被矿场环绕,所以他一旦到达城市边缘,就会相当接近矿场。这些矿场主要用于开采用于建筑的黑石,但也有一定比例的矿石是从黑石中提炼出来的,这些矿石会在矿坑周围的工厂中精炼。
沿着左岔路走了五百码,他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虽然高塔仍然占据着街道的一侧,但右侧的尖塔现在让位给了一块开阔的空间,它沿着街道延伸了整整两百码,向内还延伸了五十码,里面堆满了形状怪异的半弹性深蓝色塑料物体。尽管它们形状古怪,但他能看得出来,它们是作为座位使用的;但他无法理解每个座位两侧金属杆上升起的圆盘状附件。泰勒从来没有读过这样的地方,他猜测这里可能相当于甲壳动物的电影院。他看到空间里散落着六边形的蓝色金属薄片,上面布满了凸出的彩色符号,他认为这些是文件。看起来这地方似乎是最近才被匆匆腾出来的。这一点,外加刚才的那阵警报,也许向他暗示了些什么;但他只是一味地继续沿着街道前进。
不过,那个开阔的空间让他很感兴趣。那些圆盘可能是某种形式的接收器,在这种情况下,传输的信号可能会让他了解到矿场的方位。也许那些甲壳动物能够传输精神图像,因为一些关于它们在地球上前哨的传说提及它们可以有远程催眠能力。如果那些圆盘是根据这一原理的变体运作的,那么这种能力应该不会伤害到他,因为既然他通过了屏障,那他的新陈代谢应该与那些甲壳动物别无二致。不管怎么说,他的手电筒还剩三节电池,他还能再浪费一点时间,如果有居民碰到他,他也能用那个可怖的名讳保护自己。
他坐进其中一个深蓝色的塑料座椅中。他向后仰在里面,把手电筒放在一节从口袋里掉出来的电池旁的地上。他坐起了一点,他的头从两张金属圆盘之间探了出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长鸣从这些圆盘中发出,他还没来得及挪动身子,一团明亮的橙色火星就穿过他的大脑,从一张圆盘闪到另一张圆盘。
泰勒一跃而起,橙色的光芒逐渐消失。他放着另外两节电池的左口袋里,一股金属味从中飘出。他把手伸进后取出,手上沾满了一层深灰色的液体,显然,他手中的就是剩下的那两节电池。没有与他的身体接触过的手电筒和一节电池还放在附近,灯泡仍然亮着。不管那光芒对电池做了什么,他本人都毫发无损;他非常渴望回到座椅上,因此他关掉了手电筒以节省电池,随后重新坐回了塑料座椅上。因为那道光线具有在脑海中形成影像的特性,就在那一瞬间,泰勒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一扇锈迹斑斑的金属制栅栏门孤零地矗立在沙漠中央,被一轮落下的绿色明月照亮。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流露出一种明确的,不可知意的气息。
甚至在他坐到光盘之间前,那光线便早已开始传输并形成图像,但却逐渐消失,被另一个图像所取代。一系列互不关联的景象在周围的黑暗中游移,模糊。一只蛇形生物飞过铜色天空,它的头部和尾巴从它的腹部无力地垂下,一只酷似蝙蝠翅膀的羽翼在那里转动。在磷光照耀的沼泽中央,巨型的蛛网状物体从令人憎恶的洞穴中翻滚而出,它们的嘴湿漉漉地张开,急匆匆地朝一个在泥沼中尖叫着挣扎地身影冲去。一座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几乎直触天空;在他的注视下,一整排山峰向上爆裂,一个无貌且长有麻风的苍白脑袋从视野中升起。
泰勒相当不安,为自己辩解道:“真是浪费时间!”然后站起身来。
刚说到“浪费”这个词,一副新的景象立刻形成了。一个甲壳动物的特写出现了,它正在做的事的令人作呕程度显而易见,哪怕用的是它那种反常的形体。不同寻常的是,它是在其中一座高塔的花园里,用一种永存的真菌标本来表演这一幕的。当这只甲壳动物做完手头这件事后,它起身走开了,而泰勒则近距离观察它留下的东西。就当他惊恐而着迷地看着时,一旁的真菌叶子弯曲并覆盖了其内脏;叶子从那个位置冉起,那片区域的土壤很是荒芜。他现在明白了这些菌类的用途。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他刚刚发现了查阅这一“图书馆”中储存的知识的方法。他必须想出某个关键词——就比如刚才“浪费”唤起了那段不幸的景象。现在,泰勒强忍着作呕感,心想:“和这座城市有关的矿场。”
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是这座城市的鸟瞰图。这座城市完全没有灯光,但在某种程度上,他能感觉到建筑物的轮廓。接着,他的视线下降了,直到他正从“图书馆”的正上方俯视;当他看到座位上坐着的身影时,他感到一种异样的晕眩感。无论传输图像的是什么,它都开始沿着“图书馆”旁的街道移动,穿过一条笔直的道路后,来到一条拓宽的大道上,随后向他展示了再往前几码远的矿坑。
然而,“放映机”现在似乎开始不受他意识操控地运作。它沿着这条路往回移动了六百码左右,到达了一个岔路口,在这个岔路口的右边有一条更宽阔的街道。泰勒意识到接下来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它沿着分岔的街道向前移动,他看到几码远的前方是那些建筑物的尽头;从那里开始,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延伸至一个巨坑的边缘,这个坑比刚才那个矿坑大得多。“放映机”向前移动,在建筑物的边缘处停了下来。他想让它再往前移动一些,但它还是待在原地。正当他催促移动时,一声巨响使他吓了一跳;但这仅是放映的一部分——它不像是什么噪音,反而像是玻璃表面一起振动,但它形成了某种明确的模式。也许这是某种讯息,但它传达的信息毫无意义——撒达·赫格拉·索伦(xada-hgla soron)【注4】是什么?不管它是什么意思,这个短语被足足重复了七遍,然后图像消失了。
【注4:RC在这里在xada-hgla的后面加了一个soron,这一用法在其他作品中从未出现过,不确定是否代表着xada-hgla的全名还是说有其他特殊的含义】
伴随着一阵困惑,他站起身来。他无法再从圆盘中收集到任何进一步的信息。巨坑离得更远,但它里面含有更多的矿物;而且密集的建筑物离它并不近,因此被打断的风险不大。他决定去那里。
当他到达岔路口时,他犹豫了一会,然后想起了被附近矿场所围绕的低矮黑色截锥体建筑,便向右拐去。他的鞋子在漆黑的路面上不断作响,啪嗒啪嗒地踩在继续前行的道路的岩块上。 现在,他站在深坑的边缘,手电筒的光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颤抖。他低头俯视。
起初,他什么也没看到。从下方升起的尘埃将手电的光束染成了半透明的绿色,但除了对面岩壁上一块摇摆不定的黑色岩石圆盘外,什么也看不见。随着下降,那圆盘变得硕大,且愈加暗淡,尽管如此,它最终还是勾勒出了从岩壁中露出的凸出部分,以及它上面那东西的轮廓。
一组被遗弃的高大棱锥体没什么可怕,哪怕这些用浅绿色材料建成的金字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闪烁并移动。相比之下,另一件事使泰勒着迷地凝视着;这些锥形体吸收手电筒的光芒,而手电的灯泡明显变暗了。他向下窥视,等待着他认为一定会发生的事情。
手电筒的灯光开始闪烁,随之熄灭,留给他的唯有一片黑暗。
在黑暗中,他拧开手电筒的末端,让没电的电池落在岩石表面哗哗作响。他从口袋里取出最后一节电池,盲目地摸索着金属部件,在黑暗中眯着眼,终于看清了手中的手电筒。它被下方的光线模糊地勾勒出来,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清晰。他现在可以看到坑的深处,他注意到下方开始传来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便朝绿光望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岩壁上向他爬来;有什么散发绿色光芒的东西正从岩壁上滑上来。它的体型十分巨大,它的绿色表面与土壤粘合在一起,它有一个形状——这就是为什么泰勒会逃离了数英里深的巨坑,拼命地沿着乌黑的街道上奔跑,直到撞上了一座超出绿色光芒扩散范围的黑色尖塔,他才打开了手电,直到他抵达了记忆中的截锥体建筑以及附近的高塔,他才停下脚步。他不顾一切地爬上外围的台阶,四肢摇晃地爬行穿过狭窄的通道,来到最后一个塔顶。
他瞥了一眼高塔的顶部,然后打开活板门,在无光的台阶上狂奔,穿过通道里炽热的屏障,蹒跚地跌进耀眼的阳光下,踉跄冲下魔鬼之阶,最后来到汽车旁。在他最后瞥见的某个地方,那个正在移动的,散发绿色光芒的形体在城市的尖塔上方起伏,搏动,推倒尖塔,伸出发光的手臂吞没逃跑的矮小身形……
路人听到南修道院大街上一栋房子中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后立马给布里契斯特当地警方致电,那栋房子里的文件几乎都被泰勒销毁了。警方请来了梅西山的医生,他们只能把他送往医院治疗。当他们拒绝勘察魔鬼之阶时,他开始暴躁起来,他们试图用勘察的承诺来安抚他,但他的抵抗很是强烈,因此,迫不得已地,他被转移到了康赛德Camside的精神患者之家。他只能躺在那里狂热地重复着:
“你们这些白痴,为什么当初不阻止他们登上台阶?他们会被拖进太空——肺部爆裂——青色的脸……就算它没有完全摧毁这座城市——那万一它很聪明呢?如果被它知道了宇宙中其他部分也有塔,它可能会找到通往台阶的路——它现在正从台阶上下来,穿过屏障——它穿过了森林,进入了城镇……在窗外!它在屋外上空冉起!”
爱德华·泰勒的病例仍在众医生中引起争议,并成为周日报纸专题报道中一个夸大猜测的对象。当然,报纸的撰稿人并不知道所有的事实;如果他们知道,他们的语气肯定有所不同,医生认为将泰勒身上发生的一切公之于众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这也是为什么泰勒身体的X光片至今仍被谨慎限制在医院档案中。他的X光片乍一看好像确实挺正常,外行人哪怕再怎么仔细检查也可能不会察觉到任何异常。但这点只有医生才能看出,泰勒的肺部虽然功能完好,但它在任何方面都不像是人类的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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