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文中人物,物件,地点名称,部分与真实冲突的皆为虚构)
毁灭滋生恐惧,恐惧酝酿憎恨,憎恨带来毁灭,周行而不殆。
十年,十年了,在这段漫长的流浪岁月之中,我横跨了整个奥尔奇斯帝国,见证了她的辉煌与陨落,见证了在这片大陆上发生的无尽战火与恐怖的诅咒…
如今我的身体,年迈的身体已不比当年,疯狂与混乱的过去日夜在我的脑中回荡,那来自深渊中的诅咒如同恶鬼一般日益蚕食着我的肉体与精神。我曾多次在濒死之间徘徊,但每当我放弃抵抗去迎接那冰冷的死亡之时,那股诅咒的力量又再次把我拉回这苦难的世界。我慢慢地意识到…...不,我确切的可以肯定——“它”,那纠缠着我的东西,它希望我将那段黑暗可怖的岁月向他人倾诉,永远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陆之中流传,唤起人类灵魂中黑暗的另一半。
我本该永远地将这段惭悸的记忆深埋在大脑的最深处,但那混乱扭曲的幻象与恼人的低语不断折磨着我。最终在无法忍受之后,我向“它”哀求着,希望自己可以忘却过往,得到安宁的余生。惊诧之间,在我的耳旁,一种极低的耳语,或许只有用心去倾听的那种声音回荡道:“说出来,将你的故事告诉那些心怀好奇的人,这便还你自由…...”
为了获得在余生中活下去的奢望,我流浪着,向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诉说着自己过往所经历的故事,但鲜少有人能听得进去,即便聆听之后,也只是换来无尽的嘲笑与怀疑。他们都说我是一名疯老头,一个被战火摧残过后的无名之人。即使我已经很努力地去诉说,可那每晚恐怖的梦魇与肉体的疼痛,依旧不断摧残着我的身心,丝毫没有减弱之意。
我渐渐失去了希望,慢慢地疏远人群,在人烟稀少之地流浪、徘徊着。
一日黄昏之际,在穿过一片沼泽林地后,我来到了一个有些荒凉偏僻的小村落。这貌似是一处躲避帝国战火流民所建立起来的临时庇护所,或许我可以在此稍作歇息,再次试试运气。可是这里的人却如同以往一样,对我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有些还甚至因为听到其中一些不安的叙述,厌恶生恨的将我赶离他们的住处。
当太阳将要落山之际,徘徊在村落街道中的我停下了脚步,注视着一群在村中嬉笑玩耍的孩童,那一幕幕似乎勾起了一些我不愿回想的过往。其中一名留有整齐黑色短发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我,他示意其余孩子停下。接着他们向我走来,将我围在中间,那名黑发男孩似乎发掘出了我这个老头对于他们的价值,他好奇地说道:“陌生的外乡人,你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吗?我们已经厌倦在这里的生活了,大人们总是约束我们,阻止我们知晓外面的世界…...”
我惊诧了一下,注视了这个男孩一会儿。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让我分享故事,是的,我当时甚至不知道如何回应。关于我的那些可怖过往之事,不是这些孩童可以承担的,我也曾有过自己的孩子,我不愿那黑暗的东西腐蚀这些幼小的心灵。于是我草草地说了一个自己编造的小趣闻。
听完之后,他们并没有觉得有趣,那名黑发男孩似乎可以洞悉出这段故事的真伪,他不悦地指责出我的谎言,威胁着要我说出自己真正经历的事情,不要编造,不要杜撰,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我的父亲是这里的领主,如果你拒绝我的话,我就告知父亲你欺负我,将你关起来!”黑发男孩威胁道。
此时的夜幕渐渐降临,我的浑身再次阵阵刺痛,那恐怖的幻象再次出现,我发现眼前的这个小村落正置身于熊熊的火海之中,面前指责着我的孩童们的面容渐渐变得干枯扭曲。我痛苦地使劲摇了摇头,用布满泥泞的手挼搓着自己的眼皮…...最后我答应了他们的请求,随之痛苦的幻象也渐渐消散。
在那之后,我留在了这片村落。男孩将我介绍给了他的父亲,一个古板而没有灵魂的人。
他们为我安排了一个喂食家畜的工作,暂且寄宿在一间破败的小木屋之中。男孩的父亲并不同意自己的儿子与像我这样的外乡人过多的接触,或许是出于保护,他不希望自己充满好奇心的儿子知晓外面残酷的世界;或许是出于漠不关心,将自己的儿子永远锁在这处荒凉的牢笼之中直到腐烂的那一天。不过这名嗜酒如命的父亲似乎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当他酒醉之后,那鼾醉的样子如同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猪。每当到了这个时候,男孩便带着我和他的那些小伙伴来到村落的一处角落,一处不是很深的洞穴中,开始他们的玩耍,以及听外乡人讲故事的活动。
黑暗的洞穴中,孩子们点燃了火把将我引到了洞穴的最深处。昏暗的洞穴中时不时映射着我们虚晃的影子,让我相信这是一处真实的地方。有些潮湿的洞穴中,不时有着水滴滴落石间的滴答声,“滴答、滴答”,让这里变得更加的安静。
“这里的确是一处适合分享故事的地方。不过,这座洞穴似乎是人工建造的。”我不经意间说道。
“是啊,这里原本是村落一处酒馆老板储藏酒食的地方,不过后来那个老板不知什么缘由疯了,认为这里受到了诅咒,他的家人在无奈之中带着他离开这里。现在则变成我们玩耍的地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啊,每当圆月之时,这座洞穴的石缝中会莫名的渗出蜜酒,我们都会去品尝过一些,味道真是太棒了,不过只有我们这些小孩才可以,这绝对是天使赐予我们的礼物,可恶的大人们总是不相信这些,还因此打骂过我们。”说完这些孩子们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我听完这些,背后不由的有些凉意。我缓缓地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孩子们在我的面前点起了篝火,他们围坐于我的周围开始等待聆听真正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我的名字叫泰比里亚斯,出生在这个动乱年代之初。我生长的地方是隶属于西方王国东边的一处名叫杜尔塞特的骑士领地。由于处于东部与西部世界的重要交界点,为了抵御东方人的侵袭与劫掠,杜尔塞特被当地的领主改造成了一处要塞领地,也称为杜尔塞特堡。我们这些当地民众的生计来源也围绕着军事这一内容展开。
这里的领主博尔根三世是一名骁勇善战的领袖,他曾多次率领自己的骑士们打退东方劫掠者的侵扰。不过这位高贵的战士并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的人,战胜东方游牧势力的博尔根领主,并没有将这些战败者变为俘虏与奴隶。他答应对方的请求,允许这些人在要塞城镇外围建立一些临时游牧据点与贸易站,多年来和这些东方人和睦相处的景象让我们看到了他智慧与宽容的一面。对于为自己领地战斗的官兵们,博尔根领主为那些在战斗中无畏牺牲的战士修建了庄重的地下陵墓,以此安葬与缅怀战士们的英魂。而对于战士们的家属,领主也给予了他们一些抚恤与关怀,这些景象也让我们看到了他崇尚荣誉与仁慈的一面。
至于我,只不过是一名不起眼的图书管理员的后代。当我的父亲逝去之后,我也世袭他的工作成为了杜尔赛特中赫拉迪克修道院的古籍管理员。我每日工作就是对这些古籍文献中记录的事物进行整理与注释,对于历史中赫拉迪克教团关于原罪战争的零散记录,整理成书册,在民众之中宣扬圣光的教义,让人们脱离邪魔的蛊惑。在外人看来这是一项神圣而伟大的事业,而在我看来,这些书籍中也存留一些谎言与编造。另外我也是一名教堂的敲钟人,每日清晨,正午,黄昏之际各三次,每日我都伴随着这回荡在耳边的三次钟声结束一天的工作与生活,这三下在古籍中记录着神的启示,也是象征神的数字。原本我以为自己会就像这样一般,平平淡淡地度过自己安宁的一生。可惜命运无常,天地万物都在不断的变化着,时局也渐渐的开始变得诡谲起来。
纪元1003年,朦胧的东方大地上似乎雄起一个新势力——奥尔奇斯帝国,据说这是一个统一了东方各个游牧部族与库尔迪斯诸城邦的新兴势力。而其迅速崛起的原因,或许也只有来自东方学者可以知晓。
我渐渐对神秘的东方世界产生了兴趣。在此之前,东方人只不过是一盘散沙,游弋在朦胧大地上没有开化的野蛮代表而已。可随着博尔根领主的开放政策,通过与杜尔赛特城外那些东方部落的交流,我逐渐发现深埋于修道院厚重的砖石之中,每日埋头工作,整理那些既定的书籍,会让一个人的思想与观念变得麻木与僵化。
我曾有几次走出杜尔赛特城塞,来到坐落在城外不远处的一些东方部族的据点村落,发觉他们也有着属于自己有趣与深奥的文明生活。这些人在村落外建立了各处大大小小的贸易站与集市,众多来自东方的香料、古玩与奇珍异兽等等让我眼花缭乱。在一次逛览贸易集市的途中,我发觉一些统一将自己头发剃度的教士——他们称自己为僧侣——是来自东方的神职人员。我曾和他们谈论关于神与魔的故事,关于原罪战争的历史。而他们却称所谓的烈焰地狱与至高天堂只不过是世界的表象,而真正存在的是每个人内心的寿陀,世间万物皆可为寿陀,之所以认其为恶为善,只不过是一种虚妄的假象而已。最后他们赠予了我小小一块雕刻精致的木质寿陀雕像,告诫我只要心中有寿陀,每个人便是属于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多年来我一直将这座小雕像藏在自己的身上,每当独自一人之时,我都会静静在烛光中注视着这尊小小的寿陀,注视着那张开欢笑的容颜…
但在我看来,推动这个世界展开的并不是教义与信仰,也不是荣耀与仁慈,而是那永恒不变的战争。是的,关于东方的奥尔奇斯帝国西征的步伐已然开始,西方王国抵御东方战争的步伐也渐渐加快。
纪元1005年,西方诸王国联军集结兵力,与奥尔奇斯帝国大维齐尔率领的库尔迪斯人联军展开了塞利姆大会战。战局时长半月的战役最终以西方联军全面溃败而结束。此役之后,西方王国的抵抗政策完完全全变为了消极防御,每座领地城塞也都纷纷开始囤积物资,加固高垒进行抵抗,而如今的杜尔赛特城塞也不例外。
原本城塞外的一些东方的流民与浪人有的离开加入了库尔迪斯人的军队,有的则选择留下作为民兵,帮助博尔根抵御库尔迪斯人的铁蹄。很快,当塞利姆大会战结束的几周后,库尔迪斯人便将处于东西边界的几处城塞攻破,战火已然蔓延到了我的家乡——杜尔赛特堡。
博尔根领主已经开始了战事安排,他先将城中的一些妇女老幼安排送往西方王国中一些结盟的大型军事城镇,一些留下来的民兵则被清点出来,加紧强化训练关于城防战的技能。可是此时此刻最关键并不在兵力数量与城防坚固与否,而是日益匮乏的物资。
由于库尔迪斯人对于边境城塞的劫掠与封锁,很多粮食与军事器械物资的运送线几乎已经崩溃了,大量城外的田地与庄园也被这些可恶的东方劫掠者所焚毁。博尔根领主也深知这点,似乎城塞的沦陷已然注定,但他并没有放弃希望,他一直坚信只要拖住东方人一天,便可为西方王国的再次联合争取一天的时间,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在战前的几天,博尔根领主不断地在城塞中心广场上发表演说,鼓舞士气。在他看来东方人的侵袭并不是从地狱生出的祸水,而是让西方王国再次统一的一次契机、一次启示。而深沉的寓意则是:所有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终究会联合在一起,独立的矗立于这天地之间,改造属于自己的庇护之地。当时的我,听到他的这些激昂的言论与理想,不由得心生敬意,或许古代的圣人也应该就是这样吧。
随着第一台发射弹丸的投石机将第一块城砖射出,撞击在城墙的石壁上之时,杜尔塞特堡的攻防战便开始了。占尽人数优势的库尔迪斯人冲击着我们的城墙,博尔特领主身先士卒带领战士们打退东方人的一次次的进攻。就当战事发展到白热化的时候,阴霾的天空降下了暴雨,满载着愤怒与怜悯的暴雨暂时阻止了库尔迪斯人的进攻。他们的将领发出了撤军的命令,城内的博尔根领主和官兵也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歇息。
是的,这的确是一次短暂的歇息,也是城塞陷落的预兆。
这场暴雨足足下了6天6夜,在这期间,伴随着可怖咆哮着的风雨雷鸣、伤员民众凄惨的叫声与无尽的怨道声,每个杜尔赛特堡人的斗志都日益消减。此时博尔根领主也开始变得疯狂,他每时每刻都抱着誓死的决心,激励着人们不要放下武器,放下抵抗的斗志,即便战斗到最后一人也要与城塞共存亡。对于他来说作为一名战士保卫家园必须要有舍生忘死的觉悟,之前决定留下来的人在他看来都是一名战士,因此必须在死亡之前,时刻都要保持高昂的斗志,无畏的行为。
当时我也觉得他疯了,或许这就是一种执念,一种深深烙印在他灵魂中的思想,作为战士的他有着如此纯粹的觉悟。而作为一名学者的我,是否也能像他一般,拥有这种纯粹的觉悟,一种可以让自己即便疯狂也要为之奉献生命的执念…....
当雨势稍稍缓和之时,库尔迪斯人便再一次发起了进攻。而如今城塞中,无论是战斗人员还是军事器械已经严重匮乏,甚至很多士兵身穿的铠甲刀剑与射出箭矢的弓弩也被这几日的暴雨泡烂,无法很好的使用。
如今的博尔根,在面临毁灭之时已经完完全全进入了疯狂,他大叫着驱使着所有还可以战斗的人奋勇杀敌。由于武器匮乏与损毁,他命令士兵们前往安葬阵亡将士的陵墓,将其中存放遗体的棺木打开,拿出一些陪葬的甲胄与刀剑。甚至还命令我们这些学者,不断在战斗中高声吟唱历史中奋勇杀敌,直至死亡的英雄们的赞歌。
当他那疯狂扭曲的面容直面于我发出命令之时,我彻底明白了疯狂与智慧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我被他恐吓的命令驱使着,慌张前往赫拉迪克修道院的顶部。这一路上,我目睹了一些战士两人一组,在呼啸的风雨中将阵亡将士的棺木抬出。他们粗鲁地,没有敬意地撬开棺盖,翻开尸体,将其中随葬的武器甲胄翻出的景象。那景象可怖又疯狂,一具放倒出的尸体被丢在风雨之中,溃烂的血肉上还留有一些不断蠕动着的蛆虫。我尖叫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爬到了修道院的顶端。
我强迫自己不断敲击摇曳着巨大的铜钟,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凄凉的钟声如同战鼓一般激励着博尔根领主与他的战士们奋勇杀敌,而我望着充满无尽绝望与黑暗的天空,身体已然没有了直觉,或许这当时的我也已经着了魔......
黎明时分,杜尔塞特城塞已经被攻破,除去一些投降的守城士兵,如今还活着的只有呆滞着站在修道院顶端的我,以及城下依旧在挥舞手中宝剑,做无谓抵抗的博尔根领主。
凶恶的库尔迪斯人驰骋着黑色的战马,挥舞着散发着寒光的弯刀冲入城塞,铁蹄行进间无情地踩踏在路边血肉模糊的尸体上。从这些库尔迪斯骑兵中走出一名身着白色甲胄的首领,他命令左右将依旧奋力反抗的博尔根制服,捆绑了起来。随后他用西方的语言说道:“如若你早早投降,或许如今这里的景象并不会如此肮脏。”
此时的博尔根却怒视着那名首领说道:“只有那些不去反抗,不去保卫家园的人,才是真正肮脏的人!”
那名库尔迪斯人的首领只是轻笑的一声,他示意手下的一名士兵将博尔根腰间的酒囊拿去,随后他弯下腰接过酒囊,喝了一口过后,他厌恶地将口中的酒水喷出,随后蔑视的说道:“这引人堕落的东西真是恶心,它只会让你们这些西方人变得羸弱,变得愚昧,这也是我们库尔迪斯人从不需要这些的缘由。”说完他命令左右将博尔根押下去等候发落。
而我颤抖着从修道院走了出来,似乎全身的肌肉在不断的抽搐,我向杀进城内的库尔迪斯人称,自己只是一名无名之辈,一名卑微的敲钟人,祈祷着他们不要杀掉我。是的,一名可怜的敲钟人而已。
随后那名身穿白色铠甲的首领接见了我,据其所说,他是负责攻打杜尔塞特堡的指挥官。而如今原本属于博尔根领主的宅邸,已被库尔迪斯人改造成了一处临时指挥所。
“昨晚战斗中的阵阵钟声是你的杰作吗,让我印象深刻,从来没有听过用钟声作为号角的。”他微笑着说道。
“啊,不!我只是一名敲钟人,这是每日该做的,并不是什么战斗的号角…...”我无力地辩解道。
“哼哼,我很清楚你们西方人的这些礼仪,这可不是平常所敲的钟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库尔迪斯人对那些奋勇战斗的人都会保有一些敬意,我叫阿玛拉·胡德,你以后这么称呼我就可以了。”他说道。
“这么说来,你们也不会处决博尔根领主了,他可是一个极有荣誉感的人,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我有些兴奋期许地问道。
“很抱歉,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对这里的指挥官,我的上级会有特殊的安排。”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如你所见,只要他愿意归附我们奥尔奇斯帝国,我们便会授予他卫戍长官的头衔,不过像他这样极富荣誉感的人,或许永远也不会同意这项交易,你说是吗。”
我从宅邸中缓缓的走出,抬起头注视着弥漫硝烟的天空,心间不由得散发出阵阵凉意。何为荣誉?在我看来如果生命已然逝去,这区区的勇敢与荣耀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有执念的人,容易被时局动摇的人,一个懦夫?我步态蹒跚着离开了博尔根的宅邸,心中不愿再多想这些事情。
博尔根的处刑于今晚的黄昏时分举行,库尔迪斯人要求我以及一些投降的战俘们观刑。这是对我们这些人的侮辱,也是警示与震慑。据库尔迪斯人所说,博尔根领主被俘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对他们的仇恨与抵抗,对他们开出的招降条件也只是平静地表示回绝。之前那疯狂与焦虑的神情,如今已然消散。
在刑场上的他面如死灰,憔悴苍白的脸旁低垂着示于众人面前,当时的我是第一次目睹一个内心已死,没有灵魂之人的状态。那只不过是一块躯壳,一支即将燃尽自身的蜡烛,或许在疯狂的昨夜,他已将自己处刑…...
但生者依旧要在这残酷可怖的世界中生存。当屠刀落下,受刑者的头颅被刽子手提起示众之时,或许每一个在场观刑之人脖颈都有一丝凉意。当猩红的鲜血渗入泥土之时,黑暗远处的阵阵鸦鸣预示众人,一个纷争的恐怖时代即将到来。
夜已深,我已无心入睡。几名库尔迪斯士兵接到指示将我押往阿玛拉·胡德位于杜尔塞特的指挥所。当我踏进他的办公间时,他示意左右离开并要求与我独处一会儿。
昏暗的房间中,只有一支孤零零的烛火支撑着这里的光明,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张厚厚的羊皮纸,透过昏黄的烛光已经可以分辨这是一张重要的文件。
“泰比里亚斯,一名赫拉迪克修道院的管理员。这里关于你的档案表明,你是一名记录原罪战争历史的学者。嗯,当看到这些档案描述,我似乎对你产生一些兴趣。在作为一名军人之外,我也是一名业余学者,关于你们西方的历史,神秘教派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为了便于对这片大陆进行征服与统治,帝国也需要像你们这样的西方学者的支持与建议。”胡德说着为我倒了一杯热腾腾的清茶。
我有些拘束地接过了茶水,小抿了一口道:“你似乎懂得一些我们的语言与文化,我希望你对杜尔塞特的民众好一些,少些奴役与压迫,多些理解与宽容。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也很乐意和你分享一些关于我们的文化学识。”
他微微的将身子前倾对着我轻轻的说道:“我是一个宽容与仁慈的人,或许不比博尔根,但作为一名学者,我深深的知晓理解与包容才是最为关键的,也是这里的未来。”他轻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们的苏坦已经为塞利姆行省任命了新的巴夏,位于东西边境的塞利姆占领区都会得到统一的管理,而我也希望成为这里新的执政官。所以只要你们这些幸存者留下来的人,和我建立良好的合作共存关系,好的未来还是会有的。”
“这么说来,你们会重建杜尔赛特堡,重建这里的秩序?”我轻声问道。
“是的,我的朋友。啊,对了,从此以后这里便再也不是杜尔赛特堡了,巴夏为她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布尔塞堡。”说着他将那卷羊皮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库尔迪斯文字展现在我的面前,他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处空白说道:“这是一张巴夏对我的委任敕牒,他要求我将‘杜尔塞特堡’用你们西方的文字在这里写出,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帮到我。”说完他将文书摆在我的面前,我借着微弱的烛光,用有些颤抖的手,缓缓的在羊皮纸的一处空白位置写出:dorsetburger
次日清晨,阿玛拉·胡德带着我登上了被攻陷的杜尔赛特城墙,如今的我已经变成了奥尔奇斯帝国的良民。天空中的硝烟渐渐消散,我开始试着劝说自己,与以往的自己道别。或许作为一名学者理应四海为家,无论自己身处何方,只要还活着,便可继续见证这个世界的运行。可是另一个声音确无情的对我进行着诅咒,我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归宿的人,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两种声音日夜不断的在我的耳中来回萦绕,让我备受折磨。
库尔迪斯人正将城中的大量尸体向城外搬运,进行集中火化处理。透过尸体燃烧屡屡飘散的黑烟,我依稀看见在远处一批车队正向这里靠近。车队中为首的是一名骑着漆黑色骏马、头戴兜帽身披黑色斗篷之人。这名被黑暗包裹的人驰马来到城下,随即守城士兵便将重重的城门打开,只见这名黑袍人有些吃力的从马上下来,迈着有些怪异的步伐行走在众人之间,随后它身后的车队也跟着它进了城。
“这就是最近苏坦钦命的大建筑师了,据说这是一个无名的怪人,也是最近来到奥尔奇斯宫廷,并得到苏坦赏识与任命到这里的筑城官员。如你所见,布尔塞堡在军事上有着很重要的意义,苏坦很重视这里,他希望将这座城塞进行修缮与扩建,变为一座进攻西方诸国庞大的要塞城市,而这个无名之人则是负责修建要塞与神庙的总设计师。以后我们可能避免不了的要和这个怪人一起共事了。”胡德摇着头有些烦恼地说着。
评论区
共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