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日本艺术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的作品《背后藏刀》(Knife Behind Back)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以天价约1.95亿元港币售出,成为史上作品拍卖价最贵的日本艺术家,一时之间轰动整个艺术行业。
就像沃霍尔(Andy Warhol)和利希滕斯坦(Roy Lichtenstein)的作品代表了1960年的美国流行文化,以村上隆(Murakami Takashi),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和草间弥生(Yayoi Kusama)为代表的当代日本艺术家们也是日本80年代至今的时代产物。
奈良美智1959年生于乡青森,他在三兄弟中排行最小,与年长的哥哥们相差了10岁。童年大部分空闲时间他都在音乐和绘本中度过。
“我感到很寂寞,音乐和动物成为安慰。比起与人用言语交谈,我更擅长与动物交流。” 童年的这段记忆,成为了奈良美智一生的灵感来源之一,他在谈到他的故乡时说到:“我的家乡青森以严寒和大雪而闻名,你只能忍受著沮丧低潮的季节,等了又等,为了春天到来,而最后春天真的来了。这样的喜悦,唯有存在于当经历过艰难季节之后,每年都会重复一遍,你的身体便会记住这个季节,如果你撑过去了,春天一定会来。“
1987年,28岁的奈良美智到德国杜塞道夫艺术学院留学。对于当时选择去德国的理由,奈良美智在之后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只是想学更多,起初我并沒有想成为艺术家的念头,主要动力就是想学习东西,这也是我搬去德国的原因。”
在德国留学12年,他把自己困在空无一人的画室,他表示:“我就是一个外国人且没有任何语言能力,我感觉非常的孤独,(杜塞尔多夫的冷与暗)很像在青森县成长的那段时光,与日本疏离,这让我想起我是谁,也帮助我重新发现自己。“
这段德国的时光,让奈良美智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艺术体系与风格。最开始,奈良美智的主要以插画为主,以浓重的黑色轮廓线勾勒人物或者动物主体,整体色彩浓烈颇有当年表现主义的影子。虽然奈良美智深受欧洲传统艺术表现手法的影响,比如乔托的光影画法,但他的作品却并没有那么追求“精益求精”的感觉,他的笔触偶尔伴有漫画般或者也可以说是速写般的粗糙感,尤其是在主体人物的表现上,更有随性而利落的效果。
到90年代中后期,奈良美智的绘画技巧逐步发展和完善:作品表面越发无瑕,透露柔和的深度和亮度。他使用更为柔和的粉色调,边线也不像往日作品般尖锐分明,营造出渐入佳境的感官效果。
奈良美智笔下的小孩长得一张让任何人都能对号入座的脸庞,似乎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童年或者说是内心的倒影。他/她头大身小的可爱身形与她的五官表情大相径庭,他/她看起来寂寞、愤怒甚至暗藏杀机。当人们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手中时而握着凶器,时而挥舞著刀、十字架、火把,时而偶有吸血鬼的尖牙。奈良美智的作品如此的纯粹、直接,无论你对艺术是一无所知还是通晓万象,你都能迅速理解艺术家所想要表达的内容并不禁思考:他/她在对抗什么呢?他/她是天使的代言还是魔鬼的化身?他/她代表了我又或者是代表了其他什么人吗?
奈良美智在讨论到他的作品时,三番四次提到他画的其实都是自画像,“我不认为她是女孩,因为她/他是一个中性的形象,只是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画面,对我来说,没有明显的性别,因为人在长大后都会变成女人或男人,小孩则是很中性的,这就是在我眼中的他们。我认为孩童是不受外界影响、也不需要在意他人反应且能真实生活的时期。
但随着时间的转变,人会意识到自己也是社会的一份子,会开始明白顺其自然,并透过压抑自己的情绪与人和平共处。但毕业后,艺术表达成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开始渴望我的童年,因为在那时,我可以随心所欲的大喊、嘻笑、跳耀,这些都是长大后几乎忘记的情感,其启发让我重新评估人最重要的价值观。也许,我希望能透过小孩的作品来许愿,莫忘初衷,不是想当一个自私的小孩,而是能像小孩一样。“
日本讲谈社《现代 Art Collector》艺术评论家高桥龙太郎如此形容奈良美智笔下的人物:“她/他嫉妒甚麼?我认为她/他在嫉妒未来变成成年人的自己。人在长大后会忘记各种事情,一个人内心深处的孩子,就是被遗忘的过去。我们都通过失去这个孩子而长大成人,因此当内心深处的孩子在看着我们时,眼里都充满嫉妒、无辜,却坚定不移。随着内心深处孩子的死亡,我们成长,而她的死亡却无可挽回。”
通过这个标志性的人物形象,奈良美智的画作可以说是有完美识别度的作品。他为这个世界创造了一个虚拟的形象,一个人人可以识别却无法被模仿和超越的形象;他为这个形象赋予了精神,赋予了灵魂,使他/她不仅是一个当代艺术作品,而超越了作品本身成为了一个鲜明的符号。当很多年后人们谈论起20世纪的当代艺术,也许并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叫出奈良美智的名字,但他创造的这个形象却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重要烙印。
正是因为这个形象代表着许多人内心与世界连接并对抗的一种形式,奈良美智对他的作品有一份很强烈公诸于世的欲望:“我的作品是靠一种处于根源、类似精神性的事物所支撑,它变成我的创作意愿,同时希望表达出这种精神性的欲求又存在于自身之中。” 从德国开始,奈良美智就积极投入展览项目。而将奈良美智成为引入世界当代艺术范畴,就不得不提及对其最重要的两个人:小山登美夫(Tomio Koyama)与村上隆。
1995 年时,奈良将他的作品从德国带回东京举办第一次个展,从此一战成名。1996年日本殿堂级画廊推手小山登美夫开设了同名画廊,为奈良美智、村上隆以及其他日本当代艺术家在全球各地举办个展或群展,从最初的纽约走到芝加哥、洛杉磯、科隆、伦敦、东京、阿姆斯特丹等世界各地,可以说是将日本当代艺术植入到世界当代艺术行业的重要一步。
2000年,奈良美智离开德国在日本的山村找了一个工作室开始投入新的创作。回到故土,奈良美智很快就通过小山登美夫画廊认识了当时已经在全球当代艺术领域崭露头角的村上隆。在2001年,奈良美智加入由日本艺术家组成的前卫艺团「超扁平」(Superflat),成员包括村上隆和青岛千穗。在村上隆的建议和鼓励下,他改用大尺寸画布,开始创作珠光底色的小女孩全身像,成为他的标志性创作作品(村上隆在其著作《艺术战斗论》称:作品的尺寸相当重要……会购买当代美术的人有两种:一,捐给美术馆的有钱人;二,自家房子太宽阔,为了填补太空旷的墙壁,所以想要买个艺术品的有钱人。所以,作品真的就是会从大件的开始卖出去。)。在这个时期,奈良美智的作品开始在日本本土以及海外市场售价不断飆升,并被各大美术馆以及明星藏家收藏,曝光率直线上升。
文章开头提及的天价作品《背后藏刀》(Knife Behind Back)正是出自这个时期的代表作。2000年创作的这副作品面积达到了234×208cm,是历来拍卖会上尺幅最大的奈良美智画作,作为风格转折时期的代表作令作品本身更有话题,作品背景更丰富,也在竞投价格更上一层楼。
除了绘画,奈良美智也经常尝试不同方式的艺术创作。奈良美智是一个摇滚迷,他经常会在工作室放震耳欲聋的音乐,从重金属到民谣。他的工作室内黑胶唱片以及各式各样的CD堆积如山,他曾经通过写信和邮件的方式购买了大量的进口唱片(有些唱片的封面出自Andy Warhol之手,但当时的奈良美智并不知道),他经常拿着唱片包装听着音乐,在脑海中描绘出虚幻又真实的世界。于是我们也经常可以看到奈良美智参与设计的CD封面,黑胶唱片包装甚至是摇滚现场的背景设计。
从1996年开始奈良美智也会间断性的进行一些陶瓷雕塑制作。这些陶瓷作品延续了他绘画的内容,更像是他将绘画种的形象进行3维立体的一次转换。
直至现在,奈良美智仍以随手撕下的纸张和旧信封作为即兴创作的工具,纸上绘画是他即兴表达真实情感的重要工具。他曾自述他的纸上作品更像是他本人的绘画日记,记录他当下发生的点点滴滴。
例如2002年,奈良美智就与英国艺术家大卫·莎里格利 (David Shrigley) 共同创作了一系列的纸本“涂鸦”,2002年在画廊Stephen Friedman Gallery展览,整整三面墙的小幅作品,不仅是两位艺术家深厚友谊的体现更是他们对当下社会生活的调侃。
2011 年 3 月 11 日,日本发生 9.0 级的大地震,距离震中最近的沿海地区遭到巨大的海啸袭击,许多人在一夜之前失去了亲人、房屋甚至生命。灾后的苦难场景对奈良美智的人生造成很大的影响,他甚至无法工作。
对奈良美智来说,一个人所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就代表自己,他在接受 OCULA 访问时说道:“我认为和其他受地震影响的艺术家相比,我是在青森县(沿海受灾地区之一)长大的,我们家乡与福岛整个地区都受到破坏,我所熟悉的风景被摧毁。对我而言,我所受的影响非常大,因为我认识那些无家可归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非常的沮丧,直到我看人们开始回来,才开始重新作画。” 他在发生意外后曾多次造访灾难现场,并回到了爱知县立艺术大学(在去德国之前,奈良美智曾在此学习并任教)住了一段时间,重拾自己创作的原点。
在 2018 年奈良美智接受采访时表示他现在的艺术创作已经不仅仅局限在艺术品上面了,他会关注社区与小朋友们的互动活动,也会去北海道种种植物,也在帮村落重新设计废弃的学校。这些看似与艺术关系并不紧密的内容更新了奈良美智的想法与灵感,虽然现在的作品数量很少,但我们却依然可以通过这些作品看到他内心对这个世界的变化。
现在除了在他故乡的青森县立美术馆、十和田市现代美术馆、原为奈良美智工作室的「N's YARD」都拥有奈良美智的常设展品,让日本民众以至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随时前往欣赏。而他的作品仍然以平均年复合收益率为14%,88.9%作品价值有所上扬(数据来自苏富比梅摩指数Sotheby’s Mei Moses),相信打破1.95亿港币拍卖神话的故事即将继续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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