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在校对修改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些地方不太符合现实逻辑。不过我选择保留下来,也并没有添加更多说明,主要是觉得如果说得太过现实,反而有些画蛇添足的感觉,毕竟这篇文章还是想表达心理层面的东西更多一些。全文总共七千多字,如果有人能耐心读完,对我来说那真是最好不过了。最后,头图是我自己拍的,星空下的庞大望远镜天线,这张照片也可以算是写这篇文章的灵感之一吧。
巴尔是一名摄影师,确切地说是一名星空摄影师。而作为星空摄影师所存在的最主要的依据,或者说巴尔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便是不停地追赶星星。他总是时刻观看星图,确认即将到来的天文现象,不管是每月如期而至的满月,还是几千年间难得一见的彗星,星空之下都必定有巴尔的身影。
追星星是一门苦差事,经常前往荒郊野外暂且不提,光是一直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很多人就忍受不了,不是那种时差带来的昼夜颠倒,而是真正的昼夜颠倒——不管到哪里,只要是拍摄的目的地,巴尔必定昼伏夜出。也就是说,无论是在地球这端的中国,还是地球那端的巴西,巴尔在工作时都只能见到黑夜。但是巴尔从不为此叫苦,孤独固然孤独,还不至于到了寂寞的程度,特别是每当历经千辛万苦到达拍摄地后,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巴尔总能感到满足。微弱的星光仿佛明媚的阳光,瞬间便填满了他的内心。
成为职业摄影师后,这样孤独的生活注定更加变本加厉,但巴尔并未对此产生什么多余的压力或不满。他平日依然独来独往,只是相比过去要更甚,也许是与星星独处的时间长了,巴尔身处人群之中时反而有些不自在,浑身别扭不说,嘈杂的环境也与静谧的荒野截然不同,而这噪音对他来说却像城市的光污染一样不可忍受。每到这时,他都恨不得就地挖一个深深的洞钻进去,并不是胆怯,只为躲避过多的声响和光线。
“巴尔,好不容易回来,今天一起去吃个饭吧。”在交稿时,杂志社的编辑对他说。
“你啊,”编辑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用颇为无奈的语气说,“偶尔也要重新回到人群之中,放松也好,发泄也好,对艺术家来说都算是汲取养分。莫不是你觉得我们太过庸俗,没有可交谈的话题吗?”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擅长和人交流,对我来说还是和星星说话要更容易一些。”巴尔连连摆手。
“星星也是成群结队的哦,什么银河系太阳系,哪个不是一堆抱成一团,要是单个儿脱离出来到处乱飞,你可是拍都拍不到啊。”
“这就对了,再稍等一会儿,马上下班了,下班后就出发。”编辑笑着拍了拍巴尔的肩膀,转头走回办公室继续手头的工作。
果然如编辑所说,下班时间很快到来,编辑与巴尔一同走向停在停车场中的汽车。
“那是当然,只有两个人还叫什么星系。不过放心,都是杂志社的同事,没什么外人。”
双星系统什么的也不是不存在,巴尔在心中无声地抗议着,但还是坐上汽车副驾驶。汽车开动没多久便到达目的地,编辑说了一声“到了”就自己打开门下了车,巴尔也紧跟下车,好像在重复编辑的动作。汽车停在一家饭馆门前,饭馆规模不大,但看上去颇有高档的气质。二人走进饭馆,向服务员报上姓名,然后被带入一个包间,果然已经有三五个人等在里面,此刻正两两小声地交谈什么,看到编辑和巴尔走进来后,所有人立刻终止了谈话,房间中顿时陷入沉默,俨然被突然拔掉电源线的音响。
“这位就是巴尔老师。”编辑用颇为恭敬的姿势伸手指向巴尔。
“久闻大名,一直喜欢您的照片,今天能来真是我们的荣幸。”一位中年男人率先起身说话,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站起,挨个儿过来和巴尔握手。巴尔一边重复握手的动作,一边在脑中想象流星雨到来的场景,一颗颗流星划过夜空,虽然在视网膜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在转瞬之间也只能默默消失,最后唯有深邃虚无的黑暗留下。
“老师您好。”清新的声音突然出现,将巴尔从虚构的夜空中拉回现实。在看清面前的人后,巴尔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心跳也随之漏了半拍,面前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孩,脸上满是不加掩盖的羞涩神情,看样子好像大学刚刚毕业,后来事实也证明巴尔眼光准确,女孩确实刚从学校毕业,随后便进了这家杂志社工作。不过此刻巴尔可顾不上这些,就像一颗火流星划过他的星空一样,他的眼睛被瞬间照亮,如同被炽热的铁棒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一般。
“您好。”过了半天巴尔才想起向女孩回话,然后轻轻握上女孩温柔月光一般的右手。
不消说,晚餐依旧给巴尔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好在这一晚也不是毫无收获,在聚餐接近尾声的时候,女孩悄悄走到巴尔身边。
“可以留下您的电话吗?”女孩小声说道,吓了巴尔一跳。
“当然可以。”巴尔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可能是他这一生到现在为止说出的话中语气最为欢快的一句。于是二人交换了电话。
之后巴尔再次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城市,踏上了追星星的路途。期间女孩也没有联系他,二人就这样相安无事,或者说形同陌路。巴尔依旧聚精会神地拍着星星,严格按照时间表行动。但在工作之余,他开始不时想起那名女孩,起先在酒店房间的床上想,后来在荒野的帐篷中想,最后在返程的飞机上依旧在想。等他完成这次的任务返回住处,面对无比熟悉但却空空荡荡的房间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不是孑然一身。也许奇迹真的存在,在他正一人坐在沙发上望着干净的白墙发呆时,女孩打来了电话。
“没有打扰您工作吧?”女孩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没有,之前确实出去工作来着,现在刚刚踏进家门,眼下还没什么事可做,不过之后要整理这次拍的照片准备交稿,但是交完稿后应该能休息一段时间。”巴尔将自己已完成未完成的事一口气说出,生怕女孩在自己说话的间隙挂断电话。
“那就好。”女孩说完后稍作沉默,这可让巴尔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幸好女孩继续开口道,“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给您打电话,其实也不只是打电话,是想问您……”
话语中断,但电话仍未挂断,巴尔是知道的,不过他还是将手机拿起确认了一下通话状态,然后换了另一边的耳朵继续等待女孩说话。
“想问您这周末有没有时间出来见个面。”女孩终于将问题问完,沉默再次降临在二人之间。对女孩来说,主动向只见过一次面的男性提出邀约固然有些羞涩,不过对于巴尔,这句话的冲击力可谓火星撞向地球,顺便还带来了不可一世的火星人一般具有冲击力。他一下从沙发上站起,然后茫然地看向四周,想让视线死死盯在什么东西上,却又找不到有什么可看的。家中仿佛空无一物,实际上这个房子也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了工作必须的相机和各种工具以外,能称之为日用品的什么几乎没有。
“啊……”巴尔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知道要看什么了,日历,他走到日历前,仔细确认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和行程,虽然这些信息他早已经熟记于心。“没问题,周末没有任何工作安排,人也还在这里。”确认过后巴尔答道。
“那就好,”电话那头的女孩好像长出了一口气,“那到时见。”
通话结束,但对于巴尔来说这颇具冲击力的事实才刚刚开始,他想喝一杯啤酒,打开冰箱后却发现啤酒早已喝光。突然间他开始感到劳累,疲劳感如突如其来的巨浪将他一口吞没,还未来得及呛水便已经被卷入大海深处,光线即刻从眼前消失,巴尔如沉入海底黑黢黢的淤泥一般坠进自己的床中,就这样沉沉地睡去。
整理照片、编写说明、交稿,忙碌时的时间总是飞速流逝。就这样,巴尔期待却又有些抗拒的周末飞似的到来,他如约来到与女孩约定见面的地方,不久后女孩也匆匆赶到,这倒出乎巴尔的意料,他以为女孩会像冬季的猎户座一样徐徐而来,总是吊足人的胃口。
“抱歉,等很久了吗?”女孩面色潮红,呼吸略微局促。肯定是跑过来的,巴尔想。
于是二人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开始。两个人都没有选择一些男女私下外出经常会去的场所,只是找了一个安静的咖啡馆坐下聊天。女孩说了自己上学时的趣事,说了毕业时的迷茫,说了刚到这家杂志社时的担心,而这担心也不无道理,手忙脚乱地工作,不大不小的问题也出了一些。好在同事们都非常包容。
“那就好,看来你遇到了十分不错的同事。”巴尔说出女孩的口头禅,女孩听后果然冲他微微一笑,这让巴尔觉得颇为得意。
“可以的话,和我说说您自己吧?”女孩双手捧起咖啡杯贴近嘴唇,轻轻抿上一口,动作十分优雅。
于是巴尔开始说自己的工作。他本来不是一个喜欢炫耀自己的经历的人,工作了不少年,又长期独自一人身处荒野,各种各样的奇闻逸事自然积累了不少,但这些经历他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哪怕对方苦苦哀求,他也全部淡淡地一带而过,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别处。不过对于女孩的请求,他没有任何犹豫,简直就像交代犯罪过程一样,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所遇所知所感悉数说出。
“孤独什么的,只不过是一种生活的状态,接受就好。”巴尔说罢喝了一口咖啡。
“没错,孤独是永远也适应不了的,唯有接受,接受这样的状态,真正地潜入孤独之中,与孤独为伍,与孤独和解。如此便不再孤独。”巴尔说出已经说过想过无数遍的话,但这次他的心中却起了波澜——事情真的如此吗?他下意识地想。
之后半年多,两人又约会了几次。这段时间,巴尔开始思考自己的存在,自己当真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吗?在以前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自己一直孑然一身,除了包里的镜头和肩膀上的脑袋,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也无需拥有。但现在情况已经发生改变,他已经有了女孩,虽然两人目前只是偶尔约会的关系,约会项目也只限于拉拉手,分别时接个吻,但对巴尔来说,女孩已经真切地住进了他的心,他时常想起女孩,哪怕在工作时,这一点之前从未发生过。
他开始真正意识到孤独,或者说孤独现在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开始猛力进攻他心中最柔弱的部分,那种被海浪一下子卷走的感觉时常袭来,每次他都仿佛陷入到无光无风的寂静之地,真正与世界隔绝开来,没有丝毫希望,绝望也已经到底。如同斯普特尼克二号卫星上的莱卡狗——对于他来说这个故事相当熟悉———只身处太空中的绝对的孤独之中,身体被固定并且正承受着天大的痛苦与恐惧的狗,却只能通过面前小小的舷窗眺望那颗蔚蓝的星球,徒劳地幻想着自己还有回家的一丝机会。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其实我也是非常地喜欢您,如果能成为您的妻子那当然好。”听过巴尔的求婚后,女孩略一惊讶,随后恢复正常状态说,“但是我刚刚从大学毕业,目前的工作也正处于起步阶段,对我来说根本连踏入社会这件事都还没有接受,要是再结了婚,一定会让我更加困惑。”
明白女孩的意思后,巴尔顿时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被全部抽走,只能依靠骨骼支撑着自己不崩塌在女孩面前。
“但也不是说完全拒绝您,说实话我现在也非常犹豫。所以还是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巴尔抬头看着女孩认真的脸庞,他的眼睛逐渐睁大,那颗火流星再次划过他的心扉。
等待女孩答复的期间,巴尔常常夜不能寐,任由无边的黑夜和孤独一起,如同漆黑的墨汁一样将他吞没。他再也无法继续自己那套与孤独和解的理论,孤独是无法和解的,之前他之所以能忍受孤独,只不过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孤独罢了。现在,积累了二十多年的孤独随女孩一同到来,如同猛兽一样,随时寻找着给予他致命一击的机会,而他也明白,只有女孩可以为自己筑起一道壁垒。如果女孩的答复是否定的,他一定会就这样死去,立即。
幸好女孩答应了巴尔的求婚。一场短小的婚礼过后,女孩正式成为了巴尔的妻子,而巴尔也终于被从孤独中拯救出来。然而孤独带来的后遗症非常顽固,在之前哪怕是在荒无人烟的山地和草原,巴尔也能安然入睡,现在他却时常梦见自己再次成为孤身一人,迷失在不知何处的漆黑世界中。这里没有荒原,更没有星空,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和隐藏在背后的孤独,而巴尔能做的只有咬牙忍受,直到孤独变成死亡的威胁袭来,他才满头大汗地惊醒,随即转身寻找睡在身边的妻子,扑在她的怀中,感受着她的触感和温暖,只有这样巴尔才会感到真正的安心。
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为了将生活继续下去,工作则不能停止,巴尔选择的人生道路注定要让他不时与妻子分别,只身前往曾经无比自在的荒原和黑夜。虽然婚后的头几次工作巴尔都将目的地选择在了距离居住地很近的地方,并且带着妻子一同前往,两人坐在星空下的帐篷前,分享同一片星空,妻子将头靠在巴尔的肩膀上,听他继续讲之前没有讲完的故事。但这次的工作必须前往遥远的地方,这也意味着同样有工作的妻子无法继续陪伴巴尔。
“没问题的,你之前也是这样的,这次也一样。”妻子微笑着安慰巴尔,“别忘了,正是你体验过的孤独吸引了我,而这也是注定要构成你的存在。”
于是巴尔再次一人踏上旅途,起先他仍惴惴不安,在酒店也颇不自在,身边空空荡荡,陌生的房间中并没有妻子的气息,他感觉自己这次铁定要变回独自一人。然而当他再次站在星空之下,仰望头顶明亮的银河时,孤独感却荡然无存,熟悉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心中。那是星星赋予他的力量,是构成他的存在。
巴尔顺利完成工作,回到家中妻子的身边,但是事情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纵使二人生活美好,争吵从未出现,性生活也绝对和谐,但巴尔心下清楚,某种变化已然发生。虽然他还无法确定,但他知道妻子也一定感觉到了什么。工作再次来临,这天巴尔正在整理行装,妻子走进房间。
“虽然我也很想,但这次的工作路途遥远。你现在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还是不要耽误手头的项目为好。”巴尔这次断然拒绝。
妻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正如巴尔所说,这次的工作异常艰辛,路途遥远还只是最温和的部分,当地天气变化莫测,拍摄窗口短之又短,他必须时刻盯着天气预报和星图,才能确保自己拍到需要的照片。这天夜里,巴尔正聚精会神地调整相机参数,一阵头晕感突然袭来,他晃晃悠悠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巴尔心想,不过工作正是最要紧的时候,现在可不能休息。于是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重新投入拍摄。后续拍摄十分顺利,意料之中的照片也已经出现,巴尔结束了工作回到家中。
刚一进家门,妻子立刻拥抱上来,低声的抽泣在耳边响起,巴尔顿时不知所措。
“你去的地方发生了大地震,电视上说伤亡惨重,新闻拍摄的画面也惨不忍睹,和你也联系不上。真的吓死我了。”妻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巴尔这才反应过来,那次摔倒并不是因为自己头晕,而是地震导致的。他抬起双手紧紧抱住妻子,“那天我正好在野外,只是被震地摔了个跟头,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自己头晕呢。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他说。
巴尔曾以为自己幸运地逃脱了那次大灾难,但事情并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自那之后,妻子整天坐在电视前,只管看大地震的后续报道,什么救灾状况、伤亡统计、受损建筑、地震成因,只要是和大地震有关的无所不看,这个电视台播完了,就看那个电视台。说来也怪,总是有电视台播放大地震的新闻。至于和巴尔一同外出拍摄星空的事,妻子也再未提起。
一次短途出差归来后,巴尔发现家中已空无一人。喊妻子的名字,无人回应,走进卧室寻找,发现妻子的衣物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卫生间中的粉色牙刷也一同消失了。就在巴尔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看到了餐桌上的一张信纸。打开一看,果然是妻子的字迹。
信写的不长,开头写着“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至于原因,也简明扼要地写着:“问题在于,你我之间出现了什么改变,而这促使我必须离开。诚然你英俊潇洒,充满才华,我当初也正是为此所吸引。我也必须承认,与你生活的时间我过的十分快乐,你对我温柔体贴,对于生活我也没有什么烦恼。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你一起,就好像和一团空气一起生活。并不是说你没有存在感,只是在我这里,有什么称之为你的东西消失不见了,这点让我无法释怀。这当然不是你的责任,或者说你没有丝毫的责任,但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最后妻子写道:“请不要来找我,电话也不要打过来,我剩下的东西麻烦全部处理掉吧。最后祝你一切顺利,能喜欢你的女性一定数不胜数。”
巴尔当然无法接受妻子就这样如一股烟一般消失不见,他给杂志社打去电话,得到的回复是妻子已经辞职。给妻子家中打去电话,被告知妻子并未回家。
“说实话,我知道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对此我们也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妻子的父亲说,“但是女儿也特意交代,让你不要与她联系,对此真的非常抱歉。”妻子的电话就不必说了,现在已经成为空号。巴尔就这样再次成为独自一人。
对于自己再次深陷孤独这一事实,巴尔感到相当的恐惧。毕竟自己曾差点被孤独杀死,之后又过上了摆脱孤独的生活。但现在一切都已回到原点,不,不能说是原点,甚至连原点都不是,孤独此刻正像饥饿的狮子看见了落单的斑马一样向巴尔飞奔而来。被噩梦惊醒成为巴尔生活的常态,对此巴尔选择不再睡眠,这使得他的身体每况日下,脸也日渐瘦削,颧骨高高隆起,眼窝深深塌陷,活像蒙克画作中惊恐呐喊的男人。
“看你这样,真的放心不下。”一天,杂志社编辑前来探访,看到巴尔的样子后着实吓了一跳。“不如出去散散心,整天待在这间屋子里,不胡思乱想才怪。”
确实,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巴尔心想,除非孤独将我的皮剥下,骨头敲碎嚼了,否则还能变成什么样呢?于是巴尔带上最少量的行李,带好相机,再次前往荒原。
站在星空下的巴尔,心中莫名其妙地涌出暖流,星星冲他眨着眼睛,仿佛情人要诉说许久未见后的情话。泪水在意识之外流下,落到巴尔的胸口上,落到巴尔的靴子上。他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充满全部视野的星空,看着横亘于天地之间的银河,看着时常划过黑暗的流星。巴尔终于明白,自己本就是由孤独所组成的。自己说的没错,人是无法适应孤独的,能做的只有接受,“与孤独为伍,与孤独和解。”他轻声说道。关于妻子离开的原因,也已经水落石出,巴尔确实变了,孤独被从他身上剥去,他便不再是他,不再是星空之下独一无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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