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骑士》：神陨落的世界，虚无与荒诞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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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流程剧透，默认读者已经熟悉全结局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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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NE 神陨落的世界
“究竟是神抛弃了世界，还是世界抛弃了神？”
《空洞骑士》构建了一个以圣巢为中心的失落世界。通过探索中得来的支零破碎的信息可以得知，曾经的圣巢在苍白之王的统治下非常繁荣，王后驿站灯火通明，车水马龙，鹿角虫车站的铃声此起彼伏，十字路口作为枢纽虫山虫海，八方行客络绎不绝。

根据巴冬阐述的信息，苍白之王脱胎于古神（十分强大的远古生物）沃姆。在王国边缘，沃姆巨大尸体正经历永无止境的腐朽，尸尘在凌厉的风中飞扬似雪，将整个边境染成白茫一片。如此巨大又古老的生物为何会陨落？这陨落是它自己的选择，还是有外界原因？信息有限，我们难以得出确切答案。
苍白之王的力量应该不是唯一的心智之源，证据是蚊子夫妇和提索等外来虫同样拥有心智，以及在《丝之歌》预告中，在那应该远离苍白之王的光辉的陌生国度我们也可以见到有很多拥有心智的虫。在呼啸山崖，一处石碑这样记载：
高等生灵啊，有些话只说给你听。这些满目疮痍的平原没有尽头，此地之外再无世界。愚蠢到穿越这片虚空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丢失了这个王国赋予它们的珍贵心智…...

虽然石碑的记载可能有虚构的成分，但苍白之王与圣巢地区众虫的心智有强相关性应该是一个事实——虽然我们不能明确得知苍白之王的去向，但事实是苍白之王在圣巢的势力衰退后，其多数子民的心智正逐渐消逝，其中一些已被“光”同化。
脱胎自古老神明沃姆的苍白之王下落不明，高等的苍白皇后束缚了自己，乌恩神偏安一隅，梦魇神格林乘机在这无主之地继续那无尽的猩红仪式...…此时，“光”之古神辐光报复性的“瘟疫”肆虐着圣巢的空壳。不知在这文明失落的边缘，究竟是神抛弃了世界，还是世界抛弃了神？

也许有人会提出，我没有讲到“虚空神”。
对于虚空，《空洞骑士》给我们的线索使我们对其很难有明确的认识。我们只知道，在本作故事的时间线中，虚空的势力几乎只明显存在于深渊。根据猎人日记记载的里姆对虚空神像的描述（“那些远古的虫子，不知是受了启发还是陷入疯狂了，它们不崇奉王权或者力量，而是崇敬着黑暗本身。”）与辐光的梦语（“古老的敌人”），可见在早于苍白之王的时代，存在着虚空信仰，且辐光和虚空有过的冲突。但疑似“虚空神”本体的形象只出现在两个神居结局中，似乎是小骑士跨越古神辐光后晋级万神之巅的形态（寻神者称之为“众神之神”）。
但我认为，虚空势力并没有神，所谓的“虚空神”只存在于神居结局，而“神”之名也只是寻神者和万神殿赋予的。事实上，在手办屋里同形象的雕像叫做“虚空聚焦（Void Given Focus）”，即是一股被某种意志聚集而成的神秘力量。在此基础上进行推测，在没有聚集虚空的意志时，虚空可能只是拥有本能意识的分散力量。信仰虚空的远古文明只留下了一丝痕迹，但信仰另一个古神辐光的飞蛾一族还存有余焰。
飞蛾先知说，自己的部族诞生于光。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它是否意味着对辐光的信仰，使飞蛾一族有了最初的心智？如果是这样，那么可能虚空的存在先于辐光。比起“神”，虚空更像“道”。若以《道德经》“无名”、“有名”的概念来喻，虚空即是“无名”，辐光即是“有名”。在辐光的庇佑下，它的信徒产生了最早期的心智，也许它们也曾构建出一个以梦境、启示和预言为秩序的文明，并以此来驯服虚空的“野蛮”状态。
同为光的象征的苍白之王，创造了以法律为秩序的理性文明，并致力于让其永垂不朽——国王山道的石碑记载：“高等生灵啊，这些话只说给你听。走过这里你就会进入国王与造物主的领土。跨过这道门槛，遵从我们的法律。见证这最后和唯一的文明，永恒的国度。”然而这位伟大人神对圣巢永存的期望最终还是落空了。也许是因为光芒过于锋利，只允许一束光驱散“黑暗”，辐光与苍白之王进行了史诗般的争斗。这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不能确知，当小骑士（玩家）的故事开始时，上述一切苦难与奇迹都已随风消逝，在停滞的圣巢，只剩下冰冷的遗迹无言地述说。

PART TWO 虚无与荒诞的英雄
“反击虚无的谓之荒诞，安抚虚无的谓之爱。”
玩家操控的主角小骑士诞自“神与虚空之手”，即苍白之王（脱胎于古神沃姆）的灵魂力量和虚空物质。它生来的使命便是成为封印辐光的容器，它“没有可以思考的心智，没有可以屈服的意志，没有为苦难哭泣的声音”，在圣巢废墟间经历的一切虫情冷暖和颠沛流离都无法动摇它走向必然的命运：为圣巢牺牲。《空洞骑士》的虚无来自于注定消亡的命运，而《空洞骑士》的荒诞由对虚无的华丽演绎赋予，作品的张力在主角走向消亡的瞬间爆发。
关于主角在结局是否消亡的问题，我不仅不是空学家，也没有资格断定，本文认定主角是白王赋予的灵魂力量和虚空物质的聚合，前者主要体现在白色面具上，后者是黑色物质，两者兼备便是主角。从这个意义上来看主角确实消亡了。至于“空洞骑士”和“封印同胞”的结局，至少主角疑似被永远困在那里了，也许和消亡有着差不多的意义。

奎诺曾对小骑士说：“你用斯多亚（斯多葛）式的沉默来回应我的奉承。”斯多亚主义是古希腊一个重要的哲学流派，强调：“所有的自然现象，如生病与死亡，都只是遵守大自然不变的法则罢了，因此人必须学习接受自己的命运。没有任何事物是偶然发生的，每一件事物发生都有其必要性，因此当命运来敲你家大门时，抱怨也没有用。”（引自《苏菲的世界》）
所谓斯多亚式冷静，是指将冷静一以贯之地态度，何以？因为斯多亚学派相信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故无论遇到什么事，他们都直接进入思考的环节。这些人信奉德行，即以理性驯服感情。
斯多亚主义和小骑士确实非常搭配，小骑士本身是虚无的，它的命运也昭示着虚无，这就揭示了本作的第一层荒诞：小骑士艰险的命定之路和消亡的最终命运。（玩家操控）小骑士突破层层封锁的螳螂村，穿越危机四伏的深巢，跨越茫茫的王国边境……经历了如此之多的苦难与奇迹，一路走到命运终点的小骑士，迎接它的却只有消亡。

第二层荒诞，是伟大牺牲和虚无结局对照出的荒诞。苍白之王为使圣巢光辉永存而造成了大量牺牲，这与游戏中呈现的圣巢的空壳形成反差——那些伟大的牺牲如今变得苍白。而小骑士呢？它究竟在拯救什么？它能拯救什么？
在“空洞骑士”和“封印同胞”的结局中，圣巢仿佛只是再次陷入了近乎永恒的停滞，等待着下一次轮回而已。而剩下的三个结局中，虽然“瘟疫”之源辐光被消灭，但似乎没有明确证据表明危机被排除（比如，圣巢真的是因为“瘟疫”衰落，甚至覆灭的吗？矿工米拉的歌曾唱到“哦哦，将骑士和她的骨钉一起深埋，埋了这位夫人，她可爱又苍白！埋了法衣褴褛的教士，再埋了头冠闪亮的乞丐！”这流传在圣巢底层的歌谣，是否暗示着苍白之王统治下的一些内部矛盾？我们有零碎的线索，但难以有明确的答案。）就算“瘟疫”的消灭是此前一切的结局，那这之后，谁来复兴，怎么复兴这空荡荡的，支零破碎的圣巢呢？游玩中巨大的寂寥感，预示着小骑士一路扬起的那些苦难与奇迹的尘埃，最后也只能落定。而霍妮特，奎诺，小骑士等等…他们做的这一切的努力，仿佛只是平息打搅这失落文明沉睡的暴怒而已。

第三层荒诞，玩家的热忱和小骑士的冷漠。其实很难将玩家和小骑士彻底割裂，而前者所谓的热枕和后者所谓的冷漠也只是相对的。
一方面，玩家扮演小骑士，接受小骑士崇高的命运与苦难带来的诗意，却不用承受小骑士所有的痛苦。另一方面，玩家并没有纯粹的观戏人那么高高在上，游离在世界之外，而是加入了这场荒诞之旅。渐渐失去自我的米拉让我感到遗憾；奎诺让蓝湖和泪城的雨成为我魂牵梦绕的事物；保护同族的蛆虫骑士让我肃然起敬……

但是，小骑士本身会有感慨吗？在玩家操控它去给泽莫尔的螳螂恋人，给虫长老，给奥罗甚至寻神者送花的时候，它怀着怎样的心情？当别人说它空洞的时候，它懂得空洞的意味吗？当奎诺邀请它同行的时候，它是如何反应的？至少在游戏中，没有明显证据能证明小骑士拥有感情（只能证明虚空造物有拥有感情的可能，比如前任空洞骑士）甚至有时还会暗示：小骑士真的很冷漠。
玩家演绎小骑士，在几十个小时里，展开和结束一场场惊奇的冒险和一个个独特的命运。但玩家不能成为小骑士，几十个小时后，小骑士和玩家，以及每个npc，都有属于自己的路，它们会独立的走下去。
可以说，玩家和小骑士若合若离的关系和截然不同的态度，拓展了叙事的空间。虚无和荒谬，是本作的悲剧核心。而玩家在宏大历史下和尘封记忆里窥见的微小到几近消逝的奇迹，希望与爱，使玩家可以立于悲剧之上，直面虚无与荒谬。

结语
《空洞骑士》谱了一曲关乎命运的交响曲。左特、米拉和布雷塔是幸福的，他们酣睡在命运怀中；辐光、苍白之王和格林是疯狂的，追求永恒的神明自以为和命运平起平坐，但宙斯也不能违抗命运女神的安排；奎诺、空洞骑士和霍妮特，他们认识自己在命运面前的渺小，或顺从，或慷慨就义，或反抗。在结局“空洞骑士”和“封印同胞”中，没有谁逃脱命运之手，停滞的圣巢又陷入一个新的轮回（在这种意义上，圣巢确实达到永恒了）。
但在剩下三个结局中，空洞骑士和霍妮特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反抗了命运，至少他们打破了无休止的轮回。
关于小骑士，它是我最喜欢的主角之一，它因为它的沉默和空洞而变得饱满，它借它人之口而变得丰富，真是一个神奇的形象。在剧情上，我还有一个很喜欢的细节。正因虚空造物是空洞的，所以更容易被填充。前任空洞骑士正是被白王填充以父亲般的爱，以及拯救圣巢的使命感与强烈愿望，才会被“瘟疫”感染，导致“瘟疫”泄漏，真是令人哀叹。
我想，在小骑士选择挑战辐光的瞬间，它已不再空洞。那是什么填充了它的空洞？是那些圣巢亡魂的记忆，那游荡的故事吗？

这些奇迹，这些故事，这些邂逅，还有这些苦难与牺牲，真的没有填充你的空洞吗？
我喜欢《空洞骑士》的每一个结局，它们或给予我虚无的钝痛，或让我感到纯粹的悲怆，充满了荒诞的张力。但最让我有感触的结局是神居送花结局，娇嫩的白花竟抑制住了被寻神者冠以“众神之神”之名的虚空聚焦的暴走。虽然不能确切得知这其中有什么奥秘，但请允许我进行一些比前文更矫情的过度解读：它是否预示着，漂浮在虚无之海的我们，也可能被微小而脆弱的希望与爱安抚？

文章的最后，感谢massbag等空学家和伟大的探索者们带来的深度剧情解读与许多有趣的细节，让没通关神居五门的本手残知道了第四、五结局以及一些隐秘的彩蛋。恕我无能一一列举各位尊名，请接受我的歉意和真挚的感谢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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