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萨睁不开双眼,酸酒味从胡子里、胃里穿透出去。“哎......”肥萨喃喃。
“看来店还没开始营业,我能进去吗?”女子说。她没穿任何防护服,事实上,她只有一件蓝色的衬衣。
“能。”可是肥萨没有让开位置,更加庞大的身躯挡住了小门。女子等了一阵子,说:“老爷爷?”肥萨挪动身躯,她从肥萨挤出的小缝里钻了进店里,微笑环顾四周。马上,她滑进吧台内部,蹲下身子翻捣,找出一个小纸条摊平在桌面,上面写着“琳·奥维茨的神秘配方”。
肥萨正要把头伸过去看,琳·奥维茨突然把纸条收回到后背去,嘴角上扬:“来一杯蓝字酒?”
“琳·奥维茨,”她伸出手,胖子疑惑地接过她的手,“萨姆、萨姆......”她笑,“告诉我,贝尔去哪儿了?”
“酒,”哈里的身子头上的肉瘤过大,已经严重倾斜,“你的店里有很多很多酒。”瘤里血泵动着。“太多...”哈里是笑着说的,双眼的光不时闪烁,“谢谢...”
真是奇怪的人。琳看向萨姆,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知道,但他脸上只有恐惧。琳咽下口水。现在哈里站着、倾斜着,将要倒下时忽然又把自己拉回去,将要倒下又把自己拉回去,在原地停留着。发光的双眼在看着萨姆。
肥萨慢慢移开哈里的视线,它也没跟着自己,比自己还要沉默的琳已经把眼睛瞪得像一只猫。他轻轻拉她一把,把她带到了后厨,锁上了门。
“它头上的肉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新的无机生物寄生虫吗?”琳说。
“他只是个机器人,你听完说,他自己最开始是这么告诉我们的,”肥萨被打断了。
“是我。”肥萨回答哈里,转而小声对琳说:“别被他的声音骗了。”
“我不是个机器人,哈里,我是个真正的人。”肥萨说。
“哦,那...”哈里犹豫自己的措辞,“那你能帮帮我吗?”
“那是肯定的,你知道,朋友之间都是要相互帮助的。”肥萨说
“我其实不知道...大概在稻草城里,你一定要帮帮我。”哈里。
肥萨:“但是稻草城很危险,你确定那是在稻草城里?”
肥萨小声说:“我觉得是他想让我去稻草城送死,得小心...”
“萨姆,我觉得你可以用这个接口,这样你就能帮到我了。”从玻璃小窗看,哈里正指着自己后脑勺的什么东西。他扯着,拔着,头前后移动。“嗯...”他的声音是使劲的声音,“啊!”愤怒。啪!像是电灯泡爆掉一样,从小窗传来一阵白光。外面是一股浓烟,时不时有火花的声音,最后是机器人倒地的声音,一条血迹粘在玻璃小窗上。
穿过源土沙漠,最后到达海港。“海港的对面就是冰国。”安洁裹着绒毛衣。
他们说,这个港口上建立的城市是曾经帝国残军的墓碑。一切都正如无机化主义的预言,没有第一生态,没有第二生态。没有生命。两人在海口船坞间来去,建筑物盖上一层冰霜,那是这个城市的无机方案。
“那儿!”安洁指着远处一扇门,“她来过这儿。”安洁是对的,谢兰把一艘叫做莹奇号的邮轮开走了,那艘载着森林的船。“别担心,我很确定那座森林足够虚假,以至于不能称为生态。”当谢兰到达冰国,被当地人质疑时回答道。
大厅,肥萨白色的防护服染成红色。机器人,零件,肉丝缠绕着,粘着。这都是厨师的工具。这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琳·奥维茨被深深吸引。于是,她说:“稻草城怎么了?”
“什么?稻草城吗?”肥萨抬起头,手中的刀具沾血,他扶正摩托车服头盔,面罩上多一道红印,“他们无机化晚了,彻底被第二生态转化了。”
“你得解释得更详细一些,就好像你在跟一个两百年前的时间旅人对话一样。”琳说。
“简单说,稻草城已经不能住了,而且非常危险,至少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肥萨说。
“呃!”琳发出一声,“我不是个傻瓜,这样,我跟你讲清楚点,一百六十年前我进了一个冬眠仓,刚刚才醒。明白吗?就是那种假装自己到了未来的把戏,我在仓里不会变老记忆不变,所以从冬眠仓里出来...就...就那么回事吧,说清楚点,什么第二生态的?无机化?”
“呃!”她说,插着腰,穿着衬衣,靠过来。“别过来,这就是第二生态的机体,非常有感染性!”肥萨用手上的刀指去。
“不,不感染性。”她说完,叹了口气,走出门口,“我还是回仓里去吧,时间不对。”她回头看向肥萨,打了个眼神:“希望我下一次能看到你。”
于是,肥萨楞了一阵子,冲出酒馆门口,高速公路平直冷淡,没有沙尘暴。
琳走的第三天夜晚,哈里的所有部件被泡在酒馆大厅中央的小池中,肥萨睡在敞开的冰箱门后。
有人踩了他一脚,他的手,是黑色衣服的人,“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吗?”
“哦!”肥萨揉揉自己睁不开的眼,“我是我是...”
“你明明不是,小偷?等等,别胡说,没人见过你,我的工作也搞定了,再会了!”
肥萨一把抱住陌生人的大腿。“喂!松手,你在做什么?”肥萨挣扎一阵,没有放松下去。那黑色衣服的人叫来了一群同样制服的人,一起把肥萨的身子拉开。等肥萨重新起身,穷追不舍,他们已经架起货车,驶向稻草城了。穿着短裤,光着膀子的肥萨,奔跑在夜里的高速公路,最终摔倒在水泥地板上,磕破了肚皮,磕破了手。
他在白天之前醒过来了。往回走,往回走。白天了,阳光升起,越来越热。就突然刮起一阵遮阳避日的沙尘暴,让他碰到小酒馆的门。关上门,倒地就睡。再次醒来,扶着脑袋,他看见一个带着墨镜的灰色男子真站在哈里水缸的前面,比划着,比划完,走了,走之前还看了肥萨一眼。肥萨拖着麻痹的双腿,到外面,看到那个人是开着摩托车跑的。
于是,咬紧牙关,听到了哈里在水缸说话的声音:“喂!肥萨,肥萨我谢谢你啊!”
“哦哈哈哈,别开玩笑了,说真的,刚才老尖说你歪打误撞解决了我的寄生虫问题,只是可惜...老尖说要是能让他先来一步,也许对他的研究有更多帮助。寄生到机器人身上,不是很常见,你知道吗?”
“所以,”肥萨的手扶到水缸,“你之前的各种问题都是因为一个有机寄生虫。”
肥萨坐在地板,嘴里忍痛斯斯声。机器人的头浮游在水缸里,双眼打转。
“萨姆?你为什么就那样看着我?”机器人的部件上下浮动。肥萨站了起来,走进后厨,拿出几条绳子。“你在干什么?”肥萨从水缸里捞出哈里的头,线头绕一圈,稳在黑色的摩托车上。衣架上整洁的白色摩托车服。他骑行,顺着暴风。到哨站里,像篮球一样把机器头带到车间。车间是肥萨在哨站过去生活的垃圾坟场,客厅的红色沙发在车间的正中央,独立正着,上面,是哈里留下洗不掉的油渍。机器头正是被放在了这同样的一个点。白色车服的人蹑手蹑脚走进这坟墓里,噼里啪啦,电视机,植物培养皿,折叠椅,高脚架,沃琪米父亲的粉碎机。
肥萨并不清楚沃琪米父亲是做什么的,但他确实能搞来一台工业金属粉碎机。长方体的粉碎机,接上垃圾堆最里面的永久牌电源。
肥萨手里捧着机器头,那双闪烁的电子眼,“萨姆?你能听见我吗?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我发誓我不说谎。”
肥萨走向转动的粉碎机,机器头的双眼快速闪烁着:“我可以告诉你是贝尔主导了度假绿洲的种族灭绝,当初给度假绿洲带来科技进步的也是贝尔,但他的本意并不是造福绿洲人,而是导演一出科技滥用文明灭亡的戏,他们都计算好了的,他只想要整个源土沙漠的土地权,做他的生态改造实验,还有,第二生态的解密里也有很大一部分他的资金投入,他们知道第二生态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但他们还是那么做的,我已经告诉你很多了,你现在不能就这样把我销毁了,总部会知道你干了什么,他们会来找你的,求求你了,我是哈里,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我住在稻草城的下水道里,我头上有脑瘤,我会修机器人,我会做机器人...”
外面,远处的沙尘暴呼云唤雨,是阴天,沙漠打雷了。他搬出凳子,坐在门口,大腿上是一把车间作品,木把手,一根铁圆管,里面装着的是爆炸物。他紧紧握着,注视前方。
于是,夜晚,沃琪米的光从绿洲的方向回来了,“肥萨?”她的车停在肥萨黑色摩托车的旁边,“是谁来了?”
“好吧?”沃琪米进到了哨站里,“怎么回事?是你,是你搬走的吗?怎么?”车间,粉碎机转动着。“你怎么了肥萨?!你在干什么?”沃琪米拉着她问。
“他们知道了,总部,他们要来了。”肥萨对着她的眼睛说。“那个怪物,我不得不把它粉碎了。”
“哈里?”沃琪米说,“他对你做了什么?”肥萨的脸上,擦伤的痕迹。
天气并不正常,夜里,所有方向的远处,都在闪电,照亮遮蔽天空的乌云。也许,“总部”真的要来了。沃琪米掂量着,想要坐下,蹲在肥萨旁边,膝盖垫手。
“萨姆,我去过绿洲了,没有人在那儿。”她挠挠脸。“中间有座塔...”
“所以,”她说,“奶奶说的是真的,绿洲人都死了。”
“我放弃在冰湖的生活是有道理的,琪米,”这样说话的肥萨,沃琪米从未见过,“现在...在哪儿都是一个样子。”
一道光从稻草城而来,它越来越近,摩托车的轮廓。肥萨把枪收到椅子底下,咽下口水,冒出汗,琪米急忙站起来。那人戴着墨镜,在哨站门前,停下车。两片黑色镜片直视肥萨,盯着沃琪米。
老尖说:“我不是,我是来等某人的。”坐在机车上,他把头转向正前方,发动机的声音轰轰响,“你销毁了哈里?”两片黑镜又看过来。
“我承认是我,但他有故障,很不稳定,他想杀我。”肥萨说。“他很危险!”沃琪米大声说。
老尖底下头,似乎是在检查车子的什么,他抬起头,注意到那两部摩托:“搬家了吗?”
“我们要上哪儿去?”沃琪米双手叉腰,“这几天你到底在哪睡觉的?”
“按道理来说不算是,”老尖说,“我看到你爸有钥匙,肯定是店主给的吧。”
肥萨腰间确实挂着那一大串钥匙,“他不是我爸。”沃琪米说。
“嘿....我记得你,”贝尔站在老尖的枪口前,“你是那个人们到处都在谈论的老尖是吧,英雄!看好你。”贝尔隔着手套对老尖打了一发手指炮,你能听见,他身上的散热风扇正狂啸着。后背依旧是那大包。
“我确实赢了。”老尖看到哨站门口,一片火光,一声巨响,急促的警报,衣服漏气,沉默。
贝尔解开系带,大包摔落在地,他向前走去,棕色的液体从衣服上的口子不断流出,划出步伐,但没有倒下,没有,他继续走,走向稻草城黑色的轮廓里去,与黑影渐渐融为一体。
冒热烟的枪躺在地上,胖老头坐着,手颤抖着,女人站着,喘气。
“最好现在就走,车还能开吧?往北去,别回来,这次我不用说服你们也能明白。一会儿我能赶上你们,赶紧走。”老尖说。
肥萨站起来,快步走向大包,老尖配合他拉开链,精密的仪器,先进的材料,无限的动力,闪着光。老尖说:“你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要把我们带去哪儿?”肥萨说,“你不能这么做。”
“你误会了。”老尖说。“拿走吧,但你们必须往北去。”
“他是谁?”沃琪米问了一个问题,咬咬嘴,捏了捏手,要打开马路中央的包裹,“别!”肥萨抓住她的手,“我不相信他。”
沃琪米说:“我去北边了,那里没有人,港口很多船。”肥萨望着稻草城。
“最好快点溜,这天气不对劲。”沃琪米打开哨站的门,“你下来,拿你的东西。”
萨姆在一旁看着琪米在垃圾堆里翻找,“愣着干什么?”沃琪米说。
“这是谁的车。”沃琪米指着那辆黑色的摩托车,“还有这件车服,我不信是你在车间里捣鼓出来的。”
于是,在高速公路上,两辆机车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生态发生器的包裹就那样坐落在无人经过的高速公路上,哨站小门前几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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