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应该知道,”我小心的斟酌语气和用词,“我是预言师。”
说完我就后悔了,果然因为阿姨这个称呼,面前的中年女性对我怒目而视。
“在你们学校,预言师应该是个工科专业吧。”中年女性讥讽说。
“实际上,预言师是理科。”我假装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理学专业下的一个方向。”
“请您放心,我是专业的。”我挤出一个职业的微笑,把一张中级预言师资格证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吧。”她略微放下了戒备,解下门栓上的铁链条,拉开门,露出刚刚可以让一个成年男性通过的小缝。
“谢谢。”我努力吸气收起小肚子,从门缝中挤了过去。
在进屋之后,职业习惯驱使我先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现在是早上七点过十五分,清晨的阳光透过灰绿色的窗纱洒进房间,阳台种植了很多花花草草,微风下的倒影在屋内摇曳,让整个空间里充溢着莫名让人放松的氛围。白色的沙发上整整齐齐的摆着防尘的纱肩,透明的玻璃茶几和地面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角落有个很大的书架,上面的书按照大小摆的十分整齐。
蔡阿姨在我坐下之后,起身去厨房拿了一个茶壶和两只茶杯过来,简单的洗茶之后,一杯冒着热气的金骏眉摆在了我面前。
“那是我职业的一部分内容。”我注意到书架中成排的推理犯罪小说,“当然我的能力不仅如此。”
“蔡女士,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切入正题。你知道我的价格不菲。”
她清了清嗓子:“访谈费2000元一小时,我当然知道。希望你能带给我点好消息。来,我们就开始吧。”她把一张照片摆在我面前。
这是一张老式立可拍相机照片,里面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浓眉大眼,正在一棵树上表演金鸡独立。
“不,我丈夫。”看到我的表情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他几乎从来不拍照片,这是我在收拾他父母以前老房子的一个旧行李箱里翻到的。”
“好吧,”我放下照片搓了搓手,“你想知道他的什么信息?”
“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她说话突然有点局促。
我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我得有他最近的一些情报,额,比如他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去过哪些地方。”
看到蔡女士犹豫的表情,我说:“不要紧,我们之前签过保密协议,我不会向任何人透漏您或者您丈夫的隐私。您只要告诉我他近五年内的一些讯息就可以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五年前他在青州火化中心火化的,他……”
我生气的用力合上笔记本,尽力压抑住不满的情绪,“我只是个预言师,灵异学不在我的服务范畴之内。”
“请您听我说完,我知道这件事有点诡异,但如果您也不相信我的话我就找不到人来帮我了。”
蔡女士有点慌乱的站起来。我铁了心准备离开,这简直是对我职业的侮辱。然而蔡女士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重新坐了下来。
我当然不会跟钱过不去,特别是我还欠学校一大笔钱的时候。
我气喘吁吁的跑到了A教302,上课铃已经打响3分钟了。趁着孙教授调试电脑的时候,我偷偷的从后门溜了进来,精确地冲着后排为数不多的空位一溜小跑过去。我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吃零食听音乐看小说的长头发女生。
跟预言中一样,在我刚坐下时,孙教授不知道从哪只屁股兜里掏出折了很多折的花名册。
老孙头讲课时最适合整理笔记了,高度近视的老孙头每次都是沉浸在自己的讲义和令人头晕目眩的物理学理论中,完全不管学生在下面究竟是在认真听讲还是搓手机打游戏。我打开了笔记本,翻到了最近记录的一页。这一页被大大的两个交叉圆圈占据,一个圆圈标注这蔡文雅——也就是一个小时前见面的那个略显刻薄和轻微洁癖的阿姨,另一个圆圈标注着王杰,蔡阿姨本该死去的丈夫。
这两个人目前都是40岁出头,女方是某机关干部,男方是电子大学教授,也就是我目前就读的大学。王杰是大约六年前引入的美国华侨物理学教授,因为发表一篇量子物理相关的Nature文章在业界造成了很大的轰动。之后他依靠百人计划荣归故里,听说当时电子大学给了王杰一大笔安家费和启动资金。靠着这笔资金,王杰亲自搭建了全国最大的量子物理实验室。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一年后,团队马上要做出结果继续冲击Nature时,王杰竟然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车祸丢了性命。失去主心骨的量子物理实验室迅速颓败下去,高昂的维护费用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不久后物理系被迫关闭量子物理实验室。
物理学、量子……我突然想起了正在上的这节课的名字——量子科学导论,兴许老孙头跟他很熟,有机会问他一下。
笔记接下来记录的事情就有点诡异了,蔡文雅一直坚持认为丈夫可能还活着的原因,是她在家总能感觉的到王洋的存在。每天她起床洗漱后,就会发现被子已经被人叠的整整齐齐,丈夫生前养的花也一直有人浇水,丈夫的牙膏每天都会有规律的减少等等,甚至在她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旁边有一个人的体温和呼吸。
我当时完全认为蔡文雅得了精神分裂症,丈夫的死让她无法接受濒临崩溃,她的大脑为了进行自我保护强行分裂出一个丈夫的人格,让她觉得好像丈夫并没有离开自己,所以叠被子浇花等等其实都是她在另外一个人格的驱使下做的。当然这是在我真正尝试预言之前的结论。
在幻象中我看到的是一片雾气,唯一清晰的是我的脸和我手上插在自己胸口的刀子。
作为一个仅学习了三年预言能力的初学者,我能掌握的预言最大使用方法是可以透过被预言者(我们一般称之为宿主)的视角看到不久后的未来发生的既定事实。
也就是在不久后的未来,我会杀死本来已经死掉的王杰。
我摇了摇头,咬着指甲拼命思考。这可太诡异了,我怎么可能会去杀人,家里的蚊子我都舍不得去拍死,然而在未来的某一刻我真的做出了这种事。不过这个预言场景倒是说明王杰有极大可能没死,虽然在不久后就会真的死了——还是被我亲手杀死,而我则变成一个杀人犯。
就在我发神的工夫,笔记本上王杰两个字突然像有生命了一样开始不断的弯曲扭动,桌面变成软绵绵的面糊,拼命的把我往里面扯。老孙头讲课的声音像是忽快忽慢的列车外传来的声音,滑稽的转着弯呼啸着进入我的耳朵。
早在上个世纪,第一任预言师就发现了时间漫游症这个古怪的病症。大概时间之神不喜欢预言师这种具有破坏时间平衡能力的人,在使用预言之后,使用者会有很大概率进入一个时间错乱的状态。在这个状态里,时间的混乱会让空间也发生扭曲变形。
总之这是个很微妙的状态,每次时间漫游都会让我有一种自己嗑大了的感觉。还好要摆脱这种状态只需要我右边裤兜里的一粒安立得就可以了。
然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发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几根扭曲的面条在我眼前飘荡,丝毫不听使唤。我试图把这几根面条往我裤兜里塞——当然这一点用都没有。这时旁边那个看小说的女生转过头看向我,夸张的笑了起来,嘴角弯成了十个耐克,一直裂到耳朵上,一根不安分的鼻毛从她的鼻孔伸出来,越来越长越来越粗,围着她的脖子饶了好几圈。
“你…应该…道……子很……,是吧。”她试图朝我说话。
我当然不可能搞懂她的意思,耳朵里仿佛灌了几百吨的水。
“药……右边裤兜……”我尽力操纵我的舌头,同时躲避着那根已经开始转向我这边蠢蠢欲动的鼻毛。
“谢谢。”我不是很情愿的跟旁边的女生说。在崩坏时空外,这个女生长得还是挺精致的,黑色长发黑色毛衣,颇有一种《加速世界》女主角的感觉。女生继续看着小说,耸了耸肩,“没关系,我也是个预言师,我知道这种感觉。不过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预言师陷入时间漫游状态的样子。真希望我没见过,这样我就不知道自己也会变得这么蠢。”
真棒,我就知道两个预言师之间是不会成为朋友的,这似乎是个诅咒。
下课铃适时的响起,我站了起来,毕竟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对了,”我略微顿了顿,“你有根鼻毛该剪了。”
在摆脱鼻毛少女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量子物理实验室门口,一把铁质大锁锁住了大门。我掏出了一根铁丝插进了锁孔,十秒钟之后因为技术不精宣告放弃。在接下来的十秒内,周围的几块碎石和我同时意识到这把锁确实跟它看起来一样坚固无比,最后十秒中我经历了十分剧烈的头脑风暴和思想斗争,然后决定放弃,恼火的一屁股坐在了门口台阶上。
在别的书里,主角可能有几十种方法越过这道门,而我偏偏一种方法都没有,我可真是一个差劲的主角。等等,或许我压根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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