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我会帮你摆平这个失误……唉,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别放在心上。”在夜晚的街道上汤见登一边走着一边挂断了手机,然后停下脚步从西服外套的内衬中拿出了一本笔记本。
他用的是一根短小的铅笔,笔越是短,它所记录的事物就越多。记录完毕之后汤见登将笔记本收回,转身走进了一旁幽暗的巷子之中。
年少有为指的就是汤见登这样的人,刚从大学中走出,仅仅通过数年的努力便在巨型企业人事部中谋得不错的位置。这样的职位所需要的并不是经验或者能力,最重要的是人脉,这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够积累的资源。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上升的,但每个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汤见登是一个好人。
他就像是公司里独立开设的一件万事屋,无论你有甚么麻烦都可以去拜托他,并且从不奢求回报。
总有些人抱着好奇心去探寻关于汤见登这个人,但调查得越多,调查者便会越感到心虚。他们感觉自己踏入了一滩泥潭,处处都被汤见登的赞美之词所包围,越是深入便越是难以挣脱。在发现这点之后大多数人都会悻悻收手,而一再追问者最后都会悄悄地消失在公司之中。
现在汤见登正走在回家的途中,昨天这座城市刚下过雨,巷子的白天难见光,积水尚未消失,能听到不远处有位冒失的来者发出的哗哗水声。
可能是附近嬉水的孩子,汤见登有些担心在下一个拐角会恰好与对方撞上,便稍稍放缓了脚步。随着溅水声的接近,践水者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条老旧、狭隘的巷子没有几盏路灯,唯有路口正上方的这顶仍然投射着暖黄色的光芒,正好照亮了来者的面容。
那是一名少女,在她出现在汤见登视野中的那个瞬间,时间在此停止。即使一切都已结束,即使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直至今日他仍然能够会想起那一瞬间的画面。
她有着一头金发长发,虽然路灯因为灯罩积攒的污渍使得灯光有些暗淡,但当光芒在她的金发上反射之时却显得耀眼夺目,让汤见登险些闭上了双眼。就像是太过接近太阳时蜡做的翅膀就会融化,如果直视这样的金发的话也会让他的眼睛灼伤吧?
除去夺人眼球的金发,少女还有一双清澈的灰眼睛,汤见登随之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白色廉价文化衫和棕色五分裤。她苗条得几乎病态,但对一个少女来说个子却很高,脸上散发着一种平静且安详的光芒。
汤见登为自己先前的将她想象成嬉水的顽童而感到自责,因为看到她那双布满伤痕的赤足后没人能有这样的想法。那些伤痕绝大部分都是新伤,深夜赤脚在这样无人打理的巷子中奔跑,难以避免那些碎玻璃的伤害。汤见登从这个瞬间推断出当下大致的情况,这名女孩在这个巷子中逃窜,有什么东西正在追着她。
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那就是在这个画面中还有一个令他无法选择去无视的细节——这个女孩没有影子。
汤见登不是期望着无趣的日常能被什么意外打破的人,因为面对这些事件他总要付出额外的精力,这会让他的大脑陷入宕机。
在汤见登还在呆滞的时候,女孩已经注意到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先冷静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汤见登还没有缓过神来,他的话与其说是安抚蕾其莉,倒不如是在说给自己听。
“已经快来不及了!快走!”蕾其莉见汤见登还在整理思绪,慌张地四处张望着,“他就快追上来了。”
“有人想要伤害你是吧……唔……这种时候得先报警才对。”
汤见登掏出手机时顺带将钱包掉在了地上,但他现在可没时间去捡起来了。
“报警没用的……必须快点,快跑!”蕾其莉转过头来焦急着拉着汤见登向外跑去,让双手打着颤正在拨打110的汤见登险些摔倒在地上,就在他拨出这个号码时才明白当下的情况到底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手机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下脱手,只留下汤见登发麻的手掌。他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汗毛紧竖起来,随之又倒缩回去。皮肤也紧紧皱起,全身产生了一种酸涩感。
在蕾其莉跑来的巷道里一名男子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他身上穿着白衬衫并套着马甲,挽起袖子下是一对结实的小臂,抬起的双手握着一把还冒着硝烟的手枪。
在发现男子的瞬间蕾其莉似乎也做出了某种决定,她瞪脚跃起,双手绕在汤见登的颈部将脸贴上了其大动脉处。汤见登此时被那声枪响定在了原处,暂时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一个劲地打颤,但他感觉到一股阴寒感从他的颈部缓缓渗入,身体自发地想要将怀中的这名女孩甩开。
随之的第二声枪响传来,蕾其莉的肩头绽开了一朵血花,子弹刺入了她稚嫩的身体,将她的肌肉撕开,血液从伤口中迸出,痛苦的低嚎声从她的口中传出。
蕾其莉从他的怀中抬起了头,两人恰好对上了视线,她脸上沾满了大片的血迹,像是贪食的孩子脸上总是沾满的雪糕。
第一枪带来的是震撼,第二枪成为了汤见登苏醒的铃声,不用去思考太多,当下的情况概括就是有个开枪的疯子企图杀死他怀中的金发女孩。
汤见登伸手抱住蕾其莉转身开始了奔跑,自从步入社会以来他很少有过奔跑的经历,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庆幸自己的双腿仍记得如何逃跑,并且是如此的熟练。
看着两人窜入巷子的黑暗中那名持枪男子皱起眉头,举起枪来但随之放下,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他不会扣下扳机。
汤见登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蕾其莉,她的脸色比起最初的相遇显得更加苍白,紧闭的眼睛下出现了些许黑晕,虽然虚弱但她好在还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他的抱着她的那只手臂酸了,换了只手并迅速向后瞥了一眼,这条深邃的巷子如不是熟悉其中的构造,一时半伙想必也走不出来。
虽然说夜幕早已降临,但走出巷子后迎接着他们的还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在繁华的城市中夜晚反倒是一天的开始。熙熙攘攘的人声环绕着两人,但却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大家都专注在自己手头的事与身旁的人上。
但在做出下一步行动的决定之前,汤见登空着的那只手又一次摸出了笔记本,用潦草的字迹在上面做下了记录。
而后再将笔记本收回,这一套动作只花了他不到数秒时间。
“现在要去哪?得赶快送你去医院,先打120……那要先找人借一下手机。”汤见登将自己脑中思考的内容化作语言叨念出来,伸手触摸自己口袋才意识到他的手机在数分钟前早就被打了个稀巴烂。
蕾其莉的声音反倒是吓了汤见登一跳,他以为怀中的这位女孩早已不省人事,但她似乎意识到汤见登又要做出什么愚蠢的抉择,睁开了眼睛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但你的伤……”汤见登不确定地说,抱着蕾其莉奔跑的时候他始终用手掌使劲压在她的枪伤上防止大量出血,这是他从影视剧中学到的知识。
蕾其莉掰开了汤见登的手,原本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从未出现,只剩下白色文化衫那带着焦痕的孔洞以及旁边一圈像是印花一般的血迹。原本单调廉价的文化衫因为染上了这片女孩的血迹,仿佛多上了一层美感。
汤见登的身上漆黑的西服同样沾染了鲜血,只是因为原本就是暗色系显得没那么醒目,但鲜血的甜味与粘稠感则以另一种方式提醒着他。
没有影子,这么短时间内愈合的枪伤,以及……汤见登不经意间伸手触摸自己的颈部,上面有两个难以察觉的孔洞。这些令人无法去忽视的细节在他的脑中排列着,答案早已是呼之欲出。
“我有想去的地方,能帮帮我吗?”虽然伤口愈合但她仍十分虚弱,落地后伸手拉着汤见登才勉强保持了平衡,另一只手则像是头疼一样捂着头说到,“不要警察,不要医生,这些东西对我没用。”
“在这之前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现在也太引人注目了。”
先前蕾其莉趴在他的身上遮挡住了血迹与面容,但现在她就这样站在她的身旁,金发的外国女孩加上两人身上沾染的鲜血,纵使周围的人再怎么迟钝也很难不去注意到。汤见登注意到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将手机对准了两人,他们第一时间肯定不是拨打110或是其他的求救电话,更可能的是拍摄短视频。
他们这样的搭配可不多见,想必能为拍摄者带来不少的点赞与关注。
如果说刚才的情况比较特殊,汤见登无法做出合理的反应,但现在他有了些思考的时间却仍然愿意帮助她,这点让蕾其莉感到吃惊。看来她本来还准备了其他说辞,或是什么手段也说不定,但现在全都用不着了。
“等会我会找你问清楚,但现在不是时候。”汤见登握住蕾其莉的手说。他尽可能让自己显得轻松自然,这样或许能尽可能拖延麻烦找上来的时间。如果他们两个人表现得很糟,他们越是紧张,那周围的人报警或是多管闲事的可能性就会上升。
“出租车!出租车!”汤见登高声叫道,空着的手上下舞动。
随之带着蕾其莉向前跑去,她显然还为汤见登一系列不同常人的反应而感到难以理解,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好在有汤见登将她拉起。
“站住!”有个人高声喊道,是先前追赶蕾其莉的那个男人,他已经走出了巷子。
汤见登迅速打开了车的后门,把蕾其莉塞进汽车,自己也一头栽了进去。
“那地方在郊区。不错,恰好是在同一个方向。”汤见登稍稍迷上了眼睛做出了判断,“送我们去千爱旅馆,快!”
不远处那个男人已经发现了两人的行踪,他正推搡着附近的行人向他们跑来。
司机似乎注意到了向他们追赶来的男人,并且车厢内鲜血的气味似乎已经弥漫开来,街灯透过车窗让两人身上的血迹变得更加醒目。毕竟现实世界的出租车司机可不像电影里的一样,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室,多半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大多数时候在遇到奇怪的客人时他们会选择拒载。
如果在这里停下来的话那一切就都玩完了,汤见登快速在脑中思考着要如何解决这个被自己忽视的问题,或许能够利用这些血迹对司机进行恐吓……
“没什么问题,请开车吧。”坐在他一旁的蕾其莉在这时开口说道。
“这可真是逼真的道具,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玩这套,我记得是叫做Cosplay啥的吧?”司机点了点头,不急不慢地将车开上了大道。
这样的转变十分不自然,先前司机眼中一半是猜疑一半是恐惧,他几乎就快要将他们两人赶下车,而他现在只是……十分的平静。汤见登从没有见过如此迅速的心境转变,快到令人感到害怕,这可不是“没什么问题”,相比起来这才是问题。
“我催眠了他,不用担心他会注意我们之间的谈话。现在我们只是一对酷爱cosplay的小情侣,用着逼真的道具,谈论着一些动漫方面的话题。”蕾其莉似乎累坏了,她在一旁靠着座椅闭上眼睛说道,“但这持续不了太长的时间,肯定不够送到我想去的目的地,但到你所说的那个旅馆应该是绰绰有余。”
“在我一个劲自说自话之前,你可以先告诉我你猜到多少了吗?”蕾其莉虽然是闭着眼睛说道,但汤见登知道自己若是撒谎她能够立马察觉。
“有个疯子想要杀了一个女孩,而我是那种无论对方是谁都会拉上一把的老好人,所以我保护了这个女孩。”汤见登顿了顿继续说道,“对能帮上你这件事我感到很幸运。”
蕾其莉似乎睡过去一般,好一会儿没有回应,特别是她还闭着眼睛。在她给出回应之前汤见登也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只是和她一样靠着座椅,这十几分钟的逃亡也让他也感到了疲倦,在这之前他可是上了一整天的班。
“真是个怪人,你说的居然都是实话。”像是先前在他怀中突然醒来,不知什么时候蕾其莉已经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汤见登,让他浑身一阵发麻。
“寻常的人类碰上这种事就算一开始会带我逃走,根本没有理由继续帮我搭上这辆车。你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现在这句是假话,你早就对我的身份有点大概的猜测了。”蕾其莉皱着眉看着汤见登说到,“我是吸血鬼,这个种族真的存在于现代,我就是证明。”
吸血鬼,不老不死且以人类的鲜血为食,能够轻易催眠人类,接触倒阳光就会自燃的怪物。在众多故事之中他们大多都有傲人的白发或金发,惊艳的容貌,一般都被称之为怪物中的贵族,血之贵族。在当今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风格迥异的宗教,在遇见蕾其莉之前汤见登认为它们说的都是屁话,但现在他的世界观已经遭到了强烈的撼动。
这个女孩就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血族,绝无半分虚假,先前的枪伤与对司机的催眠就是铁证。
“真是没品的笑话。”蕾其莉的眉头拧得更紧,“你可不要因为遇上我就变得晚上不敢出门,大部分的怪物都是你们人类自己胡扯的,不用太过担心。虽然说这个世界存在吸血鬼,但是我们已经没有你们故事里大部分乱七八糟的设定。”
“我们不能变成变成一大堆小号的蝙蝠,不能钻到影子里,受到太重的伤会死,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靠人类之外生物的血液维生。你可以把当代的吸血鬼理解成不过是会玩点催眠把戏,然后严重偏食癖的怪人就行了。”
“至于关于我们祖上的事是真是假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今年也就59岁而已……”
原本认真听着蕾其莉陈述的汤见登忍不住打断了她,在自己眼中的蕾其莉充其量也就十来岁左右的容貌,即便是往高去说,确实他有见过二十余岁仍然能够保持一副童颜的偶像。但五十九岁根本无法和眼前的女孩联系起来,如果是以人类的标准来说……
自己的打断真是自讨没趣,汤见登后悔发出这声疑问了。
“是的,我今年五十九岁,是可以当你母亲的年纪。”蕾其莉似乎对汤见登的反应感到习以为常,轻描淡述地重复了自己的年龄,“如果你没有其他问题我就继续讲下去了。”
虽然他至今仍没有过女友,但他也知道这样询问女性的年龄是十分失礼的行为,即便是对吸血鬼来说也是如此吧。在听到汤见登的道歉后蕾其莉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她只是没把怒气表现在脸上而已。
“如果说我的先祖真的是故事中所描述的怪物,那么为什么随着世间的推移吸血鬼会变成我们现在如此别扭的种族呢?不上又不下,既不是人类又非纯粹的怪物,只能在夹缝中苟活。”
蕾其莉并不期望汤见登能给出相应的答复,她紧接着就这样自顾自地说下去,像是在给自己一个解释。
“生物的变化只会是为了适应环境而发生的,为了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在去我们抛弃了许多,换来的是不用吸食人血就能够生存下去的体质。人类已经强大到令怪物们恐惧,即使是地球最终也只会成为你们飞往太空的跳板吧?”
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沦为了弱势的一方,若是吸食人血就会遭到捕杀,若是与人类为敌就会遭到灭种。这可真是一个荒谬的现实,有些人还在担忧着故事中的鬼怪会在夜中伤害他们,却不知道反倒是鬼怪们在躲避着人类。
“但即使我们喝的是牲畜的血液,打着深夜的劳工,有些东西却仍然没有发生变化。”蕾其莉转过头盯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景,“吸血鬼猎人们知道我们还存在这个世界上,这几百年来从未停止对我们的捕杀,先前向我开枪的猎人叫做埃里克,他已经从欧洲追我到这里了。”
在蕾其莉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人就没有更多的交流,蕾其莉就这样一直盯着车窗,不一会儿她就又打起了瞌睡。
坐在她一旁的汤见登在注意到蕾其莉睡着后,再一次从怀中拿出了怀中的笔记本,将先前的那条记录划掉,在下面工整地写下新的记录。
随之就像是学生时代的笔记本上画重点一样,在这条记录前加上星号。
出租车在一间旅馆前停了下来,汤见登先一步下车警惕周围的情况,在确认安全后侧身在车门旁牵着蕾其莉下了车,两人一起走进了旅馆。
“来这地方的原因是什么?好不容易甩开了埃里克,我们应该抓紧时间。”
“我们的运气可不能一直这么好,早晚会有人因为我们衣服上的血而报警。”汤见登稍稍侧目看向一旁的大堂休息区,“你可以现在那里休息,等我安排好房间。”
汤见登将西服的外套脱下夹在腋下走向了前台,在里面他穿着的是一件棕色的衬衣,比起沾染血迹的外套来说这要显得体面得多。
看守夜班的前台显然一时间没有注意到两人,打着瞌睡的他从电脑前惊醒过来。
“这个时间我们反倒是没有不空闲的钟点房,请问您要什么样规格的房间?”
即使是这种小宾馆的钟点房也是需要登记身份证的,但汤见登的身份证此时正和钱包一起躺在那条巷子里。
“主管?不过先生您该不会是没有携带身份证吧?”前台抬起头来与汤见登四目相视,“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就算是主管来也没什么用,你不能租房,这是规定。”
这是一个好前台,虽然说他在岗位上并不怎么认真,但他却知道如何遵守规定。
“这只是你自己的臆想,我只是想找你们的主管谈谈而已。”汤见登停止了笔记本的翻阅,他已经在上面找到了想要的讯息,“他的名字叫陈宇,我记得他的电话是……”
汤见登抬起头微笑着看着前台念出了一连串的号码,这些讯息足以证明他确实认识这间旅馆的主管。
“我明白了。”前台稍稍慌了神,“我这就联系一下主管,但我不能保证他这个时间还在旅馆里。”
汤见登背靠着柜台开始了等待,他看向了坐在休息区脚落沙发上的蕾其莉,在阴影中的她显得那么不起眼,全然没有最初在路灯下展现的姿态。自从两人相遇后她一直处在十分虚弱的状态,一有机会就打起瞌睡。
必须要好好保护她,如果放任她一个人肯定会被埃里克找上并杀死。
好像听到汤见登的心声一般,乖巧地并腿坐在沙发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蕾其莉突然直起了身子,和汤见登对上了眼睛。但真正唤醒她的是一个匆忙赶来的中年男人,他大步走向汤见登同时挥舞着手臂,响亮的脚步声在大堂中回响。
两人就像是多年的老友,但这样的关系发生在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和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之间显得有点别扭。
“我现在急着要去处理一些事情,得暂时在这里歇一下脚,但是忘了带身份证。”汤见登没有太多的废话,小声地在陈宇的耳边说到,“希望能给我行个方便。”
“啊这……”原本满脸是笑的陈宇面部变得僵硬起来,“这可是违法的事,我们也很难办。”
“别忘了你孩子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小时而已,没什么问题的。”
汤见登只是这样简单地说到,后退了两步又靠回前台上,看着这个中年男人脸上丰富的表情变化。
“还请在这之后不要为难这位前台小哥,他只是尽了自己的责任。”
汤见登的语气十分轻松,他知道面前的陈宇一定会帮他这个忙,只是要让他稍微考虑一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还有拜托你一件事情,如果看到一个穿衬衫马甲的家伙进来记得用内线电话通知我。接着就是要先支付房间押金还有这一小时的房费吧……”汤见登接过了陈宇给他的钥匙,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和钱包早已离自己而去。
“没带钱是吧?和这件事比起来这点钱根本无所谓,就算我请你了。”陈宇挥了挥手,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汤见登的语气第一次变得焦虑起来,他的手快速在全身上下摸索着,企图在身上的各个口袋处找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忘在里面的钱币。就连夹在腋下的外套掉在地上他的浑然不知,这可能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但汤见登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是喘着粗气,瞪着眼睛,脸色发白,嘴角发青。即使是面对吸血鬼猎人的枪口,即使是和吸血鬼并排而坐,他也不曾如此地失态。
只是因为没有钱付这房钱而已,更何况面前的陈宇已经准备替他掏这笔钱,是不求回报的帮助。
“你还有自己非得要掏钱的道理吗?”陈宇对汤见登的反应与其是吃惊,更多的是恐惧,“就当我再多帮你一个忙。”
“不行!”但他没有选择,当前他就是身无分文,能做的只有接受陈宇的施舍。
“如果这位客人执意要支付的话……扫脸支付也是可以的。”
站在他身后的前台这时候才颤颤悠悠地说到,先前他没有胆量插入两人间的谈话,现在更是被汤见登反常的反应吓得不轻。
“对对,扫脸支付,就是没有带手机也能线上支付吧?”陈宇长舒一口气,“如果你非要付这钱,那扫一下脸就完事了。”
“得救了!”汤见登兴奋地转过身来,先前的病态一扫而空,这样的转变让他身旁的两人一阵发麻。
清脆的声音在汤见登身旁响起,蕾其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侧,正睁着睡眼朦胧的双眼看着众人。
“最好别用线上支付之类的手段,很容易就会被他们定位,还是用现金支付。”蕾其莉说着从身侧的口袋摸出了纸币拍在了前台。
“我说过别替我付钱……”汤见登的脸色又一次沉了下来,恶狠的言语已经到了喉头,但在看向蕾其莉后又缩了回去。
“你帮了我,我们现在是同伴,这是应该的。”蕾其莉没有退缩,面对这名在这样的小事上反而反复无常显得神经质的人类,她报以平静。
汤见登咽了口口水,又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币,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元,这根本不够这一小时的费用。
“真是的,搞得这么麻烦。”陈宇挥了挥手,示意前台收钱,似乎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是催眠,在这两位的眼中这三十块钱恰好是这一小时的费用。
没等汤见登再说些什么,蕾其莉已经一把抢下了他手中的钥匙,同时拉着他向着旅馆的楼梯间走去。汤见登被这一扯差点摔在了地上,顺势捞起掉在地上的外套踉跄地跟上了蕾其莉的脚步。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隔间中传出,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汤见登一个人呆坐在床铺上,这间旅馆的灯光是有些暧昧的淡粉色,让人不能很好地看清房间的全貌。
蕾其莉进到房间后就先一步进入了浴室之中,搁着毛玻璃能看到她模糊的身影褪去了身上的衣物,他们此番来到旅馆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地洗去两人身上的血迹。汤见登倒还好,脱去外套只剩下一件衬衫的他还算是干净,但蕾其莉得换身衣服才能重新走上街道。
“你的名字是叫做汤见登是吗?”蕾其莉先一步打破了房间中只存在水声回响的寂静。
“要不是我刚才恰好听到你和那个前台的谈话,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个很小心的人。”
汤见登此时的注意却没有放在蕾其莉的言语上,他看到了正放在他对面的书桌,会来这间旅馆的人大概都没有使用这张桌子的习惯,相应的旅馆也就疏于对其的清扫。在这张书桌下有一张蜘蛛网,绝大部分藏在了阴影之中,但仍有一小部分展露在灯光之中。
“这就更让我奇怪,像你这样连名字都不会轻易告诉他人的人,如此小心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参合帮助吸血鬼这种麻烦事呢?”
汤见登这才反应过来,他先前没有回应蕾其莉并没有引起对方的不满,至少蕾其莉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说过我是一个老好人,你可以当作一个谨言慎行的老好人。”
“这我不能回答你,因为你能听出来人说的是事实还是谎言。”
汤见登不留情面的回答令房间的温度又降到了零点,哗啦啦的水声又站到了主导地位,两人明明只隔着的这一层玻璃,但却无法能有更深入的交谈。
他终于在地上找到了一只在脚落抖动的蜘蛛,根据其网的状态能得出是在不早前织成的,那么这个可怜的家伙应该是因为某种意外而从自己的劳动成果上摔下来了。可能是因为蕾其莉气势汹汹地顶开房门,或是其他原因,总之有很大的几率和两人的倒来有关联。
“片面的事实也是一种谎言,而且它很难被人察觉。”蕾其莉长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没有权力去斥责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的心脏已经在那条巷子里被埃里克挖出来了。”
汤见登没有给予她回复,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蜘蛛准备把它放回到网上。
汤见登的手在空中顿住,剧烈挣扎的蜘蛛挣脱了他的手指摔在了蛛网上,重回蛛网的它显得非常兴奋,充满活力地在上面爬动着。而汤见登的手也在僵直后也微微地颤动,这不是因为恐惧之类的情绪造成的,是因为现在的他感到了兴奋。
“我只是尽我所能,在这之后如果你有任何麻烦的事也能联络我,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把我送到目的地就行了。我也不应该对你有更多隐瞒,在那里有我同类建造的避难所,他们能为我提供相应的庇护。”袒露出心声的蕾其莉似乎也轻松了不少,她的语气变得轻快很多,“吸血鬼们大多是跟不上时代的老古董,如果我们能很好地使用手机之类的设备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欣慰的笑容出现在了汤见登的脸上,但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先前救助的这只蜘蛛在做些什么。在蛛网上有一个小小的点,随着蜘蛛向它靠近开始了剧烈的颤动,那是一只小小的飞蛾。还没等汤见登反应过来,蜘蛛已经冲上前去一口咬下了这只飞蛾的脑袋。
“但下一次你要帮我忙的时候不要这么突然,我不怎么喜欢被人帮助的感觉,全部交给我就好了。”此时汤见登嘴里没有任何口水,喉咙又滑又干,像烈日下的金属,“我能把一切都安排好,请相信我。”
在这个时候房间的内线电话响起了铃声,于此同时浴室的水声也停了下来,用浴巾掩着身体的蕾其莉稍稍从浴室探出了头。汤见登起身看了一眼蕾其莉,两人相视点了点头,他最后为这张蛛网留下了一个他所认为合适的结局,随之走上前去拿起了话筒。
汤见登将话筒扣了回去,而后抬起头来时蕾其莉已经套上了文化衫走出了浴室,她的金发还在滴着水滴。
“我们这个情况也跑不了多远,你身上的衣服必须得换一下才能上街。三更半夜在街上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金发女人,你可不能每次都想着用催眠糊弄过去。”汤见登向蕾其莉伸出了手,“你身上还有多少零钱?”
蕾其莉递来的一共是二十来元,如果是廉价的打折T恤也算是够了。
备注:如果对本文章还算有点兴趣,这些无处安放的文字我会第一时间放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欢迎关注。
评论区
共 8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