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福禄街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乔依然没有办法适应这里的粘腻氛围,他总是可以拒绝一切接触,似乎即使只要短暂的触碰,那种粘腻的感觉就会迅速在他身上传染开来,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在晚上,在霓虹闪烁的炫彩光线背后的黑暗里,永远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福禄街是贝格森多夫市的法外之地,电气时代的繁荣除了给贝市带来了巨大的经济飞跃,也使很多觊觎更好生活的人们迁徙进来,导致贝市人口爆炸式地增加。随着本地居民和外来人口之间的冲突愈演愈烈,政府将贝市列为帝国中的一个特例,出入贝市将需要特殊的居留许可,只有经过批准的合法居民才能留在贝市。结果显然是政府低估了反对的声音,造成了更严重的冲突,一度导致了社会骚乱。此时作为贝市最大的科技集团代表的瓦伦家族,向双方提出一个协商方案,在贝市中间建立移民暂居地,任何人可以优先在那里生活,直到取得合法身份为止或者选择离开贝市为止。
于是福禄街被选中,成为了城中之城,事实上的法外之地。
瓦伦家族事实上从这次调定中获得了福禄街区的管理权,虽然掌握贝市实际权力的他们,依仗贝市最顶尖的科技实力,对于帝国的上层管理一向我行我素,但是随着福禄街区的建立,瓦伦家族终于将自己的名字摘除在法律之外,堂而皇之地将帝国的权威践踏在脚下,而面对这种挑衅,帝国政府却无可奈何。
放眼望去,混乱和肮脏景色随处可见,便知道瓦伦家族在福禄街的建设确实“成绩斐然”。
街道已经被不断扩张的私人住宅蚕食的所剩无几,那房屋像是沙漠的蚁穴,不断向上向四周扩张着,一要有一寸空间,都会被迅速霸占。街道中间几乎只够一辆汽车通行,有时甚至需要行人避让,才能腾出足够空间。
抬头望去,只有狭窄的视野能够通向天空,如果你窃以为那是独特的观看星空的角度就错了。错综复杂的电线和炫目交错的霓虹招牌,会将你的视线遮蔽的严严实实,和外界阻隔开来。
瓦伦公司起初尝试认真地建设这里,很快便被疯狂的居民讲这些公共财产霸占为己用。城市的电路被挖掘开来,用粗糙的电线将电流引入到自己家中。人们纷纷效仿之后,那盘根错节的复杂程度,任何人都不甚清楚。自来水的供给系统成为了最宝贵的资源,控制在黑帮的手中,需要少缴信用币才能分得使用权。
来到福禄街,这里的一切都是客提醒着你,这里是两一个世界,与外界绝缘的的世界。
真的是这样吗?乔从来没有相信过这样的说法。天空下着雨,雨丝坠落在他的身上,发出轻微但是清晰的响声,绵密的雨丝总有办法找法笔直的通路,从万米的天空之上开始飘落,终于落在福禄街油腻的街道之上。至少对于这雨水来说,福禄街并不是密不透风的存在,乔这么以为。
乔的身后斜背着一个巨大的墨绿色橡胶袋子,袋子因为所盛之物的沉重重量,向下坠挂着,肩带在乔的皮衣上勒出深深的凹槽。在袋口的旁边,一只鹿头悬挂在那里,虽然切口肌肉红嫩,但是已经没太多的血液流淌出来,只有一股小小的涓流,顺着橡胶袋子的褶皱往下缓慢流淌,混入雨水之中,很快便失去了踪迹。鹿的眼睛里还保持着恐惧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慌张的表情,死亡将他最后的挣扎定格在这样一幅不堪的样子里,而此时却好像是对福禄街的混乱景象感到惊恐一般,像极了第一次进入福禄街的那些年轻外乡人。
格格不入的造型和瞩目的巨大鹿头,让乔成为了街道上最格格不入的存在,他能够感觉到有无数的眼神在自己经过的时候,扫描过他的身体,从少到下,鸭舌帽,棕色皮衣,棕色的皮裤,那三十年前的打扮,在他们的眼睛里是那么的不可理解,似乎是从未出现的未知之物,而乔却真真切切地穿着在身上,活生生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值得观瞧的景象,也许就算你付钱也很难在那无聊的“古董马戏团”看得见。
乔于两个年轻人擦肩而过,他们冲着乔细声嬉笑,其中一个人假装无意地将机械义肢晃过乔的眼前,发出警笛的咆哮声。红绿相间的灯光将帽檐下的区域短暂照亮,露出了那双温柔的眼睛,乔没有眨眼,眼睛快速地跟了过去,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
乔的脚步停了下来,身后的青年发出了刺耳的嘲笑声,他听得出来,他们已经彻底在骨头里把他当成了可以任人蹂躏的怪胎傻蛋,像对待一个菜鸟一样,想要在他身上找点乐子。乔缓慢地侧过头去,看着他们,虽然阴影遮住了他的打扮脸庞,但是乔确实露出了他只有面对猎物才有的冷血表情,对于身后的那只不幸的鹿来说,那便是死神的身影,夺取了它安息之前的安详。年轻人注意到了他,他们相视一笑,接着将警笛的生音放的更大,其中一个少年,用它那只机械的手臂,竖起了中指,狠狠地向上指去。他们一边大骂着,一边欢笑着离开,融入在福禄街的混沌当中,本身并不深邃的巷子,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找不到了。
直到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乔菜慢慢转回了身子,他缓缓松开紧紧攥着背带的左手,背在身后另一个细长的黑色防雨橡胶套子顿时垂落回去,将一些雨水震动下来。
乔重新出发,只要没有麻烦就好,他想。十几年来,乔经历过太多次这样的奚落和嘲笑,他很清楚,在这个世道上,自己已经沦为了彻彻底底的异类,相比于与他们计较对错,他更不想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看看满街的行人当中,他们的装束都是由最新科技的面料制成,即使是在这样贫民聚集的区域,他们也会穿上盗版的廉价纺织品,让自己在外表上提前合法进入贝尔森多夫市区,看起来像一个合法居民。而且几乎每一个人都经过了机械化改造,这点倒是与合法居民别无二致,不过那过时的型号和糟糕的修理痕迹,还是能让你一眼就能区分得出他们的身份,但是不管怎么样,对于义肢的迷恋墙内墙外都是一样的,与用廉价的穿着去模仿市内居民不同,在贫民窟的人们在没有被接受之前,就已经被那荒诞的义肢崇拜的邪说侵入骨髓,提成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乔厌恶这一切,他喜欢原始的肉体,喜欢那种操纵手脚的时候不会发出机械声音的感觉,在他的眼里,会去砍掉自己手臂,换成冰冷机器的人,简直就是疯子,而这样的疯子,几乎都聚集在这样一座城市里。他看向地面,双脚一步步踩在地面上泛起水花,冰冷寒气已经侵蚀了厚重的牛皮靴子,不过这样的感觉,也让他欣慰。
乔压了压自己帽子,确保将自己的眼睛遮住,他羞于向外人露出自己的眼睛,自从他成为猎人的那一刻起,残忍和杀戮几乎伴随着他生活的每一天,有时他想,面对野兽之时,便是最简单的其实交锋,生存的欲望有多大,杀戮的欲望就有多大。为了让自己确保在着生存之战中稳操胜券,他必须训练自己,时刻保持冷肃残忍的气息。但不幸的是,乔却拥有一双温柔无比的眼睛,在那里涌动着乔所有的温柔和怜悯,那双眼睛甚至会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会擅自流泪,于是乔把它们遮挡起来,把自己的悲悯和仁慈都统统遮挡起来,将它们封印在阴影到中。
脚步向前,街道上渐渐泛起暧昧的色彩,来到了粉色霓虹的领地:福禄街的红灯区,目的地便在那里。
突然,一个女人将白皙地大腿缓缓伸出,挡在了乔的面前。
乔侧身错过了女人,匆匆遍离开了,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过一个街区,左前方出现一座下行的深邃楼梯通道,在那地步有一间有名的脱衣舞店,那便是他的目的地。阶梯下方的深处,闪烁着蓝色霓虹的招牌“性感鞋跟”,入口就在那里。阶梯两旁,布满了三排仅能容纳一人的玻璃橱窗,顺着阶梯的角度鳞次栉比地排列到尽头。负责招揽客人的舞女们各自在在各自的橱窗里妩媚扭动着,她们尽是身体残缺的舞者,在断肢处罩着闪烁蓝色灯光的黑色金属罩,通过粗壮的黑色锁链链接在空间四壁上。她们或是失去手脚,或是只是失去手掌或脚掌,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只剩下躯干和头颅,被四条铁链悬挂空中,她们穿戴着统一的黑色金属眼罩,穿着各式黑色紧身衣,尽情地扭动身体,似乎从不知疲倦。
乔一步步走下阶梯,橱窗里的各色光线,将他的身影映照地五彩缤纷,肆意地在他身上流动,暧昧地侵犯他的身体,在黑暗中暴露他的身影。
乔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但是他从没有认真抬头观察过她们,那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他似乎永远不能明白,这种景象是如果将那些男人都吸引至此的,对于他来说,这里更像是刑场。
不过即使再排斥,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世界已经有太多东西让他没法理解,而每一件都跟他没有关系。
来到门前,乔按下了旁边的按钮,那是通话用的,很快,面前的荧幕上便泛起了蓝色光芒,其中出现了一个凶悍的门卫的脸。
乔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瓦伦金币,放在摄像头的前面,尽量使对方看得清楚。
乔只是打开门的瞬间,便能感觉到那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自己推出门去,他紧了紧自己的背带,走了进去。
这里没有持续照明的光线,只有跟着音乐闪烁的灯光,各式霓虹的色彩,在黑暗中划出了各种轮廓,顾客只需要通过颜色,就能辨别目的地。四处散落的舞池边上,围满了尖叫的人群,冲着面前的舞女,扔着大把的纸币。那些舞女的脖子被用黑色的镣铐牵制在舞台中的铁管上,她们卖力地舞蹈着,一边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去,每次脱下一件衣服,人群中便会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接着催促起来。但是舞女却保持着舞蹈的节奏,不会轻易满足他们的要求。
乔穿过拥挤的人群,勉强地来到吧台的位置,虽然距离不远,但是他每次都感觉十分艰难。他挑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像酒保打招呼。
”抱歉啊,乔先生,我这眼睛对于您这种没有义肢的人,一直都不怎么好用”,罗伊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义眼,“老板说要等一会,您要喝点什么?
乔看着罗伊转过身去,按下眼睛侧边的按钮,电流点亮了额头和面颊上的线路,最终使义眼泛起了蓝色光芒,他对着酒柜扫视一番,拿下来一瓶酒,倒入了杯中。在这样的环境了,即使是乔这样熟悉深夜的猎人,也没有办法辨认得清楚酒瓶上的细小文字,但是就是罗伊刚才提到的那只无用的一眼,帮助他们清晰辨别酒瓶上的特殊标样以及通过义肢看清楚每个客人的位置,而这一切对乔却是无效的。
“我在这。”乔举起了右手示意,突然才意识到这样是徒劳的。
不过罗伊还是最终找了过来,把酒放在了乔的面前,“抱歉,乔先生,特别为您挑选。”
乔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鹿皮小包,取出几片干掉的薄荷叶,放进了酒杯里,轻轻摇晃着,等待叶片泡开,轻轻砸了一口到嘴里。
一阵灼热的暖流混合着清凉的刺激,顺着咽喉流进了胃里,最后在那里融化,与身体融为一体。乔感觉紧张的肌肉放松了许多,身体也没那么冰冷了。
“谢谢你,罗伊。”乔露出了笑容,但是他不知道罗伊是不是收到了,因为他一直带着那种天真的笑容。
突然,越过吧台的方向,发生了骚动。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音乐,或是浑浊的空气,人群中的一个观众失去了理智,他嘶喊着不知什么内容,越过舞池外的栅栏,狼狈地向舞女爬去。越过了层层阻碍,最终被他得逞,站在了舞台中央。台下的观众更加兴奋起来,呼喊着,吹着哨子,激励着面前的这位勇士。
他站在那里犹豫了很久,内心产生了一丝动摇,但是在众多观众的鼓励之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将正在跳舞的舞女,一把揽下,用手用力地捏住她的屁股,将她抱在怀里。
令乔感到惊讶的是,那舞女似乎根本没有反抗的迹象,顺着力道,配合地滑入“勇士”的怀中,像是舞蹈的一部分,连贯地,被擒获了。
群众的热情更加高涨,不断地催促“勇士”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一齐大声呼喊着,吸引了全场顾客的注意。此刻在舞台上的”勇士“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他向着人群,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回应着他们的呼声。接着,他将舞女抱得更近,靠近她的嘴巴,伸出了自己的舌头。而舞女虽然面无表情,却依然配合着张开了嘴巴,任由”勇士“侵入。
正当人群兴奋不已的时刻,一股血液混杂着脑浆,喷溅到人群当中,染红了一片观众席位。欢呼声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台上的”勇士“身体僵硬,后仰倒栽进了舞台与观众席之间的缝隙当中,他的头已经被利器贯穿,没了气息。
此时舞女缓缓抽回从嘴巴中弹射出的螺旋金属锥,下颌骨后则机械转动,将整个下巴完美的拼合回原来的位置,回归到毫无表情的状态当中。
人群鸦雀无声,音乐却依然继续。舞女跟着节奏,又重新开始了舞蹈,将自己胸罩,缓缓脱下,人在那群被鲜血染红的顾客当中。被眷顾的男人,摘下挂在头上的胸罩,放在鼻子边用力一吸,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突然把它举在空中,大声欢呼起来。随着他的呼喊,其他顾客也响应了起来,舞厅里再次充满了兴奋和疯狂的尖叫。
舞女的高跟鞋随着舞步践踏在舞台的血泊之中,溅起的血点,粘在了舞台上的一面窄小的警告牌上,上面写着:“舞女危险,请勿触摸。”
乔看着舞女沾血却毫无神色的面庞,若有所思。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狠狠抓了一把,他回头一看,是罗伊,他这次准确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罗伊把头凑过来,小声说:“乔先生,老大现在请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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