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GYPTIAN TALES OF ROBERT BLOCH”, BY ROBERT M. PRICE
普莱斯于本文中所写的部分神话故事从未听说过,加上笔者未阅读过REH的蛮王柯南系列,因此若是有读者知晓文中所提及的,望告知。
古埃及,它的文化及神话一直令现代西方人着迷。甚至可以说,埃及,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东方主义的精髓。因此,在许多怪奇小说中可以看到与埃及相关的事物也就不足为奇了。并且,1922年,霍华德·卡特对图坦卡蒙陵墓的发掘,也似乎点燃了现代恐怖小说涉及埃及古老的神秘事物的导火索。
然而,在短短的几年内,探险队的几名队员(虽然50多名队员中只有8人)就这样或那样过世了。卡特不在其中,他活到了64岁。尽管如此,大众的想象还是很快就把死亡归于据说刻在陵墓门楣上的诅咒,诅咒将愚蠢的闯入者引向死亡。虽然考古学家们实际上也已经发现了一些这样的警告,但在图坦卡蒙的坟墓中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过这个都市传说倒是激发了小说家们创造性的想象力,其中就包括为卡洛夫于1932年主演的伟大电影《木乃伊》写剧本的约翰·L·巴尔德森(John L. Balderson)。
起初,这部电影是一个基于老派的卡廖斯特罗式(卡洛夫饰演的角色)的故事(由理查德·夏耶尔和尼娜·威尔科克斯·帕特南担任编剧)改编而成的,但后来变成了巴尔德森手中的木乃伊复活的故事。基本上,他把它变成了像之前环球影业公司的电影《德古拉》那样的象形文字释义——即有两个相同的演员重复他们早期的角色,尽管角色的名字不同。
我相信一定是环球的《木乃伊》激发了布洛克在1936-1938年《诡丽幻谭》中写出的埃及系列的经典故事。当然,使用埃及的传说,不管是真的还是虚构的,都不足以证明这一点,但我需要提醒下各位,布洛克在《塞贝克之秘》中提到的叙述者“最喜欢的一幕——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里那华丽而铿锵有力的第一幕。”《木乃伊》也以天鹅湖的音乐开场,相比打开图坦卡蒙陵墓后的死亡,这肯定不是一个巧合。
《塞贝克之秘》的叙述者明显是布洛克本人的映射。他是一个怪奇小说家,而且他目前的项目就是写以埃及为主题的系列故事!不可避免的,一些故事确实以木乃伊为主题,但布洛克避免了简单直白地重写环球的《木乃伊》。在布洛克的写作生涯中,人们甚至可以注意到木乃伊主题对布洛克的深远影响,比如诺曼·贝茨用动物标本保存他母亲的尸体。(难道“妈咪mommy“和“木乃伊mummy”之间就没有隐含的双关吗?)
布洛克的埃及小说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了它们所借鉴的实际知识?他创造出了一群非常邪恶的三位一体的神明塞贝克,阿努比斯和布巴斯提斯(《黑法老的神殿》)。
它们都是谁?在布洛克的版本中,它们接受了大量来自人类的献祭,但从历史上来看,它们似乎并没有。如果把这种创作自由看成是种“错误”,那就太可笑了,因为没有读过《诡丽幻谭》的人会以为自己在读历史书(尽管确实有些人认为《死灵之书》是真实存在的)。
布洛克把鳄鱼神(有时脑袋是鳄鱼头)描绘成了一位生命与复苏之神。这种联系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塞贝克,一种尼罗鳄,很自然地会被认为是每年尼罗河洪水泛滥的象征,而洪水使埃及的植被得以更新。但这更像是复活的欧西里斯的领域。尽管如此,塞贝克最终还是与他的神话联系在了一起。是塞贝克发现了被杀害的欧西里斯的尸体,使得伊西斯得以让欧西里斯复活。塞贝克是葬礼的守护神,而不是真正的复活的守护神,但布洛克更愿意将其靠近这一点,他说塞贝克可以保证他的祭司的木乃伊直到复苏之日都是神圣的(布洛克似乎是从犹太教和基督教的末世论角度来设想这一点,而不是埃及末世论)。逝者的木乃伊和财产都是他们在来世继续生活的锚。
布洛克把塞贝克描述成喜欢吃处女,这些处女们会被一个金鳄鱼雕像的钳口咬得粉碎。再一次,我们知道并没有这样血腥的崇拜,但是塞贝克被认为有非常强大的性能力,这可能起源于弗拉基米尔·弗拉基米罗维奇·普京式的宣传法老王的男子气概,而法老王后来被认为是塞贝克在人间的化身。而布洛克也确实提到过塞贝克的尘世化身:神明可能会以他的一位祭司的形象出现,而他在《塞贝克之秘》的结尾也确实这样做了。叙述者起初认为这个人戴着一副爬行动物的面具,但后来他才发现这是活物。这点也不可避免地让人想起后来的另一部怪兽电影——1959年的《鳄鱼变(The Alligator People)》。布洛克让这些鳄鱼人的化身不时地出现在塞贝克的神庙里,至于庙里的活着的鳄鱼,也确实被认为也是塞贝克的化身。
布巴斯提斯(希罗多德版本的名字,在其他场所用于称呼膜拜它的城市),也被称为巴斯特或是乌巴斯蒂(Ubasti),正如西贝里·奎因创作的朱尔斯·德·格兰丁的故事《乌巴斯蒂之子》(1929)中那样。她最初是一个拥有凶猛的母狮头的战争女神。但有一位与之完全相似的名叫塞赫麦特的女神借用了邻近的万神殿。通常情况下,当万神殿被同化时,如此相似的神只会彼此认同,但出于某种原因,这两个神仍是分开的。为了区分她们,巴斯特最终被重新命名为猫头女神,世俗家庭的守护神,广受埃及人的喜爱,就像印度的牛一样,但她不接受活人祭品。
关于阿努比斯,布洛克告知我们的情报则很少,也没有什么除古埃及宗教神学之外的相关事物。胡狼之神是通往死亡世界卡奈特(Karneter)之路的开启者,他也是它的守护者或是“看门狗”,让人联想起希腊神话中也有类似的犬科动物—刻耳柏洛斯。
布洛克没有解释为什么这些神明的嗜血性格没有在传统的历史资料中被暗示,但他本人确实给了我们两个不小的暗示。首先,他将这些揭露归功于一些未知或不可信的来源,比如《伊波恩之书》,《死灵之书》,尤其是路德维希·蒲林的《蠕虫的秘密》中名为“撒拉逊仪式”的一章。这意味着传统的古埃及神话及崇拜的记述(普鲁塔克,希罗多德等版本)是基于这些神明的祭司传下来的净化后的版本。
其次,布洛克告诉我们,尽管塞贝克,布巴斯提斯和奈亚拉托提普的祭司拥有巨大的神秘及政治力量,且他们在王座背后暗中统治着,但他们对民众施加的暴行(征召了太多的祭品)最终还是引发了反抗和革命。那些在大清洗中幸存下来的祭司们在遥远的地方避难,在那里秘密地重新建立起他们的死亡崇拜,并由他们的后代延续,直至我们的时代(至少是布洛克的时代)。布洛克也重申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告示(在《夜魔》中的),那些创造出黑法老涅夫伦·卡的人根除了所有提及他的事物,他的名字及他的罪行。这种试图抹去被压制的异端邪教徒所说的所有痕迹的尝试,无疑是基于对图坦卡蒙的父亲阿肯纳顿的强烈反对。阿肯纳顿是法老,除了他自己的神圣守护神阿顿外,他禁止对所有埃及诸神的崇拜。而阿尔哈萨德和蒲林不是从任何人那里知晓的真相,而是从沙漠中狂傲的精灵那里知晓的。
因此,至少在布巴斯提斯和塞贝克的案例中,它们的崇拜和神话被净化并以删改的形式保留了下来。而卡奈特的黑暗信使,无貌之神,奈亚拉托提普则被彻底清除了。你问为什么不是塞贝克和布巴斯提斯?因为在《黑法老的神殿》中,我们了解到堕落的因素并非源于对熟悉的埃及神的崇拜,当然不是,某些奈亚拉托提普的祭司,“曾一度把公认的宗教变成了一种黑暗可怖的东西......一场血腥的混乱。”
在《启路者》一文中,罗纳德·巴顿先生(他的名字让人想起冒险家/发现者理查德·伯顿)谈到了“远比(祭司们)所崇拜的还要古老的神明”,尤其是在《无貌之神》中,奈亚拉托提普被认定为全埃及最古老的神明。在《启路者》中,它被描述成一个无定形的小团,它的“枝干”上长着欧西里斯,伊希斯,拉,巴斯特,托特,塞特和阿努比斯的头像。这尊雕像“某种程度上象征着统治着所有人类神明背后的隐秘恐怖”,是“亚当时代前的隐秘神话及传说周期中”的核心神明。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与洛夫克拉夫特的观点明显相似的观点,即熟悉的神话和传说保存下来的只是更古老、更邪恶的东西的残片,以及罗伯特·E·霍华德对神秘的冥河(西伯利亚的埃及)和更古老,更邪恶的阿刻戎(《巨龙时刻》1935)之间的对比。在所有的例子中,都有疯狂的狂热崇拜或探索者,他们试图将遥远过去的恐怖召唤到现在,“原初之神再度复苏”(《启路者》)。
布洛克在这些故事中采用了一个共同的结构。在《启路者》(诡丽幻谭1936年10月刊),《布巴斯提斯的血裔》(诡丽幻谭1937年3月刊),《塞贝克之秘》(诡丽幻谭1937年11月刊),《黑法老的神殿》(诡丽幻谭1937年12月刊)及《木乃伊之眼》(诡丽幻谭1938年4月刊,作为《塞贝克之秘》的直接续篇)中,我们发现主人公(有时是叙述者本人)正被一些神秘人物牵着走,而他们用着神秘的知识引诱他。在第一篇故事中,罗纳德·巴顿先生领着他的儿子彼得进入新出土的阿努比斯墓穴,在那里祈求神明的启示。
在第二篇故事中,叙述者的大学好友马尔科姆·肯特邀请他跟随自己下矿井前往布巴斯提斯的隐秘神庙,女神以一只巨猫的形式徘徊在那里(很像布洛克在1967年10月27日《星际迷航》那集《Catspaw》中外星女巫的猫科形态)。在《启路者》中,我们认为罗纳德先生计划把他的儿子作为祭品(就像亚伯拉罕认为以撒为祭品一样),尽管他没有,但在《布巴斯提斯的血裔》中,马尔科姆确实打算把叙述者作为祭品来献给他崇拜的布巴斯提斯。当然,作为叙述者,他设法逃脱了(尽管马尔科姆最终陷入了“九命”的困境)。
在《塞贝克之秘》中,叙述者在狂欢节期间漫步在新奥尔良的街道上,碰巧遇到了他的一个粉丝,他是一个富有的神秘主义的业余爱好者,名叫亨利库斯·万宁。万宁邀请他参加在自己官邸举行的聚会,然后参加一个核心圈子的会议,他们要求他帮助一名塞贝克的木乃伊祭司进行一场仪式。但葬礼之神对他可不怎么友善,不过好在叙述者从它的愤怒中逃脱了。在续作中,叙述者被另一个幸存者诱骗,侵犯了另一座坟墓,造成了更大的灾难性后果。在《黑法老的神殿》中,卡塔莱特上尉(让人想起因图坦卡蒙而出名的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被涅夫伦·卡的一位现代追随者牵着鼻子走,后者提出让他进入与黑法老同名的墓穴,在那里,埃及的整个未来以象形文字的方式浮现在眼前。这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他在那看到了对自己死亡的描述,而这一切立刻就接踵而至。阿奇·古德温在他的故事《珍藏版》(史蒂夫·迪特科为插画师)中借用了同样的想法。
为什么要重复?难道是布洛克缺乏想象力?不,不太可能。叙述结构的重复象征着神秘学的中心主题,即一个新手开始揭开密特拉神、伊希斯、欧西里斯和艾留西斯的古老而神秘的邪教的秘密的过程。就像寻求者会被引导通过仪式的问答和启蒙的连续阶段一样,布洛克笔下的人物也扮演着启蒙者和发起者的角色。洛夫克拉夫特的故事分享了揭露秘密和危险知识的元素,但HPL的方式更像浮士德,一个注定失败的主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弃,像一只漫不经心的飞蛾一样盯着蜡烛的光亮。而布洛克的叙述者和主人公都受到了其他人的邀请,这是一个诺斯替主义的主题,就像尼奥被墨菲斯引诱吞下红色药丸一样。
但《无貌之神》并没有遵循这种模式,不过它也类似。恶毒的卡诺蒂Carnoti博士【注1】(让人想起霍华德·卡特的助手卡罗拉(Carnavon)勋爵在图坦卡蒙陵墓打开后不久死于血液中毒)没有被邀请分享别人的启示。他从一个埃及当地人那里拷问到了奈亚拉托提普的斯芬克斯的位置。尽管布洛克说得不是很清楚,但人们可能会把这场血腥的谋杀看作是无意中向神明的献祭,因为那雕像与之相遇,就像那些古老的邪教徒祈求它的恩惠那样。不过这不是一种入会,而是一种不同的仪式。
【注1:这里普莱斯记错了,《无貌之神》的主角是Stugatche】
而《甲虫(Beetles)》(诡丽幻谭1938年12月刊)更接近于一般模式,但有一点小小的不同,那就是叙述者从共同的朋友那里听说哈特利从埃及苏丹的一次挖掘中回来,并随后自我封闭,于是他便去寻找这位始作俑者——考古学家阿瑟·哈特利。这些忧心忡忡的朋友们实际上从来没有建议叙述者去找哈特利,但他们的担心还是促使了他的来访。因此,他们共同扮演了在其他埃及故事中出现过的单一角色。一旦叙述者来到哈特利的公寓,我们就能看到洛夫克拉夫特的《暗夜呢喃》中的一幕,颤抖而偏执的哈特利扮演了一个埃克利般的角色,坐在农舍客厅的阴影下,向他的笔友阿尔伯特·威尔玛斯介绍了一些埃克利如今希望自己从未了解过的秘密。事实上,布洛克的这幕场景是对洛夫克拉夫特的直接敬意:“我知道所有的神话—布巴斯提斯的传说,伊西斯的复活的故事(她让欧西里斯起死回生),拉的真名,塞特的寓言。”最后一项可以非常肯定是对埃克利揭露的另一个蛇神神话“伊格的寓言”的肯定。
《甲虫》这篇故事的可怕高潮是,惊恐万状的叙述者发现了被挖空的哈特利尸体,这让我们想起洛夫克拉夫特最后的启示:逃跑的威尔玛斯仔细观察了埃克利坐过的椅子,发现那里只有“亨利·温特沃斯·埃克利的脸和手”。但是布洛克又走了一步:哈特利的内脏已经被圣甲虫吃掉了,这些甲虫正从他下垂的嘴唇中涌出,它们可怕的工作完成了。这就是布洛克的故事,邪恶意象也来源于此。史蒂芬·金的故事《他们正在悄悄逼近你》(1982年的《鬼作秀》)实际上也是对布洛克的《甲虫》的电影改编,同样令人厌恶的噱头还出现在了《X档案》的《Brand X》一集中(2000年4月16日;史蒂文·前田佳彦和葛雷格·沃克编剧)。
罗伯特·布洛克所有的埃及故事皆为警世故事,就像洛夫克拉夫特的《疯狂之山》一样,警告读者不要篡改被埋葬的过去的秘密。但这只是一种比喻,一种提供叙事动机的把戏,以揭示害死猫的好奇心所带来的恐怖。如果这样的故事是严肃的警世故事,那么它的意义就在于阻止考古探险,而这当然是布洛克和洛夫克拉夫特做梦都不敢做的事。然而,我们可以证明,布洛克对专业精神病学家和心理学家的描述就像是真正的警世故事,因为布洛克认为这些人通常不比萨满和江湖骗子强多少。这些描述中最出色的要数他的小说《惊魂记2》了。但在他的埃及故事中,这一点则并不明显。
最后一句。通常可以看到这样或那样的评论家把罗伯特·布洛克的怪诞故事作品,特别是他的洛夫克拉夫特式和埃及系列作品,描述为他的“早期作品”,严格来说,确实如此,但在其中也暗示了一些“有前途的少年文学”之类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用微弱的赞美来进行谴责。对于这种屈尊俯就的判断,我发现自己陷入了最严重的分歧之中。当然,《惊魂记》的作者继续征服了其他领域,这是好事,而我相信这些低俗故事已经显露出一位作家正在全力以赴地工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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