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本文作于五年前,当时大概是高二左右。
埃里克靠在木门边上,手指轻弹开枪套的划扣,左轮紧贴着皮裤滑入他的手中。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枪与埃里克的一样契合。向后拨动保险,埃里克的呼吸依然平静无息,过大的情绪波动在之后的十秒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影响,这也是在学校所指导的,但他仍花费了二十年才掌握这一点。好的猎手也必须要做到这一点,别让你的情绪支配你的动作、先于你的动作。
古代人遗留的表能指引猎人找到目标,永远不会出现差错,正是相信这点才让埃里克得以生存。多少猎手死在幻化的吸血鬼与狼人面前?无论门后是什么东西,只要表针指引他,他都会一枪射爆它的脑袋。
现在是正午十二点,虫鸣在林间起伏。只要是怪物,太阳总是它们讨厌的东西。
肩头顶着破旧林间小屋的埃里克闭气发劲,朽坏的木门没有打开而是应声倒下,炫目的阳光充满房间之前,子弹已经出膛射向指针的方向。就是怪物也会措手不及的突击,这也是猎手唯一拥有的优势,弱者对强者的优势,从暗处发起的突袭。
接下来的几秒钟仿佛慢放的电影在埃里克面前展开,破旧的木屋之中是酒吧样的装饰。一侧是长条程亮的原木吧台,另一侧是几张零散的木桌与椅子,窗户全由密封,酒吧是和吸血鬼的城堡一样,都是在迎客时不待见阳光的地方。空气中淡淡的原木味,被掩盖在了酒与烟浓烈的其为之中让人难以察觉,但正是这一丝气味让捕捉到它的人感到这个酒吧的不同之处,再紧绷的人在此地也会放松下来,享受一杯手工调制的酒水。
吧台后有一名女侍者,与一般侍者黑马甲白衬衫的套装不同,她身上的套装更多是白中夹黑,但与一般的侍者服一样修身、干练。女侍有一头亮眼的白发,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开,双唇是“欢迎”的口式,也许正是想招呼自己,但她现在已经永远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了。
子弹已经贯穿了她的头颅,那个瞬间也在埃里克眼中慢放地完成,灰白的脑浆夹杂着鲜血与骨片在脑后爆裂溅射,染红身后的一排多样的酒水。正面看去的弹孔很小,穿透后的伤口往往有碗口大小,也是枪械与冷兵器不同的地方,用枪的人都是胆小鬼,因为不敢亲手杀死对方。美其名曰不给人更多的伤口,殊不知之后炸裂的创伤是任何刀剑都无法比拟的,某种意义上这才是最残忍的凶器。
自己杀死一个正要招呼自己的侍者,会后悔吗?没有,钟表所指着她,只要稍有动摇现在脑袋爆裂的便是自己。埃里克快速拨动弹轮,枪火继续喷发,子弹射入心脏、左胸、双眼、腹部,所有致命伤都被子弹击中,而这都发生在这几瞬的慢速老电影中,女侍像是触电的人在子弹的射击下抖动倒退,在冲击力的带动下摔向身后的柜台。
埃里克的脚步没有停止,将枪收回枪套,从怀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与木桩上前,将女侍的尸体拉到吧台上。
这家伙仍没有死,埃里克明白这点,是因为手侧内的表针仍像猎犬一般死死地咬住这具无辜的尸体不松口。一些怪物,即便你砍下它的头,它会再生出两个;放干它的血,它会再填入其他生物的鲜血;将它的身体完全摧毁,它将会以另一种姿态再次出现在你的面前。即便它真的死去了,也会永远地在人们的心中活下去。某种意义上恐惧比荣誉更容易让人牢记,英雄会老去,而怪物永不死。这些比人类强大,比人类优秀的物种,便是他要摧毁的对象。
伸手扯开女侍的外衣,纽扣被扯散开来,在积着一滩滩鲜血的原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叮咚声,有的则掉在没染上鲜血的地方叮当脆响,在封闭的酒吧中交织成一曲难听的打击乐。外衣下是同样被鲜血染红的白衬衫,在湿透衬衫的下勾画出娇好的身段。若是她以这样的形象招呼客人,营业额可能会多少几番。
埃里克的手开始解开衬衫的衣扣,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顿了一顿,将手从女侍的胸部上拿开,即便对方不是人类,但也是一名女性,至少现在是,做到这一步也就足够了。
从另一只手接过秘银制成的匕首,以心脏部位的弹孔为中心刺入搅动划开,划出一道血色的十字,人的血肉被粗暴地切割的声音并不让人好受。刀从十字拔出,木桩放于台上,从衣袋中抖出一条洁白的纱布将刀刃上的血迹摸净后便丢在一旁。闪着冷光的匕首重新收回衣内,接着便将尖锐的木桩自上而下深深地刺入心脏之中,原本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在压力的下溅射出惊人的血量染红了埃里克的双手与脸颊。
视野变成一片猩红但埃里克的动作并没有停止,直到完全刺穿了女侍的身体。做完了这一切,表的三针放开了女侍,开始转动起来,埃里克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手也放开了木桩擦净了眼中的鲜血,在之前的行动中他甚至不敢有一次眨眼的动作。能在眨眼瞬间杀人的怪物,传闻中并不是没有。
他杀死了一名未曾相识的女侍,并且用极为残忍的手段将她的灵魂永远地打入了地狱,即便她手无寸铁,即便她可能正想为这位客人准备一杯纯麦酿制的啤酒,因为在白天进入酒吧的人往往比午夜的更需要休息。他可能与她能拥有一段愉快的谈话,在这间凉爽的酒吧度过一段闲暇的时光,度过没人喜欢的正午烈日。但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了,自己开枪打烂了这名年轻漂亮的白发女侍的脑袋,脑浆溅了柜台,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
这都是表的指引,表指引猎人找到怪物,将他们杀死,表永不出错。正是相信这点,埃里克才能够活到今天,不止是没被怪物杀死,更是让他的抢没有射穿自己脑袋的重要理由。
“对不起,小姐。”埃里克在胸前划了十字说道,学校内并没有教这个礼仪,这是小时家中的保姆常做的动作,却一直留在他的心中,“请原谅我,小姐。”
“你没有把我扒个精光,看在这点上我算是原谅你了。”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温和,疏远但不带恶意,正如自己脑中所想女侍打招呼的声音。眼睛本能的瞟向手侧内的表。表在右手侧内的好处是你能随时看得到时间而不必担心别人发现你在偷看你手腕上的表,这点上埃里克是向护理院的护士学的。在护理那些病人若是让人发现你在看表,那可是对人心极大的打击。
对将死之人一点的不尊重,都是会被无限放大的,在对于敌人的疏忽也是一样的道理。
在战斗也是一样,表必须时刻在自己的视线中,在闭眼为女侍祈祷的时刻,指针已全部指向了正午十二,正如当前的时间一样,这表很少时间这么准过。
左手五指伸向腰间的弹药包夹出四发弹药,右手拔出枪时拇指顺势弹开了转轮,转身时双手交叉,四枚子弹已然上膛。身后站着的正是那名女侍,只是少了枪伤与猩红的侍服,她没有死,身上穿着一尘不染的雪白侍服,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
只剩一发子弹了,埃里克在这一瞬间射出三枚子弹,悉数被女侍接住。像是故事中的黑衣男巫一般不可思议,在心脏还无法完成一次跳动的时间里,战斗就即将结束。像是他刚进入这间酒吧一样迅速,毫不拖泥带水,声势浩大,干净,利落。
埃里克的脑袋的运转速度胜过自己的射速,子弹被接住不仅需要怪物的力量与精确度,还有动态视力。能做到这点的生物埃里克也有耳闻,并非不可战胜,因为他们做到这种反应更多的是对子弹的一种预判,并非能看清子弹的轨迹而是根据自己的枪做出反应,因为子弹不可能拐弯。那么这样如何?
埃里克借势转身,用枪抵住自己的腹部开枪,没有一点点的迟疑,之前没有,现在也不会有。如果看不到他的枪,那还谈何预测呢?
枪响,但是意识还在,对自我伤害的恐惧还在,埃里克并不是不害怕,而是克服了这点。腹部并没有出现骇人的伤口,子弹从枪口慢慢地划出,无力地摔在地上发出叮咚作响的交响乐,快来听啊,这是一个猎人死去的声音,美妙至极!
“花哨的把戏,对吧。”女侍将手在诗服上拍了拍说道,“我不会让您死的,猎人先生,我喜欢您这样坚强的人,我想帮助你。”
“你是什么人?”埃里克问道,他的心脏跳动着,向身体输送着不必要的能量,耳膜也跟着咚咚作响,但语气任无紧张之意,“又或是什么东西?”
“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是侍女。”女侍说道,“这只是我近期的爱好之一,在之前我干过不少事情。你有表我骗不过你,就直接说明吧。我是人类,是一名女巫,罗贝尔·怀特,叫我贝尔也行,怀特也行,罗贝尔听起来就有点暧昧了,随便你怎么叫吧。”
“表指着你,你之前都做了些什么?”埃里克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表上的秒针开始转动,交合的齿轮互相推动着,变得和一般的表无异。
“表所指的是罪无可赦之人,但真的有罪是无法偿还的吗?”贝尔摆摆手说道,“救下一名猎人,这是我最近的一件善事,我已经偿还了我所犯下的罪行。我以前是超级坏蛋,但现在我也许超级,却不坏蛋。”
“现在的我想帮助别人,即使是你这种想杀了我且扒光我衣服的人。”贝尔绕过埃里克走进吧台,刚才那具骇人的尸体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发生什么,唯一变化的是埃里克消失的二十发子弹与一根木桩。
“如果是幻境呢?眼睛所见的并不是真相。”埃里克提出了质疑。
“那你见过能用手夹住子弹的人吗?”贝尔摆出V字型手势摇了摇,“你扣动扳机是真的,子弹射出是真的,我夹住子弹这件事也是真的。如果我能做到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欺骗的意义呢?您能不能先忘了这件事,陪我好好聊一聊呢?我会为你出酒水钱的,而且我对自己的调酒手段是有信心的,不用巫术,只凭我这双手。”
“我是个善良的巫婆,从衣服上就能看出来不是吗?”贝尔扯了扯胸前的领带说道,“和别的巫婆穿得跟哭丧的乌鸦完全不一样。”
“也许你改变了,连表也放过了你。”埃里克说,“但犯下的事就是犯下了,无论做出什么改变,它的痕迹始终存在,我会查明这一切。我并不按照表的意愿行事,我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表只是工具,我不会被它所主导……”
“一个猎人所必须的准则。”埃里克和贝尔同时说道,埃里克停下了离开的脚步,不是因为他想停下,而是他已经无法再踏出一步。他听说过那些脊椎断裂而无法离开轮椅的人的感受,你的身体跟不上你的意识,宛如灵魂出窍。
“你真的遵循这项准则直到现在吗?”贝尔笑道,“猎人是人类的狗吗?准则只不过是抉择时候的筹码,并不是绝对性的关键,不是吗?你到了现在几次只依照表而无去考据目标是否罪无可赦,还是你所言只是被你当成杀戮与自保的理由,是你的一层面具。没人会去追究猎人的作为,因为他们惩治的对象多半不是人类。”
“我不会为了你的举止而感到生气,反而会觉得可笑。因为你知道我的身份,那该死的表毁了我的舞台假面,这本该是多么棒的游戏啊。我能在面具下与一名焦虑、矛盾、自悔、坚强的猎人畅谈。”
“而你会感到这些并不是只是因为你没有遵守准则,更是你在之后有了思考。这便是最好的猎人,也是最差的猎人。在人类世界里。”
“最好的猎人会压制自己的思想而不杀死自己的思想,会用冷血的面孔完成任务而内心又受着挣扎。我喜欢这样的人,他们是看似最强大,不需要他人帮助的人。可这种人却又是最需要有人去帮他解开心结,但他们又是最拒绝交谈的人。”
“我们有什么不同,猎人?我们都在面具下生活,只是我享受而你却在忍耐,我在赎罪而你却在犯罪,帮助你比帮助那些因生活一时不顺而自暴自弃自怨自艾的人有意思多了。你睁开了眼睛却选择视而不见,你张开了双耳却选择装聋作哑,你明哲保身,在人类社会里。”
“你是个下流无耻的混蛋。在这之前你是虚伪,和我一样。但现在虚伪被人揭开便不再是虚伪,只有不为人知的虚伪,只有自己知晓,甚至自己都不明白的本性才能才能被称为虚伪。被揭穿后就收它的人幸福,死扯着羞布的人失败。”
“我想你就是那个失败者,你完全错了,祈祷不能骗过自己,更不能蒙混上帝,如果他存在的话。你是人生的失败者,被自己的职业,国家,种族所束缚的虫子。”
“我帮助你了吗?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我没有杀死你,而是让你有了忏悔的机会,”贝尔指了指吧台一侧的椅子,“在这歇息想一想吧,我给你准备点喝的,今晚也许会很忙,但你让我心情不错,说教者永远心情愉快。”
埃里克失魂般地一步步走到吧台侧,贝尔所指的座位坐下,身体的掌控权已经在他手中,他能继续开枪或是逃走。
但在贝尔面前不是没有任何意义吗?他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终于有了机会,他更愿意坐在这安静、昏暗的小酒吧里,仿佛被笼罩在一团不透光的紫雾中,他需要独自想想,寻找出路。
写在后面的话:这是关于白巫婆故事的第一篇,是高中时某天我在课堂上突发奇想所写下的篇章,现在看来文句还算是通顺,说不定比我现在还好上一点。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这几年来文笔一直在原地踏步?一想到这点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每当白巫婆出场,都是对一整个世界中所发生的故事进行的一场总结。但唯独关于本篇世界的故事搜索不到任何与之相关联的文章,那不是有心去搜索的各位有所遗漏,是我真的没写过。
这是一个普通西幻世界观的世界,在阴暗的角落中活跃着数之不尽的多种多样的怪物,各种身怀绝技的猎人们佩戴着能够为其指引方向的钟表,与这些怪物们展开厮杀。
一个常规到令人忍俊不禁的世界观,但也算得上是我写作的起点,曾有过以此作为序章写下数十万乃至百万的长篇,但却没想到竟止步于此。
备注: 如果对本文章还算有点兴趣,这些无处安放的文字我会第一时间放在我的个人公众号上,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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