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策划散步是想打破自身的小圈子,以身体介入的方式走到街道人群中,对「真实世界」的发生保持敏感。受街头摄影师启发,我制作了一套收集好奇心和灵感的散步卡片,但几次下来终觉浅:只在街头走和看还不够。怎么钻进去,钻到城市的里子去,跟环境建立联接?那种情感上的触动,对周围生活的觉知来自于哪里?
在家翻出一本《吃的 ReallyWant》,一本记录生活里关于”吃的“的鸡毛蒜皮的独立刊物,尝试找到一些答案。
《吃的 ReallyWant》最早从身边人开始观察和记录。第一册「我家」单元的选题是“冰箱里的稻香村”,主创姗姗用照片讲述在自己姥爷家的发现:头天晚上睡觉前,姥爷总会把两块稻香村点心从冰箱取出来解解冻,每天早餐的小凉菜是在稻香村里买的,甚至连稻香村的袋子也拿来装姥姥姥爷每天要吃进去的药。后来「我家」变成了一个固定的上门单元,去读者大静家试吃爸爸最爱吃的糊塌子,爷爷发明的芝麻酱光嘴蘸白糖吃,跟读者蛋挞过年回舟山尝尝小时候最爱的绍兴鸡粥和张阿三馄炖...
大梅沙是深圳的一个海湾,我偶尔也会和爸妈一起去玩儿,但我从来不知道的是,在海滨景区的后面,居住的是从五湖四海来到这边打工的人:客房的保洁阿姨、大梅沙公交线路的售票员、附近商店的服务员。
大瓜和姗姗的记录总是给我一种直接的、真实的、身体上的在场感。有时候光读菜名就让我觉得感动,我离这种有实体感的生活太远了。不是用头脑了解,而是用身体感受,走到这么多人的家里和生活里。借着食物,建立真实的联结。
不带评述和预设,只是带着好奇深入到别人的生活里四处转转。吃的reallywant总是深入、松弛、生机勃勃的,在最平平无常的生活里看见陌生和新鲜。而“松弛”的背后是人与人真实的互动。像朋友和亲人一样去关心这些城市里的人,结果却可以看到最真切的感受,最深刻的批判。
日本纪录片导演小川绅介谈到自己如何创作:为了拍一部反映日本农村的纪录片,在农村生活了12年,前3年他没有拍摄一个镜头,他一直在跟农民一起种庄稼,和农民一起生活。
最后终究是人与人真实的互动联结打动人,而不是收集到的信息打动人。
在某个程度上,比起艺术家,大瓜更像一个调查记者,抓住生活里发现的每一样好玩儿的去追问。
我一直苦恼的,想在散步时中深入一些,再深入一些并“看见看不见的的东西”的问题,在大瓜这里好像不存在。她的“敏锐的感受力”究竟来自于哪里?我最近在重新在读纪录片制作人陈虻的传记,某种程度上纪录片和大瓜的艺术实践在做的都是一件事:去感受生活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研究它为什么发生。
书里有一段:“什么是表象的真实?什么是本质的真实?生活中的深刻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我们更好奇它为什么存在。生活中的任何一种发生,都永远是我们拍摄的机会,而不是我们拍摄的障碍。如果你的兴趣不在于论证什么,而在于去了解生活中的一切发生,关注这个事件的本身,它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它的细节是怎样的,你就会发现,你眼前出现的每一个题材都值得拍摄,都有新意。”
大瓜在一次分享里谈到:“给“老好使”shop挑家具的时候,在一个旧货商店发现,这里所有的电器,比如这个收音机,只要它还能放歌,能听广播,跟既定的功能吻合,就会被贴上“OK”的标签。
东西能用,我们贴上“OK”,那人呢?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个的“OK”,谁是那个看不见的手呢?如何跟生活中的老年人相处,如何跟正在“getting old”的自己打交道?虽然是从老年人的日常生活出发,然而“老好使”进行至今,越来越觉得它在讨论人的好使。”
设计散步卡片时,我在搜寻如何「观看」时查到 Aperture 的一门视觉素养课Aperture On Sight。它提出一个公式# form + content + context = meaning,是「context」让一副图像产生叙事和意义。而吃的really want 追问的就是这样的「上下文」 ,它从“吃”出发,探访、发现一个人、一个家庭、某类人群的日常点滴和生活样貌。理解了他人为什么这样生活,你突然对他的状态共情了,这个情感上的联结或许就是「meaning」。
电影《一一》里洋洋说“ 我想拍别人的后脑勺,我想给别人看,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重新走上街头散步,我能看见些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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