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固执地停留在地板一隅。随之而来的是女人的,难以掩饰的困倦,一场精神博弈的对决中,她快要输给了日益苍老的身躯,于是从银色的烟盒拿出一根。
烟草在快速氧化的过程中变幻为淡灰色的雾,在阴暗的房间中起舞。机械般的,伴随着管家那僵硬地发音,外面的门关上了,今晚的男人离去了。与此同时还有客厅的灯。固执的灯光消失不见,现在仅有的,只剩下窗外霓虹泛出的彩色,穿过舞者的身躯,虚假的丁达尔效应,最终落在了一张脸上,一张容颜已逝的面庞。
房间又再次完完整整地属于了女人,保持老派作风,最重要的是对义体植入的反思:而不是同现如今那些轻浮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这样那样的东西就是理所应当。这样的办事风格是她还在年轻的时候养成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叫人难忘,一群印象深刻的朋友,整日讨论着枪花或是齐柏林飞艇。
这让女人深深地陷入了那样的思维:年龄大的坏处之一就在于对才发生的事情几乎是转身就忘,就像刚刚带给了她欢愉的男子,女人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无从回忆了,或者说也从未确切地知道过;但是对于早年的那些记忆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连续的片段组合起来,带给她的虚假总是让人沉沦。在2015年,还是一位少女的时候,那位摇滚歌手……女人不敢继续回忆下去,那熟悉的脸此刻像一张灰白色的屏障,冷酷决绝地将她拒之在外。
烟草烧到了女人的手指,将滤嘴放入床边的容器,缓缓睡去,有些后知后觉。
我对这城市的看法始终如一,没有发生过改变。那些醉生梦死的,那些站在舞台背后的,那些让我爱恋的理想主义者。他们一直活在这里。可惜我已迟暮,再也不能跟着年轻人们在这些疯狂的场所,表达那些幼稚的美好愿望。在这座城市,活下来才是永恒的主题。我早已不再干那些危险的事情,经营这家酒吧是我当下最好的选择;做个中间人,可以时不时地看到曾经的我们。
调制的这一杯金菲仕很难让人拒绝。太难以想象了,在过去了这么多年之后你竟然安定了下来,经营着这样一下看起来的确不错的酒吧。老派精神的残余在这里完完全全被一扫而空。沉迷于超梦的年轻人,来往其间想找你交换信息的各路帮派。我惊讶于看到这一切,看到了一个太陌生的你。
在我的回忆当中,你还是那个游走于危险边缘的女子。我们曾一起度过了多少个欢愉的夜晚啊!那些记忆就像伏特加那般的、刺痛着我的喉咙,无时不刻地提醒着我,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值得一说。如果是我来控制这一副年轻的身体,我想做的是和你重新认识,一个全然陌生的你和我,在五十年后的酒吧相遇。你是这里的老板,而我是来向你寻求委托的雇佣者,那将该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当满嘴脏话的时候,你会看着我然后想起我吗?在这个肮脏的、无可救药的、美丽的、目眩神迷的城市,我们再次相遇,带着满心欢喜的期待,以及早已经冷却了的、有关于肉体的欲望。格林厄姆格雷笔下的故事,会是我们的结局吗?
从那位年轻人进入到酒吧开始,女人就无心再同面前的男人谈论生意了。那人就坐在吧台的最中间,双脚几乎快要翘到桌子上,上次看到这样的动作,是一个遥远的过去:在漆黑一片的隧道另一端像是另一个世界,有过这样的一个身影。女人感叹着自己的衰老,随即呷上一口威士忌,摆出一副正在认真聆听男人讲话的样子。
他点了一杯金菲仕。而他几乎不喝任何鸡尾酒,但金菲仕是一直以来的唯一选择。在酒吧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菜品了。正是因为如此,那年轻人看起来倒不太寻常,如果来找寻买卖,是值得好好谈一下。
他轻轻地推了一下那一副墨镜,然后取下来,和吧台的员工进行着细碎地交谈。
“喂,你要喝水吗?”他躺在床的边缘,气喘吁吁地问着我。是的,离一切才结束不远。
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向了房间之外的场所,将我孤独地置身于此。不知为何,我突然很想叫他回来:除了喝水和烟草这样当务之急的欲望上方,还有我迫切地想再次见到他的冲动。在酒吧经营的数十年内,我已经见过了太多来来往往的人了,如今夜般的奇妙感受绝对是头一遭。
我躺在空无一人的床上,开始对他短暂地离我而去感到愤怒,我想起了五十余年前的那次抛弃,那个放荡不羁的歌手,那段狂乱的恋情。
#Brandenburg Concerto No.3 in G Major
无可否认的事实是,对于自我意识的判断总是会出现巨大的误差,尽管我们已经早早的就学会了如何使用电子芯片理解我们的大脑。在上世纪的某一些科学家甚至认为仿生技术可以达到完全模拟人类社会的程度,以至于将真正的人类置之度外。由此看来科学家所制造出来的机械浪漫并不可信,而真正富有感性的个体绝不会来自于一堆零和一构成的源代码。无论relic如何改变着我们的生活,真正的生活总是难以理解的。那难以捉摸的人类情感,来自于黑墙之外,化学信号的传播中,它们既无法简单的被复制,也难以真正意义上地被删除。无论这座城市已经烂到如何不可挽回的地步,至少有一点得承认的是,它还尚未失去感性认知的赞许。
所以当那两人一起在看一部名为《武士道》的古老烂片时,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让二者误以为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一个下午。两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年轻人,在大汗淋漓的同时听着电视里的科学家们又开发出了某种最新技术,一边讨论着还尚且遥远的未来。在拥挤的房间里,他们也像今天一样看着另一部不值一提的低成本电影,并以此为乐。二十多岁的男孩儿用手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的头发。是那样的不可思议,喜悦地翻过窗框的阳光恰好洒在那样的一只手上,散发着迷人的金属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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