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眼……
天亮,请饰演……
“隶属第八街区9号单位的阿什莉小姐,这次是这个月内的第二次警告,请你根据今天的剧本,进入角色,不要再尝试任何抽离角色的方法……请继续你的表演。”
从我能读懂这个世界表层的生存法则那天开始,为什么我一开始就认定是表层?因为我知道这里有一个人,是不被法则所规限,而除了他之外,即使是一朵被遗弃的残花,还残存着喜剧的需要。
这里就是我生活的环境,始终都是雪白一片的。原本以为冰雪不会说谎,因为即使你珍惜的捧在手心,也不会变成黄金,空气不懂什么是演技,无论是冷是热,敏感的面部皮肤一样能感受……后来我才知道,所谓被定义的白,只是因为有无数演变的可能。
这里,这片草原,或者是荒漠,或者是城镇,甚至是海洋山麓,这个世界,我的世界,只有人,像我一样的人,才会说谎,以及需要学会用演技,生活,生存。
而我,今天出门之前,从家里配备的传真机内收到的剧本,是要饰演一个热那亚港湾的妓女,只能穿着配备的3D打印机按照角色打造的服装——渔网丝袜,老气横秋的英式束胸,以及一件根本盖不住屁股的粉红色纱质短裙。
“今天是入冬以来的初雪,居然安排一个这样的角色给我,胸前收纳的刀片从3D打印机拿出来就已经锋利无比了,这该死的天气……这该死的剧本……”
是的,诅咒完身披无上荣光的一统社团之后,我依然要去按照剧本,执行所谓的任务。所以我决定在路过转角处社团经营的水果档时,趁机顺走一个苹果,当作是今天的额外报酬。
“美女,跟我进去后巷子快活一下吧!作为一个水手的我,和你可是绝配啊!虽然这鬼天气很冷,但是我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温暖啊~哈哈哈……啊……”
看着这个不称职的演员,说出这样的话,即使是在大街上会遇到饰演巡警的人,我也忍不住要出手,孱弱的水手啊,早点结束演艺生涯,对注定悲剧收场的你来说,可能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啊。
“你!穿着暴露服装的小姐!站住!”两个新刚上任的巡警,同样用左手按着头顶的警帽,右手捂住腰间的警棍确认了倒在地上的水手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之后,追了上去。
“嘿,傻警察,还是得按照剧本去演啊,起码在我遇到那个人之前,没有人能让我停下步伐,不,那个人也不可以,剧本说,那个人……”
“哔——哔——哔——天幕即将落下,所有演出24小时05分钟后,马上终止,请所有人回到住处,等候下一份剧本,重复,天幕即将落下……”
“小姐,你好,从你的着装看来,阁下应该就是我今天要接头的女盗贼,但是很不巧,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好看的对手,却要被天幕所终止,也不知道下一次的遇见,是什么时候……不管怎样,在天幕降临之前,请继续你的表演,我可不想错过这一出媲美《悲惨世界》中,行走在塞纳河畔的沙威,开始思考人生意义的经典桥段,请继续你的表演,魅惑却生死未卜的性感的小姐。”
无尽的冰原,始终会被地平线所限,而天幕,只有宇宙的边界能规限它。当天幕降下,所有生物必须回归“家”中静候,否则,将会连同大地一起,被新的场景所替换,包括空气、植物、气候...就像,没有一颗尘埃能逃避圣光的照射一样。当然,也从来没有人看过天幕的降临,看过的,也不曾有机会留下片言只语,包括一滴眼泪也会被蒸发。
可能会有人用源自先祖倔强的灵魂,强行停留在原地,等待天幕降临,发现了天幕其实不过是一个骗小孩的故事,也可能真的是沸腾的大地迎接天空的一次转换。无论如何都好,没有人在亲眼目睹天幕降临之后,能把天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出来,写下来。
每一次天幕降临,都可能是一次生物圈的内部清洗,从天空到土壤,没有一样事物能活着看见天幕之后世界。
换一个说法就是,从尘埃到人,都可以活着看到天幕之后的世界,只是已经不会再回想起天幕之前,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身份,还有曾经生活的世界,会像被格式化的数据一样,一次接一次的刷新,直到连任何一个细小的bug都不存在。
重新认识这里,重新认识自己,否则将背负着同一个身份,用眼泪、笑容、愤怒、无奈等不同的情绪,继续为这个世界提供着持续运转下去的能源。
然而,这不是最可悲的事情,渺小与无知并不是罪,被安排的命运和被定制好的标签所困惑,在时间面前始终是一段没有句号的描述,只有意识到怀疑与思考的存在,之后的每一个行为和言语,才是罗列在判决书上一行行的罪名。
宇航年37光年 空翔月(11月)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23点正
今天,是星际国会号方舟在宇宙开始漫无目的的航行第37光年,在我进行日常运行检查之后的下午5点正,为方舟号宇航队队长的冷冻意识检测,分别是意识完整度、游离意识占比以及脑波散发范围。
检测完成后,我步行到船舷下方的方舟能源仓时,开始感觉到了阵阵强烈的眩晕感,按照登船前的身体检查以及在方舟中生活适应这么久的时间,是不应该还出现这一种副作用。
我决定乘坐短途喷射式燃气机去到方舟环外的维重感基地支部,找井上医生为我检查身体,她是宇航队中为数不多的女医生,所以一直都很受欢迎。
我很担心万一被判定不适宜以正常体温生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是需要进行全身机能冷藏以及意识包围保护,我讨厌那种从内到外瞬间被孤立的感觉。
但是,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经过身体检查之后,医生验出了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之前经过了7次的人工授精,即将要耗尽了我从地球带来的合法丈夫的精子时,终于能够在航行于宇宙中时成功受孕,而我的星际法合法丈夫,仍然留在了地球,作为一个修复大气技术员留守着,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这个消息。
可能他知道之后,又会像之前一样,用罢工游行作为威胁想要登陆方舟见我一面,但是被圈养在方舟的人,全部都是女性,星际国会一定不会批准,而且只会延长他在地球的时间……希望一切都能顺利吧。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生存中的不同支撑,而在这个世界,当生命之源——水,以及各种不同的食物——赖以维持人体机能运行的食物,都不再是在这个世界中,存活下去的必要条件时。你觉得这是悲剧?还是喜剧?每一个人的生命周期,最终变成一部可以画上句号的戏剧。
会用悲观或积极的态度,去度过未知的下一秒?你会选择放弃生存,做自己,还是苟且下去,扮演你自己讨厌的人?”
艾什莉合上了《雾世生存法则》,这可能是一本她无论饰演什么角色,经历多少都无法读懂的书,她只知道并坚信,用演技,换取生存,乃至生活,运气好的话,可能成为创世者那样的人,不需要再被每天一变的剧本拘束,可以做自己。
“刘易斯先生,刘易斯,对吧?距离天幕的降临,还有24小时01分49秒,48秒,47秒...”
这一家咖啡馆永远都没法收到客人一分钱,是一早就被编下的剧本,在这里,除了人物角色之外,所有没有自主意识和自由意志的事物,都不会改变本身在这个舞台上面的功能与本质。
无论什么时候,深度烘焙的混合咖啡豆散发出的味道,始终无法取悦任何一个客人,有什么关系?一个没法获得掌声的演员,始终不能算是一个演员,甚至连烘托气氛的一阵悲风都不如,评定演技得分的人,总是那么无情,那么多情。
“噢!风尘的阿什莉小姐,恕我口出狂言,我的剧本明确写着,当天与地之间的交汇,只剩下一线光影交错的距离,我需要与你在十字街的中央,用象征浪漫的法式吻法,迎接天幕的降临。我相信,你会选择,与人方便,而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吧?”
艾什莉俯身摸了一下鞋跟内藏的刺针,像是下一刻如果刘易斯有什么不逊的动作,就会随时划破这鸟人讨人厌的嘴脸。
“呵呵,刘易斯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和你,你看,我的脚本是,从一只嘴吐不出象牙的狗的口中,得出一串数字,解开锁着我脖子的破烂颈箍,
不过倒也少见,我是没有听说过,有一份剧本能够长过24小时,毕竟,晚上12点之后,我可没有精神再和你演什么对手戏了,你也别想搬出什么上古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来对我说教,无礼的刘易斯先生!”
在这个时候,街上上演一幕无声的杀戮,只因为被戮者已经在这个月内违反规定,抽离被安排的角色,脱离原本的轨道,影响了当天接下来大约150人的情节与故事。
“以创世者之名,赐予你在这里,静待天幕降临的神圣机会!”
“把他的双腿与行刑池中央的脚链链接好,不要有什么闪失!”
“嘿!如果天意注定了你命不至此,那么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天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下贱的尚普!”
城内所有建筑的外墙,分别以全息影像及老旧投影文字的方式,重复播放着——被判迎接天幕之刑——尚普·卡恩特。
到底有多久没有宣判过这一刑罚,被音响鼓膜所震动飞起的粉尘,在闪烁的光影照射下,迅速弥漫着整片冰原。
尚普慢慢抬起头看着四周,久久未能散开的粉雾,在投影的光源照射下,能看得很清楚,一粒粒微小的粉尘,跳跃在气流与光线之间,如果有音乐的话,这一刻即使不是极喜极悲的彻悟瞬间,也会算是这个世界留给尚普最后的一道风景。
突然间,他发现这个地方,其实很可爱,很美,因为至少能在自己等待天幕前,看到这座城市柔弱的一面,
如果,还存在童话,
可能都已经变成了笑话,
反正,我不需要童话,
那只会变成生活中下一个理想的剧本,
或者儿童口中的笑话,
最后就活成了一个人的世界末日。
尚普,本来是一个靠着运气,每次随机到手的脚本都是非常轻松的角色,一路走到现在的人,他可能是一个例外,就在那个下雪的鬼天气扮演水手,之前一直走着狗屎运的他,对不少女性演员行使过特殊权利,可是那天遇到了我。一直不曾感受过假死的他,开始发现肉体的欢愉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自己在戏外被同行不断艳羡的剧本,到底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眷顾着我?如果是的话,到底又是谁?
“恭喜你,哥们,虽然你很讨厌,面目也很……但是从这一刻开始,我们也是拥有共同命运的人了……”
跪在了地上的尚普,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什么都听不进,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片雾界有这么多人,就他被选中了,即使自己一直忠于的戏剧精神,也不能起到任何的安慰作用。
宇航年37光年 空翔月(11月)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12点正
今天围绕在方舟附近的三个维重感基地,分别出现了不同的细微的技术问题和运行障碍,我被AI告知,要完好修理及维护至100%的进度,需要收到从地球上发射替换的元件,以及有维修人员才能完成更换。
而在此之前,将不定时间歇性失去重力,距离上一次出现重感事故,是12光年之前。
在失去重力的那个瞬间,我觉得好像和肚子里的宝宝有了一点点联系,还是我的错觉呢?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作为报告可能会被队长臭骂的,但是我还是先记录下来吧。
如果负责运送元件过来的人,能指定是他,我的那个星际法定丈夫那就好了,其实并不是我对他的感情有多深,只是在这个时候,起码我能够和他见一面,能获得一点非改造人类的安慰和沟通,对我漫长的怀孕期应该是有好处的。
坚强一点吧,只要我一直保持着健康状态的话,总会有机会向国会申请回到地球,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大气层还没能修复,我也会强行留在那里,我不想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灰白色的墙,简约到近乎只能说是满足生存空间所需的家具:一张金属床架表面上覆盖着薄薄一层床褥,床头散落出来几根后颈导线,一张透明却偶尔闪烁着电路电流光芒的塑质被子,一张带滑轮的单人方形小餐桌,以及一部挂在墙上的体制配备打印机,这里就是我的通往世界的起点。
我熟练的伸手过去按下机上唯一一个按钮,从输出口上撕下一份剧本,还没来得及看剧本内容,就被跟随回家的刘易斯一手抢过。
“嘿,看来,天幕落下之前,你所存在的,是真正的悲惨世界……”
“什么是悲惨,世界在哪里,你认为有比半年,没有接触过食物和水,单纯只靠床上那堆破烂电线和那张烂塑胶被子提供的所谓的内能,还要隔三差五的扮演富贵人家不愁吃喝的女儿,或者是风尘浪荡却可不沾雨露的妓女更悲惨吗?这算是什么世界?
“在这里,谁也没有资格说谁,大家都只是等待着天幕的降临,但是幸与不幸,除了还在外面十字街跪着等待谢幕的那个人,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标准!
“当然,我想,23小时后的我们,也不见得会有答案……”
“看,你的剧本背后,有一段字……谁还认为自己的生活,不是落下坟墓之前,牧师的三言两语,或者,不是浴火化为灰烬之前,工作人员闭上焚化炉之前的例行祷语,甚至,一个路边乞丐看着垂死老鼠,口中的一句活该。所渴望的自由,天幕之上真正的月亮,天幕之后真正的太阳,才能给你最真挚的答案。所以,艾什莉小姐,你打算和我寻找月亮,还是静待太阳?”
他看着站在流进的房间的月光,目光逐渐转移到我的手臂上,可能是因为月光开始侵蚀着我赤裸的双臂,尔后就是没有任何打扰的宁静,月光和目光同步了,扫视着我的后颈,蔓延到凌乱散落的发丝,以及我那件被希望牌香烟长期熏黄的白色背心,直到我发现自己开始被打动了。
剧本赋予了他爱人的戏份,给他应该爱上的对象,安排好情理之内的恋爱场景,和恰到好处的暧昧,却没有给他自由选择和在剧本外邂逅的机会。在这一瞬间,他曾经认为创世者(无论是男还是女,毕竟从法则里面了解到的神,是没有性别之分,它可以是任何一种形态的存在)的怀抱,应该就是他最终的归宿,在那里他可以摒弃掉凡俗的情感,享受真正做自己的快乐,胜过人世界一切情感的快乐。
“我选择寻找月亮背面的自由和答案,因为我是一个浪漫主义的演员,这一刻。”
我赶紧换上一身深紫色紧身夜行服,拿下门后挂着的那件“父亲”留下给我的飞行员外套,站在一副镜框已经生锈的墨镜前,用细小的镜片当作镜子,整理一下鬓角和后脑勺位置的头发,然后我得催促刘易斯赶紧行动。
刘易斯轻咳了一声,走到窗前看向天上的月亮,由无数第四世界遗弃的废旧物品,以轻黑洞的适当引力聚合的人造月亮,模拟的环形山在内核核能源提供的光折射下,用最贴合这个铁律严明的世界的冷光,滋润着无家可归的街角的野猫。
门关上了,只剩下一张墨水打印得浓淡不匀的剧本,在床上躺着。
今夜,凌晨12点开始,我的身份是,我,剧情需求是走到世界尽头,也就是世界最高建筑的顶楼,寻找一个可以解答一切的人——创世神,接受创世神在天幕降临之前的洗礼。
这一刻,仿佛整片领土都为了迎接创始者的降临,所有加载了生物晶片的还在房间之外的生物,包括人,都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被所接入的晶片短暂接管控制机能。除了站在世界尽头的创始者,身上所披着的棉布在飘动之外,曙光年历37年来,第一次出现,关于时间的伪定格。
我一直很好奇,到底年历的命名是怎么定义的?在我被判了迎接天幕降临之后,才觉得曙光这个年号真的很奇怪,在这个行尸走肉一样的世界,有什么曙光好说的?
宇航年37光年 空翔月(11月)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9点正
因为我们一直处于背对太阳的位置,受到太阳粒子影响,波长长度无法与地球发射点取得链接,最终导致无法获得确定的日期,请求地球接受报告后,制定新的沟通方案。
另外,今天我感受到肚子里的胎动,是非常强烈的一次,看来我要去阅览室找一些关于胎教的光盘了。
但是近日,维重感基地传来和邻0097星系的舰队发生了小型战争消息,考虑自身安全以及星级国会财产安全,驾驶燃气机过去肯定不会放行的,并且有一定可能触发新一轮的战争。决定先在方舟内寻找相关的资料。
根据乘员权限,我在方舟里日常能消遣的地方,最远只能去到位于第三层船舱的船尾部分,就是相对枯燥的历史阅览室,不知道那里一堆尘封的全息光盘有没有用。
跟随着艾什莉走在暗淡星光照着的英灵大道上,刘易斯口中说着无数来自不同名剧作家创作的台词,唯独表情没有改变,一路上只有皱眉,仿佛此时在说话的,是藏在喉咙里的播音器,尽管那是为了在日常忘掉台词的时候,保证世界舞台表演的正常继续而准备的,但是刘易斯作为一名资深的演民,基本上都不会打开喉咙播音器的开关。
当刘易斯4岁的时候,在“父母”的陪同下,参加了成人礼,在这里,所谓的成人礼,只不过是将家庭制度脱离,变成独立经济制度,而在成人礼之后,所谓的“父母”,也将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从新分开像没有一起过一样,除了剧本必要的对白和情节,见面的时候也就只有形同陌路。
每一个孩子,都会由创世神配备,从大世界中随机抽取两个性别不同或相同的人,而在这四年中,他们每天的剧本内容,就是饰演“父母”,直到孩子参加成人礼,同时,也是他们从大世界中唯一的学校——斯坦拉芙尼夫斯基演艺学校毕业的毕业礼。
当然,这里也会有生日,就是从创世神手中,送到“父母”手上的那一天,然而,却没有一个孩子会希望过生日,因为为了生日这一天的表演,孩子都会被派到一份非常“童真”的剧本。例如女孩子可能会被放逐到荒原,等待“野兽”的出没,尽管不会丢掉性命,但是一旦台词或者动作没有对上,“野兽”绝对不是温文尔雅的王子变成的,不会耐心跟你重复对戏,直到《美女与野兽》被指定的一幕演完之后,才能离场,独自回到城里。
而男孩子在这一天的剧本,则一般是送到冰原,扮演穿着新衣的国王,又或者是流放到空无一人的孤岛监狱中,扮演跳崖逃生的基督山伯爵,甚至是穿着3D打印出来的仿生复古钢铁盔甲,到黑森林中挑战被设定好程序的晶片植入控制的克隆巨龙。
“艾什莉,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所以待会在世界尽头那里,创世神说什么都好,你都不要反抗,依照他说的话去做就好了。”
口中说着不要反抗的刘易斯,用挤兑到几近变形的眼眉和表情,表达自己是口是心非的。
“噢!如果这一切都是天意,就让我一个人去承受吧,为什么你要和我一样,被命运一直折弄……我亲爱的刘易斯!”
同样是迫不得已说出台词的艾什莉,一边说一边做着干呕的表情。二人一直走在路上,一边按照剧本的安排,说着莎士比亚著作的剧里面的台词,有时候可能前言不搭后语,有时候甚至在讽刺着这一个悲凉的时刻,无论说什么都好,他们都在一步步的接近,世界尽头,等待接受天意的降临,生也好,死也罢,只是未卜的前路,让已经无惧的二人,感到无比的烦躁和不安。
“要和一个男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多了解他而不必太爱他;要和一个女人相处的快乐,你应该多爱她,却别想要了解她!爱所有人,信任少数人,不负任何人。决心不过是记忆的奴隶,它会根据你的记忆随意更改。即使被关在果壳之中,我仍自以为是无限宇宙之王。有些人只拥吻影子,于是只拥有幸福的幻影。诡计需要伪装,真理喜欢阳光……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无数人的失败,都是失败于做事情不彻底,往往做到离成功只差一步就停下来。”
每隔一个小时,天上的月亮会变一次颜色,从最初的淡蓝色,逐渐变成亮黄色,在正十二点的时候,蓝色已经淡去,余下的留白,像被滴进鱼缸的一滴黄色染剂那样,慢慢晕开,不甘却又时刻酝酿着。
十二点的世界尽头,惨白的月亮,被凝固的一切,依然流动的时间,仿佛不存在的创世神,属于艾什莉和刘易斯的最后一场戏,在这个无法再复制的场景,即将上演。
“人们可支配自己的命运,若我们受制于人那错不在命运,而在我们自己!我想……用《哈姆雷特》话,来做今天晚上这场戏的第一幕开场白,最合适了,怎么样?二位,喜欢我为你们布的这个景吗?”
在我眼里,创世神的样子真的可以说非常普通,就像可能是街上一个驾着马车做小买卖的农夫,又可能是每天都会在洗衣店里被妻子大骂废物的洗衣店老板,甚至是一个手握屠刀结束过无数生命的杀手,只是普通得足以让人在看过他真面目之后,发现生活中遇到的没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创世神。
“你们知道,到底什么是神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你们,无知的像白纸一样,当然一无所知的人分两种,第一种就是因为无知,所以从来不会对未来有任何猜测或者渴望,他们只需要知道,演好每天拿到的剧本,静静等待不需要再演戏,也就是再也无法演戏的那一天的到来。
“说到这里,你们这对……苦鸳鸯?小情侣应该知道,你们不会是前者。啊哈~对了,你们就一定是我还没说出口的后者……”
我看着他慢悠悠的从天台的边缘走下来,站在了军用直升机的停机坪中央,仿佛将会有一束光从天而降把他吸走,这一刻我多希望真的能有一束光能把他吸走。我虽然厌倦甚至讨厌这个世界和法则,痛恨周边的那些人从来不敢逾越剧本半步,直接导致我的生活也必须被这些条框所限制,羊群效应真可怕,尤其是在一群完全被操控得没有半点空间的羊群,即使投下多大的石块,始终激不起半点涟漪...
“上帝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要伤害你,因为我要成就你,所以我要惩罚你。在这个世界上,身为后者的,只有我,和你们,但是我们三个之中,注定只有我能存活下去,因为在这里,清醒的,会怀疑的,一个就够了,懂吗?因为神爱你们,神要成就你们...”
“能不能别说爱,看到你张嘴一个爱闭嘴一个爱,我真的感到很恶心,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说……”
我气的把手里的纸都捏成了一团,当我的发言被阻止或者打断的这个时刻,无论是在戏里还是戏外,我都必须生气,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了发言和怀疑的能力,没有了渴望的事情,才能安稳的生活下去,这算什么生活,连生存都说不上,只能说是被圈养的宠物!
我记得《演员的自我修养》第十九次修改的版本中,里面明明有说到,作为一个演员,必须抱着怀疑的态度,去看待一切顺理成章的事物。
尽管到了今天,市面上流传的已经是第二十五次修改的版本,可是这句话依然是我的座右铭。
“因为怀疑,我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那我想问一下,在这个所谓高度发展的城市当中,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没有了猜想和怀疑,又凭什么保证我们的步伐不是在进步?难道清醒的你,认为自己看待事情一定就是公正而客……”
虽然我很讨厌别人打算我说话,即使是神,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操控世界的感觉,真的非常讨厌,世界上没有完全的平等,但是站在原地轻轻一挥手,就把我的声带和声频给屏蔽了,开始几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只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
“刘易斯,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清醒的人有一个就够的原因了。大概,临死前都不愿意按照剧情走向来表演的人,就是被注定同一种结局的命运吧,你说呢?”
一个起码演了二十多年的人——刘易斯,即使再怎么差的演技甚至是面瘫,我都不会相信在这里听完那个狗屁说话话之后,能做到一点反应都没有的,要么就是傻子,要不就是同样被屏蔽了除创世神之外的声音,直到这一刻。无边的寂静重新进驻了耳蜗,而被屏蔽时一直听到的蜂鸣声顿时消失。
“你到底想怎样?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不过就是做真正的自己吗?你已经做到了,而且唯独你一个人能对别人产生质疑,能对一切作出猜想和运算...”
“你说的没错,同样作为人工智能,啊~真的很久没有这样介绍自己了……哈哈哈!可是我终究没经历过天幕,而我想试试贡献出祭品这个方法,来验证长生的可行性。毕竟每一次天幕过后,就会有一个新的创世神诞生,而我,准备将下一个创世神扼杀在天幕之中。我会记得你们的伟大。”
创世神的音浪,在凝固的空间中形成了一层层涟漪,从产生到扩散,到消失,都以8bit的马赛克跳跃完成。天上的月亮,均匀晕开的黄色,开始逐步蚕食千苍百孔的月亮,这一种侵略式的改变,不论是无人地带一样的月亮,还是未知的虚拟世界,始终都在被贯彻执行着。
宇航年37光年 领翔月(12月)第7天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8点正
在我醒来的时候,房间内置的应急系统就已经直接安排注射冷凝针,然后立刻就被冷藏起来了,在我意识包围圈内,可以触及的只有留言系统,不知道地球是不是接受不到我发出的留言信息。
目前已经由游离在舱内的AI接管全船,虽然不知道这些只懂得按照程序来办事的AI凭什么来支配我们,但是星际法的规定也无办法逾越。队长的生命体征系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受检测了。
在AI传送过来的消息中,获得了隔壁房间的一个女生,被判定极度不适合在目前状态生存,已经安排了一架名为远征号的漫游燃气船送回地球的消息,可是目前我们和地球之间的距离,一部接近上世纪的老旧产物,根本不够燃料支撑她回到地球。
被隔绝的生活空间,能说话的只有那个问它什么问题回答都是千遍一律的AI。
又及,我发现我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队长依然处于冷藏的状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行动或指令。
希望我的宝宝能顺利来到我身边,这样就不会寂寞了,名字我都已经想好了。
趁着还有力气,我赶紧记下我想好的名字……女生:艾什莉,男生:刘易斯。
当艾什莉喉部接入的拟声发声器以及原生声线可以发声的时候,天上的月亮已经逐渐被模拟太阳光能的高热耀斑包围。拟态的小鸟,按照着植入芯片的程式回路,在日光照射下若隐若现的飞翔着,隐匿的时候,是瞬间化成数据穿行在空间内,也就是穿墙,现形的时候则是实体的机械鸟类。
刘易斯看向四周,他开始思考,关于怀疑以及揣测这两个动词所存在的真实性,以及能力表现的形式,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时抬起腿,尝试感受存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曾经我也以为,在这个世界里,疯狂与我永远不会有关系,也不可能擦出丁点火花,原来当我与疯狂化为一体的时候,只有我跟这个世界永远不会有交集,互相也不会有任何的期望。”
“刘易斯,如果这世界本身就是疯狂呢?你跟任何事情,在任何时候都能扯上关系了。所以别傻了,第一,你不是撇脱得随时能放下一切的人,第二,现在的处境,只是那个疯子(创世神)无聊到极点的时候,萌生的一种恶作剧,第三,你始终不是一个人面对...你还有什么好抱歉的?”
“即使你说的百分百对,我也不愿意相信,尽管很矛盾,在这一刻,我居然想要抹杀你和我所拥有的怀疑与猜测。我以拥有这种能力,为耻,你能理解吗?”
“疯子不会承认自己失常,你认同这句话,我就能理解了,现在也不是我们在这里拌嘴的时候。你发现周边环境的变化了吗?”
蹲在地上的刘易斯,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从地上抓起了一撮沙尘,是昨天被城市地底增设的音响,在宣放行刑信息的时候抛离出来的沙尘,仿佛沙粒与尘埃,也有判定生死的莫大权力。
“你这些矫情的话,放在天幕降临的时候说出来,我相信,城里所有的女人,都会舍得与你一起面对天幕。但是这时候,给我站起来,我要一趟边境,时间不多了。”
艾什莉扯着刘易斯的衣袖,染制成卡其色的鹿皮外套,搭配白中带黄的小羊羔肚皮领子,在意识到,自己最贵重的一件衣服被别人扯着的时候,刘易斯终于也醒了,马上挣脱艾什莉的手,只是依然默默低头,双手插袋,紧跟着艾什莉的脚步。而艾什莉这时候也不管路上与任何人即将或必须要触发的任何支线剧情了,反正她不是第一次我行我素的沉浸在无法抽离的抑郁思考中。
路过咖啡厅的时候,一个饰演潜伏杀手的服务生,准备以一把完全没有杀伤力的伸缩激光匕首,刺杀自己今天所遇到的第一个女客人。而被决定遭遇“刺杀”的那一个幸运儿,还在街头与一个睡眼惺忪的屠夫上演着一场捉奸戏码。
“把托盘底下的刀,给我换成一杯康宝兰,不然下一秒就不是戏剧化的躺下了……”
话刚说完,服务生一手甩开托盘,一手按键激活了激光匕首,高温灼热的气劲瞬间滑破了旁边正在放空的刘易斯,而从来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内的艾什莉,快手拿起桌子上未收拾的咖啡碟子往服务生甩去。
“从这一刻开始,不会再有人按照剧本写的,去生存了。”
“你能不能别破坏这种廉价的平衡?直到刚刚,我还相信你会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但是现在你就直接用行动告诉我,你压根没打算活着渡过天幕降临,你一开始就在寻死!”
刘易斯生气的掀起了身边的一张桌子,这一下打断了街上各种剧情,准备下手偷钱袋的小偷吓得缩回了手,一个粗心的十八世纪法国女性忘记了将打开口的手提包合起,当回头看到小偷的时候,大声一喊,惊动了楼上正在晾晒衣服的神经衰弱饰演者,挂满了大红色内衣裤的竹竿一股脑的掉在地上,打乱了从远处赶来的一辆清朝四架古马车的步伐,仰翻的马匹掀翻了后面的车厢,一个抱着不满月的婴儿的老奶奶摔倒在地上,老奶奶的饰演者由于年事已高,而且在这一片区饰演过不少角色,所以大家都很熟识她,知道她的妆容是因为时间而不是三维立体打印而形成的。
“命苦的人啊,从里到外散发着悲哀的气息,只是这个承载的是创世神使命的生命,他是可以成为真实自己的未来之子啊……”
趴在了地上,怀内始终抱紧了婴儿的老妇,一边说一边看着四周,仿佛寻找着下一个能够代劳的人……
“慢着慢着!你打算带上这个小孩?你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左右,都不能主宰,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去改变去左右别人的?别开玩笑了,我不会跟你胡闹下去了!”
艾什莉一手甩开了抓住自己衣袖的刘易斯,粗重的呼吸,紧簇的眉头,一直盯着刘易斯,却一边蹲下,抱起了婴儿,再重新站起,瞥了一眼刘易斯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喂!该死的!该死的!噢,那就分道扬镳吧,别让我看到你太落魄的样子,或者说,希望在天幕降临之后,仍然可以看到你。
我抱着一个刚刚到了喝奶时间的却因为没有母乳,只能通过本能去哭喊到累直至再次睡着的婴儿,没错,就是那个被标签苦命的生命,一路朝着北境一步一步前进着。周边堆放着大量旧世界的建筑瓦砾以及无法再次利用的废旧元件,如果从天空俯视下去,就会发现,所谓的北境,其实就是无数的瓦砾和元件堆砌而成,包括所铺的路,所搭建起来的已经渺无人烟的村落,还有稀疏的几棵“树”,这些破烂仿佛已然有着微弱生命力的细胞,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的呼吸什么时候到来,或者什么时候会停止。
但是正因为这里的环境,成了各种候鸟和昆虫的聚集地,松散却又坚硬的“土壤”,提供了不同大小的洞窟作为藏身之所和繁殖地,随着天上的太阳逐渐变得炽红,尽管一片繁荣的生态和多样的食物链不断滋润着大地,但是始终一片干枯的燥热感萦绕着鼻间的呼吸,想要抽干每一个生灵的水份。
有时候我也会因为需要扮演一出门就中枪,躺在地上思考生死的配角,或者配合其他人,扮演被坑杀的东方朝代末代的宫女,在其中寻找最贴近消亡的感觉,只是真正到了眼看自己活生生被世界夺取生命,可能又会有另一种观点,只是在本应客观的第三人称,加上了主观的执着和不忿,如果一个只呼吸过这糟糕世界空气不到30天的婴儿能有这么成熟的情绪。
嘴巴因为缺水而开始干裂的婴儿,开始因为疼痛和不适感而再次大哭,很快连眼泪也被蒸发掉,人,动物,昆虫,环境,世界,始终遵循着规则而运转,该留下的,该离开的,从来不会含糊或者拖延,可能无论哪一个次元,对于无常的生命都有着同样的铁律。
“我还没来得及羡慕的情绪,下一秒就变成了嫉妒,你跳过了整个漫无边际的人生的进程,死亡,才是你终生的剧本,不用演不用装...”
将已经奄奄一息的婴儿,放在了一棵“树”下,原本光秃秃的枝干,因为候鸟的聚集和降落,变成了一棵生机勃勃的真正意义上的树,鸣叫,无数种寓意不同的啼啭,唱完了一段不足一个月的人生。我开始害怕,连生命都能转化成声音,可以透过不同的物种来复制或者表现,也就是连动物都开始演戏,到底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短暂的人生啊
像美丽的候鸟
此岸的气候已经快要末日
那就到彼岸
继续漫步下去
总会有一天你会发现
所谓的生命
不过是一个舞台上不同的角色
而成功的人
不过是因为舞台广阔一点
布景豪华一点而已
终点的那一天到来
舞台都会变成地下的一个棺材
......
阳光开始发挥真正的热力,热到不得不脱下那件我最珍惜的外套,如果20小时之后我还能有珍惜的机会,我一定会用火把它烧掉,该死的外物偶尔也会让我变的脆弱。
将外套一手甩在身后,只用一根食指钩住,另一只手从宽大的裤兜里摩挲出一包软包装的万宝路香烟,轻轻一提手,弹出了一根烟用嘴巴直接刁住烟嘴,再拿出火机点燃,猛地一吸,望着无际的赤土,慢慢呼出一口烟。这一系列动作我在家练习过不下百次,这系列硬派的动作让我的步伐不由慢了下来,直到烧到了烟蒂,发出一阵刺鼻难闻的气味,才想起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香烟已经燃烧殆尽了,散落一地的烟灰,好像是被世界被规则湮灭的那个婴儿的残剩。
“如果能在这条路上一直走,没有终点,不需要和任何人对台词,对剧情,可能黑白的悲惨也会变的没有那么的残酷..……”
抛开了一切,抛开了一个拥有相同命运终点却没有共同过程的男人,抛开了一个可以说得上幸福地离开世界的婴儿,抛开了燃烧到尽头的香烟,逐渐加快步伐,接受了目前还必须遵守的规则的我,已经开始相信,或者说开始动摇,按照手里那份剧本演下去,可以获得延续生命的机会。只是现在,这一场戏,明明是撑着一只舢板渡河,遭遇暗流的戏码,变成了一路枯燥的赤土之旅。
“这一场戏叫……怒火,连戏名都不能与剧情打上半点关系,荒谬。”
一边揣摩着后面即将上演的桥段和对白,语气和情绪,不知不觉已经看到了边缘,所谓的边缘,才是真正的森林,真正葱郁茂盛的森林。不过下一瞬间,艾什莉好不容易一路以来从坚信到动摇,再到重新建立的信仰,即将被再次瓦解。
只剩下从《雾世生存法则》里面的历史科普知识和曾经的剧本中,所了解到的“受洗”的神圣使命感,陪伴我缓慢的接近着森林。距离越短,脚步越慢,当真实得无懈可击的时候,她骨子里信奉怀疑论,从心萌芽植根。
把因尼古丁而兴奋的微颤的手,慢慢伸向赤土与森林的接壤边界,仿佛另一边的空气和这边完全被隔绝,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将会如同穿过次元壁一样,面临未知但又熟悉的未来。
剩下的一厘米距离,手,停下了,脚,迈出了,耳边充斥着风声。
宇航年37光年 领翔月(12月)第21天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8点正
我仍处于冷藏状态,队长的可游离意识始终停留在指挥舱,无法取得任何联系。
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肚子里的宝宝了,很可爱,好像还预见了她长大的样子,真的很像他。
只不过一定要叮嘱她,长大了不能抽烟,不过好像很好玩的样子,点火之后居然能从嘴里喷出烟来。
但是我好像还梦见了另一个宝宝死了,好可怜,好想知道他是谁的孩子,直接就被遗弃在一个垃圾堆填区里面,太过分了。
我的肚子已经隆了起来了,如果是双胞胎的话,我是不是要吃多点东西呢?话说,已经两天没有送过食物过来了,只有少量的水定时供应,好枯燥的生活啊,我只是想快点把孩子生下来,让丈夫看看她。
对了!我还得准备衣服,当初登船的时候完全没有准备过!
有没有人能帮我梳理一下那些凌乱的梦境呢?我越来越担心……
“为什么会有一种,被生存法则定义为感动的情绪,布满在我的眼角,蔓延到鱼尾纹,再顺着纹的去向,离开了脸部,划过耳朵往身后的空气,瞬间被蒸发。”
当艾什莉踏出最后那一步的时候,身体便以60度前倾,从鼻尖开始,脸颊,飞散的发丝,最后是翘起的右脚的脚后跟,脸与无尽的深渊平行,时间没有了意义,方向没有了意义,生死没有了意义。
“睁开双眼吧,鼓不起这份勇气,你永远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一阵阵自带回响的海浪声,说完话之后,像是被催眠师一个响指之后的唤醒,艾什莉慢慢睁开双眼,双手死死抱着的浮木,没有惊吓的心率,在沉睡的时候身体已经默默接受并记住了这种求生的本能,而自以为继婴儿之后命运第二坎坷的她,第一件要承认的事情就是自己已经失去了平淡之外的情绪。
远处传来了老旧的轮船残弱的汽笛声,艾什莉一个翻身,双手反扣浮木背靠着,仰头看向天空时大概知道自己在海上漂浮了多久。
人工太阳上的火焰已经没有了开始的嚣张,温驯得像炉灶上可以控制大小的火一样,只是间接也传递出“时间无多”的话,天空一反常态没有随着太阳的亮度减小而暗下来,反而从远处开始泛起了白色的云雾,慢慢向太阳围拢。
轮船的边缘冒出了一个人头,正是一手拿着啤酒一手靠在栏杆的刘易斯,高举着手中的啤酒,像是向下水这么久依然没有放弃而下沉的艾什莉致敬...
“第十三场戏-营救,扮演遭遇船难而下水的斯凯奇,对白是……搞什么,不是说我只需要扮演自己嘛?今天难道不是即将要等待天幕降临而被赐福的一天嘛?”
“才多久没见,你像变了个人似的?还是你现在饰演的是那个带着仇恨的女版伯爵,那宝藏呢?”
“别忘了,我和你的生命线长度是一样的,拉我上船吧,我们回去十字街。”
披着毛毯的艾什莉,点上了一根从刘易斯裤兜里搜出来的希望牌香烟,还好船舱还有少量的几瓶威士忌,两个人就直接坐在了甲板上面,看着远方的陆地变大,直到靠岸。
“为什么我的香烟和你的香烟调换了,就是因为那根万宝路才害我不在状态,换言之,我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是不是私底下和那个狗屁不通的神有什么交易...”
“女人,不讲道理,无理取闹,哈哈哈哈!不过也是厉害,一根烟联想到了我和他有秘密交易,你的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如先想一下,天幕降临,到底会是让我们痛死,还是可以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不用遭受皮肉之痛吧。
自从昨天晚上之后,我发现我原本可以演的,装的,完全...完全...怎么说呢?就是以前我就算受伤了,只要我的角色是一名战士或者一个士兵,哪怕是守墓人,都能够通过调动自己的戏剧神经,来调整减缓痛苦,现在,我完完全全是一个废人了,失去了忍受疼痛的能力,失去了假装而瞒骗自己的能力。
所以现在我们还是先别喝那么多吧,不然待会我醉倒的时候,只能靠你把我拉回去十字街了...”
“但是现在这样,就是你真正的自己啊,胆小怕事,贪生怕死,忍受不的半点痛痒的一事无成一无所有的男人。难道做回自己,也就是最接近神,你开始怕了吗?一直渴望的,终于实现了,不是应该喝一杯来庆祝一下吗?”
“别说了,我们还有最后几个小时,能不能安静一下?尊贵的女爵大人。先回去再说吧,我觉得一切好像都已经变样了。”
二人从码头一路经过了养殖场,教堂,红灯区,和集市,最后回到了十字街,找回那家总有不同理由而被嫌弃的咖啡馆,坐回那张还摆着刘易斯没喝完的啤酒的老木桌子,想要叫老板上两杯啤酒或者咖啡,都已经找不到人了。
养殖场只剩下一潭没有任何波动涟漪的水池,幽绿色的水质是因为抗生素和繁殖大爆发的微生物所染成的,旁边偶尔飘落树叶,刚接触水面,还没来得及泛起一些诗意的涟漪,就被沉进水里,渺无声息,艾什莉有幻想过自己如果跳进去,像枯叶一样没有一点涟漪,甚至没有声音地沉进池底,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还有自己的血肉,能残留在这里,哪一天被打捞起来,不说世界轰动,也会引起两三个人的关注和猜测。
教堂,传闻地下室一直禁锢着恶魔的教堂,有一个已经在里面连续饰演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父,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改变角色需要的人,每天面向着创世神像跪下,从第一页开始诵读《雾世生存法则》,读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的2点,只要稍有懈怠就会被心中的恶魔反噬这一个魔咒,日复一日地监督着他。
已经空无一人的红灯区,楼与楼之间的晾衫竿还挂着各式各样的内衣,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形成一片引人遐想的娇艳晚霞,然而这一切都是营造出来了,每一个房间,都只是一个杀人、离别、交易等桥段的场景,而每一个妓女,都是被注定的凶杀案受害者或者是抵抗命运的杀手,最后自杀,或者是进行毒品交易的罪犯扮演者。
最后经过的集市里面,能称得上纯洁而无害的人,就是刚被创世神赐予的孩子,每一对“父母”在拥有孩子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要搬到集市块区生活,白天,孩子们只需要学习奔跑,学习集市里面或明或暗的演技,晚上就变成了黑帮互斗的舞台,当然,这些完全是演戏,因为原本互殴的怒火中烧的两个人,到了第二天,可能会成为一同经历生死的兄弟。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井然有序,却又是充斥着混乱。
“刘易斯,你觉得,我们如果还有人生可言的话,人生的每一个阶段,不就像这四个地方吗?而终点站,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
“嗯?为什么这样想啊?你现在真很有雅兴去胡思乱想~”
宇航年37光年 英翔月(1月)第3天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8点正
太可怕了!在凌晨5点,突然受到了邻星居然派了这么多战机来轰炸突袭,AI自动判断解除机能冷藏,恢复意识后,我马上登上了一部短途燃气机,名字叫曙光号K878。
依然无法与队长取得任何联系,我只能留下留言,希望能尽快获得营救。
但是短途燃气机的燃料不足够支撑我回地球或者任何一个可存活星系,而邻星从18光年距离开始,架起了光滤防护罩,我开过去肯定无法通行...短途燃气机内的氧气含量很低了。
“因为在我成为我之前,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关于我半点的痕迹和存在的话题,如果有轮回的说话,可能池底的那句尸骨就是我,只是不会有人天真到把我打捞上来,能获得什么财富,当落叶积累够了,水不能再绿了,创世神就把我从粘稠的水质里捞起来,混杂着淤泥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捏造一个我出来。
然后就到教堂,创世神不会完全赋予我们不懂惧怕和恐惧的坚强内心,更加不会为我们捏造刀枪不入的躯壳,相反会让我们脆弱不堪,胡乱脱离其中一个环节都能轻易把自己从世界上抹去,于是就在我们的心里,播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想要作恶但是有着诸多限制的种子,神父就是我们自己,遵守着法则和剧本的要求,一直禁锢那颗种子的萌芽。
接着来到了红灯区阶段,一个由神来分配孩子的国度,因为生育繁衍而存在的性爱变得苍白了,在苍白面前人们想要获得满足,就要去破坏和摧毁,用罪恶来填补交媾欢愉的空洞,最后就成了走在街上,看无数红色内衣裤荡漾的晚霞那样片面,去解读每一个房间发生的每一件事,去幻想每一个妓女口中传出的呻吟的含义。
真正衍生出意义的一段,就是在集市,白天我们心中恶魔被法则降服了,于是在无聊的时间里面我们愿意去学习,学习如何行善,到了晚上,潜伏的恶魔苏醒,就去恣意张舞,告诉世界黑夜是它永远的进行曲,以便我们去学习如何行恶,无论学习行善行恶,都只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去饰演,让我们更好参透剧本背后的动机。
现在,我们回到了起点,也是终点,准备等待天幕的降临,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我们被挑选了,其他被筛选过滤的人,就成了牺牲品,我觉得天幕不是末日,不是终点,但是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我以为喝酒能提供更多的灵感和自由,让我有足够的幻想能力去构建一个完美的说辞。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我在海里泡着的时候,海水像是有意识的文字海,按照顺序的钻进耳朵,一个个字和词汇,延伸到释义,好像一首很熟悉但是又不记得从哪里听过的歌,一直在重复,或者是换一个旋律,依然唱同样的内容,那种感觉,没有畏惧,也不需要考虑下一刻应该怎么做,只要静静等待变化到来,所有事情都那么的顺其自然。”
“啪啪啪...”刘易斯鼓着掌,点着了一根刁在嘴里很久的眼,急速呼出一口烟之后,挪了一下屁股,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内,他被我连珠炮一样的说辞打动了,不同的是,他不会知道结果,而我,一早知道了结局,我只是在面对迷茫之前,假象自己还能用无知给自己打气。
“还有两个小时,我们来说点什么好呢?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什么真相或者寻求什么生机了,有时候这样子的放弃,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不挣扎,用自己最舒服的方式,看一下天堂又好,到地狱走一趟也好...”
刘易斯举起了酒杯身体前倾,与我碰杯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身后的远处,没错,那个创世神来了,只是这时候我觉得他更像是来观礼的,一身纯白色的西装,左肩还搭着一件深咖啡色的毛呢大衣,一顶白色的礼貌,还故意用一条印第安羽毛点缀,刷的亮白的皮鞋却穿了黑红相间的鞋带,不伦不类!
走到了尚普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厚重的手镣脚镣马上砸在地上扬起了一阵灰尘,目光呆滞的尚普开始还有点不解的看着他,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厉害的能力,但是很快他就站了起来,血液流通了膝盖尽管有点酸痛,但还是跟着创世神,向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了。
“喂~是你说为友谊喝一杯的,怎么我喝完了你在发呆啊!喂!”
刘易斯顺着我的视线,拧过头看回自己的后方,他也惊呆了。不是因为创世神那一身胡乱搭配的盛装,也不是因为被判刑的尚普能解开枷锁,而是他们二人身后的天空...
已经将太阳完全遮挡的云雾,透过光线的折射散发出无数种颜色的光,地上的建筑被完美的复制了,倒影出现在天空,和地上的相比起来,只是一个是荒芜的,一个是繁荣的,人们在十字街来来往往,我甚至看到了身穿渔网丝袜,老气横秋的英式束胸,以及一件根本盖不住屁股的粉红色纱质短裙的自己,时间倒流了。
创世神来到我们的桌子,撩起了帽子算是敬过礼,就直接坐下了,接着又好像魔术师那样从帽子里拿出一杯啤酒,喝了两口之后,拿起桌面上的希望牌香烟,慢悠悠点着了之后,才开口说话。
“我说,这么老牌的香烟,我只是从一些其他的小说里面看到过,你怎么会有的?难道是3D打印机弄出来的?啧啧,看来我手下那帮人,没少费功夫。一个个都用尽全力的去挖掘可以用来演的桥段。来吧,我们几个喝一杯吧,尽管我们没有什么话题了,一个高高在上的我,和三个卑微的人。”
“我不想死,求求你放过我吧...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是可以解救我的人...求求你啊呜呜呜...”
“首先,你知道,死是什么吗?单纯的肉体腐烂?还是更深层次的灵魂消亡?当然,我解开你的枷锁,不是给你讲解,什么叫死。而是让你舒舒服服的陪我,一起欣赏天幕降临。”
刘易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从创世神对尚普说的那段话里,他知道也是跟他讲的,一瞬间的老去,像他这样连绽放或者朝着目标奋进的机会都没有的人,怎么会不留恋,即使只是作为一个被操控的人生或者个体来看,起码能确定自己依然“活着”。
想要做真正的自己,必须能通过演技,来骗过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从天而降的舰队,浩浩荡荡的纷纷寻找制高点降落,导致不少建筑被瞬间压成瓦砾,再被喷气热量融化气化,最终残存下来的,就成了一片赤土。
“这才是真正的大制作啊!看吧!最后仍然坐在这里的人,是我!”
艾什莉和刘易斯、尚普看着远空降落的舰队,已经说不出话了,大气震动扬起的灰尘像巨浪一样瞬间就席卷到眼前。
过了许久,艾什莉捂着嘴巴和鼻子,一手在眼前扇着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晰,然而只是徒劳,低头连自己的脚都看不见的能见度,只能从尘埃中看见隐约的几道强光不停切换着角度,扫视着,被光线扫过的一刻,艾什莉感觉自己被透视,放大,直到身上每一个角落都被检视完毕,证明没有伤害能力,才停止下来。
想要大声呼喊寻找刘易斯,一张嘴就吸入了一大口灰尘,呛得呼吸不过来,直接晕厥过去了。
“...艾什莉...艾什莉...尚普!尚...咳咳咳咳,尚普!还有人吗?”
尘埃落定之后,抬头看向天空的时候,因为周边已经再也没有高于两层楼的建筑,顿时开阔的视野,所触及的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原本高悬在天空的人工月亮,已经被一条巨大的机械鲸鱼一口吞噬了,悬浮在空中缓慢移动的鲸鱼,身后一堆细小却依然巨大的仿生海洋生物,有一些灵动得像沙丁鱼,一些同样缓慢蠕动的像是漂浮的水母,降落下来的舰队一眨眼间,就植根在赤土之上,迅速生长成为钢铁感十足的摩天大楼,而大楼周边的赤土亦都被一群身穿隔离服,手执洒水喷淋机器的人,用凝却剂快速地重整。
艾什莉睁开眼睛,看到几个头戴着严密放毒面罩的人包围着自己,她看向两边,发现自己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袋子包裹着,那些人中的一个,准备拉上拉链,把她送到未知的地方,艾什莉吓得赶紧用尽力气蹬腿挥手挣扎,只是完全没有改变事情发展的去向。
隐约间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传来,艾什莉挣脱得更厉害了,一会儿后,感觉到自己被放下,接触到地面的那刻,艾什莉的心才算是半稳定下来。
拉链拉开,看见刘易斯靠在一处瓦砾前面,而帮忙拉开拉链的正是尚普。
“虽然我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我想,这就是那个神口中的天幕降临了。”
三人同时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创世神身上原本整洁的一套白西装,变成了深灰色的破烂布碎了。
“为什么没有人能活着度过天幕降临,因为他们都沉睡了。而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就是下一次雾界的环境,年号依然是曙光年,37年。沉睡的人永远没办法走出这里,你们坐着的那些瓦砾,就有可能是他们曾经的血肉...”
突然间,整一个三次元空间定格,所有事与物都在以倒带的。
宇航年39光年 英翔月(1月)第3天 名字:松田圣子 星际国会方舟乘员 太空时8点正
两年过去了,我在漂浮状态下,遇到了被安排送回地球的那位女生,她将我的短途燃气机纳入舱内。
为我已经隆起了十个月的肚子,进行了手术,取出两个孩子,然后将自己调整到无耗损冷藏状态,也就是未遇到更新的技术之前,她不会再醒来,然后唤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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