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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基督教教义中,血代表生命,生命是神圣的,人若嗜血,即意味着对生命,对神的亵渎。但世上从不缺反例。所谓吸血鬼,可以理解为游走的死尸,依靠吸食血液维持生命。没有脉搏,呼吸,体温,却有思想,能够交谈。人们因无法深入了解它们而恐惧又好奇,而这种情结正是吸血鬼传说得以延续至今的根源。
吸血鬼现象因其浓厚的神秘色彩与人类天生的好奇心和恐惧情结相结合而轻易走进了人的意识形态中。它不仅对欧洲的宗教,科学以及文化等领域产生了极为重大的影响,甚至在亚洲,美洲都盛传不休。
您吟诵着降魔的咒文将我从坟墓中唤醒,以肉欲之火授予我生命——如今您再也无法扑灭这火焰。让您的嘴唇贴上我的嘴唇吧,活人的气息美味无比!我要饮尽您的魂魄,死者之渴永不知足。
——海因里希·海涅
一到夜晚,沉重的石棺发出瘆人的声响被开启,沉睡其中的亡者随之苏醒,他们潜伏于生的世界,以吸食生人血液苟延残喘。
吸血鬼的传说几乎拥有与人类同样古老的历史,在古代宗教的血祭中,能称之为吸血鬼前身的恐怖现象也有好几种,就吸血鬼的原型这一点也众说纷纭。有些作家认为,吸血鬼的传说诞生于公元前6世纪的中国,但吸血鬼是欧洲文明的产物,应该同时在文化方面构成其文明摇篮的古希腊,以及作为欧洲伦理法典基础的犹太—基督教传统中去寻找吸血鬼的起源。
在西欧文化圈中最为有名的吸血鬼前身,大概首先要数希腊神话中的拉弥亚。
传说,拉弥亚是宙斯的情妇,她的孩子们被心生嫉妒的宙斯妻子赫拉所杀害,伤心不已的她又因其诅咒化为半人半蛇的怪物,吞食孩童或吸他们的血。恐怕是在古典古代时期完全终结之后,这种拉弥亚的血腥形象与斯拉夫的吸血鬼形象开始混合,成为促使近代吸血鬼诞生的一种契机吧。
恩浦萨亦如拉弥亚般,同为吸血的怪物,恩浦萨是赫卡忒的侍女,是长有铜脚的恶魔,可以随时化身为漂亮少女去诱惑睡梦中的男性.恩浦萨也同拉弥亚般,被认为是吸血鬼的前身。
莉莉丝最早起源于两河流域,那里的人们会用护身符和咒语来对抗这种捕食孕妇和婴儿,长有翅膀的恶魔,在她的神话的大部分表现中,莉莉丝代表着混乱,诱惑和罪孽,她利用各种伪装,给人类施加魔法。据说莉莉丝也会吸食人血,同样会让熟睡的男性丧失活力,而古名“Lilith”是源于苏美尔语中的女妖或是风灵的词——“lilītu”和相关的“ardat lilǐ”。 在10世纪成书的佚名文献《便西拉的字母》中,莉莉丝则化为了亚当的第一个妻子,也是世界上第一个女人。莉莉斯不同意男上女下的体位,因为她和亚当都是从土里造出来的、是平等的。随后她从伊甸园来到红海。
所以我对以色列的孩子说:“无论什么活物的血,你们都不可以吃;因为一切活物的血,就是他的生命,凡吃了血的人,都会受到惩罚。”
——《利未记》,第17章,10至14节
但这些古老的神怪与特兰西瓦尼亚的吸血鬼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它们与现代吸血鬼不同,它们并非僵尸,而是能够化为人形的恶魔。在这点上它们似乎也正预示着基督教时代的女恶魔,它们纠缠梦中的男性,与他们交欢,使他们精疲力竭后失去活力,甚至丧命。因此这些神怪与吸血鬼原有的定义,即从墓地苏醒,渴望鲜血的死者还有一定距离。
吸血鬼的流行并非源于亚历山大大帝,亚里士多德,柏拉图,伊壁鸠鲁,狄摩西尼等人的希腊,而是来源于不幸变节,被基督教化之后的希腊。
——伏尔泰
如伏尔泰所言,吸血鬼是基督教特有的倒错,这种观念与古希腊人并无关联。古希腊并没有死后尸体不腐之人的记录,直至8世纪才有了与尸体复活的相关文献。根据希腊正教会的见解,埋在希腊土地里的罗马教徒的尸体不会腐烂,因为他们是被逐出门外的人,但罗马教派的看法与之相反,他们认为不腐之尸是永恒之美的象征,是圣人的标志。而肉体复活和吸人血的传说则最早传于东欧斯拉夫地区,其历史可以追溯至公元9世纪的宗教之争。从11世纪开始便已流传着一些关于死者的谣言,尸体在坟墓外被发现,而且完好无损。德·普朗西的《地狱词典》中也曾记载过此类事件。
在中世纪的基督教世界里,血被认为具有赋予超自然能力的力量,而在此基础上又得到了鬼神学的渲染,由此产生了对吸血鬼的迷信。有部分吸血鬼研究者认为,基督教本身便是煽动吸血鬼迷信的罪魁祸首,用于宣扬灵魂不死的权利,基督教编造了不可回避的肉体上的复仇。吸血鬼无法忍受因肉体死亡而必须遵守的边界,自那以后,便开始试图证明没有灵魂的肉体获得永生的可能,即,通过血液将他人的灵魂与生命纳为己有。
而北欧的异教传说与中世纪基督教结合所产生的吸血僵尸的观念主要来自冰岛,斯堪的纳维亚诸国和不列颠群岛,凯尔特人将他们的迷信带到了那里。从12世纪开始,在英国用拉丁文书写的编年史中可以找到各式各样关于死者的故事,通常都是被开除教籍的,他们每天夜晚从坟墓里出来纠缠自己的亲属,或者造成一连串离奇的死亡。人们打开他们的棺木,发现尸体完好无损,而且沾有血迹,便用剑刺穿尸体后点火烧毁。英国编年史学家们称他们为“吸血的死尸”,亦为后来所说的“吸血鬼”。
吸血鬼的传言在几个世纪中流行,然而,这不但没有造成大规模的恐慌,反而让它们的形象逐渐在人类超高的想象力中丰满起来。直到瘟疫大爆发,大批的人离奇死亡,人们才对吸血鬼给予了高度关注。有历史学家认为,欧洲历史上多次爆发的“黑死病”才是吸血鬼传说开始深入人心的根源。
在迷信之风盛行的14世纪,吸血鬼的传说由瘟疫而广为流行,在最为不幸的14世纪,无数人的尸体像垃圾一样被扔上手推车,这些死者绝大多数嘴角流血,全身皮肤发黑,人们因而称之为“黑死病”。待有传染特征的疾病往往被认为是魔鬼的杰作,为了避免传染,幸存者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赶快埋葬死者,这些被诅咒的尸体很快引发了吸血鬼的迷信。
可以肯定的是,在医疗条件并不发达的时代,更多的人是因为被传染而死去的。那时的人们往往无法仔细分辨患者是否真正死亡,这也导致昏阙者、休克者也无一幸免地被当作是死者埋葬。在某些偶然情况下,人们打开坟墓后发现里面的尸体竟然改变了姿势,手上还沾有血迹,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些尚未死去却被毫不犹豫埋葬的人在棺材中苏醒后肯定会挣扎一番,企图爬出来。
这种由于被掩埋者在棺材内醒来后痛苦挣扎导致的结果,在落后,愚昧,无知的中世纪东欧地区,被人们曲解成了所谓尸体活动与自我吞食,持续几百年的吸血鬼迷信就此在欧洲传播开,这些人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吸血鬼传说的例证之一。
随着东欧吸血鬼传闻的兴起,15世纪,教会正式承认了吸血鬼的存在。人们在惊恐之余,不得不求助于当时欧洲的统领——教会,为了给教众一个交代,以巩固权力,教会把瘟疫期间出现的不腐之尸现象与吸血鬼结合起来,认为黑死病是吸血鬼传播蔓延的,以这种说法来解释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悲剧来源,继而又发起了针对所有异端、鬼怪进行的大规模清扫......由于在14世纪时有了先例,往后的几个世纪会发生一些与14世纪类似的事件,或是出现一些关于恶魔的书籍也就见怪不怪了。
自古以来,人类都把牺牲者的血祭献给善神以求得保佑,而为了驱赶鬼怪,他们往往制造出一些青面獠牙的可怕偶像。
血是生命力的晴雨表,一旦血液减少,人的生命力就会衰弱并向死亡迈进,对于人而言,血是生命最原始也是最直白的象征,它流淌在血管中,奔涌着生命最初的野性和本质。血是永生的灵液,吸血鬼传说便是基于血这种能让人不老长寿,增强精力的妙药之效。
这种关于血的概念可以追溯到人类的远古时代。第一个确凿的遗迹,据说是在波斯发现的一只史前陶罐,上面有一幅画:一个男人和一个想吸他血的魔鬼搏斗。后来巴比伦以吸儿童的血闻名的莉莉丝传说,大概也有几千年了。在地理和年代方面无须进行过于详尽的考证,就可以想到自古以来,人类在想象的世界里布满了喝血的精灵。
阿兹特克人认为把年轻牺牲者的血当作祭品献给众神,能使土地变得肥沃。执行死刑时可怕的流血场面,预示着一切违法者的命运。而在希腊神话中,祭献的血是返老还童的灵药。塞内加认为女巫美狄亚就是为了使她所爱的伊阿宋恢复青春而祭献了她的兄弟。
在《奥德赛》第11卷里,奥德修斯用祭献绵羊的血的方式来召唤英雄们的亡灵。占卜者忒瑞西阿斯 ,接着是他的母亲以及其他死者,在喝血后都暂时恢复了生机和活力,与奥德修斯交谈起来。将鲜血与冥界联系在一起的观念被人们所接受,直到基督教时代之前。
有说法称,希伯来人认为女人的月经是不洁的伤口,是上帝对夏娃后裔的惩罚,女人在月经期间不得出现于公共场合,因为会引发灾厄,又或是不能行房,因为她并不纯洁。然而, 月经在犹太教里是被视作正常的生理过程,只是女性在这段时期会经历一种暂时的生命的不完整。 《Tora》里清楚地提及过,月经不是肮脏的,经期的女性也不是肮脏的,只是教义层面上月经表示潜在生命力的流逝,导致女性暂时失去参加教仪的资格罢了。
《新约》中写道,耶稣用自己的血拯救人类。在十字架上殉难前,耶稣与使徒共进最后的晚餐,以等同于面包的葡萄酒作为象征,不言自明地强调他的宝血具有赎罪的价值。而在11世纪时,一些巫师和医生也的确认为血有赎罪的功用,同时滥用对圣母玛利亚的崇拜。他们开出的医治百病和延缓衰老的药方,竟是喝处女纯洁的血。
复活的死者来到活人身边强迫性交并吸食血液的行为,在魔术的世界里并不算奇怪,但令其成为恐怖的对象而遭到敌视的原因,显然与代替魔术篡夺了世界原理宝座的基督教这种正统宗教的存在有关。
今日的文化人类学学者而言,千年王国论已经成为接受了基督教文明洗礼的各个国家的传统观念,同样的,吸血鬼迷信也是基督教文明以某种形式介入各国后的特有现象。虽说基督教文化圈以外的国家也存在诱惑受害者并吸食血液的邪恶之灵,但将恐怖与性欢愉互补地混淆起来的吸血鬼观念却只存在于基督教文化圈中。对蔑视肉体,主张禁欲精神的优越性并将官能视为罪恶的基督教而言,踏入死亡世界的人类,即便其灵魂是不死的存在,其“没有灵魂的肉体”,也就是尸体,在各种意义上也只是应当腐烂和消逝的存在。在肉体已死的彼岸复活的死者,即吸血鬼,显然是种异教性质的存在。
事实上,吸血鬼从最初就是再色情不过的产物了。遭到诅咒的“女性受害者”因这位并不讨厌的对象的攻击而进入陶醉状态,宛如无法抗拒一般望着这个怪物......这怪物吸食着受害者的生命,呼吸,鲜血。他的外貌虽然近似人类,但那近乎神的能力却又让他变得非人。虽属于我们的世界,也同样属于另一个世界。他果真是死者吗?
——蒙塔古·萨默斯
被认为是吸血鬼原型的拉弥亚,又或是塞萨利亚巫女那样的魔物,印度血腥的阴母神迦梨等,在与情欲相结合的血之献祭中的恐怖想象都令人难以忘怀。除了吸血,吸血鬼时常还会亲吻受害者,甚至与其发生性行为。不知从何时起,吸血鬼作为虐待狂,受虐狂,奸尸,食人癖,同性恋等色情欲望的象征,被视为梦幻般的怪物。有的精神分析学家甚至将德古拉视为一种可怕的父爱的化身,甚至认为卡蜜拉是女同性恋者的性的象征。
在古代宗教的血祭中,能称之为“吸血鬼前身”的恐怖想象也有不少,最让血的情欲色彩彻底深入人心的早期范例应该莫过于侍奉赫卡忒的塞萨利亚巫女的秘密仪式吧。
塞萨利亚巫女们会在满月的夜晚,偷偷潜入墓地,到一早便留意到的刚死不久的美少年墓前挖出他的尸体畅饮鲜血,若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她们便会给恋慕已久的年轻人喂下毒药,待其死后挖出尸体,如此诉诸邪恶的手段也一再重演。这些额头与掌中烙有恶魔之血印记的巫女们不只是狂喜地爱抚他们的头发和躯体,甚至会用枯黄残缺的牙齿撬开死者的嘴唇亲吻他,接着她们会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将煤油灯置于圈中心照亮死者,再用事先准备好的特制液体涂抹尸身。随后,巫女会将事先准备好的蛇取出,一边反复呼喊死者的名字,一边用蛇随意鞭打死者苍白的肌肤。在巫女们灼热的脑内幻觉中,死者会眨了眨眼睛,身体也开始出现细微的动作。这时的她们会丢开蛇,用刀切开死者的胸口,贪婪地抓住他的心脏,吸干他的血液,她们似乎认为这样自己就将年轻人那被换回的灵魂完全占为己有。
血与死,色情与恐怖,是与吸血鬼宇宙相辅相成之物。
18世纪以来,无论从告发者还是辩护人的角度出发,吸血鬼都一味被定义为带有攻击性的性变态人兽。吸血鬼之所以是尤为色情的产物,是因为吸血鬼确与死亡和恐怖紧密相关。在生的界限内,在能保障安稳活命的范围内,进行清洁无害的性行为就能获得满足,那就没理由特意将吸血鬼视为色情的梦中情人。“直至死亡降临的生之赞美”,色情必然憧憬着越轨与向另一个世界的入侵,也因此注定了它与死亡及恐怖一同嬉戏的宿命。
自古以来便一直存在着不同程度,不同意义上的生者与死者之间的肉体交媾形式。生者会主动向死亡世界前进,即Necrophilia或Necrophagism(吃掉尸身的行为)亦或是Necrosadism(残毁尸体以达到性兴奋的行为),与之相反,吸血鬼则是死者主动侵入生者的领域,对活人进行性方面的凌辱。“吸血鬼是逆向的恋尸癖”,这一定义也算恰当。
悼念死者的追慕情感,与嫌恶死者的恐怖情感,无论哪种都是古已有之的死者观。非基督教的宗教对待死者的看法是死者不一定真的死了,他们死后会以某种形式生活着也算是较为普遍的观念了。人们甚至相信死者也拥有性生活。据说瑞典的吉普赛人会在死者的墓中放入与其生前的情人模样相似的人偶来陪葬,这与埃及、美索不达米亚的陪葬人偶属于同类事物,具有完整的性器官,但不同之处在于这种陪葬人偶没有脚,或许是为了不让替身人偶逃跑而砍断了脚吧。
当然,为了平复死者的性欲,也会用举行冥婚这种方法。只不过,在古代,死者的墓中也会有作为活祭品而被杀死的女性陪葬,这类女性在死前被迫与死者举行婚礼仪式,似乎在如今的斯拉夫民族习俗中,也有在死去的处女或处男墓前举行模拟冥婚的仪式。
说起性欲,死者的欲求不满或是怨恨也有各式各样的类别。据说也有死于产床的母亲为了给自己留下的婴儿喂奶而从墓中爬出,也许这类情况会令人感动不已吧,然而这种动人的母性爱一旦超出界限,情感强烈到开始无视生的世界的秩序,便会化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谈。对孩子过分的怜爱会引诱她们将其带向黄泉,同理,陪伴丈夫或情人共眠时吸食精液与血液,最后将他引向死亡的深渊。
与死者性交自然而然地被基督教视为禁忌、异常或迷信,而在此过程中,似乎也发生了某种价值观的转换,亦即新旧神话学的交替。这种相对新近的禁忌可以认为是基督教文明的产物。西班牙的本笃派修道士Juan Caramuel将Demoniality一词定义为“与尸体的肉交”,认为“上述的尸体既没有感情也不能活动,只能随着恶魔的操纵而偶然动作”。因恶魔的操纵而做出淫秽之举诱惑人类,与基督教信仰水火不容的邪恶尸体尤其在中世纪末期突然猖獗起来,教会也积极地为了压制它们而四处奔走。
基督教式的中世纪对遭受忌讳的人尸相交的恐惧,从描绘魅魔,梦魔袭击睡眠中的女人并对其进行凌辱的一系列当时的风俗画中也能窥视一二,也有部分人觉得,这些充满淫秽性质的鬼祟生物亦同为吸血鬼的前身。如今,吸血鬼由于其淫秽性,也经常会拿来与魅魔等生物进行对比乃至混淆。
多么令人吃惊!我们18世纪居然会存在吸血鬼!
——伏尔泰
欧洲的18世纪,被称为充满理性与启蒙的世纪。然而,受理性教育的永远只是高层富有阶级,一般平民仍旧处于愚昧之中。启蒙思想家们忽视了人性中阴暗的一面,人的内心深处,总是对神秘现象存在着一种深深的恐惧。
在这个世纪初期,欧洲仍然未能逃过瘟疫的肆虐。东普鲁士地区深受其害,为了消除人民的恐惧和不安,当局将瘟疫的罪魁祸首转嫁于吸血鬼,并采用了不少骇人手段。在当时,与吸血鬼相关的案例也不在少数。
1725年,匈牙利的某一村庄中,一位62岁的农民去世,隔天,他的儿子被发现死于家中,之后共有8位邻居和村民受到攻击,全部死于失血过多。人们相信这个农民死而复活,化为吸血鬼杀害了他的儿子和其他村民。1732年3月3日,巴黎著名的《拾穗者》杂志刊登了这次事件。同年3月21日,欧洲媒体也对这个案例大费笔墨,于《伦敦日报》上再度刊登。不久,《拾穗者》杂志宣称要邀请一批科学家来研究吸血鬼。在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吸血鬼”被炒得沸沸扬扬,并且在文艺界和大学里激起了无数争议及论战,成为家喻户晓的恐怖怪物。
从18世纪初期开始的数十年间,以教皇统治的罗马,巴黎和玛丽娅·特蕾莎统治的维尔纳为中心,一场堪称吸血鬼论战的讨论在当时的西欧全境持续发酵。18世纪是吸血鬼最被频繁提起且最受到严肃讨论的时代,到了19世纪,合理主义的世界观占据支配地位,环境进入相对的稳定期,吸血鬼也逐渐丧失了现实性的魔力,被放逐到小说稗史的世界中去。而在这场激烈的论战中,教皇,女王,当代最杰出的高僧和知识分子等精神世界的领袖们尚且把吸血鬼作为当下吃紧的重要事件,进行了相当认真的研讨。
吸血鬼论战是近代合理主义与野蛮狂暴的中世纪神秘主义之间的论战,也是科学与迷信之间的最后决战。启蒙思想发展得越是兴盛,迷信的性质也就更加容易暴露。
在祓除吸血鬼中打头阵的其中一人便是启蒙主义思想家伏尔泰。其揭发性的内容的锋尖首先指向了驯养怪物的教会。 他认为,吸血鬼已经是落后时代的“迷信”,然而,在伏尔泰将其视为没有实体的魔术性虚构的批判之中,一方面也孕育了此后二十多年即将簇生的吸血鬼诗文,亦及作为虚构的吸血鬼故事的划时代萌芽。
真正的吸血鬼是将国王和人民都作为事物的修道士们。
可悲的是,伏尔泰那些因彻底的教权憎恶所展现出的犹如猛烈攻击般的言论几乎一字不差地被Karl von Knoblauch zu Hatzbach在其著作中重申,悲哀的是,这位作者将伏尔泰作为修辞写下的部分信以为真,产生了重大的事实误解。
唐·卡尔梅(Dom Augustin Calmet)承认吸血鬼中存在死者复活的证据,且毫不羞耻地将旨在帮助强化基督教教义——却因持有合法证明书而被承认的——民间传说作为例证举出。
然而唐·卡尔梅这位本笃会的修道士从未断言过吸血鬼能作为死者复活的证据,相反,从某种程度上他比启蒙思想家更科学地企图否认死者复活的可能性。他甚至将如今我们所说的强直性昏阙,由误诊造成的“认为已死的尸体”和溺水者脉搏重新跳动等事实也以实证的方式进行了说明。这位护教心切的修道士害怕的是吸血鬼迷信中潜藏的魔术性,唐·卡尔梅只不过是援引科学事实,证明吸血鬼是恐怖和想象的产物。
民俗迷信和魔术信仰无论对正统教会而言,还是对合理主义者而言,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如果要让他们承认魔术的可怖力量,还不如让眼前的论战暂时和解,一致对外。而唐·卡尔梅将吸血鬼迷信的真正原因归结于巴尔干各国的粮食危机,并指出极度的饥饿与贫困可能催生吃人肉的空想,认为吸食鸦片为这种空想插上了翅膀。
就在唐·卡尔梅提出吸血鬼论之后不到几年,就连教皇本笃十四世本人也直接出面处理消灭吸血鬼的问题。本笃十四世也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就吸血鬼问题做出发言的教皇,他也是有名的伏尔泰崇拜者及自然科学爱好者。这位教皇奋发上进,不仅接触了医学,外科手术,植物学,心理疗法,甚至还受到其出生地博洛尼亚医学环境的影响,以科学的方式探究奇迹,幻视,神秘体验等多种事物。但也不知是幸或祸,在他担任教皇期间,正是教会直面各种吸血鬼现象的时期。有种说法称,作为穷极之策,教皇想到将部分不道德的教士作为攻击对象。他提出,利用吸血鬼迷信煽动民众的恐怖情绪,令他们自然而然地跑去教会寻求庇护,自己再乘此机会席卷信众钱财的恶劣教士存在于部分地区,为了让这种恐怖情绪愈加泛滥,他们故意到处宣扬吸血鬼的可怖之处。
不管怎么说,从唐·卡尔梅的吸血鬼论到伏尔泰为止的18世纪吸血鬼论战,这数十年便是理性思想获得显赫胜利的过程,科学切实保证了自身能取代神之福音且实现绝对理性的新的超越性,以及取代魔术之现世利益,带来文明和便利进步的实利性。理性信仰的确立意味着吸血鬼的死亡,它无情地折断幻想的翅膀,将迷信悉数剿灭。
五年乃至六年间,欧洲大部分地区遭到吸血鬼袭击,现在它们已不存在。近二十年来,我在法国见到的那些苦于全身痉挛的人,如今也无影无踪。十七年间,我见过的那些被恶魔附身的人,他们也都消失了。
据说在1770年左右,自伏尔泰高唱以上凯歌以来,吸血鬼迷信确实迅速衰退了。
但在18世纪末,在大学和文学沙龙里,尤其是在德国和法国,吸血鬼迷信变成了主要话题之一。不过在这个世纪的前30年使人伤脑筋的超自然现象,现在却变得罕见了。实证主义观点在欧洲最偏僻的地区也逐渐普及开来,瘟疫大流行的时代过去以后,吸血鬼迷信也不可避免地随之衰落。尽管19世纪仍有吸血鬼相关的记载,但是已经不如以往那样引人注目。欧洲工业化之后,人们的生活方式逐渐改变,旧时的迷信都渐渐消失。
然而,虽然18世纪的医学家与宗教家们都成功给予了吸血鬼最后一击,但对于这种让人无力抵抗的心理学上的实际存在,潜伏于梦境与无意识中流亡且不断积蓄魔力的吸血鬼,他们却丝毫没有应对方法。
启蒙运动的理性思想战胜了传说中的吸血鬼,但未能将它从人们的想象中驱逐,相反,为了反对无处不在的唯物实证主义,表达对神奇美妙的往昔的怀念,浪漫主义文学运动很快就使吸血鬼死灰复燃。
在我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老人,他刚修过面,只留下两撮白色的小胡子。从头到脚一身黑,没有其他颜色。
1897年,布莱姆·斯托克的作品使吸血鬼重新获得了活力。进入文学领域之后的德古拉,体现在想象与现实的双重舞台上,它们之间的界限往往是模糊不清的。
人一旦抛弃了对过去的迷信就会产生幻想。18世纪末,当人们不再相信吸血鬼的时候,它却启迪了文学及绘画艺术。一旦我们合乎逻辑的智慧进入沉睡时,鬼怪就会从中跑出,在现代人看来,吸血鬼的可怕之处不是由于它们的存在,而是因为它们反映了人类内心最隐秘的恐惧和欲望。
布莱姆·斯托克的小说已经是维多利亚时代社会的产物了,它催生了一种真正的现代传说,以某种方式持久地复活了吸血鬼迷信的传奇内容,同时深刻地改变了它的意义。然而,应该强调的是,德古拉并非是突然出自某一单独个体的偶然想象,而是启蒙时代末期开始出现的一种文学传统的必然结果。
18世纪下半叶开始,工业革命逐渐改变了欧洲的面貌,这个新世界里不再有巫婆,魔鬼或是鬼魂。吸血鬼虽源自人类的远古时代,却是欧洲人想象出的新奇事物。虽然19世纪初,报刊上还会时不时刊登一些村庄里的人们打开坟墓寻找吸血鬼,但这些内容早已司空见惯,读者也对这些内容不感兴趣。
18世纪末的浪漫主义可以看成是对启蒙时代的实证主义和工业革命的否定。浪漫主义作家在德国延续了“狂飙运动”,而在英国则承袭了“哥特式”小说。他们看起来是反对当时流行的理性主义与唯物主义,宣扬感情和激情高于冷漠和不讲人情的逻辑,断言个人比集体重要,最后他们表示怀念过去相信奇迹的时代,宁愿从古代和中世纪而不是从现代世界中汲取灵感。从19世纪初开始,英国的第二代浪漫主义者就对超自然现象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并且用诗歌再现了吸血鬼的传说。他们将死神表现为来自冥界的少男少女,人若是与他们拥抱就会死去。吸血鬼迷信从此也染上了一层宿命的情欲色彩,成为浪漫主义作家喜爱的致命情欲的题材。
受到古代传说和中世纪民谣的影响,浪漫主义诗歌里出现的迷人吸血鬼,通常都是致命的女人,例如柯尔律治的《克里斯特贝尔》里的杰拉蒂娜。对诗人而言,这些女人是否吸血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们能同时让人感到快乐与死亡。用吸血鬼的特征表现致命的女人是浪漫主义时期后仍然延续的一种写作习惯。波德莱尔在《吸血鬼的化身》中便将这种女人写成堕落的花痴。在散文的世界里,致命女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比如拉·芬努的《卡蜜拉》。
如果吸血鬼只出现于诗歌,那或许也不会受到大众欢迎把。若不是约翰·威廉·波里道利作为先驱把吸血鬼引进散文领域,在中篇小说《吸血鬼》中塑造了主人公卢希梵爵士,斯托克恐怕也就不会构思出德古拉这一角色来。
这故事还得从1816年7月的日内瓦开始说起,拜伦和人打赌,要写一部以吸血鬼达维尔为主角的小说,但这部小说后来没能完成,不过拜伦把小说情节告诉了他的私人医生波里道利。但波里道利憎恨他的雇主,最后与他分道扬镳,并离开了瑞士,于1817年回到英国。 当时波里道利在拜伦未完成的故事的启发下,开始写一部中篇小说,但他更换了人物名字,就此,吸血鬼达维尔摇身一变成为了卢希梵爵士,是一个无耻放荡的勾引者,与拜伦本人极为相像。1819年4月,《新月刊》发表了这篇小说,但主编私自将小说作者改成了拜伦,拜伦的盛名使债台高筑的波里道利的情况更加糟糕,很快被人遗忘,可笑的是,小说则正与其相反。
靠着拜伦的名字,波里道利的故事在欧洲掀起了一阵吸血鬼风潮,甚至引发了一连串的抄袭作品,遗憾的是,波里道利本人并未因这部作品而成为文坛的领军人物。在这起事件中,拜伦本人否认了著作权,波里道利只好在之后声明,虽然本文创作灵感确实来自拜伦,但的确是他自己写出来的。他自己也没能想到,在若干年后,人们会把这部小说公认为吸血鬼小说的鼻祖。至于拜伦,据说拜伦后来按着自己原始的想法写了一本名为《断章》的小说,讲述的是一年轻男子和年长男子结伴出游的故事,不过最终没能写完。
波里道利的故事在文学领域的吸血鬼历史中占有重要地位,它使大众了解了这个人物,创造了既是控制者又是诱惑者的贵族吸血鬼传统。继《吸血鬼》之后,先后共有800余部吸血鬼小说问世,其他以吸血鬼为主角的歌剧,情节剧,通俗剧也开始纷纷亮相。但由于一再炒冷饭,以吸血鬼为题材的新作品数量越来越少,品质也大幅度降低,读者及观众也很快审美疲劳,在欧洲大部分国家中,大众对吸血鬼也已经感到厌倦。
但当然,在19世纪后半期的几十年里,鬼故事又热扫英国社会的各个阶层,连小说家狄更斯以及作家布尔沃·利顿等知名人物也欣然动笔。安妮·赖斯的《夜访吸血鬼》,拉·芬努的《卡蜜拉》,布莱姆·斯托克的《德古拉》等也都是后话了。
由于吸血鬼的应对方案众多,因此笔者就不一一介绍了。
为了杜绝瘟疫,严惩邪恶,人类与吸血鬼的斗争历经数个世纪而不休,凭着超高的想象力和实践力,人们想到了各式各样的办法来预防吸血鬼。
最古老的杀死吸血鬼的方法应该是记载于12世纪末纪约姆·德·纽百利的《传闻》中。里面详细地记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两个失去父亲的兄弟,因为痛恨那个制造瘟疫而让父亲暴死的“魔鬼”,决定处死那个祸害。他们将“魔鬼”的尸体从墓里挖了出来,然后拖出镇子,燃起柴堆。接着他们用锄头砸开尸体的胸部,将心脏掏出,心脏顿时裂成碎片,在焚烧了尸体后,这场肆虐的瘟疫终于平息了下来。那时候的人认为,心脏就是吸血鬼的“发动机”,不取出心脏,就处决不了吸血鬼。
要杀死吸血鬼,或是需要将木桩钉入其胸膛,或是需要使用大蒜避免其接近,或是需要举起十字架,但最保险的办法是从墓中掘出尸体烧成灰。但似乎在以火葬为习俗的地域并不具备吸血鬼传说生长的土壤。而只有在尸体被土葬的地方,人们才会相信,土壤中的某种成分具有让尸体暂时复活的效用。唐·卡尔梅便收集过大量吸血鬼的实际案例,并尝试对其做了一定程度的科学性分析,例如“土壤中的化学物质或许能让尸体无限期地保鲜”,“因为暖和的缘故,土壤中的硝石和硫黄或许能让凝固的血液液化”。
当然,也有砍下头颅这种方法。中世纪时的人们将吸血鬼的出现大半归结于恶魔与魔法的邪恶之举,然而,这种迷信并非消逝在了遥远的过去。
1913年的德国某报纸上刊登了这样一条新闻:“1913年姆龙戈沃的某个村子里,一个家族在短时间内接连因原因不明的疾病而失去了九位家人,他们怀疑是吸血鬼活动所致,于是挖出家人的尸体并砍下头颅。但他们并没有证据能证明尸体的确就是吸血鬼。因迷信的蛊惑而蒙受不白之冤,遭到凌辱的尸体,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甚至有报道称,也有在活着的时候遭受毫无来由的猜疑而被处刑的人,犹如丑陋不堪的猎巫行动。
尽管如此,在如今,或许没有比电影或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大蒜更能立竿见影的吸血鬼应对法了吧。民俗学家Bernhard Schmidt曾在其论文中写道:
很明显,大蒜的根,叶,花的强烈气味让人想要捏住鼻子,扭过头,作为散发强烈气味之物的通例,特别适合用于这种目的,于是它便顺应民众的信仰,成为防御魔灵与魔法的东西。
大蒜的蒜瓣和花最能驱逐吸血鬼,因为它无法忍受大蒜的气味。在许多国家中,大蒜以防妖驱邪的功用著称。普林尼曾记载过大蒜能防止蛇咬和发狂,令人惊异的细节是大蒜还有促进血液循环的特性。
甚至有种说法称,大蒜还是作为能降服古希腊传说中的怪物拉弥亚而被众人所知的应对措施,但笔者并未找到相关资料,仅找到了Genesis乐队的《The Lamia》这首歌,其中一段歌词如下,除此之外未能找到其他。
Oh lamia your flesh that remains
I will take as my food
It is the scent of garlic that lingers
On my chocolate fingers
银被普遍认为能应用在杀死吸血鬼或其他邪恶生物上。但笔者并未找到银能对抗吸血鬼这一说法的来源,若是有读者知道可以在评论区留言告知,感谢感谢(事实上,银很有可能是来自近期的改编)。
“据说在中世纪,大部分护身符都是银质的,而在大瘟疫时代,人们为了对抗邪恶势力,通常会将银打造成各式各样的武器,比如银刀,银锥。仿佛银质武器能够减缓伤口的恢复速度,甚至能造成血液毒化,银的纯度越高,威慑力就越大。当然,也有不少银被制作成护身符之类的辟邪物来防止吸血鬼的加害。”
吸血鬼迷信时至今日也依旧存在,但也有点特殊,如今的人们迷信的是并非那些从墓中爬出的“未亡人”,而是一种又一种诸如卓柏卡布拉的神秘吸血生物,尽管如此,吸血鬼也并非就此埋没于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如今,人们也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看待吸血鬼,娱乐:小说,电影,动画,游戏。游戏《VAMPYR》,动画《邻家索菲》,近几年的吸血鬼相关作品也层出不穷,这些作品无论什么风格,都为“吸血鬼”带来一丝热度,增添别样的活力。
本篇文章其实还有一大堆没有写到,比如语源和其他一些吸血鬼起源说。由于吸血鬼相关的资料文献众说纷纭,每篇,每部说得都不尽相同,因此也很难肯定每个人看到的吸血鬼相关内容就是百分比正确的,同样,也很难把其他一些相对重要的内容填进来。并且哥特等相关内容由于有不少作者也写过,因此笔者就没写这些内容,在这里和大家说声抱歉。由于本文仅是最近阅读《德古拉事典》后突发奇想的产物,因此本文实则是笔者的有感而发,而非知识科普,观众老爷们看个乐就好。
《Sang pour sang,Le REVEIL DES VAMPIRES》
https://www.biblicalarchaeology.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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