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自由、正义、对与错、政府的好坏都可以用客观标准来衡量,
那我们该怎么做?
为了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什么样的方式才是正当的?
为了和平而发动战争,
为了好人能当上皇帝而杀掉现在的昏君,
为了解放而压迫,
为了自我救赎而放逐自我,
我们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吗?
客观上的恶行可以成就主观上的善举吗?
如果可以,美德还从何谈起?
但是假如我们退缩了,害伯越界,畏缩不前,
进而含冤负屈,
难道这不也是一种罪吗?
这其中还夹杂了虚伪和怯懦,难道不是更坏吗?
在通读完《紫与黑》短篇小说之后,仿佛有一种莫可名状的难言情愫氤氲而生,它裹挟杂糅着愤怒、悲哀、惆怅、不甘和失落,如失控的列车一般叫嚣着、嘶鸣着冲出了轨道。
作为历史小说家,K.J.帕克的作品中总在字里行间的轻松风格中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熟念,短短数笔的故事中总能勾出一种普通奇幻小说所无法表达出的历史沧桑感。他似乎总是能在寥寥几笔的刻画中勾勒出恢弘世界观的小小一角,挑起人们无尽的好奇心,却永远不肯揭露这恢宏世界架构的恢弘蓝图。
因为总是执着地相信着K.J.帕克这系列小说背后有着可考的依据,或是有着详尽的世界观设计,所以作者按照之前列的世界观规划模板,开始了反向刨设定的工作……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在具体世界地图及框架反推时遇到了问题,但通过收集资料和考证,还是能大致定位到《紫与黑》这篇短篇背后所借鉴和致敬的真实历史,也便有了今天这篇文章。
《紫与黑》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名为福萨尼的架空国度,这个国家刚经历了土地改革政策,仍处在久经动荡的帝国统治时期。其权利分布的元老院、大臣和议会制度,以及其令人唏嘘的贵族与王权的尔虞我诈、生杀矛夺,都指向着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历史原型——永恒之国,罗马。
古罗马的政治制度大致经历了三个经历的变革:「王政时代」的政治制度、「共和国时代」的政治制度以及「帝国时代」的政治制度。
罗马从「共和国时代」跨入「帝国时代」(帝制)的标志是公元前27年屋大维建立帝国,创立元首制,称奥古斯都。自此之后的罗马帝国,一般被分为前期帝国(前27年—192年)和后期帝国(193年—476年)两个阶段。
前期帝国经朱里亚·克劳狄王朝、弗拉维王朝,至安敦尼王朝(五贤帝时代)达到鼎盛。国家稳定、社会繁荣,被称之为罗马的黄金时期。后期帝国从三世纪危机起,经伊利里亚诸帝、戴克里先的四帝共治、君士坦丁大帝的帝国,至狄奥多西一世死后将帝国正式分为两部分。
西罗马在内忧外患中逐渐衰落,终于至在476年奥多亚克废黜最后一个西罗马帝国罗慕路·奥古斯都,西罗马帝国灭亡。
而另一边,东罗马帝国却薪火相传,生生不息直至1453年最终壮观地为奥斯曼帝国所灭。
后世学者也称东罗马帝国为「拜占庭帝国」。而根据《紫与黑》中对福萨尼帝国动乱残酷的现状和频发的政权交叠的描写,可以推测K.J.帕克在设定世界观时,综合参考了戴克里先时期以及拜占庭帝国晚期时的历史和政治形态——譬如皇权频繁更迭、元老议会和贵族权势强加干扰、远古太阳神崇拜等。
在《紫与黑》的设定中,福萨尼帝国仍保留着对远古神明——无敌骄阳——的崇拜,在福萨尼帝国,另一种更具有包容性的类基督教式宗教还未出现,宗教这一元素在权利竞争的棋局中尚未彰显出成熟的力量。
转眼回看公元3世纪时的罗马帝国,已逐渐被时间的洪流侵蚀了荣耀与辉煌。彼时那些曾令人叹为观止的罗马大道如今已成为最大的弱点之一,反抗者的鲜血染满街道,叛军和暴民蜂拥而至。而在这个世纪的前80年内,罗马帝国皇位更迭了28次,只有一位皇帝逃脱了遇刺或被俘的命运,得以善终。
很显然,我们都是业余的,弗尔米奥。我从没想过能当上皇帝。十岁的时候,我就很清楚这一点了——“尼可,你永远也不会成为皇帝,你将一事无成。找点别的事情做,别惹麻烦。”告诉你吧,我当时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即使只有十岁,我也已经能自己看书了。我从书里读到,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帝国一共有过七十七位皇帝,其中只有五个没有死于非命(有一个是听到兄弟反叛的消息,自己中风死的)。剩下的七十二个不是被自己的家人、属下、朋友、仆人杀害,就是被暴民五马分尸,或是被叛军处以极刑,大都死得十分凄惨。我想,谁会想干这一行呢?
——尼斯福鲁斯五世致弗尔米奥的信
彼时的罗马,接踵而至的持续内战经常导致皇位继承发生混乱,税务官们却依然按时来去,带来名目杂乱繁多的苛捐杂税。走投无路的“影子皇帝”试图通过降低帝国货币中的含银量来节省支出,随之导致的通货膨胀将经济体系毁于一旦。
在这样日益严重的社会动荡中,人们开始在宗教的神秘世界中寻求庇护,宗教宣扬现实世界是易逝的或邪恶的,人们将希望寄托在魔法、占星术和炼金术士上。在这样社会结构分崩离析,平民与贵族阶级皆苦与安生的时代,一个叫戴克里先的伟大者从古罗马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称帝为王,并举荐帝国的副帝,以此将帝国一分为二,实施“四帝共治”改革、稳固统治。
而《紫与黑》中的福萨尼帝国,如同摇摇欲坠的古罗马帝国一般,仍陷在皇权频繁更迭、君权神授不过为一纸空谈的泥潭中。
没有任何人比皇帝本人更清楚,权利顶峰的位置是多么危机四伏,暴乱丛生。军队只应忠于皇帝个人,而非虚幻的皇位。而这一状况本身便是极不稳定,充满危险的,无论力量多么巨大,魅力多么非凡,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让国土之内的每一位人民都幸福安康。
一旦弱点暴露,内战随之就会爆发。曾经,延续多个朝代的皇室血统曾作为稳定和震慑野心的力量,然而公元3世纪的罗马,亦或在《紫与黑》中的福萨尼,这套方法早已没有实现的土壤,而今,任何手中掌握军队的人都能自立为君主。而为了打破这一叛乱和内战的怪圈,戴克里先选择了宗教——用诸神的伟大威力来支撑摇摇欲坠的皇位,这一智慧创举并非因为骄傲或自负——在战火纷飞的动荡世界里,用神明的惩罚作为震慑叛乱者是最有效不过的手段。
致:
无敌骄阳的兄弟、爱民如子的君主、信仰的守护者、福萨尼的统治者
——神圣的尼斯福鲁斯五世皇帝陛下……
在罗马神话中,太阳神有着和希腊神话相同的名字——「赫利俄斯(Helios)」。
提及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多数人的印象可能仍停留在「太阳与诗歌之神——阿波罗」的印象中,实际在古希腊罗马时期,流传在民间的太阳崇拜普遍是对于太阳神赫利俄斯的。诸多神庙和献祭都围绕着这位无敌太阳神而开展,曾经在太阳神所守护的罗德岛上,就屹立着赫利俄斯太阳神神像的奇观,这座宏伟的太阳神巨像,也被列入了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观。
赫利俄斯和阿波罗在一些传说中被混淆认为是同一人,也有观点认为赫利俄斯和阿波罗是两任接替太阳神职责的先后位关系,实际上其实并不准确。在古希腊古罗马的观念中,太阳神即为赫利俄斯,而阿波罗更类似于光明与诗歌之神(可能偶尔会接替太阳神的职责),也在一些神庙的祈祷活动中,他会作为替宙斯向祭祀传达旨意的信使。
*值得一提的是许珀里翁(Hyperion)的身份,在《伊利亚特》中,许珀里翁曾被用于修饰或指代太阳神赫利俄斯。 而在《奥德赛》中,许珀里翁被视为赫利俄斯之父。
古希腊人对太阳神的崇拜同样深刻影响着古罗马,公元306年左右君士坦丁作为帝国继承人登上历史舞台时,罗马军队中在混杂着大量基督徒的同时,也依然存在着数量众多的太阳神崇拜者。而君士坦丁本人的守护神,即为“Sol Invictus”,意即“无敌太阳神”。
回看《紫与黑》中的设定,端坐于皇权神授观念之后的神明,如皇帝尼斯福鲁斯五世在信中的署名一般,正是“无敌骄阳”。
我忽然灵机一动。如果你真是无敌骄阳的兄弟,也许能说服你哥哥到我们这儿来一趟,只要把公共厕所里结的冰给融化了就行。
——上特立米西斯总督弗尔米奧
你提到的这点十分有意思,我们神庙中一代代最聪慧的头脑都曾为这事儿困惑。就我所理解的而言,无敌骄阳并不是我的亲兄弟,更像个远房表兄。你可以想象,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至少我不用费心记住他的生日了。不然你要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太阳呢?袜子还是一本好书?我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喜欢阅读(毕竟,书本一到他面前就会被烧坏)。
——无敌骄阳的兄弟、爱民如子的君主、信仰的守护者、福萨尼的统治者 神圣的尼斯福鲁斯五世皇帝陛下
最后一件事,你能给我再发点儿紫墨水吗?后勤部的那个笨蛋只肯给我一盎司,超过这个量就要皇帝陛下的亲笔批准。我想让文书们把红墨水和蓝墨水混在一起,可是他们总也调不出接近原样的紫色。要知道,未经授权私自生产紫墨水可是要判死刑的。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法律啊?
关于紫色,从古希腊开始便有紫色染料只能作为高贵的皇室所用的习俗。澳大利亚国宝级作家考琳·麦卡洛也在历史文学小说中提及:“特罗伊人的头盔上戴有紫色羽饰,这是吉祥物。对希腊人而言,除了四位大国王以及(大祭司)卡尔卡斯,其他人的服饰中一律不得有紫色。”
有部分资料表明,这种紫色的染料因工艺复杂和产地问题而价格高昂稀缺,它们部分取自小亚细亚和希腊的海岸上,这些技艺高超的工人采集小型贝壳,并从中提取出珍贵的紫色材料。
紫墨水的问题,对于政府存在的所有问题来说是具有象征意义的(这个词我用得对吗?)。这个问题始于一个基本无害而又有趣的想法:把紫墨水专门留给皇帝和官员们使用,那样的话,你一眼就能分辨出你收到的授权令、召集令或土地转让证书的真伪了。
尼斯福鲁斯致弗尔米奧
高尔吉斯还活着。
这是真的。不,我没有见到他,不过我知道他还活着。事情是这样的:我登上皇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书记官去军事档案馆查看服役记录,那里有军人的服役日期、退伍日期和死亡记录。我想,如果高尔吉斯真的在斯米克拉被强征入伍并死于瑟纳塔,那里一定会有相关文件。
……
其实这并不代表什么。无数在瑟纳塔阵亡的人都被草草掩埋了,没做任何记录。因此,我便命令工程师们去那地方,挖开了掩埋尸体的万人坑。
……
他不在那个坑里。
值得一提的是,冠以「尼斯福鲁斯」的帝名确实在东罗马(拜占庭帝国)的历史长河中几度浮现,如昙花一现般留下记载,后而匆匆消逝。
公元802年,伊琳娜女皇的财政大臣,篡位者尼斯福鲁斯一世谋得皇权,开始了尼斯福鲁斯王朝的统治(公元802年—813年)。在这十余年的统治中,除了尼斯福鲁斯一世近十年的统治外,后两任继承者——尼斯福鲁斯一世之子、尼斯福鲁斯一世女婿米海尔一世——的平均在位时常不超两年。
公元811年,一个强大的地方霸主夸过喀尔巴阡山脉,建立了最初的保加利亚帝国,而统领这个帝国的霸主,便是大名鼎鼎的克鲁姆。他带领着保加利亚帝国军打败拜占庭,杀死了皇帝——尼斯福鲁斯一世。
据称,保加利亚帝国的军人们根据紫色长靴这一特点在尸堆中翻出了皇帝尼斯福鲁斯一世的尸体,并将其带到克鲁姆的帐篷里。这位暴躁的霸主兴奋至极,砍下皇帝的头颅,钉于矛上,作为自己炫耀胜利的战利品。而在公开示众数天之后,他将已经腐朽的头颅去毛除皮,给开始腐朽的头骨镀银,此后,那颗头骨便成为了他日后使用的酒杯。
你还记得卢科饭店里的那条狗吗?你吃饭之时,它总是守在一旁,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等待机会一跃而起,夺走你盘子里的面包或者三明治里夹的肉片。自我上台之后,帝国的将军们就像那条狗一样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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