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V。”
——“嘿!德拉曼,找我什么事?”
——“我这里又有一辆车在小唐人街附近失踪了,能麻烦你帮我找回来吗?”
——“行啊,还是老规矩,你给我车失踪前最后的位置范围,我会争取带你的孩子回家。”
——“好的,我现在就把位置发你。”
“喂!喂!我是卫斯理!对!我已经带队到达现场附近!我不知道原因!鬼知道漩涡帮和虎爪帮为什么又打起来了!天杀的!这两帮人打起来还需要理由吗?!”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警车带头横停在连接歌舞伎北区与日本街的高架桥下。车门打开,一个蓄着络腮胡的光头警官从驾驶室里站了出来。由于前方街道上不断飞出流弹,身高一米八五的他并没有站直身体,而是以打横的警车为掩体,猫着腰指挥身后的下属摆好阵势。同时,他还不忘怒气冲冲地和电话那头的人大喊:
“我知道!我们已经封锁了周围可以通向市中心的道路!保证不会让这次骚乱影响到那边的正常秩序!是是是!如有差错,提头来见你!该死!老子要是再接几次紧急出勤任务,怕也只能提着头来见你了……詹姆斯!”
“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警官跑过来站直身体,中气十足地回答到。
“周围的道路监控都掌握了吗?”卫斯理伸手按低詹姆斯的肩膀。
“报告长官!周围的所有监控摄像头目前全都接入警用终端了!”詹姆斯回答时,略显慌乱地瞥了前方一眼。
“第一次紧急出勤吧?别担心,我们的任务只是防止这帮疯子影响到市中心的正常秩序,保持好距离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卫斯理抬头看向前方,顺手拍了拍詹姆斯的肩膀。
突然,他停下了挠头的动作,然后急吼吼地冲着卫斯理大喊道:“长官!不好了!”
本来在认真观察前方火并状况的卫斯理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横眉倒竖地盯着詹姆斯:“嚷嚷什么嚷嚷!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离这么近还叫这么大声,你有病啊!”
詹姆斯无视卫斯理的怒气接着说:“长官您接入道路监视系统看歌舞伎区那边的桥头摄像!有一辆德拉曼公司的出租车正在朝交火区急速驶来!”
卫斯理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通过义眼接入了监控网络。透过摄像头清晰的视线,他看到一辆德拉曼制式出租车正以90迈的时速冲上高架桥,并丝毫没有减速地朝着帮派火并的高架桥这头直冲疾驶而来。
“该死!歌舞伎区那边是谁在负责封锁?麦克斯?喂!你们这群白痴都没长眼睛吗?!为什么漏过来这么个不要命的玩意儿?!这车要是把火并双方冲散了,把他们的阵型往南推,光凭我们一个小队怎么拦得住?!真他妈操蛋!!”
卫斯理咬牙切齿地骂完,停顿了一会儿,转头朝后方说:“詹姆斯!给我盯紧那辆车!还有,所有人注意!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后撤和变换阵型,尽量兜住这两帮混蛋,但不要和他们发生正面交火!”
“报告长官!车辆已经接近火并阵地了!”詹姆斯高声回应。
卫斯理一言不发地重新接入日本街这头的桥头监控,然后他透过枪林弹雨和烟雾碎片看到,那辆车直直冲向了激战双方的中心地带。或许是两边的帮派人员都没有想到,有人不要命到正面冲阵,接战的火力明显减弱了不少。疑惑和信息从接战前线与阵型后方汇总到双方头领坐镇的阵中,然后,新的命令从阵中又蔓延到阵型前后。
“咦?!”卫斯理惊讶地发现,漩涡帮和虎爪帮竟然先后挪动阵型,在双方乱战中让出一条道来。“这帮狗东西吃错药了?!居然没有试图摧毁一切胆敢挑衅他们的东西?!”
此时,那辆疯狂的车已经穿过了最激烈的交火处,闷头朝着警方的封锁线冲来。卫斯理换了一个更近的道路监控,将镜头聚焦在目标的车前窗上,那里显示着一行字。
“公司紧急事务?!”卫斯理怪叫了一声。他接着喃喃道:“难怪那帮亡命徒愿意让路……”
“长官!目标距离我们还有两英里!”詹姆斯注意到卫斯理的愣神,及时发声提醒。
“靠!全体注意!让开道路!等目标车辆通过之后再重新封锁!”卫斯理扭头嘶吼道……
目送那辆有着满身刮痕与流弹孔的疯狂车辆通过之后,卫斯理重新率队控制了道路。这时,詹姆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谁知道这是真是假”。卫斯理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公司的事自有公司管,既然他们没有下达命令,我们就宁可放过不可抓错。年轻人,别多想了,干好我们的本职工作就行。”
——“V,你要的资料我传给你了。你确定这是德拉曼的车吗?”
——“……应该没错,德拉曼给我的扫描器对它有反应。你能帮我继续追踪它的位置吗?”
——“没问题。它目前正在穿过河谷区往西南方前行,看样子是要去太平洲。你自己小心。”
——“收到!谢啦!”
“艾什……别婆婆妈妈的了!我们不能全折在这儿……要是没人回去跟公司报告情况,其他人不就白死了吗?!”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右手捂着肚子上的伤口,靠墙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声说道。
“胡安,你别说话了,省点力气走路。我一定会把你带回去的。”黑色短发黄皮肤的女生手里握着一把A-22B Chao,警惕地从墙上的孔洞打量楼外的道路。
“……妈的,这次一定要让公司上层知道,想要……通过内部渗透的方式从巫毒帮手里把太平洲拿下来,就是妄想!咳咳咳……语言、文化、信仰,除了巫毒帮,没有哪家……咳……能把太平洲掌控得这么好……”
“你先好好跟我活着回去吧。想要改变公司上层的猪脑袋,不是我们这种无名小卒能办到的。”见外面暂时没有异常动静,艾什迅速收起手枪,给胡安打了一针止血剂,又给他吸了一管止痛药。经过短暂的治疗,男子本来因痛苦紧紧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你说……公司为什么愿意从荒坂手里把太平洲买下来啊?看起来是笔便宜买卖,可想要真正占据太平洲,那成本简直就是去打一场战争!”胡安借着艾什的搀扶慢慢站了起来。
“买卖是买卖,不过公司不是买方,荒坂才是。借助康陶的武力把一个脱力控制的太平洲重新纳入夜之城的统治范围,这才是这笔买卖的真正目的。”艾什用左手把胡安的左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慢慢朝着另一段的紧急出口走去。
“嘿……艾什,你是华裔吧,对康陶就没有点,怎么说,认同感?”
“……我父母2046年就到夜之城来了,两年后有了我。我就是土生土长的夜城人。在这里,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也没有牢固不破的情感,大家都只是为了活着,为了自己而已。”
“……看来你没少受到现实的毒打啊……呃!”胡安突然全身抽搐,双膝跪地,艾什差点儿也被他带倒。她向前踉跄了两步,回头却看到胡安面朝下扑在了地上,身体还在不住地抖动。等她把胡安翻过来,就看到一股烟雾从胡安几乎熔化的义眼里飘了出来。
“义……义体……过……呃……热……”胡安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操!你是傻逼吗?!进来之前不就说好千万不要在太平洲接入网络吗?!你不知道巫毒帮的看家本领是什么吗?!”艾什突然红了眼眶,不管不顾地冲胡安大吼。
“我……孩子……前……天出生……老婆……哦……视频……”胡安身体抖动的幅度突然增大,然后平静了下来。
艾什抿紧嘴唇,低头蹲在原地。半分钟之后,她把胡安拖到墙边,让身体保持一个靠墙的姿势,轻轻掸掉他脸上因为扑地而蹭上的灰。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掏出手枪,双手握把,猫着腰朝楼外摸去……
刚走出大楼没多远,艾什就听见一阵猛烈的发动机声从前方传来。她飞快躲去街边工地水泥柱的后面,警觉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瞄去。
一辆几乎可以说是战损程度的车冲上了人行道,伴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水泥柱前。车门打开,一道语调机械的声音传出:“妞儿!快上车!我带你离开这儿!”
“妞儿……?”艾什感觉自己的脑袋偏后的地方,有一个锈住的阀门被蛮力一下拔开。情感抑或是记忆的热水“嗡”地一下从里到外灌满了双耳。“你是……但你不是……怎么……”
仿佛是不满艾什表现出来的迟钝,车子重新发动起来:“来不及解释了!快上来!路上说!”
艾什这才醒过神来,迅速冲上了车。车门关闭,原地掉头,朝着刚才来的方向驶去……
——“妞儿,你还住在以前那儿吗?”
——“嗯……还是那儿……”
——“你说说你,明明进了大公司,怎么还挤在小唐人街那个破屋子里?”
——“胡……”
——“你说啥?”
——“没什么……”
我24岁那年有了第一辆车。车是二手的,第一任车主开了四年,但是车况挺好,价格也不贵。我爸就当是庆祝我毕业进入社会的一个礼物。
它在我手里又开了四年。那四年里我辗转过好几家公司,有过很不顺的时候,也有过很开心的时候。不顺的时候,每天开回家我都要在车库里坐上几十分钟,沉默,或者听听电台、听听播客。开心的时候,我就开去海边,在沙滩上晒晒太阳,或者开去很少有外人知道的川菜老店,点一份外卖。
我爸妈在我上大学之后,就搬去了南加,把家里的老房子留给我住。工作之后,本来就不多的朋友逐渐忙于各自的事业,往来也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那四年,它就是和我相处最久,离我最近的人。
因为车型比较老,它其实没有很聪明,为了教它说儿化音,我听了三个月的“经典相声选段”,害得我跟我爸聊天都一股捧哏味。不过它做事很认真,我说的事情它都能记得,哪怕只去过一次的地方它也能找回去。
去年,我好不容易进了康陶。我爸说进大公司了,开旧车不体面,换辆新车吧。找到合适的新车之后,就用它折价换新。我其实一开始不太愿意,让它硬软件升升级,还能开好久好久,也并不会落伍。但后来拗不过我爸,就还是换了。
换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甚至也没有问过它的意见——它毕竟还是辆车啊。那天,我落了件东西在车上,晚上发现后就去店里找。它已经入库了,和其他旧车停在一起。我开门,它说“妞儿,我就知道你还得回来一趟”。我突然就觉得,它,还有其他那些旧车,明明还能很好地完成它们的工作,明明还能继续承载很多的记忆,但是就只能用来折旧一点点钱。如果还有下一任主人的话,那个人还会像我这样爱惜它吗?还会像我这样跟它好好相处吗?还会像我这样教它一些没用的东西吗?
它后来被德拉曼公司买走了,因为它的车型十分耐用,只需要把它删掉,再植入一个新系统就可以投入使用了。但是它有一个备份的后门,所以没有被真正删掉。它就躲在那个后门里,等着不知道何时何地的再见。
它说,德拉曼的系统不太稳定,每辆车都多多少少衍生出一些人格。它这个新人格比较马虎,所以它还能抽空连一下网,看看我的近况。
最近,德拉曼准备通过人格合并统一车辆系统,它觉得这次不会再那么幸运能躲过,就开始策划如何再见我一面。但是因为这个渗透任务,我已经断网两个月了,它根本不知道我的行踪。
两天前,它检测到我一个同组同事出现在太平洲,我也不知道它从哪儿学会的这一套。总之,它知道我们一起出外勤,就开始追踪我同事的位置与生命状况。当它发现我们身陷危险之后,就抢夺了控制权,来接了我……
“它……最后说什么了吗?”我看了看安静停在一旁的车,车后座显示屏上是德拉曼一如既往死板无趣的脸。
“……说了些嘱咐的话吧。那个时候它的系统因为被运行了抹除程序,已经开始紊乱了,我其实没有真的听清。”艾什趴在栏杆上,脸朝着海,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在车里没有告诉它的那句话是什么?”我想起她故事里的那次含混不清。
“……没什么,就是一句诗……你说,Relic芯片有可能对它生效吗?呵呵,算是我异想天开吧…… ”
——“V,感谢你把它带回来。我以后会加强系统的前期清理,避免类似情况发生。”
——“没事。”没事,我想你不会懂得,“类似情况”的发生有多么难得。就像你也不会懂得那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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