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亡和机器人第二季》观后感：灵感的枯竭，不啻为另一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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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爱死机第二季》，我真的很失望，看完8集作品我心中就和录了《吐槽大会》的周琦一样——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找不出任何一集想去和朋友安利分享。即便第二季每一集的动画都依然制作精良，有的建模逼真，有的画风高级，但一切美术层面的华丽都更衬托出内核的空洞：《爱死机》对未来科幻世界的想象力，似乎二世而竭。
我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第一季的18个故事，特别是第14集《齐马蓝》，如果说当年看这个故事还只是觉得余音缭绕口有余香，那今天再看，才发觉这一集就把《爱，死亡和机器人》这个系列标题点了个透。
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硬核科幻研究者，但作为一个热爱科幻类影视文学作品的人，我对于科幻题材以及人类的未来发展也有着自己的想象和思考。今天源于对《爱死机》第二季的失望，我想大胆谈谈自己对《爱死机》系列的评价，以及对科幻类影视作品的一点感想。
一、为什么叫《爱，死亡和机器人》？
爱，死亡和机器人，这三个分开看都懂、摆在一起却驴头不对马嘴的关键词组成了这个系列动画短片的标题。我并不清楚制作团队起这个标题的原因，但我却对它有着自己的一番理解：爱、死亡和机器人，指代着生命形态在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融合过程中对自我的认知演进。
为何这么说呢？让我们先分开理解这三个关键词：首先是爱。爱是一种情感，且是一种高尚的、正面的情感。但爱不仅仅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天地间的万物也可能有这样的情感。但产生爱这样的情感目前似乎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活物，换言之，是生命体。非生命体在目前的技术下还无法产生爱或者其他任何情感，而在未来能否产生，则正是每个科幻迷都想知道的答案。因此爱这一个关键词，在我眼里便是指代了以人类为首的所有存在情感的生命体。
而与生命体相对的非生命体，在这个标题里也恰好有一个指代的关键词：机器人。当然，非生命体绝不是只有机器人这一种，我们生活里常见的所有物品，都是非生命体，但是机器人却是承载了人类发展最大期望的非生命体。我们期望机器人能够像人类一样完成各种生产活动，乃至实现人类所办不到但是有利于人类发展的事情，甚至有一天能够变得像人类一样产生自我思维和情感，让机器人成为由机械模拟成的人类。而这样的一种期待，在影视和文学中最直接的载体就是各种科幻题材。所以标题将机器人作为第三个关键词放入，则是暗示了系列动画的科幻内涵。
那么放在爱和机器人、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的最后一个关键词，死亡，有什么含义呢？很简单，死亡，是现代科技下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之间唯一的界线，跨过了这条界线，生命体就成为了非生命体。而在未来，非生命体又能否跨过死亡获得精神意义上的生命呢？以及当生命体和非生命体、人类和机器人在肉体的死亡和精神的重生之间相互融合而越来越相似的时候，死亡这条原本明确的界线是否又变得模糊了呢？到那时，人类会以怎样的姿态活着？机器人又会进化成何种样貌？“我”到底是人，还是机器人，还是别的东西？这些便是我眼中《爱，死亡和机器人》透过这三个关键词想要传达的、对于未来科技发展对自我认知冲击的疑问和思考。

二、《爱死机》第一季为何一鸣惊人？
虽然我刚才阐述了自己对于《爱，死亡和机器人》这个系列标题的理解，但是制作组本身并没有完全地限于这个标题去创作每个短剧，而是肆无忌惮地去畅想各种未来世界的可能性、或者对过去的世界进行重构来创造与今日完全不一样的平行世界，甚至是表现某种超自然的奇想。而第一季成功的最大原因之一，就在于这18个短剧题材各异包罗万象，令人目不暇接。
从第二集《三个机器人》的废土风格+美式幽默吐槽展现了人类在未来自我毁灭的命运，到第三集《证人》在赛博朋克都市风的香港上演了一出新《恐怖游轮》来展现诅咒般诡异的轮回，到第八集《狩猎愉快》以狐狸精这样传统中式志怪开头却突然转向了蒸汽朋克风的人体改造来展现上世纪中国人受西方欺压的历史以及反抗意识的觉醒。可以说每一集都以不拘一格的方式讲述着一个个异想天开的故事，直让人觉得剧本的想象力已经掀开了人类的天灵盖窜上云霄，全身上下只剩一个堪比三伏天吃冰镇西瓜的爽字。

从18个故事的实际呈现来看，制作组更像是每集至少扣住标题中的一个关键词来进行展开，讲述人类的命运，或者人与自然的关系，或者人与机器的结合等等，其中也对一些有争议的议题做出了抛砖引玉般的试探性表达和思考。例如第十集《变形者》中美国大兵在进行生物改造后获得了变为狼人的超级士兵能力，但同时也因为这种异化而受到其他正常士兵对其“人”的身份的质疑和排斥；第二集《三个机器人》中三位在末世中游荡的机器人讽刺人类创造越来越强的武器来更快地消灭更多的人类这一荒唐行为，传递了一定的反战思想。而其中我认为最切合《爱，死亡和机器人》这个系列标题、同时也是最有思想深度的，当属第一季评价最高的第18集《齐马蓝》。

《齐马蓝》讲述了世界著名的艺术家齐马在创作了无数惊人的美术作品后，越来越频繁地在画作中描绘一个方块状的蓝色，直至将这块蓝色的由来作为自己最后的作品和归宿的故事。而齐马本身的存在就堪称对人与机器人的融合这一概念最哲学的具象表达：齐马最初只是一个清洁泳池瓷砖的长方体小机器人，之后它在不同主人的改造下获得越来越复杂的功能，也在外表上越来越接近一个人类。而它在以人类肉体的形态彻底地自由并成为画家之后，它反而开始为了追求自身艺术的终极而进行人体改造，把肉体改造成能够适应星际探索的“钢铁人”从而在宇宙中自由追寻艺术的终极形态。而最终它找到的答案，却是当初作为清洁机器人时每日都在维护的那方泳池的蓝色——齐马蓝。
于是，它将那方泳池重新砌上瓷砖放入清水，然后纵身跳入泳池并解除了自身所有的外壳，重新回归到最初那个长方体小机器人的形态，回归到清洁泳池这一最早的职能。在这漫长的过程中，齐马从原本的纯粹清洁机器人，到改造后的人类外型机器内核，再到二次改造后的改造人外型机器内核，直至回到最终也是最初的纯粹清洁机器人，这不仅讲述了时代发展下一个机器人的自我身份的进化过程，也是一个生命形态的完整的自我认知过程。这就像毕加索画了一辈子画、却最终发现像孩子一样作画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一样，也许未来科技的发展会将人类改造得不再像人类，或者将机器人改进得不再像机器人，但是无论是怎样的生命形态演变，人或机器人，都应当认可并坚守自己最初的存在意义，而不应该迷失自我而去成为另一种身份或形态。齐马用它的一生改变去为自我的存在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圆，也近乎完美地扣住了《爱，死亡和机器人》全部的关键字甚至做到了升华：
我生而为机器人，但我机器人的身份曾经死去；我曾成为人类，但我人类的身份也将死去；我曾是泳池清洁机器人，也曾是粉刷机器人，也曾是园艺机器人，也曾是人类画家，也曾是人类探险家；但现在，我抛却所有的曾经，只为了回到那个本我——泳池清洁机器人的身份，并以这样的生命形态在这个世界上骄傲地重生。

《齐马蓝》的故事，真是再好不过地回应了我所理解的《爱，死亡和机器人》背后的哲学议题——生命形态在生命体和非生命体的融合过程中对自我的认知演进。“我”，终究还是最初的那个“我”，无需因外在的变革而动摇，而是应该热爱内在的本真，并骄傲地以此存在。
但如此具有哲学高度的科幻剧本，到了第二季，就无影无踪了。
三、《爱死机》第二季为何盛名难副？
相比于第一季琳琅满目的18集故事，第二季只有8集的长度明显地揭示了剧本量的不足。但剧本数量上不足也就罢了，质量上反而也没做到精益求精，甚至存在严重的主题撞车情况。
比如第一集的《自动客服服务》和第七集的《生命牢笼》都通过机器人的失控和对人类的攻击从浅层表现了科技发展对人类潜在威胁和反噬，但是这种老生常谈的故事内容并没有让人耳目一新。
而第三集《人口特勤队》和第四集《沙漠中的斯诺》则从不同角度对人类永生这一主题进行了演绎和探讨：《人口特勤队》相对残酷严肃一点，揭示了永生技术普及后生者社会的自私自利剥夺了人类的繁衍权力和下一代人的生命权益，从而造成反人类的危机；而《沙漠中的斯诺》则相对浪漫主义一点，通过获得永生能力的人类和因肉体改造而以另一种形式永生的改造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表现了少数人的永生会因外在的物是人非而对他们的精神造成孤独感的冲击。但两个故事的设定本身都经不起推敲，比如为何永生的人类社会还不能开拓更多外星的资源，反而限于了当下的资源困境而只能残忍地杀害新生儿来控制人口；又为何人类科技已经足以用更强的人造肌肉和合金陶瓷来打造一个永生改造人的情况下，一个肉体与常人无异只是有再生能力的人类的基因反而是一些人眼馋的对象。然而两个故事本身都没有对世界观做足够的补充和铺垫，更像是强行编造了一个不合理的设定来强推剧本，使得每集乍一看好像都有那么点意思，看完一回味却发现疑点重重，难以自圆其说。

而第五集《高草丛》和第六集《整个房子》则更像是对《异形》这样有年头的科幻恐怖片的致敬，可两个故事本身都看不出什么科幻元素，更多只是恐怖要素的常规表现，虽然《整个房子》对圣诞老人这一传统形象的改编确实带有黑色童话的亮点，但也只是设定上的眼前一亮，背后却无甚深度可言。

第二季唯二值得品味的故事，就只有第二集《冰》和第八集《溺水的巨人》了。
这里先说下第八集，也是大部分网友觉得本季评价最高的一集《溺水的巨人》，其讲述了海滩上突然出现一个溺死的巨人之后民众对巨人身体的亵渎和肢解，以及一个旁观的科学家对巨人尸体遭受的对待的思考和解读。这一集明显是脱离了现实情况而把重点放在了哲学表达上，因为现实中巨人这样堪比外星人的未知物如此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人类社会，第一时间一定会被军队或者警方封锁现场并禁止任何民众接触，而且巨人尸体也必是各国争夺研究的对象而非常人随意破坏肢解的事物。但是制作团队没有在现实层面讨论这个巨人的存在意义，而是完全从哲学角度用这个巨人去代表一种高等的文明形态，而这种文明形态在没落后被其他的新兴文明由敬畏到玩弄到分解再到吸收，从而以各种各样新的文明形态延续自身的存在。这样意象化的哲学表达是非常高级的，但这个故事摆在《爱死机》这样的标题下，让我觉得有种在先锋音乐现场表演古典戏剧的不搭。
《溺水的巨人》是好的剧本，但我认为它不是适合在《爱死机》里做试验的剧本。

那么第二集《冰》呢？我看了下官方介绍，几乎是《齐马蓝》的原班制作人马，画风也是保持一致，只是换了剧本。这个新剧本讲述了一个未经改造的新移民少年赛德不受当地改造人的欢迎，但在一场试胆游戏中赛德勇敢地救了假装崴脚的改造人弟弟进而获得了其他改造人的认可，并在发现弟弟是假装受伤后和弟弟和解的故事。
这个故事如果看立意的话，其实和《齐马蓝》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想表达未来人类和机器相互结合后的身份认知问题。《齐马蓝》是从机器的角度来回答这个问题，而《冰》是从人类的角度来回答，但是相比《齐马蓝》里齐马长期而完整的自我认知演进，《冰》中赛德的自我认知可能只是开了个头就戛然而止了，而且通过一场试胆游戏就获得当地改造人族群的认可、并成功融入的幼稚行径实在是显不出深刻，只让人觉得过于儿戏。由此可见，真正主导一部影视作品的表现的，还是剧本的深度与合理性。毕竟一个骨肉不够丰满健壮的人，是撑不起一件华丽的袍子的。

四、希望灵感还未枯竭
说完了第二季的八个故事，大家应该能发现，不仅第二季里能够突破第一季的科幻剧本一个都没有，甚至整体表现还弱于第一季。我不知道网飞是不是第二季就找不到好的文学作品进行改编了，但我绝不认为《爱死机》第一季就足以把世界上伟大的科幻文学作品都改编完了。还有非常多的科幻题材是《爱死机》未曾提到的，比如说人类意识虚拟化后的社会，比如说外星移民，比如说克隆人等等，这些题材背后都有新时代的伦理和新社会的秩序值得构建和思考。
但如今第二季的表现，在我心中添了一种悲伤：科幻灵感的枯竭，似乎来得如此之快，竟让惨淡的第二季隐约成为了轰轰烈烈的第一季的一场葬礼。而我本身对《爱死机》这个系列的期待，其实远不止以上那些已经被人熟知的科幻题材，而是更多在当今技术发展下诞生的新理念、新假设、新未来蓝图，是我们前所未见的光景！
可惜的是，当下的《爱死机》还不能为我展现那种光景，但我希望它的灵感不会就此枯竭，希望《爱死机》第三季，将带来突破想象的崭新的科幻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