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用户投稿，不代表机核网观点
他坐在地上，用双手支着身子，微微仰着头。
他看向四周，是大片的草地，大概有他小臂的长度。不远处有一团团萤火闪烁，再远处已太过模糊。荧光和月光重叠照应，好似幻境。
他微闭双眼，深深地吸一口气，像是闻到了青草的芳香，头不直觉仰得更厉害了。
他睁开双眼，眼中倒映出的是夏日烂漫的星河，流星摇曳着尾巴划过天际。
他辨认出了双鱼座，西鱼和北鱼排列成巨大的V字型，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他向着星空伸出手去。他什么也没抓到。
视野中心出现一块圆形黑斑，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先是星辰，到最后连草地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漆黑的虚无。
他摘下一体式的头盔，按下侧面的隐藏式圆形按钮，一旁的LED灯间断闪着红灯提示电量不足。弹出的卡带被取出放在手掌上。少年好奇地端详这个卡带：它和许许多多杂乱堆积在角落的同辈们不同。卡壳上没有夸张肌肉男或者金发美女插画，没有亮黄色印刷的英文字母。它有淡蓝色的树脂外壳，封面磨损得看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后背被人贴上了一张白色稿纸，素描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听说很久之前的人，抬头就能看到满眼星空。
所有这些卡带都是他从游街小贩那儿买来的，他们开着非法改装摩托，那玩意还是古老的油电混合驱动型。仪表盘被拆掉，绑上了硕大的铅蓄电池，取代后备箱的通常是各式各样的金属大桶。在早晨浓雾仍未散去时他们便会驾驶那车摇摇晃晃穿过狭挤阴暗的街道，直压管喷出浓黑的烟，劣质的燃油让发动机发出干哑的嘶吼，就好像下一秒这拼装物就会轰然倒下。
少年就是在那样一个普通的早上买下这些卡带。他从沾满油渍的红漆铁桶拽出那一大包子卡带，胡子拉渣的男人随意报了个价，一把抓起少年递过来的金属块便扬长而去。他不在乎那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也没人在乎他从哪儿搞到这些货。
他拉开窗帘，等到扬起的灰尘散去，才勉强将头探出窗子。外边的空气比室内更加浑浊，夹杂着硫化物的臭味。窗口的左下方是一块长条状的广告牌，只剩一颗附满铁锈螺丝将它挂在墙上，发光二极管时亮时灭，显然已经使用多年。
街道很少有人走动，街边的食品店即使少有人光顾也依然开着，店内的白炽灯给阴暗的街道带来一丝亮色。不远处有一个信号塔连接这片地区所有的无线信号，它的顶端很高，高过弥漫在街区上方的黑雾。远处的异型建筑显得十分耀眼——它同样很高，但它的顶端有火焰窜动，显得怪异又神秘。
他突然想爬到那信号塔上看看，看看穿过那片烟雾，是不是真能看到星星。这个新奇的想法冲昏了他的头脑，他竟真的开始认真琢磨起这个念头，一只手放在胸前，来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将手伸向门把手，停顿了一会，又缩了回来。转向门旁墙面上的另一个把手，猛地一扯，发出吱拉的刺耳声音。
那是一个小储物柜，放着的，都是旧世界的玩意，他只留下了这些。他打开其中一个信封，倒出里边的卡片。都是照片，以黑色为底色，一个个白点如噪点般分布，那拍的是星空。少年一张一张地看，努力想找回些许记忆。他最终下定决心，抄起挂在椅子上的挎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外边已经下起了雨，黑夜中，除了少年的脚步声和沥沥的雨声，再无半点声响。街上没有半点亮光，少年打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路。坑洼的路面积满雨水，反射出银白色的光。距离信号塔还有很长一段路，暗淡无光的路。
信号塔被铁丝网围起，少年叼着手电筒，用铁钳熟练地剪断铁丝网和攀于其上的藤蔓，开出一个口子。他一步一步跨入黑暗中。他很清楚自己将会看到什么，即便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想去看一看，想去亲眼再看一看。
一摇摇欲坠的爬梯直通信号塔顶端，表面已经腐蚀生锈，每踏一步都会微微晃动。
少年终于来到了最上端。他累得直躺在镂空的金属板上。雨停了，空气混杂着雨水和铁锈味，算不上清新，也还没到浑浊的地步。
他终于可以好好欣赏这片星空，它绚丽得不像自然造物。这是一个无月的夜，所有的星辰都放肆地展现自己的光芒。
他依稀记起北极星，那好像是永远位于地轴北端的星星，旧时的人们会寻找它以指明方向。只是现在的人再也没有必要去仰头去看。
他花了很长时间找出了天璇与天枢，曾经所熟悉的如今变得生疏。北极星应该就在他们连线的五倍延长线上。
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他果真找到了。北极星，它就静静的在那，不张扬不胆怯，发出不亮不暗的光，恰让人看清。
他完全沉浸于这片星空中，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就只是呆呆地望着它。
北极星突然变亮了，现在不用特意寻找也能看到它——它已然成了最耀眼的一颗星。它依然在变亮，变得像太阳一样刺眼，黑夜犹如白昼。之后，紧拉住它的线断落，它划过天际，下坠，如同流星。它的光越来越暗，最终扎进远方的黑暗迷雾中，再也找寻不见，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只有一点不同：北极星原本的地方变成了一个黑窟窿，电火花迸溅，照出里头的金属结构，周围的星辰也变得扭曲，黑色的天空浮现出彩色的条纹，穹顶终于露出它本来的面目。
他早已知道结局，自从他搬进这铁皮罩子后，他就从未忘记过。可他还是想再亲眼看一次星空，哪怕是虚假的。这驱使他来到这，来到迷雾之上。
此时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星空依旧璀璨如花火。
他再次向星空张开手，这次一定会握住什么吧。
抬头看看啊 我不是孤星一颗 落下的 是什么 温热又清澈
后记
在我高三的时候，晚自习间隙走出教室吹风，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那时候就有个很天真的想法:跑去郊外，再抬头看，是不是就能看到星星了？
当然最终也没有实现，天真的梦留在天真的时候。
2021/6/1
评论区
共 8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