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古国位于现在中国杭州余杭区,是以良渚古城遗址的高级聚落为核心,广泛分布于环太湖流域的广阔良渚文化。不同于一般认为中华文明起源地应为中原黄河流域的观点,由著名考古学者苏秉琦先生提出的“满天星斗说”,带出中国新石器时代文明的发展应该是一个“多元一体模式”。5000多年前在中国南方长江下游区域也有这么一支文明持续发展了约一千多年,并与中华其他广阔地域的文化交流,摩擦和融合,进而进入早期文明和国家的形态。
良渚古城遗址大多为台墎型遗址,智慧的先民们巧妙利用坡地,山丘和岗地等自然高地与人工修建的台墎结合,围合成面积庞大的巨型城市并定居于此。这一方面与古代太湖流域海拔较低,众多河川水患密不可分,另一方面台墎和护城河的组合也能有效地防御来自外在自然或敌对聚落的侵扰。
在2007年发现的古城的布局是从内向外用台墎作为城墙围合,分别有宫殿与其墓葬,内城和外郭,以及最外围的防洪水利系统,这一种等级差别代表着阶级分化和职业分工在这一时间阶段已形成。古城的建设发展应该是内向外逐渐修建完善而形成的,这种宫城,内城,外郭的三重布局结构在中国后来古代各代都城的布局形式中得以继承。在良渚古城外围绕着点状分布的聚落群负责农业耕作和采集狩猎等劳动,发现大量的水田遗址用于种植已驯化的水稻。
良渚古城的选址三面环山,东面为广阔平原,从古城顺流而下到太湖只有60公里。良渚人选择临近北面天目山余脉大遮山安家落户,其目的是便于采集和利用山区的丰富资源,如食物来源类的野生动植物,又或是生活和建造材料所需的木材和石材,还有作为仪式材料的玉器。
但这样就难免会有山洪威胁的隐患,于是先民们在古城外围设计和修建了巨大且复杂的防洪水利工程,其中又分为位于古城西北部山区中的高坝和北边塘山双坝的低坝系统。组织建造如此庞大的土木水利工程必定要动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这些人必须脱离农业劳动而专门从事工程建造,同时也需要得到相应的劳动报酬和粮食补给,这说明良渚王权统治者当时已具有强大的控制力和指挥能力。这个至今保存相对完好的水利工程在中国甚至整个东亚都是规模第一的,这侧面反映了5000年前此区域的国力强盛,而水利科学的发展,使得后来大禹治水的传说或许有其真实的一面。
良渚古城宫殿区,城内台地,城墙,外郭,外围水利工程和郊外部分遗址均为人工堆筑而成,总面积共约6.3平方公里,其工程量极为浩大,其面积领先了1500年直到被郑州商朝取代。有专家根据城墙土方来估算整个古城的工程量约为2000万工,整个土石方工程建造下来需要1万人一年365天持续工作5.5年。考虑当时的气候,生产工具和生产力等因素,假如1万人一年只工作100天则需要20年。当时良渚古城的总人口估算接近2万人,组织修建这么巨大的工程需要复杂的社会分工和国家层面的公权力支撑,这也证明良渚文化进入国家社会程度。
对于良渚古城突然消失专家有几种说法。一种是良渚晚期人口大量增加和长期进行大型工程对自然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导致古城不再具备抵抗自然灾害和敌对势力的能力,因此造成王国衰落战败和先民迁移,在相隔千里的延安庐山峁遗址和更北边的榆林神木石峁古城遗址中发现了代表良渚王权的玉琮。
另一种可能是距今4100年前的一场因厄尔尼诺现象造成的大洪水淹没了整个环太湖地区,导致此地区一两千年无人居住,这也是良渚遗址保存完好的原因之一。
1.莫角山宫殿区。位于古城中心莫角山主体土台呈长方形状,东西约670米,南北约450米,总面积约为30万平米,台基顶部海拔约12米。台基西部利用原有山体,其余的堆土基础为青淤泥,上层以2-4米的纯洁黄土堆筑。土台上还有三个人工堆筑的土台,分别为大莫角山,小莫角山和乌龟山。台墩上有巨型桩坑遗址,应为大型宫殿寺庙建筑的台基,明显有区别于周围的基层聚落建筑。三个土台之间的广场由粘土和细沙夯筑而成,总面积约为3万平米,推测是是举行大型祭祀仪式和聚会的公共场所。莫角山土台工程土方量约228万方,其体量大体接近胡夫金字塔,其面积大约为1/2个北京故宫,5000年前,良渚先民们在巨大体量和面积的基座上建造了宏伟的宫殿群供王权代表的统治者和贵族居住。
2.内城。城墙东西长1500-1700米,南北为1800-1900米,总面积约300万平米。下层地基为石块,上层用黄土堆筑。截面为梯状,坡度较缓,高度5米以上,墙顶宽度最宽达近百米,最窄也有20米左右。在规划筑城时也利用和开发太湖区域的水网系统,沿城墙掘出的人工河道通过引水来运输建造城墙地基所需的石块,同时也为城墙上方的垫层提供土方。城内共勘探出51条古河道,这种“夹河筑城”的方式建造出来的密集水网不仅提供了良渚人的饮水,交通和捕鱼等日常生活需求,环绕于内城的河道同时成为城墙外的一道护城河。在护城河周围发现大量良渚晚期持续了几百年的生活垃圾,因此推断良渚先民在城墙上生活。
3.外郭城。以北边的扁担山,和尚地,里山,南边的卞家山等台地来进行围合,并与内城的东南城墙连接。面积约630万平米。和内城一样,先民们巧妙地利用山体进行规划围合,节省了大量建造时间和材料。
4.高坝系统。分别为岗公岭,秋坞,石坞和老虎岭等地势较高的六座坝体,其修建方式与莫角山土台相似,用青灰色淤泥填筑内部,再覆盖黄土稳定其结构。这些高坝的海拔约30到40米,长的约百米,短的有几十米。这几条高坝因无设置溢洪道可以视之为单纯的挡洪坝,专家研究后认为短时间内能抵挡960毫米的降雨,相当于本地区百年一遇的情况。
5.低坝系统。由塘山开始由西向东建造的双坝是整个水利工程中最复杂的系统,它和北面的山系结合修建并延伸长达6.5公里。一旦强大的降雨造成山洪溢过高坝蔓延到低地时,低坝系统就能进行二次阻挡,引导水流到地势更低的古城西南方,使得良渚人免于洪水侵害。
6.大莫角山。基座上分布有面积从300平米到900平米大小的7座建筑遗址。推测为良渚最高统治者所居住的宫殿区。
7.池中寺仓储区。考古工作者在莫角山堆筑层上的生活垃圾层中发现大量碳化稻谷和灰土,推测为宫殿粮仓两次失火后造成1.3万公斤的稻谷损失,估计当时的储存量为20万公斤,由城内外水路运输至此储存管理。这国家粮仓也同时证明王权的存在和良渚古城内庞大的人口数量。
8.反山王陵。整个良渚古城内发现的规模最大,级别最高的王室墓地。东西长120米,南北宽40余米,海拔约12米,共发掘了11座大型墓葬和1200余件高规格的随葬品。和此地区其他发现的众多小型墓葬相比,代表王权和阶级分化已建立形成。
10.桑树头。位于莫角山西面,推测是贵族生活区域。
11.皇坟山。位于莫角山南面,推测是贵族生活区域。
12.水门。良渚古城东西南北共有八个水门,每面城墙有两个宽度从30米到60米不等。内外水网互相贯通,并与古城外部更大的水域相连接,形成良渚先人生活的水上交通系统。
13.陆门。由三个土墩构成,为现发现进入古城内的唯一陆路出入口。
14.美人地。外郭城的一些长条形土台居住地,建筑群遗址为双排状分布,具有早期文明城市居住的特点。
15.瑶山祭坛。建于瑶山山体之上的方形红土堆台,具有三重回字结构,现发现在良渚王国内最重要的祭坛。推测除了信仰祭祀之外还有观察天象并区分时节的功能。
17.雉山。位于古城东北角与内城城墙结合的天然屏障。
18.反山。设计成古城的西南角与雉山成对角线的天然屏障。
19.钟家港作坊区。先民们在此从事制玉器,陶器,木材和石材加工等劳动,当时明确的社会分工已形成。
20.卞家山遗址。在此地考察发现了木构码头遗址和大量石,木,骨,漆,竹等制品。被认为是良渚古城的水上交通要道和货物集散中心,同时也是主要的手工业作坊区。
喝了两杯威士忌后有些话想写,于是在灯光昏暗的客厅前敲起键盘。
有着手于这件事的念想是去年某日偶然看了《鸟瞰古代文明》这本绘本,作者让-克劳德.戈尔万花了多年心血绘制复原了众多地中海地区城市的文明状态,翻完后实属震惊。自己是建筑专业背景,但对这些知识却几乎一无所知,抱着惭愧和好奇的心情查了一下自中国新石器时期以来的古城遗迹,果然也不少。在那个下午脑袋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好吧,我也能做,不是吗?”它甚至带着某程度的喜悦。这也许是詹姆斯·乔伊斯所说的“顿悟”(Epiphany),那一时刻我仿佛看到了我自己,我想这可能是我生命中的某次顿悟。
着手的第一步当然是资料收集和现场参观取证,这一过程是兴奋的,随着接触越来越多考古学者的田野调查使得这些古代城市的面貌在脑中逐渐明朗起来。当参观当地的遗址博物馆后想做这件事的心情更加强烈,我认为博物馆或已发布的期刊对于遗址城市的整体复原欠缺想象力和信心,也许我能在这方面做些什么,毕竟这是我们的重要遗产。
这一路的经过很像侦探小说里的“案件还原”,抽丝剥茧地根据所发现的遗址和文物推断几千年前的文明现场,这里有什么样的建筑,住着多少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等等。死人并不会说话,但发掘出来的文物,甚至生活垃圾也能告知你先人当时的生活状态。
举个例子,粮食残骸的数量能代表当时的气候和人口状态,顺而通过某些已发现的房屋遗址大小推断居住群的大小和建筑规模,而动物化石和生产工具的发现也能回溯当时城市的阶级或功能分区。
于是我按照这个原则根据考古资料整理线索逐步搭建场景。国外古建筑以石材为主,所以存留至今并得以修复,中国古代除城墙外大多为木结构建筑,随时间推移或战争导致的王朝更替难以长久保存。重要建筑的大小规模可以通过台基桩洞的遗址推测,建筑外形需在中国古代木结构建筑的原型上回推复原,同时也会参考不同时期亚洲地区的建筑形式或图样,这又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加入。所谓绝对准确的复原是不存在的,可能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但有一点肯定的是随着持续不断的考古发掘我们会越来越接近真相。
人类总是有无穷的好奇心,向前的科学探索宇宙的边界,向后的考古追溯我们的起源。
作为自由职业者的我就这样断断续续差不多大半年年时间在同一个遗址上漫游,直到最近觉得这个遗址复原是时候收尾了,多年来建筑设计养成的偏执导致永远想加入细节,以一人之力继续弄下去可能长久都不会结束。这整个过程回看有点像做梦的体验,平静但暗中有序运作,有点像从前坐在电脑前绘图的平静,大多时间不用去仔细想具体内容而让思绪自然流动,我非常喜欢这种每天不停推石头上山状态。
复原那么久以前的大场景对我来说实属不易,现在勉强达到我某程度的预想,于是斗胆在此分享一些文字画面和历程心情。最终的目的是想复原公元前中国古代的重要城市并能集结成书,这个心愿是真诚的,真诚是把事情做好的重要条件,但真诚并不一定能做成事。很喜欢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里主角的一句话,“我生性浪漫,所以为了一些算不上理由的理由,做着别人都不理解又冒险的事,当我觉得无趣,抽身而出时,也没有感到特别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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