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罗奔尼撒战争中,雅典战败。战胜的一方斯巴达派了战争功臣来山得留在雅典,他扶持了个傀儡政府,史称“三十僭主”,这个寡头统治集团倒行逆施、暴政于民。1年后,流亡在外的雅典人团结一致,组成军队,奋力抗击三十僭主一方的军队,傀儡政府终于倒台。雅典民主派重新当政,进行政治清算。苏格拉底的社会影响力巨大,并且他是三十僭主的领导者克里底亚的老师,清算这块拿他开刀成了不二之选。在几名雅典政治人物的劝诱下,公元前399年,哲学家苏格拉底被指控犯了“拒绝承认城邦全体公民敬拜的神”和“腐蚀青年”两大罪,被送上由500人陪审团组成的雅典法庭,2轮投票过后,终是被判处死刑。本来他是有机会逃跑的——他的学生们已做好计划,准备打点下监狱人员,然后把他送离雅典。但苏格拉底严词拒绝了学生们的助逃计划,认为自己作为雅典公民,已经和城邦缔结了公民契约,即使他捍卫的法律和民主向他挥刀、判他死刑,他也决心誓死捍卫城邦民主的权威。最终苏格拉底饮下监狱人员递给他的毒参汁而亡。
他的学生柏拉图并没有旁观行刑过程,但是他却在《斐多篇》中回忆了此事,应该是当时在现场观刑的目击者说给他听的。以下是苏格拉底喝完毒药之后发生的事情:
“苏格拉底一直走来走去,直到行刑者让他躺下,那个时候他说他的双腿变得沉重。行刑者先摸了摸他,过了一会儿又再次检查了他的脚和腿。他用力地捏着苏格拉底的一只脚,问他有没有什么感觉,苏格拉底说他什么都感觉不到。接着,行刑者又对苏格拉底的小腿做了同样的事情,继而又顺着腿往上捏了捏,向我们展示说苏格拉底的身体正在变冷变硬。然后行刑者最后一次触摸了他,说当毒药到达心脏的时候他就会死亡。当寒冷之感到了他的腰间时,苏格拉底把头露了出来(他头上被盖了布),留下了最后一句遗言:‘克里托,我们欠了阿斯克勒庇俄斯一只公鸡,要付钱给他。别忘了。’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动了一下,行刑者便揭开蒙在他脸上的布,检查他的眼睛。克里托看到他已经死了,便帮他合上了嘴巴和眼皮。”
至此,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件早期毒杀事件就落下了帷幕,西方哲学之父苏格拉底死于毒药。
2300多年后的1952年,科学家图灵家里失窃,刑侦过程中,他被查出性取向是同性。在当时的英国,同志情被官方盖章为“有伤风化的行为”,属于犯罪行为。图灵依照当时法律被判犯有“严重猥亵罪”,被警方逮捕。被捕后面临2种处罚办法,一是入狱2年,二是缓刑处理但是必须接受“性取向矫正治疗”——接受激素注射。为了继续开展研究,他选择接受“治疗”。激素注射带来的身心副作用,加之无良媒体大肆宣扬带来的社会舆论,以及周围人放来的冷箭和研究机构边缘化他的做法,统统让他绝望,让他想要停下来了,他选择服毒自杀(氰化物)。
(图灵:人工智能之父,二战中他的小组成功破译德军密码系统,后世科学家估计他们的破译使得盟军至少提前两年战胜纳粹德军。)
很遗憾的是,死亡从来平等,两位大师也没能遇见奇迹,最后他们都死于毒药。
人类和毒药打交道的历史可能比大家猜想的要长得多,可以追溯到人类起源时期。祖先们在肉类短缺时,会用火消除植物根茎中的毒素,食用植物来充饥。不过那时候的“科学经验”只是试错法,无数前人用性命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安全食谱。此外,人类的祖先据考证已经会经常食用具有药理活性的植物来减轻病痛。但很遗憾的是,我们人类祖先也因为并没能完全掌握植物特性,本想吃下植物救命,结果吃下后一命呜呼的。我们需要知道的是,药和毒药从来都只有一线之隔。瑞士医生帕拉塞尔苏斯就有一个著名论断——“所有的物质都是有毒的,没有什么物质是不含毒的;只有剂量的区别能使有毒之物转化为无毒之物。”
一提到毒药,下意识的反应可能与无数的毒杀事件有关。第一个被毒杀的人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不论这个人是男是女,其姓名、时代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有记载的是,我们的祖先最开始下毒是为了生存,他们为了捕猎,很早就会在矛尖和箭镞上涂抹毒药。毕竟在武器上涂毒的办法比起用斧子和棍棒花大量时间围捕大型哺乳动物要省事儿多了。随着时代迁移,我们人类的生活方式从游牧转为定居,打猎变得不再那么频繁,人们对毒药又出现了新的需求。这是由于人群聚居的生活方式引发了虫害和瘟疫,于是老鼠药便成了一种有效的解决方案。全球各地的历史纸质材料中显示,古代的苏美尔人、阿卡德人和埃及人都熟知的有毒植物,包括鸦片和颠茄。他们在文字材料中提到可用醋来解毒,这种做法至今民间仍深信不疑。古希腊诗人荷马在《奥德赛》中讲述了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奥德修斯将他的箭插进黑藜芦中浸了会儿,之后他用毒箭射杀了追求他妻子的人;除此外,《伊利亚特》中还记载了希腊人和特洛伊人用淬毒的箭和长矛进行战斗的场景。罗马诗人奥维德在他的作品《变形记》中也提到了那个年代以毒药作为凶器的家族谋杀:丈夫们盼望妻子们死亡,妻子们祈盼丈夫们下葬。凶残的继母们给孩子们下了致命的毒,儿子们希望他们的父亲没有几日好活。我们熟知的哲学家苏格拉底被判死刑后,就被要求喝下毒参汁,随即死亡。
到了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下毒已然成为一种流行的杀人方式。相较欧洲其他国家,毒药在当时的意大利甚为流行,不论是医生、炼金术士还是药剂师,大多会从动物、植物和矿物这“自然界三大王国”里为贵族家庭制备毒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献中提到,蛇毒、斑蝥素、乌头、颠茄和士的宁等毒药是威尼斯十人委员会雇用的自由刺客所经常使用的毒药类型。( “十人委员会”是该市的管理机构之一,他们的秘密活动包括谋杀那些被当权者认为会对国家构成威胁的人。)砷也在那一时期由阿拉伯炼金术士研制出来。为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的家族——即波吉亚家族——所用。
无数中毒事件也唤起同时代的医学人的注意,名叫帕拉塞尔苏斯的瑞士医生就是先一批因这些负面事件觉醒意识的科学人,他要求当时的医师必须具备化学方面的工作知识,提出人体本质上是一个化学系统的学说,并不断进行理论和实践研究,留下多达364篇的论文,现在整理成共12卷的帕拉塞尔苏斯全集。这些论文中最有名的又叫做‘帕拉三部作’:《沃曼·帕拉米伦》(Volumen Paramirum)、《帕拉格拉嫩》(Paragranum)、《欧普斯·帕拉米伦》(Opus Paramirum)。开创了化学医学的新纪元,他也因此被称为毒理学之父。
到了17、18世纪,意大利和法国社会都建立起了不同的毒药流派。任何社会阶层的人都不能逃脱被下毒的风险,贵族和皇室成员更是深陷毒药漩涡。在巴黎,据说多金而放荡不羁的萨德侯爵给几个妓女下了能够催情的斑蝥素。巴黎是“拉瓦辛”的供应中心,它的买家还包括了路易十四的核心圈子。这些毒药被称为“继承粉(inheritance powders)”,是由砷、颠茄和乌头等制成的,有时还会添加些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像是蝙蝠的血液、人的精子和婴儿的肠子什么的。17世纪,人们还坚信下毒是一种超自然行为,可以将其委托于恶魔之力,因而巫术尤其令当时的人们感到恐惧。欧洲巫术的核心是使用包括天仙子、颠茄、曼陀罗和曼德拉草之类的有毒植物,在巫术仪式和典礼中被用作致幻剂。这些植物通常会被制成药膏,然后涂抹到像阴道和肛门这种有黏膜的敏感部位(最初女巫们用的是没加工的植物)。传说这可以赋予女巫“飞往女巫安息日”的能力。
19世纪是毒药盛行的黄金时代,它们的鬼魅身影无处不在。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人寿保险项目的推出又为下毒提供了有利可图的新动机。一夜之间,人们猛然发现,人命能用金钱来衡量了,这让许多人产生暗中谋杀配偶或家庭成员的念头。自19世纪20年代起,毒杀案的数量就一直在稳步上升,到1850年左右达到了一个顶峰。在这一时期,法医的毒药检测手段会迅速发展起来便是件极易理解的事。1832年英国化学家詹姆斯·马什(James Marsh)对凶杀案的被害者乔治·博德的尸体进行砷检测,因胃的样本太久没能检测出来,但这件事让他和无数化学家开始从事完善毒检办法的实践。就这样,又过去了8年,一位西班牙化学家马蒂厄·奥尔菲拉(Mathieu Orfila)于1840年高调地使用马什检测法在被害人夏尔·拉法热(Charles Lafarge)的体内检测到了砷的存在。根据法医毒检的证据,夏尔的妻子玛丽成为第一个用“马什检测法”被定罪的人。她被判处终身监禁。从那时起,法医毒检可以明确地告诉人们:谁是自然死亡,谁是中毒而亡。下毒再也不如从前一样好用了。
时间继续前行,100年后的20世纪,各国政府明令禁止公开销售砷之类的有毒物质,这让人们很难像从前一样轻易地买到传统毒药。毒检技术也有极大地进步,让投毒者不敢轻举妄动,也间接地让当时主流的毒药退出历史舞台。这个100年有一个明显的行业趋势变化,那就是政府开始投入巨额资金用于毒药研发与制造工作并将新型毒药投入战争中。1916年,硫芥子气,又名芥子气,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发挥了可怕的作用。这种气体会让中毒者罹患一级烧伤、毁容和致盲,就算他们幸存下来,患癌的概率也相当大。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再次生产了工业毒剂。这一次,他们在纳粹集中营使用了一种名为齐克隆B的氰化物化学药剂毒杀了无数人。战争结束时,纳粹最高指挥官希特勒为了不被敌国俘获,便用氰化物自行了断。1946年,一群来自立陶宛维尔纳贫民窟的犹太人游击队将砷走私到了德国,用来毒害正在等候审判的前纳粹监狱看守。据说这些犹太人在3000块黑面包上涂抹了砷,虽说该计划在很大程度上失败了,但是仍有超过2200人中毒。在这一百年中,邪教猖獗,利用毒气、毒药、毒剂疯狂开始从事集体自杀行为、毒杀普通民众的行为。1978年,在圭亚那的琼斯镇,邪教“人民圣殿教”的领袖吉姆·琼斯下令让他的900多名信徒服毒自杀。在1995年的在一个早高峰时段,邪教“奥姆真理教”的领袖麻原彰晃派几名教徒在东京地铁上释放了数个沙林毒气包。
在我们所生活的21世纪,毒药常常与现代社会的巨大威胁——恐怖主义——联系在一起。2001年,恐怖分子对美国发动9·11恐怖袭击之后,很快又发动了下一轮更可怕的恐怖袭击,甚至对国土安全构成了严重威胁,这就是炭疽袭击。(高分美剧《血疫》的第二季《血疫:炭疽》将会聚焦此次炭疽袭击事件)。2004年,乌克兰总统候选人维克多·尤先科吃了掺有二噁英的米饭,因此被严重毁容。在英国领土上发生了两次闹得国际舆论比较大的针对个人的恐怖袭击。第一次是针对前俄罗斯特工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他于2006年中了钋毒。第二次是双重间谍谢尔盖·斯克里帕尔和他的女儿尤利娅,他们于2018年中了诺维乔克。这两次个人恐怖袭击事件,英方都指控是俄方所为,俄方坚决表示与俄方无关。
本篇到此也就到了尾声,如果对更多毒药史的细节,无数的毒杀事件和毒药本身有兴趣的朋友,可以买来这本书看看。这本书中将很大篇幅聚焦了各时代的毒杀事件,但也不仅仅是,还有很多绝望的人,比如战败绝望的人,社会对其抱有偏见无法继续下去的人……这本书中也不仅仅有这些毒杀事件,还穿插着简明的科普了各时代的毒药,科普它们的毒理作用、中毒症状,治疗办法等。书中109幅插图带你回到各个时代,各个毒药和事件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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