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城市,北京,有许多神话传说,最著名的大概就是“八臂哪吒城”系列,高粱桥与高亮赶水、九座主要城门上的“九门八錪一口钟”、北新桥下“拽不完的铁链子”都是从这个系列里来的。也因此,我从小就听说了不少有趣的传说和故事,并以收集和讲述它们作为业余爱好。
我听过许多关于下水道等地下管路系统的怪谈,这些潜藏在日光和灯火无法照亮的地方、在人们熟悉的建筑与道路之下无限生长,黑暗而曲折的管路系统天生就是恐惧的温床——欧美的下水道鳄鱼、窥视外界的小丑和栖息在高大水路中的奇怪生物,日本的蜷曲在人类不可能进入的沟渠中的遗体。
而国内和水系有关的怪诞故事,有前面提到过的苦海幽州的传说,在河流湖泊中则是有水鬼和水猴子,至今都是热爱都市怪谈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很少听说国内下水道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大概是因为国内的下水道虽然也是由复杂的管路系统组成,但管线大多只能让人趴着进入——甚至连趴着都进不去,要靠手电筒来检查管内线路。管道井近几年也有双层井盖和手指粗的铁链封闭,让蟊贼和更邪恶的东西无法下手。八、九十年代的时候还有大量在供暖管道和管井中栖居的流浪汉,如果真的在黑暗中有什么离奇的恐怖事物,他们断不敢在那里长期逗留,更何况安家呢。
更何况,这二三十年里北京的管线也频繁地跟着地上的大兴土木被反复挖出和更换,路边往往会有成堆的水泥管和黑色外管在众目睽睽中埋入地下,自然也显得没有那么神秘了。
不过,我也听过公安局中任文职的叔叔讲过的一个故事。
大概十几、二十来年前,下水道在居民心里也有很不好的印象,比如说大雨时会导致排水能力不足、需要打开井盖,有人曾经踩进去被冲走,尸体在很远的地方被找到;早先铸铁的井盖很脆,有时会在人和汽车踩上去的时候碎裂;不过最招人恨的就是偷盗井盖的贼,他们会在无月的夜半时分出没,开着卡车或者面包车,穿梭在路灯昏暗、人迹罕至的街道,借着微弱的光亮偷走街上的井盖,然后搬回那些不问来处的废铁收购站销赃。至于后面有没有下夜班和起夜去公厕的居民路过、他们会不会踩进已经没有井盖的井里摔伤甚至淹死……那就不是他们在乎的事情了。
很不凑巧地,当时我家附近几里地外就有个小村落,里面因为临近铁路而有很多靠偷盗火车上物资“发家致富”的人,而如今,遍地都是、唾手可得的铸铁井盖使得他们的业务重心转移了。最先倒霉的就是附近距离差不多的我家附近,而警察、居委会和联防队的“外人”进入村落的时候,他们或者胡话连篇,或者沉默不语,或者干脆闭门不出。所有人都很头痛,警察们甚至连下班后喝酒时的话题都围绕着怎么找到赃物和阻止这些窃贼。
而这期间,附近居民坠入被盗走井盖的井受伤的事件屡屡发生。对门王家的二叔,下了夜班骑车回家的时候整个人栽进了管井里,被刮掉了小腿肚上一大块肉、血里糊拉地一大片,后来到附近医院缝了好多针,现在腿上还仿佛趴着一条狰狞的蜈蚣;胡同另一头的小刘家的孩子,家里人找到他的时候虽然生命没有大碍,但是仍在昏迷,胳膊也骨折了,白森森的断骨穿出皮肉露在外面……相比起这些,什么谁家人喝醉了、带着外面买的啤酒和烧鸡一起冲进井里,只带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只鞋和一身淤青与擦伤回家,胡言乱语说什么“被井里的白色软管缠住”都已经是万幸了。警察们对各处街坊的遭遇心急如焚,如同千斤重担压在肩上,但是由于当时缺乏监控、只能靠人,即使夜巡和昼夜连轴转,侦察和取证工作进展仍然十分缓慢。
——然后,他们的工作出现了巨大的转机,和更大的谜团。
有一天晚上夜巡时,巡逻的警察和居委会人员听到了汽车急转弯和碰撞的巨响。当人们赶到的时候,正好遇见一个跌跌撞撞、满身伤口的高瘦男人,高声求救说他们的汽车冲进了附近的沟渠里。一部分警察呼叫消防和急救支援,前去事故现场救人,另外两个警察带魂飞魄散的男人去附近卫生所急救然后回去做笔录。
赶去事故现场的警察找到了几乎干涸的雨水沟里的面包车的时候,车灯还开着,车头也已经撞扁,显然之前的车速已经非常快;驾驶座的车门也是开着的,在堤岸上还看到湿泥和脚印,大概就是前面求救的人留下的。不过蹊跷的是,面包车的右侧门开了一条缝,门边有少量血迹,似乎有其他的乘客扒开门下了车;但这几分钟警察一直沿着沟边搜索,并没看见他们的踪迹,沟渠的两边也没有泥巴和脚印,更何况车内的混乱和新鲜血迹显示,伤者可能不止一名、出血的状况也不乐观,恐怕不太可能快速离开沟渠同时不留痕迹,还不被陆续赶来的警察和群众看到。
在医院对男子问话的警察那里也是一头雾水。男子坚持自己精神十分正常、头脑也很清醒,但他描述的内容实在是让警察无法理解。他说他、堂哥和堂弟三人白天做装修工作,晚上开车出来偷井盖、藏在面包车后面,第二天卖了赚外快——车上也确实发现了两个铸铁井盖——但当天,堂弟一直觉得脊背发凉,说是感觉不太对劲,就决定先收手、明天再出来。
然而就在车开到沟渠旁的土路时,意外发生了。他听到堂哥发出了一声恐怖的惨叫,接着堂弟也尖叫起来,大喊“快停车、快下车”,还有用锤子之类的工具击打的声音。他回过头,想看看车里发生了什么,却发现堂哥正捂着脖子,只能发出痛苦的出气声,血不住地从手指缝里渗出来;堂弟的胳膊上也是血,但他还高举着手里的锤子,似乎想击打什么,但又无法用力砸下去。他被这个场面吓得魂不附体,接着车子冲出了道路,一头扎进了沟渠里。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医院里了。
他还对民警歇斯底里地喊,他在冲下沟渠的时候依稀看到了堂弟难以行动的原因:一根藤蔓状、酒瓶口粗的苍白“须子”似乎正在跟堂弟角力,正死死地撑住他的胳膊,而另一根正在从后座后面盘上他的脖子。
第二天,人们沿着沟渠搜索了一天,也没看到另外两人的踪迹,只是在一个通往雨水井的主管道口发现了一把有血迹的锤子;那个男的没过几天被安定医院诊断为急性精神障碍、被接回了老家疗养,不过做“井盖生意”的村民也都纷纷来派出所自首了。这个案子也成了区公安局的悬案和邻里传说之一。
只有一个细节,是叔叔酒醉的时候告诉我的,我也对现在的双层井盖和上面挂着的手指粗细的铁链有了全新的理解:
街坊组织检查被盗井盖的时候,发现那天晚上街上少了的井盖不止是两个,而是五个。
另外三个“井盖”去了哪儿,或者说井上盖的原本是什么,至今都没人知道。
鸣谢B站的惑姬Waku、绮楼Qilou和人形冬萌Tomo等几位Vtuber,说来有趣,这篇最早就是为一次怪谈夜话回创作,然后几次修改最后决定拿出手来发布的。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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