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个问题很常见,您的创作受到过哪些画家和插画师的影响?
天野喜孝: 有一位名叫法兰克·法拉捷特的美国画家。我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创作过程中越来越熟悉他的画作。为一部美国漫画风格的动画进行创作时,我开始接触到他的画作。某一天,我在无意识中决定尝试他的绘画风格。
天野喜孝: 可能是被他笔下人物鲜活的肌肉形态吸引了,我也想亲手画出类似的角色。再加上他已经闻名于世,人们问你的时候,可以直接回答“法拉捷特风格”。
——是这样。法拉捷特笔下的躯体非常惊人,肌肉紧绷得好像随时都会爆裂一样。法拉捷特作品的另一大特征,是角色往往颇具东方色彩。
天野喜孝: 是的,他笔下的人脸确实看起来很有东方气息。(笑)或许幻想作品本身就与异域风情密不可分吧。毕竟在西方人眼中,东方是另一个世界。
——在您之前为《豹头王传说》( Guin Saga )绘制插画的加藤直之先生,也有类似法拉捷特的风格。为《豹头王》传说作画的感觉如何?
天野喜孝: 绘制《豹头王传说》的插画时,我深受加藤先生的作品影响。作画之前我并未读过《豹头王传说》,因此受邀创作时,我心想,“哦,这些是加藤先生的插画?”因此竭尽全力,确保自己的作品不致毁掉他构建的形象。
——原来如此。豹头王那张豹子脸给您带来过什么难题吗?
天野喜孝: 这点,确实……让我花了不少心思。我从来没画过豹头王这样的人物。因此会反复观看动物园的豹子照片,努力拓展自己的想法。说来也巧,豹头和人类身体刚好能够完美衔接。我开始感觉自己抓到了要点,等到真正照此动笔,结果也还过得去,我笔下的豹头王就这样诞生了。
——顺带一提,您也曾为其他许多作品绘制过插画,是否介意我问问其他与您共事过的人?
——这其实是我个人的兴趣(笑),能否请您谈谈与科幻小说作家大原真理子的合作?
天野喜孝: 她非常善于创造独特的世界,作品中也有一股女性气质,或者应该说,她作品的某一部分只能为女性理解。
——她还创造出一些透明的世界……你能在其中体会到水晶一般的清澈感。
天野喜孝: 是的。而在这些世界底层,往往潜伏着某些黑暗和血腥之物。或许女性的部分可怕本质会在此处显现。
——接下来我想问问梦枕獏和菊地秀行两位作家。您能谈谈与菊地先生在《吸血鬼猎人D》( Vampire Hunter D )上的合作么?
天野喜孝: 谈到D这个角色,我相信自己创作的第一张插画与菊地先生脑海中的形象相去甚远。
——我心中的D更像是迈克尔·摩考克笔下Elric of Melniboné或Corum Jhaelen Irsei这两个角色的结合体。这类封面插画非常重要。即便读完自己非常感兴趣的故事之后,我仍会在想象故事时参考这些插画。
天野喜孝: 因此我在绘制插画时必须非常小心,尽可能保存作者心中的形象。我想起与梦枕先生在《幻兽少年》( Kimaira )上的合作。在那之前,我主要绘制幻想风格的插画。但《幻兽少年》最初更接近校园剧(但后来幻想风格越来越浓)。此外,梦枕先生笔下的故事中会包含一些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举例而言,在《帝王之剑》( The Emperor’s Sword )这部小说中,有这样一段描写,“牡丹散落在她纯白色的连衣裙上,看上去就像浑身鲜血淋漓一样。”我从这段话中感受到极强的暴力色彩。我认为这种意象已经包含了一张绝佳封绘所需的一切元素。
天野喜孝: 是的。他总会在自己的书中没完没了地描绘风华绝代的年轻男性。(笑)但你知道,作家的工作总会让我感到震撼。他们能够从零开始创造出一整个世界。插画师的工作要简单得多,我们只需要为现已存在的世界增添图像即可。
——哦?我认为您的工作同样困难,只是难点不同而已。下面我想问问您开始作画的实际步骤。
天野喜孝: 绘制插画时,我有一个原则,绝不寻求指引,或是透露某些想法,如“看这里,我是根据这张图画出来的。”我相信每张画作都有自己独特的能量,如果试图以文字进行总结,便会消解图像的能量。
因此我更倾向于保持沉默,不断积蓄这股能量,直到最后在画作中一次性释放出来。如果真心热爱自己所画之物,我会非常享受绘画的过程。但反过来,如果感觉笔下之物并无这种能量,我总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就把它忘个精光。
天野喜孝: 嗯,好问题。或许是为栗本薫《卡戎的蜘蛛》( Spider of Charon )绘制的插画。对我而言,绘制主角的脸堪称一座真正的里程碑,甚至不限于技术层面。动笔之前,我忧心忡忡,作画之时,我的感觉是,“这样应该可以。”
另一次记忆犹新的体验,是为自己的画集《魔天》( Maten )创作封面插画。最终结果非常棒。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该在封面上画点什么。因此开始浏览自己手头的所有材料,试着全部消化之后,再想出那张图比较合适。此时我还没动笔。我会反复思考,直到将一切内化,进入禅境。这和爬山很像……如果不爬到一定高度,是看不到顶峰的,只能在黑暗中不断摸索。
就像只剩一口气的马拉松选手,最后冲刺时爆发出的能量……我有不少插画就是在这种心理状态下创作出来的。说真的,如果你不具备这种心理状态,就不可能创作出真正优秀的画作。这种入禅一般的心理状态,本身便极难达成。
尽管我没法解释得非常清楚,但那些创作过程中让我感到耗尽元神、即将归天的作品,最终总会让身为创作者的自己都感到大吃一惊。作画时,你必须时刻处于这种状态中,否则根本不可能将其完成。尽管为完成一幅画作,我常常会损害自己的健康,但如果最终成果足够好,我也能够接受。当然,我相信各行各业对从业者都会有同样高的要求。
我过去曾和《最终幻想》( Final Fantasy )开发团队一起喝过酒。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喜欢酒精。喝酒的时候,一般只是朋友间的小聚,不太谈及工作。坂口(博信)先生主要负责讲笑话。这种聚会之夜开始时,大家都还比较清醒,但也会慢慢演变成常见的那种疯狂酒局。(笑)由于《最终幻想》开发团队成员来自游戏行业,与我隔行如隔山,因此我们相处也很愉快。如果跟同一专业领域的人一起喝酒,不可能喝尽兴。(笑)正因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才可能相处融洽,彼此尊重。
我的孩子玩过很多游戏。说起来,昨天我还不小心删掉了他努力打上一个月的游戏存档。(笑)把他给弄哭了。今天早上他还在沮丧,不停低声嘟囔着,“见鬼!真见鬼!”我只能想象他到底有多失望了。发现他如此痴迷于这款游戏,其实也让我大吃一惊。真羞耻啊……他都上六年级了!如果还在二三年级,我也能理解。
从我画画的地方可以看到自己的孩子们。我想说的是,尽管孩子们总能用锐利且更为清晰的本能一眼看透事物的本质,仍不免屈从于父母的权威。(笑)我经常看到孩子们彻底沉迷于游戏。从孩子的角度来看,在如此多规矩和限制下玩游戏一定很难。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却不得不给出这些限制。(笑)我规定每天只能玩一小时。
《最终幻想Ⅲ》( Final Fantasy Ⅲ )的开发日程非常紧张。如果能全身心投入创作《最终幻想》系列的话倒也没那么紧张,但我往往还有其他需要同时完成的工作。一般情况下我总会收到一个截止日期,创作周期往往也比较短。但《最终幻想》系列有所不同:开发周期大约一年,这段时间内会有多个截止日期。怪物要在这个日期之前完成,概念插画要在那个日期之前完成,等等。因此整整一年,我都得把《最终幻想》放在脑子里。由于我绘制的怪物插画一般不会直接用在游戏内,所以看开发团队如何将其转化为游戏中的图像,非常有趣。
至于我最喜欢的《最终幻想》怪物……我偏爱那些特别怪异的怪物。有个家伙身体圆圆的,上面只有一个眼珠,我很喜欢。我绘制写实风格的插画很久了,所以很想有机会画一些草图和风格夸张的画作,也就是比较搞笑的作品。所以画这些怪物的时候,我简直像着了魔一样。我一直很喜欢美国漫画和西方绘画,所以偶尔会在自己的画作中加入一些西式笔触,以及更接近草图的未完成感。
之前为《最终幻想》系列游戏绘制插画时,我的怪物插画都是以墨水绘制的单色图。但到了《最终幻想Ⅲ》,我开始绘制彩色图,画起来也非常享受,上色之后我会冒出更多点子。当然,最终成果是否有不同,我也说不准……
史克威尔告诉我,他们想在封面插画上绘制一位手执两把利刃的角色。其实一开始我想画一张不带任何角色的横版图。但由于这是为游戏绘制的插画,我最终决定作出修改,也很高兴当初做了这个决定。我认为最终成品的冲击力更强一些。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插画师,必须拥有自己的个性和宽广的视野。最重要的是时刻保持头脑新鲜,做好准备突破一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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