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Blessing of Pan,By:邓萨尼勋爵
一只绿头蝇在夏日的空中盘旋,五月的热浪已然拂过,却未将玫瑰吹来,那蝇的膜翅飞快的扇动,以保持自身完全的静止,人的大脑无法计其速度,眼目无法看得透彻。它那清晰的形体悬在山毛榉下的草坪上方与其两片膜翅扇动所形成的模糊之间:一位身体微胖,头发灰白的牧师坐在一张长长的柳条椅上望着这只苍蝇,他似乎刚刚步入平静的岁月,身后留下了更为尖锐的忧虑。背靠在柳条椅上的黑衣人影給人一种完全静止的感觉,宛如那只唯有扇动膜翅才能实现静止的苍蝇,但在那张平静的面孔下,纷乱的思绪却在翻腾。那蝇突然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向一旁,在其他地方维持自身的静止,但那坐在椅上的人却仍保持着先前的沉思。
牧师已被困扰数天,起初,他拿不定主意,几乎到了恐惧的程度;当事实确凿时,他又思忖着该如何是好,后来,当自己已然悟彻时,却又开始逃避与拖延;他的思想围绕着同一个问题一圈又一圈的转动,但始终毫无用处:他应该给主教写封信。但一想到这,便没有什么能比“主教看到了会怎么想”;“他周二会在宫殿里吗?”;“如果我在明天之前写给他,他会因为周日的邮差而更快收到吗?”更值得顾虑的了。昆虫在依然耀眼的空中发生了变化,正午的昆虫被夜间出没的昆虫所取代,那些光点开始在山毛榉树叶下跳动,此时,山上又传来了那奇特的曲调,它像月光一般穿透天空,用它知道人们理应畏惧之魔力的纯粹触碰来刺激着这片朦胧暮色。
这一天,他不再耽搁,而是立即从椅上起身,走进屋中,进入一间他称之为书屋的小房间,立刻拿起纸和笔。他的妻子见他进屋,道了几句闲话,但并未耽误他,因为她从丈夫的脸上露出的表情便能看出,他过去几天中从未向她倾诉的所有烦恼如今已达到了某种高潮。他匆忙开始写信:困难的是开头,而不是措辞;他深信自己所知晓的事实,他的脑中满是反复思索了近一周的措辞,现在只需将它们全部倾吐出来。通过房门的开关声和熟悉的茶具碰撞声,他知道茶具姗姗来迟地送来了,但没人打扰他独自在那儿书写。以下便是他写给主教的信:
尊敬的主教大人,我正身处一种极度困惑的情境,我不得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以恳求您的意见与指导。在我写下我所知晓的事实之前,我请求大人可以牢记,沃尔丁在这十六,十七年里从来不是一处平凡的教区,即便是现在,而且我——我尽我所能——一直无法消除那些怪诞的故事,那些故事如果年代久远,那便可能被称为民间传说或是某种反常的观点,即使我有能力可以抵制部分,但它们仍会化为反常的记忆深深的留在老年人的脑海里。老实说,我不能确切地指出他做错了什么,但在那个自称亚瑟·戴维森牧师的人短暂停留期间,沃尔丁确实遭受了无法弥补的创伤。我深知他是在大人任职之前就被授予了圣职,我也不应对那些将他送到这里的人指手画脚。我只是想说,自从他消失以来,所有属灵的工作都面临着巨大的困难,这些困难无论多么难以捉摸,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时间后也仍然存在,我恳求大家能将这些困难牢记于心。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每当太阳刚落山时——或稍早一些,因为它被沃尔德山遮住了——便会有乐曲从山的尽头传来,那山离日落还有一段距离(每年这个时候)。那乐曲像是一种有着明确曲调的笛音,但这里的人都不识那种曲调,我也无法对其进行追述。它在整个春季的大多数夜晚以及今年六月的每一天里都会奏响。我想我是去年冬天的一个深夜第一次听到它的一些片段,但我现在肯定不会弄错了。我有时能在月光下听到它。那声音似乎是从山顶上这一边的树林,或是树林中的阴影里,亦或是从山坡上的一些野生玫瑰丛中传来。后来,它似乎又越过了山,愈渐愈远。起初,我以为这奇特的曲调是某个年轻人向村里的某个女孩发出的信号。但我前去查看了,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那里没有情侣在树林里游荡。一天晚上,我去了山坡上。我听得彻底,却不见其奏者。随后,我望见两三个女孩一同走上了一条小径,那条小径一直从村子延伸至沃尔德山。我待在原地,那乐曲骤然响起。继而,我望到了更多年轻女孩。有的沿着小径向上前行,有的则从小径上斜向陡峭的山坡。尽管方向不同,但她们所有人都无疑朝着那曲调前进。接着,我开始望见有三四个我所认识的人从小径上穿过荆棘朝我走来,她们离我近到我能清楚的辨出她们。但她们望见我时,便故意折回那条小径,随后继续沿着小径朝山上走去,迈向树林,远离村庄。我不知该如何表达,但她们一见到我,便犹如野兽一般,从容地朝树林前行。我想尽可能详细地陈述我所看到的事实,但又担心会过多地占用大人的时间;但既然我已开始陈述,我希望可以讲得再多一些,因为方才所说的似乎过于微不足道,仍不足以解释我的巨大困惑。我仅能补充说明,这种情况时常发生。但是,我的大人,请您相信我,我所说的那曲调并非寻常之律,它是一种我未曾知晓会从音乐中诞生的事物,它具有一种我从未想象过可能真实存在的魔力,就此忧虑,我需要您前所未有的帮助。
写完这封信后,他前去隔壁房间寻找妻子。茶具仍摆在那儿,尽管黄油面包早已变凉。
“现在茶太浓了,亲爱的,”她说。“况且,都冷掉了。我按铃叫玛莉安过来吧。”
“不用,不用,”他说。他既没有看到茶,更没有想到茶。“我近期一直很困惑。那首日落时听到的乐曲。我搞不懂。我完全搞不懂。所以我写了封信给主教。”
她若有所思地接过信看了看。是的,正如他所言,这是一封写给主教的信。
“那首曲子,”她说,“是年轻的汤米·达芬奏出的。他用沙草科或类似芦苇的植物制成的乐器演奏。”
“汤米·达芬,”她丈夫回应。“那村里人说的就是他了。可汤米·达芬是怎么知道这种曲调的呢?”但她正聚精会神地读着那封信,不再言语。待她读完后,她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她说,“亲爱的,你把不定式分开了,你说‘抵制部分’。”
“不,”她说,“不怎么重要。只是主教可能会不太喜欢。”
他回到书房,尽可能整洁地做了修改,然后坐在那里,沉思着那封信。他愈是沉思,便愈是觉得自己在无谓地劳烦主教:那曲子无疑是十七岁的男孩汤米·达芬演奏的(他记得他在这一教区最早的职责之一就是给汤米施洗礼),亦或是由一些为了从中得到什么乐趣的傻姑娘演奏,无论如何,这封信的主题终究是微乎其微的,如果就此贸然送到宫殿,那就更显得微不足道了。不,这可不是让他安心的明智之举。但他的妻子同意他的观点。她虽然说得不多,但她决不会让他把这封信寄给主教,除非她完全同意。无论奏者是谁,那乐曲确实十分古怪。但是,随着这封信摆在他的面前,使令主教费神的严重性似乎更加迫在眉睫了,他先前的种种困惑又随之浮起。玛莉安穿着她那条修身的白色围裙走了进来,这也使他的心思转向了更为传统的事物。
于是,她带着一张交给杂货商的便条,一封寄给塞尔达姆的布料商以及一封她自己写给远在约克郡的年轻男子的信件动身前去村镇。
随着天空中炙热色彩的显现,大地渐渐变得黯淡并带有一丝寒意,太阳从沃尔德山下滑落,闪烁的旋律从山谷上方的高山流下,一支远离人类思想,清晰而狂野的乐曲似乎正从我们的种族从未与之有过任何牵涉的时代和土地飘落而下。它比乌鸫更为灵性,比所有的夜莺更具魔力,它用极度的渴望刺激着牧师的内心,他无法用言语表达这一感觉,正如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这一曲调。它紧紧抓住了他,将他牢牢牵于此处。说他出神地站着并不能描述他此时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呼吸。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意识,似乎都已飘向遥远的山谷,也许甚至并非人间的山谷。
刹那间,乐曲戛然而止,寂静再次回到暮色之中,每天的思绪如一股缓缓退去的潮水般涌回。牧师冲回屋中;急忙将信寄给斯尼切斯特王宫里威尔登斯通的主教;他把信塞进信封,拿起他那顶柔软的黑帽,朝山下的邮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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