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22年的读书计划有一个占比很大的篇幅,是那些在豆瓣中标记了在读,但是一经放下后就再也没有拿起来的35本书(希望今年能消纳一些)。于是2022年的第一本书我便选择了自2018年起拿起、放下数次,却始终没有走出前三页的一本小册子,记录了德国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家瓦尔特·本雅明,在1931-1939年期间关于艺术变革思想的文集《艺术社会学三论》。
虽说2018年就开始读了本书,但是这次读完全书后,才算是初识本雅明,我也算是明白了4年前的那份力不从心。说实在的,这本书真的不适合当时正在培养阅读习惯的自己,全书包括《摄影小史(1931)》、《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1935-1939)(第三稿)》、《爱德华·福克斯——收藏家和历史学家(1937)》三篇文章,这些文章的标题都超有吸引力,可是阅读期间总有一种无力感。原因是本雅明的论述风格是,每一段都充满了观点,观点与观点之间的联系比娱乐明星的情感联系还要相互紧密,倘若前一段阅读下来有什么遗漏,这欠下的债在随后几段阅读中便成了“高利贷”,最终只好老老实实回过头去再去寻找线索。就这样我把“摄影小史”读了两遍,反复阅读了“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第三至六、十至十四章节,基本上每读完一段都得停下来歇很久,我的注意力从来没有如此集中过,这甚至让我觉得在读《第一人称单数》时,经常一边吃着锅巴,一边微信群里聊天这种情况,是对村上春树的不尊重(他活该)。
虽说是初识本雅明,但确实受到了启发,那便是三篇文章中都反复强调的“灵韵(AURA)”的概念。
“灵韵”概念的提出,依我看是本雅明观察到,由于摄影、印刷、电影、唱片等工业技术的出现衍生出了新的艺术形式,这些艺术形式在“成为艺术”之前,曾经以一种对抗“旧艺术”的姿态出现,这有可能是一种污名化,但不管怎样,在“新技术作为艺术”成为“艺术作为新技术”之前,“新技术作为艺术”和“旧艺术”相比之下有一种很明显的丧失感,这种缺失就像是重要人物不在场一样,被本雅明称之为丧失了“灵韵”。
某个夏日正午,站在远处一座山峦或一片树枝折射成的阴影里,休憩着端详那山或那树,直到与之融为一体的片刻或时辰降临,那便是在呼吸着这座山或这片树的灵韵。
依我看,他在艺术创造的道上追求的是一种“恰当感”。有点匠人的意思,艺术的存在是伴随着“灵韵”的,因为创作的过程是一种万分之一的唯一解。所以本雅明也认为艺术家是具有难得品质的一类人,他称之为“精英”,而无论是“精英”的作品,还是“精英”本身而言,都是一种“唯一解”。
在豆瓣上,“艺术哲学小组”里,组长Ian(Ja Schicksal ab) 在“本雅明的“灵晕”(aura)”文中将这种“灵韵”的丧失归纳为一下8个特征:
在早期摄影、电影作品里,肖像摄影由于模特面对镜头时的不自然,造成的丧失感,是因为照片(荧幕)和镜头相互作用,无限的延展了观众和角色的距离;当作品的创作摆脱了“手艺”,通过机械化的形式出现,这种以复制为主的创作模式使得作品丧失了独一无二的特质;“当底片修饰渐渐流行起来时一一这是低等画家在向摄影报复一,摄影的品位迅速下降”;当作品越来越屈从于“大众”,报纸的插图从漫画演变成了照片,随后照片的引入为了迎合大众,出现了图说,同时摄影术也越来越多的去考虑照片主题被最快速理解的需求,照片作为影像艺术就面临着丧失感危机。
这种迎合,让我想起了另一本小册子,意大利物理学家卡洛·罗韦利的《七堂极简物理课》,书中将爱因斯坦的的广义相对论评价为一件艺术品,也确实如此,他对“置身于夏日正午的山间获得灵韵”这件事给出了极为恰当的解释。
世界上有许多感人至深、无与伦比的伟大作品,比如莫扎特的《安魂曲》、荷马的《奥德赛》、西斯廷礼拜堂的穹顶画、莎士比亚的《李尔王》…想要领悟这些作品的妙处,都要经历一个从头学起的过程,但最终获得的回报将是百分之百美的享受。其实,除了美感之外,这些作品还能为我们提供一个观察世界的全新视角。广义相对论,这颗爱因斯坦的明珠,正是这样一件杰作。
罗韦利的文字平静、触碰人心,无疑对年轻人克服万难、追寻科学、哲学、艺术的奥义具有很强的激励。同时也道出了本雅明所述的,通往艺术的那条道路,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欣赏者,来到“灵韵”面前的唯一途径。
本雅明曾经把摄影比作乐器领域的钢琴,而相较于摄影,绘画艺术则像是小提琴,因为小提琴演奏需要演奏者去追寻旋律,而钢琴每一颗琴键则更加的有指导性,因此小提琴演奏的技巧总是会获得更高的赞誉。而现今,摄影器材早已成为了小提琴一样的存在,80年过去了,摄影、电影、数字技术领域早已成为真正的艺术。国家地理每年评选出的摄影作品即使是手机拍摄也一次次触碰人心,我们高喊丹尼尔·克雷格是个有血有肉的007,环绕立体声和高清的影像技术让人身临其境。
未来面临丧失感危机的可能将是新的什么形式,本雅明对新艺术呼之欲出这种事的预见总是发人深省。
“自古以来,艺术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创造一时还未完全满足的需求。”
不过,我们从没有让本雅明失望过,我们把“灵韵”牢牢地攥在手里。
前不久,我开始着手为即将上线的电台节目《路易斯的歌谣》制作海报,于是拜托了正在练字的朋友赐字于我,我把她写好的字在PS里粗略的裁剪,然后进行排版,心里面乐开了花,虽然每个字的大小胖瘦都有所差异,但是那正是本雅明理论体系下“灵韵”的独一无二性。
见字如面,我在本雅明创造的夏日午后的山间,感受到了创作者的荣幸,说不定还有面对一个快40岁的人不会写毛笔字的优越感。
而用打印机制作春联这样的行为,明明如此高效、稳定、机灵且不乏风趣,但总会有人对此嗤之以鼻吧,这其中暗示着这样的创作究竟缺失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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