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次清醒过来,我正趴在一个塑料桶上哇哇吐着,胃里肠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往外冲,简直是要把我这个人从里外到都翻过来一样。好不容易把肠子肚子都清干净才发觉自己正在室外,阵阵冷风割在脸上——又忍了一会脑袋没有那么痛了,才又想起前因后果。我自责不该喝那么多酒,又想起房里还有个崔莺儿,可我的房间在哪?
抬头看去,四周一点儿光都没有,只隐约能看到那些低矮民居的轮廓,仓库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我只好摸着最近的墙向前走,房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摸到门,并没有锁,一推就开了,里面冷冰冰的并没有比外面暖和,我小声询问想请求帮助,声音在房间里绕来绕去,伴随着鼠动一样的窸窣声又重新传回我的耳朵里,我向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黑暗中一对闪烁着幽光的红色眼睛正注视着我。
我被吓得浑身僵硬,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这样和那双眼睛对视了十几秒才猛然想起自己带着枪,慌忙朝怀里摸过去却发现前胸上的拉链变成了疙瘩绊,手自然掏了一个空,冷汗一下子顺着我的后背淌了下来——我身上穿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衣服。
我慢慢朝门倒退去,那对眼睛也跟随着我的动作向我靠近,微弱的月光照出眼睛主人的轮廓,那是一个人,那副长相让我觉得我应该和他认识。月光下他的眼睛不再发光,这时我已经退到门边,寒风不断吹着我的后背,他不再靠前,我想拔腿逃离,转身时才看到屋子外面已经站了好几个人,他们看着我。
“让我走!”我大声吼了出来。一只手却从背后搭到了我的肩膀上,是屋子里的那个男人:“失败了。”他似乎不是对我说的,因为听到这句话后屋子外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将我五花大绑。我不停挣扎着,身上的绳索反倒捆扎得越发结实。
“不要吵。”那个男人又将手放在我的额头,我的喉头肿痛起来,嘶吼也变作了小狗般的呜咽声。
我被放倒在地上,像只农村待宰的年猪。这时人越聚越多,我依稀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寒气不断侵袭着我的身体,这时有一个人走近我,我看清是个女人,是十三娘,她伸出手摸了下我的脸颊,我试图向她求救,可这会我连呻吟都无法发出了。现场没有人说话,唯有夜风呜呜,他们用一根竹杠把我架起来,随后人群开始移动,他们排成一路长队,两个人抬着我走在队伍最前面,队伍缓缓移动就像一条在黑夜中徘徊的蛇。我被架到了这间村的最深处,这里看起来像个破败的神社,门前的鸟居已经倒塌,石造的狐狸像也已经倒在雪中。供奉神体的本殿倒是保存的不错,那个眼睛会发光的男人打开大门,探头进去看了一眼,然后我就被抬进了本殿中。门又被重新关上,我听到脑袋后面传来落锁的声音,星月的光辉被阻挡在门外,在一片漆黑中,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我在心中默念咒文把快要漫溢出来的恐惧稍稍压住。因为手脚都被捆住,我只能一点点挪动身体直到靠上墙壁,到我坐直身体时已经是累得气喘嘘嘘。只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发现喉咙倒没有那么痛了。
待我又休息了一会,眼睛稍稍地适应了环境,才发现殿中并非真正的漆黑一片,殿外的月光透过殿墙的缝隙洒进了微弱的一点,而在本殿的深处我更是看到了一些闪烁着的微光,我认出那是人造的光点,是经由电流引发的微弱灯光——他们有电!这里有电!
藉由那些微弱的亮光,我终于能模糊地分辨出周围的轮廓,准确的说是稍亮处的轮廓——本殿的地面只有靠近大门的一小块仍旧保留着木质地板,其他地方都是用夯土或者水泥(无法看清)进行了硬化处理。那些微弱的人造电光来自于一些隐身在黑暗里的古怪设备:我只能看到它们粗笨的轮廓。从我所在的位置到那些电光所在的地方之间还有几件衣服散落在地上,虽然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灰。这一点非常奇怪,这间村虽然破旧,可仓库里、道路上却很洁净。可我依旧能够看出来那些衣服的款式和我现在身上穿着的也就是村民们所穿的那一类极过时衣物的款式完全不同,它们来自山外,来自南方,甚至我能确定它们来自东京,因为我认得这种款式,就和黄蜂仔平日穿的运动服一模一样。
如果和我料想一样,那么现在我至少还有希望先摆脱掉身上的绳子——那帮小痞子惯于在衣服的内衬里面藏一块刀片,用来在危急的时刻自救。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趴回地上,腰腹贴地,用上吃奶的劲向一件衣服挪动身体,我想我这时的样子一定和条快死的菜青虫一样可笑。
“你现在就像条快死的菜青虫。”声音从我的头顶处突然传来,这一声把我吓得手脚发凉,可立刻就有一股喜悦充盈满我的胸膛,我用力想要抬起上半身看一眼却不能做到,只好忍着喉痛小声问道:“是不是老魏?是不是老魏?”
“是我,你别出声,别动,我先想办法下来。”一时我感激得流出泪来:“好,好,你小心。”
我听见老魏顺着本殿木柱往下爬的声音,他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我扬起头,看见的确是他,眼泪便不争气得直淌下来。
老魏试着要帮我解开绳子,可是绑得太紧,我说你去摸摸那些衣服里有没有刀片,他疑惑地看着我,可还是去找刀片了,摸了一圈他回来告诉我:“衣服里里外外我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老魏就又开始研究起绳结,过了一会他终于找到窍门,帮我把绑绳解开。重获自由让我浑身一轻,可身体却十分麻软,老魏把我搀到角落里:“咱们先休息下。”
缓了两口气我才来得及问老魏为什么他提前来这里了。老魏疑惑道:“提前?什么提前?”
“我前天就来过了啊,那天我说要接你回去,你讲你在这玩的很高兴,不肯走,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抱着个女人在亲热。”
我刚止住没多久的冷汗唰一下就又全冒了出来:“所以说今天不是21号?″
“今天是24日,不,还是23日,″老魏看了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到24号了。”
据老魏说21日一早他就如约来接我,然而那时我表现出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好在老魏是个心细的人,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附近山林里的一个猎人木屋里住了下来。
“今天晚上我在床上听到村子这边有怪声(恐怕就是我了),就稍摸地溜了过来。”老魏躲在村外的一棵雪松上把今晚发生的事看了囫囵,又等到聚集起来的村民都散去,才敢从树上爬下来找我。我拍拍老魏的肩膀:“老魏,别的我也不说了,以后无论你有什么事,只要你一个电话就算我在月亮上都一定来帮你。”
可感动归感动,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魏那天看到的是谁?真的是我吗?可我完全没有相对应的记忆——不,自从第二天晚上喝醉之后的所有记忆,我都没有。
我理了理思绪把事情经过都告诉给老魏,老魏当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他倒想起一件事:“我发觉当时聚集在神社的那群人人数不对,这个村里住着的应该没有那么多人。”
我分析着其中的可能性,前程过往经历过的怪事一件件浮现——洗脑、同化、意识灌输,这些词挨个蹦进我的脑袋里——那么如果我曾被他们成功变成了老魏看到的那个我,现在这个我又是怎么回事?幸而我曾学过一些反洗脑和保护底层意识的方法,我开始回忆安全问题和安全问题的答案,可又想起我的大部分行李都还在老魏家里:“可惜我没多带些东西过来。”
老魏变魔术一样从厚厚的轮胎羽绒服下面掏出我的公文包。
老魏说因为看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这个包,想这次拿过来会不会对我有什么帮助。
“太谢谢你了!”要不是我手脚无力,喉咙又痛,我一定会抱住他亲一口的。我飞快从公文包的夹层里把那个未拆的信封取出,快速撕开,借着包里圆珠笔一端小电珠的光看清了纸条上写的字:
我把信封举到额头默念一句“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然后把它又重新装回公文包。在确定自己依旧是自己之后,我整个人也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就是老魏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能走了吗?咱们走吧。”老魏看我已无大碍,提议赶快趁夜逃离。
“那让我看一眼那些是个什么玩意咱们再走。”我指了指那些通着电的奇怪设备。老魏一脸厌恶地看着那些东西却没有说话,我借着小电珠的光小心站起,老魏又转头看向我:“你要用手电吗?”
我用地上的衣服将手电的光头蒙住,打开开关,手电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黯淡的光圈,我走在前,老魏走在后,光圈又投到那些设备上,我这才看清了它们的“真面目”:这些电子设备都被油漆成了墨绿色,体积巨大、造型粗糙,充满了“二十世纪上半叶法西斯军国主义政府的审美情趣”。
“是军用品!”老魏低声惊呼。我示意他不要说话,我的注意力顺着地上游走的管线最后落到了一只位于所有设备最中央的金属立柜上,这个柜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安装了金属转轮的单开门电冰箱但更加笨重。我凑近去看柜门上的白漆文字:是竖写的三列大小不同字号的汉字,不,是日文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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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往下读,小号字写着“大陆古代历史文化研究二部 山田班所”及最小号字“实验样本00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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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着要不要把柜子打开看一看,当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就听到身后的老魏向后退去。
我下定决心,准备还是动手,于是问老魏:“几点了?”
“还有,三分钟。”在老魏低头去看表的时候,我立刻转动手轮,在气压差的作用下,空气嘶嘶地钻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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