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告使汝。
“咚、咚、咚……”有节奏的舂米声中夹杂着辛酸与疲倦,在这阴湿而狭长的走廊中徘徊——我的记忆中仿佛早已知道,这是称为“永巷”的地方。
我似乎看到了一场幻境,一位绝色的美姬,在翩翩起舞,妖娆的身段如同清潭中游动的水蛇;回眸的眉间,若似清晨的露珠。
幻梦如镜子般碎裂,万千的碎片映照了她在这无尽回廊中衣衫褴褛、受尽折磨的惨状……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我们的飞机预计将于30分钟后抵达……”
随着一声清脆的“叮咚”声。我从睡梦中醒来。刚才那奇怪的梦境,如同我这次行程一样——从一个国度来到另外一个国度。
我的父亲早年去了新加坡定居,在当地从事着保险事业,由于精明能干,又遇贵人相助,事业上颇有一番作为。后来娶了妻室,成家立业,生活颇为幸福。我自小家境优渥,成年后也算是子承父业,法律专业毕业的我在父亲的保险公司里担任核保经理一职。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个场景,无数个回到这片令人心驰神往的故土的场景。可是,我从未曾想到,今天的回归,却并非是我任何一次美好想象中的样子。
我父亲的一位亲眷家的女儿在一次凶杀案件中凄惨地结束了她的大好年华。而我便是代表我父亲前来悼念,顺便给到从未见面过的亲眷家属们提供一些法律援助和善后事宜。
飞机即将降落,我准备关上机窗的门帘,看着那逐渐清晰的大地,我的心情却犹如此刻环绕于身躯周围的失重感一般的沉重。
两周前,我父亲在得知噩耗之时,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父亲的亲兄长——我应该叫大伯父吧,大伯父因病早逝,但还留有一独女,比我年长五岁,是大伯父家唯一的血脉。父亲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人,他早年与大伯父算是相依为命,感情颇深!特别是移居海外之后,对亲人的思念与日俱增,且近几年也早有回国团聚的打算。而大伯父的女儿也算是父亲在故土唯一的“血脉亲眷”了。
沉重的打击不仅仅是失去这位亲人所带来的人之常情的悲伤,而是堂姐那过于“震撼”的死状……
当年她结婚的时候,我父亲曾经在婚礼中担任过“长辈”的角色,每每提到此事,他总是如老父亲一样感慨,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嫁般的心情,对于这位兄长的遗孀,我父亲确实视如己出——虽然不能亲自在其身边照料,但我早就知道,从他每年给到她家的经济支援的数额就能看出对她的关切程度。临行前,我父亲颤抖着双手将婚礼上的合照给到了我,没有任何话语,但双眼包含泪水。
我捏着这张照片,那场婚礼我由于身体原因没有参加。此时看着照片中已是阴阳两隔、又从未当面见过的堂姐,我心中也泛起了阵阵的遗憾和忧伤。
为何她会死得如此之惨?或者说,那个人!为何这等残忍?
机舱缓缓打开,夜空星河,却寒风刺骨。我快速地前往临时下榻的酒店,稍加梳洗,给家里发了条报平安的信息之后,便睡去了。
或许是重重心事的困扰,我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我似乎又望见了白天飞机上,那梦境中歌唱的神秘女子。而现在,她的另一边则传来阵阵的嘲弄之声。这些腌臜的、带着侮辱的笑声中,似乎正在诉说着什么事情,让这个女人扭曲了表情!她的面孔开始变得绝望、无助、悲痛、又无比的愤怒起来……
而此时,一阵阵欣慰与宽舒却在我心中慢慢地铺开………
在这半睡的状态中,我直感左手手腕处的疼痛越发严重起来——这种疼痛有一种火烧感嵌进了皮肤下的血肉里。
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糟糕的睡眠反倒加重了我的疲倦。我的左腕疼了一宿,但却并没有什么病变或者其他异常。
手腕疼痛处是我天生就有的胎记——我的父亲也有一处相同的胎记,算是我家族的遗传吧。我下意识地看了下这个胎记,只见它的颜色似乎变深了——在手腕正面清晰地呈现出了一排三指长的细条疤痕,而在手腕的背面的对称的地方,也同样有一排类似的形状。
刺痛随着日出消失了,正反两面淡淡地浮现了一个紫色的印记。
眼前的女人,神色枯槁,欲哭无泪,她还未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
这场打击对她而言实在过于巨大,在这些堪比折磨般的日子里,她只能住在娘家家里,衣食起居都需要娘家的亲戚照顾。
不过大姨的神志尚算清晰,我不愿意去过多提及关于堂姐的事情——尽量避免对这位母亲造成第二次精神打击,因为她的身体的虚弱程度已经赤裸裸地展现在我眼前。
我将她娘家的亲戚拉在一旁,塞了一封厚厚的信封,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是我们的一些心意,以后有什么需要花费的地方,您这里尽量向我们开口,都是一家人……”
大姨娘家人留我晚上吃饭,我便应允了,我也希望能多陪伴一下我这位可怜的大姨,在此期间,我也利用空闲的时间开始梳理起了关于我堂姐受害事件的过程。
之前我已经通过相关的新闻知道了这起案件的大致样貌——
我堂姐吕芸,在某一天的家中,遭到其前夫的现任配偶的迫害,惨死于家中。凶手:陈晓静,手段令人发指,对吕芸实施了“人彘”刑。而后陈晓静并未逃离,且在事后自行报警投案。经后初步鉴定,陈晓静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和被害妄想症。
目前的案件事实已定,但争议的地方在于陈晓静在犯罪的时候是否处于精神疾病的发病中?这是该起案件被告与原告之间聚焦的关键所在。
根据现有法律条款,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间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时候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应当负刑事责任,但是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陈晓静必须偿命!当我再次看到“人彘”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内心的愤怒简直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
凌云壮志,当年我父亲给我取名,正是与我堂姐的名相互辉映,吕芸,吕志。
在我回乡之前,我便已经托了很多圈内的朋友,重金聘请了知名的律师,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吕芸是在陈晓静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被残忍地杀害的!
据大姨家人所述,陈晓静现在正被关在某精神病院中进行治疗。
我需要去找一个人,那便是陈晓静的现任丈夫,我的前姐夫。
他小心翼翼地探着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像是到处躲债的赌鬼。他极其小心地坐在了我的对过,不敢正视我的双眼。他身形如柴,面黄肌瘦,凌乱的头发如同树上的鸟窝一样,身上散发着许久都未曾洗澡的体臭。他脸上的淤青东一块西一块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据大姨家的人说,堂姐被害之后,大姨娘家的男性亲人过于悲愤,后又得知陈晓静可能因患有精神疾病而免于偿命,便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了前姐夫身上。
要说我对前姐夫的态度,说真的,在见到他之前我已经想象了各种揍他一顿的场面,但现在看到他这副模样,我的怒气虽然并没有消散,却也下不去手了。
“婚礼上你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永远保护我姐,让她一生不受伤害,我亲爱的姐夫……”我皱着眉头质问道。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对不起”三个字。
对于这次见面,我的要求也很直接,我希望他告诉我陈晓静现在在哪家医院——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女魔鬼。我要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仇会下得如此凶残的手段!
分手前,他交给了我一份笔记本,说是陈晓静的手记。在得到我的应许以后,他便神色匆匆地消失在人群中……
与前姐夫的对话中我大体上知道了一些关于陈晓静的个人情况,也知道了当年我堂姐和他离婚的一些缘由。
说起来也很简单,前姐夫是一家医药企业的高管,收入不菲,条件优越,陈晓静是一名护士,从事“上门居家养老”的相关工作。陈晓静比我前姐夫小10岁左右,说穿了,就是小三上位。他们之间是怎么勾搭上的,这我没有兴趣知道。不过要说起来,也算是我这前姐夫不堪的人品,据我了解,陈晓静也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与我前姐夫发生了实际的关系后,才得知他已婚的事实。
此时,我真后悔刚才没有给他脸上再新增一份“慰问”。
翻开手记,我大吃一惊,我本以为其中的文字会杂乱无章甚至充满抽象,但却书写的意外工整。其中记载得最多的,就是重复写着“小心,小心,小心……”的字眼,似乎笔者在处处警告自己有人要加害于她。
不过正是因为这异样的反差,反倒让我后脊发麻,陈晓静的疯病应是极为严重。
这份笔记异常沉重,我拿着它,想着之后要与这杀人疯魔的女人见面,左手的胎记又开始隐隐地刺痛起来。
目前我们的诉求先不说有没有十足把握能判“陈晓静是在清醒的状态下行凶的”,还有另一个问题摆在眼前,那就是即便最后的判决对我们有利,对她的死刑也需要在陈晓静治好目前的精神疾病之后才能执行。
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来到了“关押”这个女恶魔的精神病院。
这里并不像通常的恐怖电影中所描述得那般阴森可怖。在这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医院反倒呈现出了一派祥和的安逸感。
我从远处望向病房的大楼,不自觉地数起了楼层,一层两层三层……耸立在我眼前的建筑,此时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我知道那高塔之中存在着一个凶残而变态的魔鬼。
我开始在脑海中无数次地想象起了这恶魔的嘴脸,我试图用我有限的想象力来勾勒出这恶魔充满血腥的脸孔和残害生灵后那得意地奸笑,这样好让我抹去心中哪怕一丝丝对她有过的谅解与宽恕。
这里虽然时不时可以见到一些行为怪诞的患者,不过大多数的病患看上去其实与常人无异,你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护理人员正在带着三三两两的人做着集体活动,比如打扫卫生、唱歌、做一些手工工艺品等康复活动……
颇为讽刺的是,此刻我心中反倒极其希望医生的妙手回春,能够立即!马上!迅速地治好将要见面的那个女人!
站在大概三、五米远的距离,隔着中间熙熙攘攘的人们,我看到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正在跳舞。
“目前她……情况很混乱……”医生大体上介绍了关于陈晓静的病情。
从医生的解释中得知,她现在正处于一种奇怪的意识状态中,本我的“陈晓静”好像不再是原本的“陈晓静”了,好似体内住着另一个人;但又不同于所谓的人格分裂,更像是一种记忆的覆盖或者说“篡改”——她的大脑中如同穿插和刻印了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记忆。
而这种记忆是因为精神分裂导致的幻觉?还是其他的呢?目前来看尚不能确定。
分管看护陈晓静的护工提到,她在被关进来的前几天,总是歇斯底里地、毫无逻辑性地切换两个词语“救我”、“小心”,判断下来,这应该是陈晓静“本我”的想法。
而后的几天,她就开始不断地跳舞,嘴里嘀咕着“如意……如意……”这两个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由于陈晓静的案子很轰动,医院方面自然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医院里多数人认为,从字面上解释,陈晓静跳着舞、嘴里嘀咕着“如意”二字,大体是杀害吕芸后,心满意足,颇为称心如意吧……
总之,无论如何,医生也好、护工们也好,对“陈晓静病得不轻”的判断自然是相当肯定的。
我问了医生关于“是否能医治好她”的问题时,医生并没有给我正面的回复,只说是尽力而为。
陈晓静住院期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过激举动,我打算近距离去观察她。当然,我答应了医生绝对不会去刺激她,甚至也违心地保证不会与她进行哪怕一字半句的交谈。
在得到医生勉强的应允后,我在护工的带领下挪着步,缓缓地走向她……
即使在我与她之间这并不长的距离中,每一步我都感觉像是踏在了泥潭中举步维艰,莫非我是怕了?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居然开始害怕起这个我恨不得手刃万次的女人?
莫名其妙的是,她还在跳舞,虽然背对着我,但我却感觉这舞蹈尽然极为优美,我像是看见了一位舞者身穿斜襟镶边长裙,右臂上举,长袖高扬过头,又顺左肩垂拂而下;左手扶腰,长袖顺裙边卷曲向上;纤细腰肢向右扭曲,侧体折腰90度……舞姿似弱柳临风,摇曳不定,曼妙轻盈,妩媚动人。
我的脑海中开始闪回了一些久远的记忆,好像这舞蹈曾几何时我已经看过无数遍……
站定在她身后,我居然有点乱了方寸,紧张的触感开始弥漫在我的全身,我只感觉周围似乎暗了下来,此刻的病房开始转换成了另一个陌生的空间,阴冷、潮湿、深邃。
忽然,陈晓静停下了舞蹈,她开始颤抖着身体,不停地打颤!虽然她没有转过身来,但她那极度不安又带着强烈期待的情绪瞬间传递到我躯体的周围!
猛然间,我的左腕被狠狠地抓住!此刻,我的双眼前紧紧地贴着另外一双眼睛!这眼睛瞪大了黑眸,用充满着交织错乱的血丝、用这充满咒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
我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我的思绪开始恍惚起来,只见护工们奋力将她拉开,并迅速转移出了病房!
整栋病房回荡着陈晓静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在她夹杂着恶意般的尖利的笑声中,我当场呕吐了起来。
这里是一家硬件设施颇为高端的养老院,王招娣正在读着一些自己整理的陈旧手记。
她是一个不太合群的老人,在别的老人眼里,她是一个喜欢鼓捣稀奇古怪物件的奇怪的老婆子。她自己也算自得其乐。今天早上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向她打听关于“陈晓静”这个人的事情。
王招娣对这个女人的名字很敏感——因为陈晓静在犯案前,她是陈晓静负责上门养老项目的客户。
自从陈晓静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以后,王招娣便会通过报纸上的新闻持续的关注案件的进展。她内心知道,陈晓静发疯的真实原因或许和自己拿回去的一口屙缸有莫大关联。
事发于将近2个月前,王招娣前往了曾经工作过的原第二纺织厂的旧厂遗址,那里目前是一片烂尾楼,据谣传呢,由于此地总是相传一些在原厂中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秘密活动,一时间甚至谣言四起,竟然产生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都市传说在附近生活的居民中口口相传。导致在10几年中,改造重建工作一直缺少投资商而处于半停摆阶段,后来呢有开发商盘下了这块市口准备大干一场,但不巧的是开发商最后资金链断裂,致使目前这里如同城市中的孤岛——只是孤零零地矗立着一些未曾封顶的“残垣断壁”。
【……在旧时代,一小部分民间的人们会在每年农历的正月十五这天(既上元节)拜一个叫“紫姑”的神仙。这个紫姑就是我们说的“厕神”。这人有吃喝拉撒,自然这厕所的神仙,也成了居家百姓保佑平安的一主神明。说来有趣,纺织厂以前是第一批主要生产内衣内裤的企业,曾经在SH也是家喻户晓的畅销货。后来在外贸开放洋牌子进入市场以后,就逐渐萧条了。这厂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说法——说是厂里生产内衣裤,总和人的污秽有关,看起来是得罪了什么神仙或者犯了什么忌讳。一合计呢,就在厂里拜起了厕神紫姑。还在厂里的男男女女的厕所里备粪箕一只,饰以钗环,簪以花朵进行祭祀仪式。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只觉得厂长是寻求藉慰,求个心态而已。之后呢,厂里不少员工也耳濡目染了这个习惯——据说是这紫姑虽然不是什么大神仙,但对家中的一些柴米油盐之事很是灵验。
——这紫姑的神力若是保佑一方小家尚可灵验,那偌大的工厂、惠民的大生意怎能说行就行?后来这家工厂也就关厂大吉了。但据说往后厂长每日也还是会回到旧厂废址处终日做着一些奇怪的仪式,一直到废址拆迁也不得停歇。传闻最后拆迁的工人发现厂长居然死在了一个老旧的瓦缸前……】
以上这段,是王招娣在第一次与陈晓静碰面的时候讲给她的故事。而王招娣于往后的日子里,心心念念地想要去寻回厂长在临死前所守着的那口神秘瓦缸。至于王招娣的意图是什么,她和那位年轻人说,作为独居老人的她,平时业余生活,会干一些帮人扶乩算挂的事赚点“零花钱”——其实王招娣并不缺钱,他的儿子在国外工作,每个月都会寄回丰厚的生活费,不过这个“业余爱好”却让她颇有成就感。
她自己认为,这口瓦缸与传说中的紫姑之一——“戚夫人”有直接关系。因此她便推断,寻得此物,便可大大增加自己的“通灵法力”。
【一有说是唐朝时期山东女子何眉,因大夫人嫉妒遭害于厕所中,后武则天怜悯其遭遇,封为厕神。
二有说是汉朝戚夫人,因遭吕后嫉妒迫害死于污秽之所,后人可怜其遭遇便奉为厕神。】
令人惊讶的是,执着的王招娣还真的在旧厂遗址中的一处腐朽花坛里,寻到了一口破旧而贴满封条的瓦缸并将其带回家。只是之后她也未曾料到,与这邪物相处的日子里,自己的精神状态像是遭受了莫名其妙、无可名状的污染,终于在陈晓静上访的前一天,发了疯癫,住进了医院。
之后呢,她便不敢再回家居住,通过他儿子的一通操作,便住进了这家虽然地处偏僻,但很是高档的养老院。
话说回来,王招娣给了拜访他的年轻人一些她自己整理过的手抄记录本,其中呢,就有已经过世的厂长的日记、关于她常年研究“紫姑神”的材料和在纺织厂的工作笔记、以及她从老旧瓦罐旁同时寻到的一些久远的古籍——当然,她自己也留下了备份便于研究。
王招娣对于陈晓静一直有很深的愧疚,她认为是自己闯下的祸而连累了这位无辜而可怜的姑娘。因此她才会帮助那位叫“吕志”的年轻人——虽然她只是听吕志说自己是陈晓静的好友。
当王招娣认真研究自己的材料之时,她隐约地听见一些诡异的声音,此时她忽然神情严肃起来,因为这个声音是一种液体在器皿中摇晃所产品的碰撞声。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活在回忆中的声音。
自从早上吕志来过以后,这声音的“主人”就开始躁动起来,似乎是什么东西激活了它一样。
王招娣谨慎地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塞在床底下的一个物件。
屙缸被横七竖八的封条裹得严严实实!不知道这王招娣又是在什么时候又把它带回了身边!
房间里似乎微弱地回荡起了似是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随着声音的轨迹寻去,好像是从这屙缸中渗透而出。
“我……我……我已经,已经把密封的……重新加固了啊!为什么?为什么!”
只见王招娣错乱地自语起来!脸上的表情开始溢出恐惧与不安!
就在她迷茫与无措的时候,突然,一双如同枯槁的双手把这口屙缸夺了过去!
王招娣赶忙想抢回屙缸,但由于年事已高,从蹲姿迅速站起后血气未回,反倒一个娘跄!
此时,只见是一位患有失智症的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带着封条的缸盖给硬生生地拔去!
也不知道是恐惧而产生的叫声还是兴奋而促发的阴笑,整个房间瞬时充斥起胡乱的叫喊;整个空间刹那间升腾起了黑色的云雾……
这是我从王阿婆给我的一些材料中知晓的名字。他早已不在人世。
关于陈晓静的案子的第一次开庭已经结束,形势上来说,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对我们不利的局面。我有些灰心,因此在等待后续开庭的日子里,便阅读起了前几日探访王阿婆后拿到的几份手记,其中还有一些非常古老的、似乎是经过别人多次修复过的陈旧古籍。
王阿婆并没有和我过多详说关于陈晓静与她之间发生的事情,只是提及陈晓静的疯病或许与这些手记中记录的事情有着无法道明的关联。
翻阅着这些材料,其中的文字居然引诱出了我内心强烈的好奇心,我大体上透过这些材料窥探了一些很难描述的怪奇“历史”。
1990年左右,国营厂改制,很多人在这个大浪潮中赚得了第一桶金,第一批“万元户”便是于那个年代来形容那些发家致富的“先锋人士”的专有名词。
赵吉祥也在那个时候承包了第二纺织厂的业务。并且他还从江苏徐州一个叫沛县的老家,拉来了一大批亲戚和发小。记载中得知,曾经改革开放以后出国考察过的他,也煞有其事地给这些亲朋好友“册封”了经理、主管等在当时颇为新潮的职务抬头。
一时间,整个厂里的重要岗位,被这些突然降临的“皇亲国戚”们所担任。
很快,市场上开始迅速地出现了外资品牌,这些品牌的市场打法和营销策略是赵吉祥从来没见识过的,更别提他招来的那一堆“至爱亲朋了”。在面对日渐萎缩的市场与巨大的经营压力下,这些“皇亲国戚”们不但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他们只会在各自负责的岗位上趾高气扬地胡乱指挥。
因此,原本效益就不太理想的工厂以一种令人发指的速度衰败了起来。
或许是压力所致,亦或许是尝试了很多方法并无起色,赵吉祥在往后的日子里,便和他的亲戚们,在厂里展开了一些神秘活动。他们开始陆续从老家搬来了奇奇怪怪的道具,并在厂里的犄角旮旯的所谓的“特殊”之地,布置摆放了不明所有的奇特物件。
一开始呢,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让工厂里的员工们颇为好奇,甚至一度还效仿了起来,但时间久了,赵吉祥的身体状态却逐渐变得糟糕,他的行为变得自闭、消沉,脸色也呈现虚弱、萎靡的病态。脾气也开始阴阳怪气,喜怒无常。
工厂里开始蔓延开了很多流言蜚语,甚至导致一些员工主动离职。
赵吉祥虽然是一个非常好面子的人,也喜欢摆领导架子,但其本人在工作中的热情和对待工作的态度绝对堪称兢兢业业,事无巨细。可是他之后竟然开始脱离了这种工作热情,终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甚至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他出来。只是偶尔看见他的亲戚领来一些陌生人——从王阿婆的笔记中所描述,这些人更像是某些团体的成员,不像是正经来谈业务的。
据说,赵吉祥在往后的日子里,资助着这个秘密团体进行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神秘活动。从他亲戚口中介绍,这个团体是一个研发组织,说是赵吉祥在开发一种新型的“保健内衣”,而这个来自他老家的团体有一些颇为古老的“秘术”,可以帮助工厂“起死回生”,再创辉煌。
直到1998年左右,终于,第二纺织厂不出意料地在历史的长河中结束了它的使命。
不过,赵吉祥似乎并没有停下他的“工作”。工厂最后一批离开的员工,其中就包括王阿婆,都认为债台高筑的他,早已经神志不清了。
在赵吉祥最后的日子里,有一些类似“自传”的日记或者随笔。这些随笔零散而毫无逻辑地记录了一些他生前的内心活动。
日记中提到了一种没有名字的奇特“药材”。从我手中的另外一份古籍中,详细地记录了这个药的来历。也是赵吉祥日记中寄予厚望的某种神秘配方。
这个药的来源大概是这样,据传说,古代秦二世,荒淫无道,自陈胜吴广起义以后,天下便揭竿而起,在帝国风雨飘摇之际,为了提高士兵的作战能力,宦官赵高便献策,从一个叫“身毒”的古老国家,经由当时游历的方士,引进了一种生物。其体型巨大,有一个成年男子身高这么长。它们表皮黏滑,行动起来和蛇一样,受到刺激以后,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并且覆盖着类似鳞片的白色突起皮质,它们还会从身体某处发出“嘶、嘶、嘶”的类似蛇吐信的声音,书中描写为“粗如碗口,形若白蛇”。
不过,这种东西应该不是蛇类,因为书中还解释道,它们没有明显的头部和各种眼口器官,只是会通过皮肤,分泌一些可能是消化液的物质来溶解食物以达到进食的目的。
有趣的是,“白蛇”的血却是浓稠的黑色,从书中的描述来看,更像是一种焦油状的液体。黏稠,气味腥腻,见光后具有很强的挥发性。而把这种黏稠状的黑血涂抹在人的身上或者服下,就会有致人兴奋,麻痹痛感,提高记忆力,并迅速止血的功能。当然,副作用也只是毛发脱落,并无法再恢复。
因此,由这些生物的血所做的药物便在部分的军队中迅速推广并使用起来。
而我手中的这份古籍,是由一位不知名的太医所著,据写他当年带出了一小部分成体隐居在芒砀山那块地方偷偷地饲养与研究。
不过后来,这种药物在汉高祖刘邦入咸阳灭秦后,就没有了任何关于它们的记载,只说是高祖下令禁用并迅速销毁了该物。
从赵吉祥的日记的最后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录来看,他似乎越发笃信,这种东西正在被那个秘密团体所复原,而证据是这个团体之后给了他一口屙缸,说是这个屙缸中封存着戚夫人的尸骨。
据记载,戚夫人被处以“人彘”刑后,居然还活了三天,该是和涂抹了这种药物有关。
依稀可以推断,“紫姑”的说法,似乎更像是赵吉祥为了“产品研发”而做的某种保密工作。
总之,赵吉祥的日记的最后,所写的都像是一种成功以后,买车买房等白日做梦般的想象。讽刺的是,他直到最后还守着这口屙缸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就在我翻阅这些令人诡谲的资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大为震惊和意外!
周围的景色好像我梦中的永巷,每走一步,“叩、叩、叩”,脚步声会随着深邃的空间而四处跳动。
我走进房间,一具躯体上覆盖着白布,像是早就等着人来掀开她一般。
护工面无表情地掀开了白布,我忽然充满了疑惑,眼前的女人并不是陈晓静,而是一个陌生女子。
我很是困惑,只能盯着眼前的这张绝美却陌生的面容发呆起来……
突然间,这副身体像野兽般,张开深渊似的血口冲我咬了过来,我来不及反应,只能用左手勉强地摆出了防御姿势。
她深深地咬住了我的左腕,灼烈的疼痛使我大声惨叫起来,但即便我如何呼救,周围的人却如同死物一动不动。
我试图甩开这头“野兽”,可我只见她正用硕大、漆黑的一双眼窝紧紧地盯着我!像是等待许久的捕食者生怕这到手的猎物逃脱一般。
渐渐地,周围的墙壁开始渗出黏稠的黑色流体,两旁的医护人员像是融化般与这些黑液化作一团,直至整个地面变成了一片无尽的沼泽将我吞没……
随着一声惨叫,我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浸湿了枕头,阳光早已从窗帘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我左腕上的胎记疼痛难忍,紫色的条纹开始呈现了血红的颜色。就如同刚才梦境中的“野兽”真的撕咬过一样。
稍作调整,我便赶去了律师事务所,关于陈晓静的暴毙,实在过于突然,包括律师在内,现场的人都似乎有些发蒙。
律师告知我,他收到了一些内部朋友所发来的文件,说是陈晓静于当日晚上似乎恢复了自我的神智,她好像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一样,匆匆地要来了笔纸,在写了“爱子如意”这四个字以后,便骤然断了气……
陈晓静和我前姐夫并没有生过孩子,而我的堂姐和前姐夫也没有任何子嗣。这个叫“如意”的又是谁的孩子?
告别律师以后,所谓“人死债灭”,陈晓静欠下我吕家的血债,似乎就在这样莫名的氛围中断然地终结了。我迅速地把这个事情通知了与此相关的所有人,大家的情绪反应也如预计中那样显得颇为矛盾。
不过,对于堂姐吕芸终得瞑目,还是让大家松了一口气。剩下的,便是一些对已故者的安葬仪式、对亲者往后生活安顿的善后事宜了。
父亲那边,也没有过多感慨,只是关照了我要协助好亲戚们,多加照应。
但我的内心却久久不能平静,我离开律师事务所,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中,我似乎串联起了一些线索,忍不住地打开手机,搜索了“如意”“汉朝”这些关键字。
【这位名为如意的人,是汉高祖刘邦第三子,母为戚夫人。汉高祖当汉王时,将戚夫人纳为妃子,生下儿子刘如意。高祖皇帝非常宠爱他们母子二人。
汉高祖与皇后吕雉所生之子、刘如意异母兄皇太子刘盈生性仁慈软弱,汉高祖认为他不像自己,常想废掉刘盈。戚夫人受到宠爱,常随汉高祖到关东,日夜啼哭劝说高祖,想立刘如意代刘盈为太子。吕雉年纪大,常在家留守,很少见到汉高祖,和汉高祖日益疏远。刘如意受封赵王后,有几次差点取代刘盈的地位,幸好大臣们力争,再加上留侯张良的计谋,刘盈才得以保住太子之位。
汉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四月二十五日,汉高祖去世。同年五月十七日,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
吕后一直想除掉刘如意,但惠帝仁慈,又对这位同袍感情颇深,心疼有加,便时刻让他待在身边,吕后无法得手。
汉惠帝元年(公元前194年)十二月,惠帝凌晨便外出射猎,刘如意因为年纪小,不能早起同去。吕后得知刘如意独自在寝宫,于是派人拿着毒酒让刘如意喝。黎明时分,汉惠帝回宫,却发现刘如意已死。刘如意死后,谥号隐王。吕后除掉刘如意后,紧接着就对被关押在永巷的戚夫人下了手……】
正当我沉浸在了解这段久远的汉朝历史的时候,忽然间,我感觉后背腰部下方一阵麻木!像是有一个尖锐的物体滑进了我的体内。
周围的人群惊恐地散开,如同在一片平静的湖水中丢下了一块巨石,掀起了一片涟漪。
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的老人恶毒地笑着,他紧紧地贴着我,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异味,而我只感觉腰部下方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只听人群中发出了这样的呐喊声,伴随着杂乱的叫声,我清楚地听见了“杀人啦!”的呼叫!
我的腿部感觉有一些液体淌了下来,浅蓝色的裤子开始被染成了猩红色。伴随着老人近乎癫狂般的手舞足蹈的跳动中,我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于是,我便从一张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我的身边是大姨的家人,他们关切地慰问着我的身体状况,由于晕血,我昏迷了一天一夜,神智还有些不太清醒,不过幸运的是,我的伤口并不深,并且受伤的地方恰好位于臀部,基本上没有什么大问题。
听他们说,行刺我的是一位家境富裕但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独身老人,他于两天前从其养老院离开,似乎一直跟踪着我。现已被重新送回养老院并严加看护起来。
随后,警方做了一些笔录,并批评了我之前擅自胡乱调查的行动后,便离开了。
养老院?我下意识地询问起了关于这位陌生老人所在养老院的地址。
这位老人所住的,和我前些日子拜访王阿婆的养老院是同一个地方!
我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安的担忧,而我打开手机,又看到了,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收到了王阿婆的好几条短信,短信上赫然写着——
鸠鸟院,是坐落于泰苍市的高端养老机构,这里位于江苏与上海的交界处,地处偏远,但环境舒怡。周边鲜有人的活动的叨扰,确实是一个安享晚年的好居处。
虽说臀部的刺伤没什么大碍,但忍着阵阵的疼痛,在我接到王阿婆那充满疑惑的警告短信后,我便立刻只身一人驱车前往该地。
我并不清楚这次会遭遇到什么事情,但每靠近一点目的地,我左手腕的“紫印”就会越来越痛,如同一把捕兽夹死死地咬住了我!它像是对我发出了严厉的警告,劝说着我停止这次的拜会。
但我下定了决心,因为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亦或许是我昏迷之时,透过血脉中的某种深层记忆,让我有了一些猜测与联想。总之,无论我将要面临何等境况,我都要将这一切的谜团刨开。
——此时,我体内每一处细胞,都感受到了一种绵长的宿命感。
于傍晚时分,天色还未暗下,鸠鸟院安静得可怕,即便一阵轻轻的微风,都像是尖锐的刀片。庭院大门紧闭,只留有旁边的侧门供人进出,而门卫室中并没有上回那位穿着笔挺西服的保安,只有一台立着的平板电脑正在循环播放着视频节目——似乎,这间门卫室已经有些时间没人驻守了。
一楼,没有人,空荡荡的大厅,宁静异常,我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我总感觉,似乎有万千的双眼正埋伏在周围,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我不作任何停歇,径直迈向大厅前方的楼梯,前往王阿婆所居住的第三层。
当我走过二楼阶梯的时候,我似乎隐约地听见,从更上一层的楼层处所传来的窃窃私语的人声。这些呢喃的音符如同一大群蚂蚁般密密麻麻地从楼梯口逐渐蔓延了下来。
随着我越来越接近三楼,在阶梯的转角处,我开始闻到了一股像是血腥味,但又如同发霉的食物所溢出的臭味。
我左腕的紫印开始渗血,剧烈的疼痛让我犹豫了片刻,似乎这个印记正在用最后的力气,阻止着我向前的步伐。
到达了第三层,眼前的场景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我很快就后悔了这个条件反射的本能动作!我只见,这四周的墙壁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浓黑斑块!
它们像蜘蛛网一样呈现散发形状,自由地匍匐在各个位置,刚才的深呼吸,差点让我因反胃而呕吐起来——这些斑块一鼓一瘪着,像个活物般正在散发着那个令人难堪的味道。
我捂着鼻子,向走廊深处迈进,我随着窸窣窣的声音,我谨慎地观察起了周围房间的情况……
一个个房间里都挤满了人,有居住在这里的老人、照顾他们的护工、送物品的配送人员……总之,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整齐地做着一些类似某种古代舞蹈的动作,他们的肢体扭曲而抽象;他们的表情复杂而无可名状……
令我感到恐惧的是,每当我走过一处房间,这些人的目光就开始齐刷刷地望向我,之后便开始莫名而极度的兴奋起来,他们立即停止了那种舞蹈动作,开始发疯似地寻找着些什么——我强烈地预感到!他们一定是在寻找针对我的不祥道具。
我加快脚步,越是往里走,周围的黑斑便越发浓密,整个空间都被无尽的暗影所裹挟。
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声音、铁器碰撞的声音、木板折断的声音……我来到了王阿婆的房间。
很难想象,此时的我竟然还能保持神智!这里有一张床,但已经不能称之为“床”,这是一个已经变成了矩形黑洞的盛物!这盛物不停地掀起粘稠的浪潮,它中心的位置,还有一个东西将要被吞没!
那是!一张已经被吞没的半侧人脸!这是王阿婆!她痛苦地呼吸着!像是一个将要被流沙侵吞之人在苟延残喘着!
当她用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到我站在面前时,她便开始挣扎着挤出了最后一些话——
“对不……起,陈……嗯……静,我故意……诱导……她,呜……让一切,结……”
话还没说完,漆黑的流沙便完全吞没了她,周围忽然变得一片安静!
我全身冒着冷汗!衣服瞬间被浸湿,因为就在这转眼之际,我身边围满了人!
那些从各个病房处走来的人们把我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从这个房间一直挤到门外……这些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像是看着珍宝般饥饿而期待的神情!
一阵阵奸猾的笑声像海浪一样层层叠起,快要把我生吞活剥!
接着,他们齐刷刷地、纷纷举起来了手中的那些不祥的东西——那些尖锐的、锋利的,各种拼凑的险恶凶器!
千钧一发!我瞬间举起了手机中正打开着的资料,大声叫起:
一秒、两秒、三秒!突然!随着我的呼喊,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人猛然间都躺倒在地,而他们的七窍中开始流出那黑色的液体;那些分布在各处墙壁与角落中的黑斑也化成流质迅速移动与聚拢,像是一条条黑色的河流开始汇集,直到压缩在了王阿婆原来床边的那口陈旧的瓦缸中……
四处又静悄悄的,躺在地上的人们似乎开始逐渐苏醒,我急忙抱起了瓦缸离开养老院,上了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路途漫漫,身心憔悴,我驱车的速度并不快,我正在前往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永眠之地。
停停走走,身边的那口陈旧的瓦缸却很安静,里面的东西像是沉睡了一样,再也没有任何的暴动。
我开了好几天的车,累了,就睡在车里。这路途上,听着广播,恰好播放着某养老院集体失忆的古怪事件,以及一个老人神秘失踪的报道……
没有修好的整齐道路,只有一些泛黄的通道;没有修剪的花园,只有无尽的野树。这里却立着一块皇家之人的墓碑。
不像其他达官显贵的坟墓,此处荒凉、偏僻,破旧而寂静。这个坟头在稀疏的杂草中就静静地等候在那里……
我疲惫地走下车,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把那口瓦缸放在了这座坟头前,轻轻地掀开缸上的盖子……
渐渐地,里面的黑水逐渐溢了出来,它们像是有意识的一样,温柔地开始钻进了这坟头四周的泥土中,直到全部消失殆尽……
天空洒下第一缕阳光,头上那一片蔚蓝使周围祥和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呆呆地望着这座坟头,视线便开始逐渐模糊,我开始哭泣,久久不能平复。
已有白发的我,已经定居于此,挨着这坟头旁,住在一间简陋的小屋中,从那件事情以后,我辞去了前途似锦的工作,应聘成为了景点的看护人员,日子虽然平淡却安逸十足。
这些年我整理和搜集了很多破碎的资料,不知道是真是假。
其中一份,是关于当年王阿婆和陈晓静的事情,在王阿婆当年并未于第一时间给我的剩余笔记中记录着,说是她在离开第二纺织厂前,接触过那个不知名的秘密团体,并于好些年之后的某日,机缘巧合下遇到了一个自称是“白帝信使”的神秘异国人,他们似乎合作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并且王阿婆在认识了陈晓静以后就有所行动……总之,也就是这些模糊的记录。
之后再也没人知道,这个团体到底在研究什么?抑或是说,这只不过是王阿婆编造出的荒诞不经的故事罢了。
关于我手上的紫印,我后来在父亲尚未去世之际了解到,原来,包括我在内,我父亲、大伯、爷爷等祖辈,甚至我已故的堂姐,都有过——自己化作了一个妇人,于那叫永巷的地方,嘲笑着另外一个悲惨女人的时候,被那情绪愤怒的女子狠狠地咬了一下左手手腕的梦境……
今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小酌了一杯西凤酒,之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在自己的网络专栏里撰写着一些关于汉代历史与文化研究的笔记总结。
凌晨将至,窗外一阵阵地传来夏日昆虫鸣叫的回声……但我开始警觉起来,因为我听见了一些其他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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