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疯狂约会美丽都》和《魔术师》是笔者唯二看过的西维亚·乔迈的作品,却对片中与时代失之交臂的惆怅和对身处环境的不知所措产生了共鸣。相比较《疯狂约会美丽都》(以下简称为《美丽都》),《魔术师》更具现实主义的叙事为笔者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在笔者看来,两部作品是导演对同一主题的不同心境。尽管魔术师延续了《美丽都》中对消费主义的嘲讽和旧时代的怀念,《魔术师》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无可奈何。主角并没有迎来《美丽都》中童话般的胜利,正如他给女孩留下的信:魔法师不存在。魔术师的视觉风格就体现了这点差异。《魔术师》的角色设计更贴近真人,而美丽都极大地发挥了法式讽刺漫画的夸张。低饱和的色调和极少的运镜贯穿《魔术师》全片,表现手法与实拍剧情片如出一辙。内敛的表达使得故事内容更贴近现实,也暗示魔术师的结局或许是不美好的。
故事开篇呈现的是一个曾辉煌过的魔术师如今的颓唐。开篇出现的霓虹灯均来自巴黎真实存在的热门剧院,然而主角老套的魔术把戏已无人问津。导演设置多组对比以显示主角落伍后的窘迫,并一如既往地表达了对当代庸俗的审美的鄙夷。即便塔蒂西装笔挺,手法利落而优雅,也不及当红歌手几声狂躁的粗喊吸引观众。
最终他不得不离开繁华的巴黎,一步步向下兼容,最后到了偏远的苏格兰小乡村。每一次流转,魔术在当下场合的意义都变得更微不足道。魔术在之后的场合中仅仅是活跃气氛的噱头。
塔蒂无法像《美丽都》的三姐妹那样在过气后依旧处之泰然,因为观众的欣赏是他表演魔术的意义。当越来越少的人关注他的表演后,塔蒂逐渐丧失了表演的欲望。也正因塔蒂对观众的执着,使得女孩的出现重燃起他的希望之光。她是纯粹被塔蒂魔法惊艳到的观众,这种真诚的赞叹赋予了塔蒂继续表演的意义 。
Magic一词既指魔术又指魔法,自塔蒂与女孩见面起,对于Magic的定义就从未统一。
魔法,一种仿佛无所不能的神奇力量,代表着女孩对新事物的向往,对塔蒂父亲般的崇拜。魔术,一种当下已过时的把戏,代表着塔蒂实际的现状,一种被时代抛弃的产物。对女孩来说,魔术师塔蒂是带她前往大千世界的使者,是时代的推动者;对塔蒂来说,女孩是他坚守传统的支柱,是时代的抵御者。相反的诉求注定将使两人分道扬镳。
然而女孩的仰望填补了的塔蒂精神空缺,同时在片尾我们也知道,他将自己女儿投射到了女孩身上。因此无论女孩怎样要求塔蒂,他都尽可能满足。这正如现实中很多人的父女关系,既是互相依赖的,也是互不相通的。孩子在幼年时总认为父母无所不能,父母也极力维持这种形,希望把这样的关系延续得更久。然而孩子的步伐总是比父母快,终有一天,无法继续前行的父母将看着孩子的背影远去。
在主角和女孩落定爱丁堡后,剧团同僚的命运演绎了传统马戏被淘汰后的众生相。小丑,人偶师,杂技演员,和主角魔术师,这几个人基本代表50-60年代最受欢迎的娱乐表演班底,而在片中的时代已经变成过时的代名词。
片中除了杂技演员,每个人都有一件东西代表其对事业的精神寄托。
小丑妆容,人偶师的木偶,魔术师的兔子。当传统马戏节目萧条到底,小丑抹干净了脸,人偶师卖掉了木偶搭档,魔术师放生了兔子。这些老幽灵有自己的尊严,即便自己的演出上不了大舞台,也不是消费主义的调味剂。因此他们在新时代无所依靠,最终沉沦于街头巷尾或茫茫人海当中。
相比差点自杀的小丑,塔蒂算幸运的。女孩的到来像一座大坝,暂时挡住了时代的洪流。然而当照顾女孩必须以向消费主义低头为代价时,他妥协不了。这可以理解为乔迈对当代社会的态度。他很像居伊·德波,对消费主义前的法国充满了眷恋,然而阻挡不了消费主义的肆虐,于是只能用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反对。时代是无情的,塔蒂们高抬的头颅得不到一点它的怜悯。向往新潮时装的女孩来了又去,橱窗里永远不缺魔术师的替代者,仿佛一切都是履带上的产品,总有一模一样的下一个。而无法被工业化的塔蒂们只能继续彷徨,坐上不知终点站的列车。
魔术师流露出的是一种悲情的浪漫,对不可抗力静默的不妥协,这是最触动笔者的地方。长期辗转于不同的城市,且同样对新鲜事物不在行的观众,想必很容易代入塔蒂的角色。笔者也是其中之一。即便阅历尚浅,面对纷繁变化的社会和赛博时代,笔者时常感到彷徨。如今我们进入了一个比塔蒂经历得更崇尚消费主义的时代,慢节奏打磨出的生活气息被数据吞没。与乔迈一样,笔者更向往更具人情味的旧时代,然而也知道没有什么能阻挡时代的车轮。影片结束,笔者联想起一次与友人体验摇摆舞后的对话。在空荡的上海街头,她长叹:
“哎,我去牛津交换的时候本以为能体验到这样的交际舞。结果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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