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山体如同开山采石,崩起的火石落到棚屋上立即爆炸,瞬间把房子给点着。棚屋都是紧密相连,一间烧起来,火苗直接窜入隔壁屋子,火烧连营般,一间接一间被大火吞噬。
正在屋里躺着嚼EGUS槟榔,耗时间的村民们,颅内内啡肽的分泌让他们以为是在梦游。只有当火烧到身上,感觉到疼了,才纷纷裸露着身子冲出来,惨叫着,四散逃命。烧着的人拼命地跑,直接跳进村口粪水池里。跑得慢的人,被火焰包围,变成了个大火球,四周空气迅速烧尽,窒息地倒下,任由身上的火撕咬着皮肉。整个棚户区,弥漫着人肉脂肪、皮毛烧焦的恶臭味!
阿宇跛着脚跳过田埂,往山上跑,躲避着迎面冲过来的火人和飞溅的石子。火焰被局部高温形成的旋风裹挟着,往山下横扫。阿宇和肥波建在断崖边的房子,处在上风口,暂时逃过烈火。
肥波灰头土脸的,像个烧炭工,正扶着瘸老太,往山坡下走。阿宇赶紧过去帮忙。肥波看见他,一下子眼泪就流了出来,哀怨道:“哥,你半天上哪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嘛?火山爆发吗?是不是啊?我们这一带没火山啊!还是有人放火烧山?”
肥波愤怒地咒骂:“这帮该死的烂人!真特么没素质。不说了森林防火,人人有责嘛!这下把大家害惨了!”
三人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山脚下废田埂边的开阔处,一屁股跌坐下来,大口喘气,侥幸自己捡了一条命。阿宇陪着瘸老太坐在田埂发呆。肥波走到人群中,到处问人。
废田地里到处是人,沿着田埂一字排开,或坐或站,所有人衣不掩体,浑身焦黑,遍体鳞伤,看着棚屋接二连三被烧毁、坍塌,火中还有人惨叫,谁也没动,只是麻木地呆看着。有些人身边放着锅碗瓢盆,有的人抱着枕头、床单,还有的人茫然地举着两根白萝卜,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肥波跑回来,来到阿宇身边,急匆匆地说道:“一村是没法呆了,他们打算去二村。我们去吗?”
阿宇没有反应,还在看着燃烧的棚户区,发着呆。肥波拍了拍阿宇的胳膊。阿宇回头,愣愣的眼神肥波问:“什么?”
“哎,怎么了?哥。问你呢?二村,去二村!脑袋被砸傻了?”
阿宇掰开肥波的手,无意识地应付到:“哦…..去,去吧。”
两人扶起瘸老太,跟着前面已经出发的人,走下田埂,往车站方向去。从那里,沿着铁轨往西,一直走,理论上可以到下一个村子。
波浪形、模糊浑浊的空气里,人影幢幢,像是海市蜃楼里走出来一群人,大家互相搀扶着,拖着脚往前走。前方已经能看见破败的广场、坍塌的车站站台,变形的铁轨。
到处热浪翻涌,滩地、田地荒芜,田根边的沟渠、粪水池的水分已经蒸发殆尽,那股恶臭还在,远远地就能闻到,混合着闷热的高浓度辐射空气,让人感觉如同被塞进了笼屉,从里往外地熏烤着,脑袋眩晕,不觉间一阵阵的恶心。如果就地坐下歇会,滚烫的石子,剌着屁股肉生疼。
大家扶老携幼,低头不语,唉声叹气地一路砥砺前行,只有鞋底与碎石、焦土摩擦发出的声音。瘸老太腿脚不方便,走得慢,阿宇和肥波陪着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突然,在他们的左后方,传来阵阵丝竹之声,还伴着歌唱声。阿宇回头看,只见一群穿着古风服饰、戴着奇怪伶人面罩的男女,手拿各式乐器,演奏着遥远的东方大陆曾经流传过的乐曲《喜洋洋》,蹦跳着,欢快地往斜对面的铁轨走去。
他们是阿宇和陌生男人在山脊废厂时,见到对面山头的吟游乐师!火起来后,他们在山里的落脚点,没法呆,早早就下山了。
吟游乐师们在无间火山狱般的死地,演奏着欢快的乐曲,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有股说不出的诡异、讥讽的调性。艺术家们大步走得很快,一下子就赶上了阿宇他们。茜儿也在其中,她跟几个姐妹蹦跳出来,拍着阿宇和肥波的肩膀,欢快地打招呼:“嘿,黑帅哥!胖哥。你们好!”
瞧着她们那种“灾祸跟我无关”的愉快劲儿,沮丧的阿宇和肥波感到嫉妒,甚至生气,索性不搭理她们,继续往前走。瘸老太到是很豁达,笑眯眯地跟她们点头示意。
其他的吟游乐师没有停步,操着大步往前走。女乐师们跟阿宇、肥波嬉笑着打完招呼,看同伴走远,回头赶了上去。
阿宇对肥波的话,感到愧疚。瘸老太扭头看了看。她看完不要紧,一看完,拼命地晃着阿宇和肥波的手。
阿宇和肥波扭头往远处看。只见,吟游乐师们已经越过坍塌的车站护栏,穿过铁轨,正往“绝境之墙”的铁丝网走去。
最前面的几个男乐师艺高人胆大,已经爬上了铁丝网,铁丝网上的倒刺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他们仗着有功夫,只需轻轻地用脚碰一下,稍微地借点力,整个身子便像蝴蝶一样,向上腾空而起,若同“梯云纵”。
乐师们都穿着五颜六色的练功服、衬裙,从远处看,像是一群蝴蝶在翩翩起舞。茜儿她们几个女乐师,还在铁轨另一头慢慢走,开心地看着同行们炫耀着轻功,高声喝彩助兴。
铁丝网上男乐师们,更加得意了,窜到半空中,扭动腰肢、转动身形,做出各种难度的花式横移、纵跃,像是在比赛自由体操。
瘸老太跺着脚,着急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地拽阿宇的胳膊,推他过去。阿宇瞥了“蝴蝶”们一眼说:“让他们得意吧。都是高人,轮不到我们管!”
瘸老太哆哆嗦嗦地,催促道:“不、不是。快,快去。车,有车!”
肥波一听,扑嗵一下扒到地上,侧耳倾听,然后,朝阿宇挥挥手。阿宇也跟着俯身,把耳朵贴到地面,确实感到地面在微微有些颤抖。
过了一会儿,他们起身抬头,看到山后背,冒起一道倾斜的黑烟,空气中隐约有“呜呜”汽笛声。
吟游乐师们太得意了,一路欢歌笑语的,没有注意到危险马上降临。铁丝网和山体挡住他们的视线,看不见黑烟,如果不赶紧离开铁轨,等火车绕过山腰冲过来,就来不及了。阿宇拔腿朝着乐师们跑去,边跑边挥手,喊道:“嘿,嘿!找死啊!下来,快下来!”
吟游乐师们依然故我地在铁丝网上玩耍着,看到有人朝他们挥手,以为是围观群众给他们助威,纷纷摆手致意感谢。地面上,又有几个人跟着,跃上了铁丝网。
阿宇气喘吁吁跑到铁轨边,双手撑着膝盖喘气,缓一下。茜儿跟三个女乐师正在休息,见他来,萌萌地上去打招呼:“嘿,你好!刚才怎么都不理我?现在想起来。没关系,我叫茜儿!”
“我在车站帮阿婆吹过曲。你给过钱。是好人!我们可以做朋友。”
阿宇用力呼出一口气,指着对面铁丝网上的人,喊道:“快,快,快让他们下来。你们快下来!”
茜儿跟几个女伴,互相笑了起来,张开手臂,用脚尖在原地打转,欢快地说:“唯有灾难凝练真艺术,叩响自由之灵魂……”
阿宇粗暴地把她的胳膊掰下来,指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那股黑烟。
大家听他喊了这么一嗓子,都安静下来,马上感觉到了地面的颤抖和“呜呜”的汽笛声。她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山麓转弯处,一列燃烧的火车,夹风带火地呼啸地而来。沿路的铁轨早就被高温烈焰拧成了麻花,往两边弹开。火车脱出轨道,势必会撞过来!
茜儿等人一时间慌了神,吓得张着嘴,双眼睁大,原地发呆。阿宇一把拉着茜儿,推着其他的女乐师,往铁轨边的开阔地猛跑。
刚跑开十几步,身后一股汹涌的气浪涌来,将他们掀翻在地,气浪带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将他们包裹起来。
铁丝网上的吟游乐师,已经没时间撤下来了。燃烧的火车,变成一根刚从炼钢炉里抽出来的火棍,直直地插了过来。铁丝网像面包机通电后的电烤丝,瞬间变成橙红色,扒在上面的人手、腿、四肢,凡是接触铁丝网的部分,都被深深地嵌在通红的铁丝上,人就这么被烤着,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叫喊……
车头猛地撞到车站进站口一侧突出的边缘,整个凌空翻滚了起来,再重重地砸到站台上,把原本已经坍塌的建筑砸得粉粉碎。后面的车厢,互相冲撞、挤压、折叠,四散飞到空中,再落到车站两边,把还没爬上铁丝网的吟游乐师,全都压成肉泥,连“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撞车造成的剧烈爆炸,将石块、木头、机械零部件都震飞到空中,无数碎片混合成火球,像散花般抛洒开去,随便一块都能切断、撕碎人的血肉肢体。
阿宇用衣服包住茜儿的头,两人把身体死死地贴进土里。热浪在他们后面翻滚,后背上的衣服都被烧着了,还是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阿宇实在忍不住后背的灼烧,抱着茜儿就地来回滚动,扑灭了后背衣服的火,才起身扶起茜儿。其他女乐师,跟着他们俩也从土里,焦头烂额地匍匐起身。
几个人看着车站废墟,顶棚塌陷,钢制门禁断裂,弯曲的铁轨、枕木,道砟飞溅四周。原来还有是完整的出入口,现在直接可以从废墟中,走上站台。
刚才,吟游乐师表演、炫技的舞台“绝境之墙”的铁丝网,还在暗暗发红。那些男吟游乐师的身体,大部分都被融化掉了,只剩下一点点看似皮肉的东西,挂在上面,像烧烤架上烤好的肉条。
茜儿和女友们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刚才还是跳动、鲜活,乐符般律动的灵魂,被火焰鞭挞、抽离,碎裂化为尘埃,虚脱地靠在阿宇胸前,“哇”地哭了出来。阿宇想轻抚她后背安慰一下,刚触到白皙、发红的肌肤,马上缩了回来——他俩后背哪还有一块完整的布遮蔽。
阿宇低声在茜儿耳边安抚几句,转身招呼其他女乐师,示意她们跟上,往车站边的广场走去。
广场边,地库的铁门已经打开。村民们在里面哄抢,收拢可以带走的一切物品,往外面的平板车、篷车上搬。
瘸老太站在一辆破旧的蒸汽板车边,朝他们挥手。板车没了EGUS燃料块做动力,翻倒在地上。肥波正在装着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轱辘,真就成了人力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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