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右手与左手是镜向对称的,他们相似而又相反,当你把左手举在镜前,镜中的那只“左手”才能与你的右手完全重合。化学中把像左右手这样镜像对称又无法完全重合的物体性质称为“手性”。
和宏观物体一样,不少分子也具有“手性”。构成我们身体的基本物质,如氨基酸,蛋白质,甚至是DNA都具有“手性”,大部分生理活动都依赖于生命体对手性分子的特异性识别。
了解这个知识后我好受多了,世界似乎和我们的身体一样,需要一些相反事物的存在,需要一些与你背道而驰的人,但这不代表我能容忍罪恶,能看着美好的事物向深渊滑去而无动于衷。
去往火星的航班比想象中的更长,在打发时间的长梦中,火星的山脉,峡谷,沟壑,河床呼唤着我,一如我曾感受过的寂寥。我记得那里单调寒冷的地表,记得那里无垠的沙漠,记得驾驶探测车在地平线上疾驰的时光。醒来后昏沉沉如大醉一场,恍惚中以为早已踏上坚实的陆地,而非在星间无根地缥缈。
早已戒酒了,却还记得大醉后的闷涩,就好像年轻时到过的火星似乎就在昨天,还是和梦里一样。怎么会呢?一切肯定早已大变,沙漠被太阳能列阵覆盖,山谷被制氧站填满,曾经肆虐的尘埃也温顺服帖起来。
终归是臆想,我从床上爬起,洗漱一番,再把水倒进回收槽。我按照《航天旅行手册》上的建议,开始一天两次的协调锻炼 ,以抵消人工重力带给身体的副作用。身体的舒朗带动脑子的清醒,梦中的臆景随着汗水蒸发,飘进循环空气的通风口中。我换好衣服,已是船上的中午了。这艘小世界里的昼夜交替也以24时为界,一如地球与火星。船内的环境灯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明灭交替,和所有人类居住的殖民地一样,模拟着欺骗生物钟的错觉。
莫里斯一般睡到中午才肯缓缓苏醒,也许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许是在别人的房间里。他不缺钱,自然也不缺朋友,更不缺能同他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玩伴。他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年华,自然大方地虚度,得过且过。
我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雾蒙蒙的过去从回忆中走出,清晰可辨,不容质疑。他父亲嘱托我在旅行时多多照看这个儿子,我答应下来,有人情的成份,也夹带着我的好奇。我像看一部尘封已久的老电影一样,在莫里斯身上寻找着过去的影子,也期待着结局会与预想的不同。
目前看来是没有的,当莫里斯趿拉着鞋子出现在飞船活动区时,我兀自叹了口气。他显然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头发乱蓬一团,原本颇有神采的绿眼睛也颓唐起来,黯淡无光。
活动区像一个室内公园,绿色植物与投影出的溪流互相掩映着,间或从某处扬起两三声清脆的鸣啼,像鸟,像鹿。到了夜晚则是杂乱且无尽的虫吟,颇有情调地响作一片。这里有供应三餐的摊位,机器厨师现作现卖,银白的可降解餐具一尘不染。
莫里斯找到了心仪的位子,也发现了我。他边招手,边打了一个暖洋洋的哈气。我在柜台替他点了餐,多要了一份解酒药,模拟日光照在厨师光溜溜的合金脑袋上,又是平淡的一天。
“抱歉,昨晚和布伦达小姐跳了一夜的舞。”莫里斯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艾德,你说是船上的酒先没,还是解酒药先用光。”他一饮而尽,砸了咂嘴,似乎在回味昨晚的欢愉。
“拜托,布伦达有男友的,还有她那几个兄弟,真是一群跟屁虫。”
这艘飞船的票价不菲,我是沾了莫里斯的光才能从容坐在这里。而布伦达小姐和她的兄弟们则是沾了斯特戴尔博士的光,他是布伦达小姐的情人,个头魁梧,容貌俊伟,还留着精致的胡子。
“为了以防万一,船上有小型的药物合成装置,制作酒精倒也可以,但估计你不会想喝的。”我拿出自己的电子报纸细看起来,无视了莫里斯那有些鬼祟的吃相。四周是均匀的咀嚼声,碰杯声,刀叉声。远程航行往往要准备巨量的食物药品,吃喝是第一要紧的,之后便是玩乐,晚上才是欢闹的时光。我珍惜品味此刻的井然,这也许源自我少年时的船员经历,那时候星图上哪怕有一丝的起伏都要引起AI的尖叫。
“你独自享乐就够了。”我抬起头撇了一眼,发现远处布伦达小姐懒洋洋的倩影。莫里斯的伙伴有很多,大部分还没散去那纯净的淘气,布伦达也一样。她像夜晚的风筝,裹挟着尘土起起落落,似乎能轻易地被人改变方向。
我放下报纸,好笑的看着他。莫里斯这类人最不愿暴露自己的空虚,像遮掩着一道羞人的伤口,然而又想尽办法去填满它。“谢谢你的关心。”我说。
“啊,我得去补会觉。”莫里斯吃完了东西,舒展起身体,眼神恢复了一丝光泽。我也徒增起一丝羡慕,他不需要什么协调锻炼便能蓄起一天的神智,然后依着性子挥洒。我没看他离开的身影,反而把眼神飘向布伦达的方向。她穿着一身绛色长裙,面色苍白如纸,正捧着杯子慢慢啄饮。也许是茶,也许是酒,总之未见脸颊有红润的迹象。她的手微颤,眼神怅然若失,似乎把灵魂忘在了床上。她的手臂细极了,像一折便断的桦树枝,又像池水边的荷杆。其实我又何曾见过真实的桦树与荷叶呢?我的印象全部来自虚拟的投影,是它们像布伦达才对。如果我有幸能摘起一朵真实的荷花,也许会发现它带着布伦达的影子,含苞着我此刻的想象。
一个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布伦达,是斯特戴尔博士。他俯身向布伦达耳语了几句,后者咯咯笑出声。斯特戴尔牵起她的手,摩挲着,吻了一下。我将眼神移开,看向更远处的一株小树,试图分辨它的真假。回过神时,斯特戴尔正搂着布伦达离开这里,他轻松愉悦,就好像牵走了一只气球。
我会在船上各处闲逛,算是一种休闲的方式。我会记下逃生区离我房间的距离,会朝着旅客勿进的驾驶区远远望几眼,会留心两个医务室各自的方位。有时能与几个形色匆匆的船员擦肩而过,我的思绪会顺着他们的充满节奏的脚步声而远去,游荡到我未曾到达的私密角落,但总是转瞬即散的,我不当船员已有十几年了。
我不去观景台,那里大部分时间没有可观的景色,只有漆黑无边的宙域,偶尔能撞见一两颗星星朝你眨眼。更多时候,我呆在阅读区,读AI自动记录下的航行日志。一两句的只言片语对应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远航,此刻有无数飞行器在星间穿梭着,他们的遥远征程最后也会变成这几字节的数据,等着像我一样无聊的人翻阅它们,在脑海中重现它们。
但今天我没有,我就坐在活动区,静静思索着。布伦达总令我想起些什么,一些轻飘飘,飘进心里却又沉甸甸的旧事。我记忆中有布伦达的那支手,那支苍白而又指节分明的手。有一段时间,堕落是横在我面前的一道悬崖,我手足无措,慢慢摸索着回头的路,路上就有布伦达的那支手,干瘪又无助,却仿佛在乞求着什么。
不,也许不是。我厌恶起自己总是滑向悲观一侧的臆想,也许是不同的,是我硬要试着联系起一切。我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不是喝酒,也不是跳舞,更不是给莫里斯的朋友讲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我把报纸折起,装进口袋,不去想火星,不去想布伦达,好好享受当下。
莫里斯收拾好了自己,他特意穿上一件墨绿外套来衬他的绿眼睛,派头十足。
他有些怨气地望向我,旋即又换上无奈的神色。就快到晚上了,莫里斯准备开始这一天的寻欢作乐,他体内仿佛存在一个神奇的开关,能令自己迅速进入摈弃外界干扰的兴奋状态。他的眼睛亮闪起来,流光溢彩,看来下午睡得不错。
“你还是老样子?”他问我,夹带着些许期盼。我一般不掺和他的娱乐活动,只是远远观望,偶尔应要求讲些旧故事给他的朋友们下酒,仅此而已。
可以听到稀疏的虫鸣,甚至能感受到微凉的晚风,“入夜”的飞船躁动起来,仿佛潜艇钻出了海面,随着潮浪起伏恣意飘然。轻盈的步伐声聚集到酒吧,聚集到舞池,聚集成人流。活动区早已悄悄变换了姿态,等候他们。布伦达没有浪费老天给她的身段,轻柔的腰线在舞池里曼妙着,风摆荷叶一般。斯特戴尔坐在不远处,身边是布伦达小姐的三个兄弟,都是差不多的样貌与身形,我只能认出叫莫蒂默的那个,他是四人中的大哥。斯特戴尔有些不快,粗眉毛因兄弟三人的聒噪而搅动,上嘴唇耷拉着,连叼着的烟也显得无精打采。
或许是莫里斯的出现引起了一轮注视,三兄弟朝他看去,斯特戴尔顺势打发了他们,朝我们挥手示意,一副总算得救的模样。
“一群烦人的家伙,不是吗?”莫里斯走过去,耸耸肩。
“哼,习惯了。”他掐灭嘴里的烟,打量起我。“这就是你说过的艾德先生吧,久仰。”我和他握了手,他穿着一身浅灰的西服,肌肉紧绷,颇有魅力。胡子修剪地一丝不苟,似乎掩藏着琐屑的罗曼史。
“鲜花旁总是会有一两只苍蝇的。”莫里斯打趣,毫不客气地举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杯中的酒水伴着音乐摇晃,迷幻的氛围灯照得它失掉本色,好像已经先人一步兀自醉倒了。
斯特戴尔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舞动身形的布伦达,似乎在掂量着什么。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也无意读取那纷乱复杂的情思,莫里斯喝下他今晚的第一杯酒,长舒一气。
“但愿吧莫里斯,不过我有点懈怠了,布伦达该和你的那群朋友多玩玩。”他转过头,一脸的放松与自信。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你认为呢,艾德先生。”斯特戴尔望向我,一脸玩味的表情。也许他捕捉到了我白天时的目光,但此刻却没有丝毫问罪的意兴。
“我勉强同意,但主动权始终在你手上不是吗,斯特戴尔博士。”
他轻笑,似乎受到了某种嘲弄,脸上骤然罩起一层狡黠的神色。布伦达不知何时走出舞池,走向我们,轻靠着斯特戴尔坐了下来。她俯身与博士耳语了几句,棉绸的爱意瞬间荡漾开来。
“莫里斯,帮我个忙,和布伦达跳几支舞吧。”斯特戴尔馋起布伦达的手,递向莫里斯,像分享一件精致的玉器。
布伦达有些不情愿地和莫里斯走开了,她幽怨地望向斯特戴尔,有所思,有所求,又不敢开口。斯特戴尔带着烦闷反刺一眼,戳破了流转的秋波,打散了某种暧昧不清的气氛。
“有吗?倒不如说我心情其实不错。”他微笑着转过头,呷了口酒。
“冒昧一问,大家都叫你博士,但我到现在还没了解你研究的学问。”
“旁人的抬爱罢了,我没什么学问,借着家里的背景弄了个学位,鬼混而已。”他轻描谈写,摇晃着酒杯,让人分不清真假。
“有难言之处?”我唐突发问,他并未生气,只是挑了挑眉毛,把酒杯搁回桌上。
“艾德先生,我常听莫里斯说起你,不,不止他,倒不如说这船上的好多人都对你印象深刻。”
我歪了下头表示无奈,看来他对我有些兴趣,至少没有厌恶。也许我在他眼中也是差不多的感觉,星际旅行是漫长且无聊的,两个人都不想错过可能谈得来的过客。
“艾德先生,我没打算向你隐瞒什么,但有些事远远望着就好,一旦陷进去可就难以脱身了,像我这样。”
“哈哈,”他自嘲起来,喝了一大口酒。“有很多事是我无法左右的,比如婚姻,爱情之类……”
“你觉得我和布伦达是什么关系?”他突然发问,眼神中带着一丝凛然。
斯特戴尔的家族经营着一家规模庞大的制药企业,如他所讲,他的未来是一条清晰可见,规划完整的大道。既不需要他添砖加瓦,也不容他改变方向。只有一些微小的反抗被默许下来,比如和布伦达的相知相恋。那时他还年轻,还存着纯良幼稚的妄想,以为命运的变数能暗中成全他。但没有,时间只磨去了他的尖锐的心性,磨掉了他曾经的报复。他告别了布伦达,选择这种四处旅行的方式放逐自己,这是很容易的事,毕竟他的家族负责大部分星际飞船的药物供应。
“然后我又遇见了她,她一点没变,还是以前那样美,那样忘乎所以地去爱。但我变了,我不可能再和她有什么结果,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也许是我忘乎所以,想重温旧梦了吧。我们决定最后疯狂一把,抛掉过去与未来,只好好享受当下。”
我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异常,布伦达未脱的稚气,寡言的淡漠,显然与他话语中的那个姑娘是相背的。我所见的布伦达没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劲头,只有轻飘的不实感。
斯特戴尔或许是瞧出了我的疑问,他猛灌了一大杯酒,缓缓开口:“艾德先生,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研究方向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医药学方面的。”
“那你知道‘手性’,这个概念吗?”他顿了一下,看向我。
“大概了解,化学中的一种不对称现象,就像我们的左右手。”
“对,药物分子也具有手性,一对手性分子中,左手分子,也就是一组对映异构体中的一个,可能具有治疗疾病的作用,而右手分子有时不仅没有治疗作用,甚至还会带有极强的毒性。如果不加区分,救人的天使之手也会变成杀人的恶魔之手。”
“然而在分子世界中,左手分子和右手分子通常都是混在一起的,它们等量且性质相似,极难区分。所以我们一般会用手性催化剂来选择性地生产需要的分子,这个过程被叫做不对称催化。不对称催化的方法有很多,我的家族发明出一种智能催化技术,便捷,高效,快速,还可以做到零误差。这艘船上的药物合成装置,也包含着这种技术。”他慢慢说出最后一句,像在吟唱某种古老的咒语。
“对,可以制造一些不被允许带上船的违禁药品,只要把做些微妙的手脚。”
“我说过,我们那时候决定最后疯狂一次,我们干了不少幼稚的冒险,比如买通船医遛进医务室,用这种方法找点乐子。但最后出了意外……”
我明白了,他一直在诉说着过去,那个疯狂的布伦达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所以与现实无法重叠,所以我见到的布伦达才会缥缈如烟。我做过船员,我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房间里的通风口一但检测到毒性过强的气体便会自动关闭,防止其进入空气循环系统之中造成进一步扩散。
“我们当时晕死了过去,所幸监测警报很快响了起来,我捡了一条命,但布伦达永远离开了我……”
“那这个‘布伦达’,又是谁呢?”我指着舞池里正在起舞的女人,问出了我最想知道的迷题。
“我第一次见到她,以为自己撞见了鬼,太像了,就像从我记忆中走出来的一般。所以我决定再一次忘乎所以。那三个男人,不是她的什么兄弟,他们……怎么说呢,是她的所有者,她只是一个可悲的船妓罢了。”他开口,眼神迷离。
“我不配谈爱,她也是。她和布伦达是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同,就像手性分子一样。越是了解这一点,我的心便冷上一分。我爱的是她身上属于布伦达的影子,而不是她。那动人的回忆,影影绰绰的神秘随着每一次的触碰,每一次的交谈而慢慢消散。重温旧梦?我已经冷透了,没有力气再去温暖谁了。”
这时,莫蒂默从我熟悉的一个方位挪了过来,那是医务室的方位。他步履蹒跚,眼神涣散,像一块抹布绵软无力,他找了一个位子瘫倒在上面,呼呼大睡起来。没有人再留意他,大家沉浸在自己的狂欢里,布伦达也是,她轻搂着莫里斯,一脸冷漠,平静如水。
“聪明的姑娘,”他抬眼望去,与布伦达四目相对。“她的几个哥哥跑来问我,还需不需要布伦达,不然就找别人去了,她可以换个名字,做另一个家伙的露水情人。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但看到他们大哥现在的蠢样,我知道多虑了,她以后只会慢慢变成她自己。”斯特戴尔褪去他狡黠的神色,露出倦态,他亲手促成了某种恒久的阴谋。
“我想让她死心,她不是布伦达,我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这场旅行只是个美好的幻觉,注定要成为被封存起来的回忆。但未来是充满可能性的,至少她的是,我不过搭了把手。”斯特戴尔微闭双眼,切断了两人那微弱的情丝。“她学的很快,而且懂得循序渐进,一点点的去掌握住主动权,她能做出来的不过是些半成品,三个蠢蛋就已经受不了了。”舞池的音乐舒缓下来,他微微摇头,似乎在享受着,享受着自由的当下。
“艾德先生,我听过你讲的那些故事,在角落里默默听过。也许不久的将来会有这样一个故事,星际飞船上,三个男人横死在房间里,死因是长时间吸毒导致的器官衰竭,他们面目狰狞,脸色铁青,好像被恶魔攥住了咽喉。但他们的妹妹活了下来,因为当晚她在情人的床上,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你可以来上一个反转,告诉你的听众们凶手就是那个女人。她利用手性分子的特点,制造出船上本不可能存在的毒品,再掺进一些只有她才知道的药物,日积月累,慢慢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很有趣不是吗?这是一桩发生在未来的密室悬案,一桩由过去也就是现在而引发的罪恶。而你可以讲述这件事情的真相,那时未来已变成过去,‘布伦达’变成了她自己。”
“也有可能你只是喝醉了,你说得不过是些醉话。”我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莫里斯退了下来,他把最后一支舞的时间让给斯特戴尔博士。布伦达露出绚丽的笑容,搭上那宽阔的肩膀,轻晃腰肢。一切看上去多么美好,如果时间不会流转,光阴不曾荏苒。我分不清眼前的布伦达究竟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我分不清斯特戴尔所说的是醉语还是真话。真实与梦幻此消彼长,回忆与当下潮湿粘连,捉摸不定。
我只知道,我不会在未来讲出那个故事,那不是我的故事,也不是属于斯特戴尔的故事,它属于未来,属于被恶魔紧紧攥住的那段命运。
莫蒂默似乎睡醒了,他悄悄走向我,不,是走向莫里斯,难怪这三兄弟如此关注他。莫蒂默苍蝇似的搓着双手,一脸媚态。
“抱歉,请离开。”我站起身,挡在他面前,语调冷得像块冰。
“怎么了你,那么大火气。”莫里斯坐在一边,一脸好奇。
“喝醉了。”我泄气似的靠在座位上,到头来我也是个不怎么成熟的家伙,也是个像斯特戴尔那般自我的蠢蛋。
“开什么玩笑,你又不喝酒。”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只不过这次是清水。
“嗯,布伦达小姐说她不太喜欢醉醺醺的男人,就像她哥那样。”他狡猾一笑。
我望向舞池,他们正在跳着最后一段舞,斯特戴尔缓缓松开布伦达的手,就好像放走了一只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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