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土黄色的星球,在血红色的天空下,星球的表面除了荒凉的废土,就是不断排出滚滚浓烟的工业设施。星球上有来自各个世界的种族,他们都在劳作、狩猎、厮杀,在挣扎求生,每个人无一例外都佩戴着或长或短的锁链。
在这星球人口最密集的都城里,成千上万的人围坐在城市中心的巨大竞技场的观众席上,咆哮着、欢呼着、咒骂着、哭泣着,注意力都集中在竞技场的中心,集中在一位鏖战正酣的角斗士身上。
这位角斗士身材壮硕但遍体鳞伤,战斗勇猛彪悍却从不狠下杀手。他衣衫褴褛,身上的衣物除了短裤与靴子以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不知因为被鲜血洇红还是本来就是红色的破旧披风,以及用铁链拴挂在胸前的盾形金属板。金属板呈钻石截面般的五边形,在黑色的金属板上画着红色的“S”型标志,表明这位角斗士的身份:他就是最后的氪星之子,克拉克·肯特——超人。
超人在角斗场里苦战,但每当他挥刀的时候,刀刃砍向的都是对手们身上的锁链,他手中的刀没有沾上一滴血。在多人围攻下,他无力还手,身上多处受伤,但是依然坚持着。这时,一阵刺眼的黄色脉冲击中一位角斗士,把这人瞬间化为焦尸,其余的角斗士恐惧地退散……一个身材无比高大的异星壮汉走来,把超人一拳 击杀 ——这个异星壮汉就是这颗土黄色星球“战争世界”的君主:蒙戈。
过了一段时间,超人在一个监牢中苏醒,他的四肢都被人用铁链拴着,整个人悬挂吊在空中,动弹不得。战争世界的君主蒙戈问: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对此感到厌烦?我 杀死 了你多少次,又 复活 了你多少次,以便能够再次杀掉你?五百次?一万次?你没能拯救多少奴隶?终有一日,你会忘却你生命中的一切,记忆中只剩这个角斗场。你会忘记你的老婆,你的儿子,甚至你的姓名。你会成为战争世界上众多战士中的一员。到了那一天,我将派你去 地球 ,让你杀掉一切曾经爱过你的人,因为到那时你已然忘却了他们,就像他们现在已经忘记了你。
不,蒙戈。只有当我打碎战争世界上的 每一条锁链 之时,我 才会 离开。等到那一天……当每一个奴隶获得自由之时,当你为被你夺走的每一条生命付出代价之时……我才会 回家 。
新的一天到来,超人再次投身角斗场。面对冲向自己的敌人,他左手持盾,右手持斧,眼神坚定,盯着面前每个人身上的锁链,那是他眼中唯一的敌人。
在观众席上,成千上万的奴隶咆哮着、欢呼着、咒骂着、哭泣着,注意力都集中在竞技场的中心,集中在一位鏖战正酣的超人身上——但是,日复一日,嘈杂的观众席中逐渐发出了一致的声音,这个声音起初微不足道,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声音越来越响亮一致——奴隶们开始高呼同一个词: Un Bahle’na Gahl 。这是他们给超人的外号,在战争世界的语言里,它的意思是“ 无血之剑 ”(the Unblooded Sword)。这原本是对超人的 蔑称 ,如今却成为了对超人的 尊称 。无数人高喊着这个名字,向天空挥拳,为超人鼓气。而那些奴隶在举起的拳头中,都紧紧攥着一段 破碎的锁链!
上述场景,就出自美漫编剧 菲利普·肯尼迪·约翰逊(Phillip Kennedy Johnson) 创作的《未来态:超人:战争世界》(Future State: Superman: Worlds of War)短篇。这个短篇原本展示的是DC宇宙一个可能的未来。而随着菲利普成为超人连载《动作漫画》(Action Comics)的新任编剧,这段令人热血沸腾的“斯巴达克斯起义”式的故事也被他逐渐扩充为正史故事:能力变弱,不再是钢铁之躯的超人在外星“战争世界”沦为角斗奴,但他却逐渐成为了角斗场上的传奇,最终带领成千上万的奴隶反抗压迫,试图推翻暴君蒙戈的统治。
下面就来仔细讲讲,这个连载到底好在哪,为什么值得大家阅读。
超级英雄漫画的本质是一种“力量幻想(Power Fantasy)”,那么,什么是“力量幻想”呢?
作为文学比喻的力量幻想的关键在于,让一个本来不起眼的角色幻想自己无比伟大,但同时向读者清楚地表明,这只是他们的幻想而已。但这种写作方式恰恰是力量幻想作为一种文学上的比喻不常见的原因——因为像这样的故事其实属于现实主义写作的范畴,其目的是为了讥讽这种白日梦式的空想,而不是让读者沉溺其中。
这就是超英漫画隶属的范畴:这类文学作品或流行文化作品的创作目的是为了让读者/观众在消费它时能够自我代入并感到强大而特别。我们在漫画、影视,游戏中经常能看到这样的例子。但其实文学作品作为一种力量幻想(尤其是男性的力量幻想)的历史悠久。比如:《伊利亚特》。《伊利亚特》讲述的是英雄完成一个无比艰巨的目标的故事,读者在阅读的时候可以自我代入进英雄的角色中,想象自己作为英雄拯救世界。
弄清楚了这个概念,我们再来审视超人这个角色:虽然超英漫画本身是一种 力量幻想 ,但是超人这个角色所代表的的品质却是“ 反力量幻想 (Anti-Power Fantasy)”的——他教导大家隐忍,克制,先人后己。但是现在的读者可能更喜欢看到的是主角是“龙傲天”式的爽文,而不是身负绝学却不能随心所欲的憋屈故事——这也许是超人总体而言目前在流行文化中热度不高的原因。
有一句老生常谈的话:英雄的塑造取决于他们的反派。 (Heroes are only as good as their villains.) 这句话虽然不绝对,但还是有道理的:当反派的形象立起来了,英雄就会显得更加伟大。因此,如果要创作一个成功的超人故事,那么塑造一个成功的超人反派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一个超凡而耀眼的形象,超人这个概念本身就已经超越了“有超能力的人”这个字面含义。超人代表的是希望,是勇气,是英雄主义,代表的是人类对于正义的追求。因此,超人故事里的反派就必须要达到这个水平才能配得上超人这个角色。让巨大的怪兽或机器人或者一群拥有各式各样超能力的外星人作为他的反派,让超人和他们打来打去——这固然没有太大的问题,在战斗场面上肯定很好看,但是这样的反派对他来说并不构成挑战——他只需要飞得更快一点,挥拳更用力一些,就能够战胜这样的敌人。这些仅仅挑战他的体力的敌人其实不是最适合超人这个角色的反派。对于超人来说,真正合适的敌人其实是他所代表的各种理念的对立面——因为对于这样一个近乎无所不能的角色来说,只有无法通过拳打脚踢战胜的敌人,才能对他构成威胁。
这也是为什么,理查德·唐纳导演在1978年的《超人》电影里安排超人养父乔纳森·肯特死于心脏病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在经历这件事以后,克拉克·肯特才明白 “纵使我天赋神力,也拯救不了他” 这个道理。这一刻让克拉克意识到,即便是他,在面对人类的 生老病死 的时候也无能为力。(这个情节也致敬了超人的两个创作者之一Jerry Siegel的经历,其父死于心脏病发作。)
因此,最合适超人的敌人其实是 抽象的概念 ——愤怒,贪婪,仇恨,绝望,死亡等等。这些概念当然可以有 具体的化身 ,比如莱克斯·卢瑟(Lex Luthor)代表的是嫉妒,布莱尼亚克(Brainiac)代表的其实是贪婪等等,但是无论如何,超人真正的敌人绝不仅是这些“恶棍”,而是这些恶棍背后的理念。比方说,在著名苏格兰编剧格兰特·莫里森(Grant Morrison)创作的《全明星超人》(All-star Superman)故事里:超人完成了各式各样的伟业,击败了很多敌人,但是这个故事里真正的反派是死亡、是时间——超人面临的真正挑战是能否在自己的生命结束以前完成那些他想做的事情。
因此,只有当超人试图战胜这些抽象的概念的时候,才更能体现他代表的这些美好的精神和品质。
蒙戈(Mongul)这个角色,在此之前一直都被读者与“有勇无谋”、“虚有其表”甚至是“纸老虎”等词联系起来。按理来说,身材高,战力高,又贵为一个星球的统治者的蒙戈应该是超人的强劲对手。但是因为这个角色在各个方面都被别的角色超越,因此他被卡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上:残暴比不过毁灭日;智谋比不过莱克斯·卢瑟;压迫感比不过达克赛德;就连“君主”这个身份也和达克赛德/黑亚当撞车。而这个角色最著名的一次登场,是在大名鼎鼎的艾伦·摩尔(Alan Moore,《守望者》与《V字仇杀队》的编剧)写的超人故事《为了拥有一切的人》(For the man who has everything)里(《超人》年刊第11期,1985年出版):
在《为了拥有一切的人》里,蒙戈借助一种名为“ 黑色慈悲(Black Mercy) ”的植物控制住了超人,让超人深陷完美的梦中世界无法自拔。在故事的最后,超人在蝙蝠侠与神奇女侠的帮助下,凭借顽强的意志力醒来,挫败了蒙戈的阴谋。
编剧菲利普也是明白“最合适超人的敌人其实是 抽象的概念 ”这个道理的。因此,当他确定了要写超人远征战争世界的故事以及反派是蒙戈以后,他就开始构思如何解构蒙戈这个经典的反派。
他做的第一步首先就是对“蒙戈”这个角色进行一次“软重启”,即人物设定上的更新:在《无限地球危机》(Crisis on Infinite Earths)故事发生以后,蒙戈有了一个儿子,他的儿子也叫蒙戈。后来这位“蒙戈之子”顶替自己的父亲,成了超人后来的对手。菲利普灵活地用上了这个故事元素,为蒙戈与战争世界创作了一段新的设定:在浩瀚的历史长河里,曾经出现过许许多多代称号为“蒙戈”的君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战争世界的统治者,因为战争世界推崇的是僭主制,因此每一代蒙戈都是通过弑父获得统治权的。菲利普在接手《动作漫画》以后,首先对“蒙戈”这个角色做了划分:“现任蒙戈”(Mongul-who-is)与“前任蒙戈”(Mongul-who-was)。在菲利普自己的故事里出现的蒙戈是新一任称号为蒙戈的战争世界君主,而在此之前出现的则是前任。菲利普这么做是为了在尊重前人创作的漫画的基础上,为自己开辟新的叙事可能。这种行为在漫画领域(也包括其他能够长期运营的作品)被称为“retcon”,说白了就是“改设定”。
“retcon”这个词汇被漫画读者和业界人士用来描述“故事对某一特定漫画人物或一系列事件的现存内部历史的修改”。“retcon”是英文“retroactive continuity”(追溯性连续性)的简写,可以作为动词或名词使用,它只在漫画创作的外部环境中(即创作者与读者层面)被认可。这个短语几乎从不在漫画故事中使用,尽管有时也有一些(打破第四面墙的)例外情况。通常来说,“retcon”分为三种类型:
1. 增加新内容
2. 删去旧内容
3. 改变已有内容
在明确了“蒙戈王朝”这个概念以后,菲利普下一步做的,就是丰富这个角色的内涵:
超人最初的核心形象之一是他把捆在胸前的锁链挣脱绷断。这个“挣脱锁链”的形象是如此引人注目,以至于被DC漫画公司注册为商标,并在此后被反复重现。超人打破锁链是该角色的内在组成部分,象征着自由打破暴政和压迫的枷锁——也就是常常和超人联系起来的口号“真理、正义和美国道路”。
现任蒙戈通过“锁链”这个标志性的工具,用一整套压迫体系奴役整个战争世界:通过在竞技场里战胜敌人,战胜的敌人越多,他们身上的锁链也就越长,地位也就越高。长此以往,在内部被压迫的人只要通过这个方式就能爬上位,地位高的人就会更加不愿意打破这个体系,而这个结构就愈发牢不可破。而在蒙戈的洗脑宣传下,被蒙戈奴役的人不把锁链作为耻辱,反而认为锁链是荣耀,越长越好。在他们心中,蒙戈不是独裁者,不是压迫他们的人,而且他们的英雄。当超人率领权力战队来到战争世界,宣布要解放那里的奴隶的时候,他得到的不是感激与欢迎,而是嘲讽与敌意。
锁链不只是一道物理上的枷锁,更是人们心理上的枷锁。在《动作漫画》里,一位从战争世界逃出来的奴隶被超人解救,而她苏醒以后的第一反应是责怪超人为什么摘下了她双手的锁链,她慌忙戴上锁链以免招来蒙戈的怒火。战争世界上的人民已经彻底被蒙戈驯化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蒙戈的约束是他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超人面对的难题不是如何去用撕碎缠在他们手上有形锁链,而是怎么去摘掉锁在他们心里的无形枷锁,怎么改变一个价值扭曲的社会,怎么战胜这个挑战他基本价值观的反派。
这样一来,蒙戈就被解构成了超人所代表的理念的对立面。
在今年5月底出版的《动作漫画》年刊里,编剧西蒙·斯普瑞尔(Simon "Si" Spurrier,这位编剧也是目前新生代编剧里的鬼才,以后有空给大家介绍他的作品)与菲利普共同创作了这期漫画,标题为《双雄记》(A tale of two titans),西蒙写的是超人的童年故事,菲利普写的是蒙戈的童年故事。两个故事交叉对比,展现了此二人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以及各自母亲的言传身教。
蒙戈本来并不是一个坏孩子,他有道德底线,有荣誉感,关心自己的母亲,但是在战争世界这个险恶的环境里,心地善良的人无法存活,慈悲则是一种致命弱点。
在最早的故事里,战争世界是由一个好战的种族“战区部落”创建的移动武器卫星,它比矮星还要大,配备的武器能够轻易地摧毁行星,它被认为是宇宙中的终极武器。
在DC的“闪点”大事件重启以后,战争世界的设定被再次重写:在DC宇宙的历史上有许多较小的战争世界;每一个都是由不同的蒙戈模仿真正的战争世界建造而成。虽然蒙戈声称自己建造了主战争世界,但这其实是谎言。主战争世界是一个无比古老的星球,它被不同物种的许多代人从其轨道上扯下,并被一层又一层的机器覆盖。
在《动作漫画》第1043期里,菲利普进一步补充了现有的战争世界设定:
在战争世界的深处,埋藏着强大的奥尔格伦的七分之一,他是众神中的首位,也最伟大:
他的意志与视野如此伟大,因此建造了超越一切的众多世界。
他的智慧与激情如此宏达,以至于他赠与各个世界的奇迹就连他强大的族人也无法想象。
他的愤怒如此可怕,以至于他杀死了众神最宠爱的,他亲爱的女儿。
他的疯狂如此骇人,以至于其他的神都联合起来对抗他,以免他摧毁众神创造的一切。
众神与奥尔格伦战斗了很久。尽管像奥尔格伦这样的存在永生不死,但最终众神分裂了他雄伟的身躯,把他划分为七份神相,虽然活着,但威力大不如前。众神把奥尔格伦的七份神相藏在多元宇宙各处。每一份都被藏在一个狡猾的装置里,以免被愤怒以及配不上它的人发现。每一份神相上都长出了一个世界。到了后来,旧神皆已死去,而强大的奥尔格伦的故事也被人遗忘。而旧神最后的警告也失传了:“如果奥尔格伦的神相被有资格的人发现并与之结合,那么他就会重生为命中注定的英雄。但是假如他们被配不上的人发现…伟大的奥尔格伦将会带着怒火归来,并会把世间造物变回诞生时的黑暗。”
战争世界不仅是一个战斗平台,也不只是一座坟墓。它是个等待接受的试炼,是个等待开启的谜题盒。
我们都知道,在地球上存在着不同的国家语言民族文化,因此,在科幻作品中,对外星文明的刻画也不应该是死板而单一的。但并非所有的创作者都有足够的想象力为故事里的外星文明创作新的历史设定。所幸的是,菲利普最擅长的就是创造栩栩如生的世界。
在DC漫画里,超人的故乡氪星的文明有一个很重要的分支是“达星”(Daxam),那颗星球和氪星类似,围绕着红色太阳公转。达星人( Daxamites)的祖先其实是氪星毁灭的三千年前,离开氪星的800位分离主义殖民者。他们在达星上定居,并发展自己的文明。因为与氪星人同源,达星人和氪星人一样,在黄色太阳的照射下可以获得超能力。但是与氪星人不同,达星人的弱点并非氪石,而是铅。达星人最著名的成员就是超人的童年好友,蒙·艾尔(Mon-El)。
在菲利普的《动作漫画》连载里,他为氪星文明创作出第二个分支:费洛仙人(Phaelosian),费洛仙文明也是源自氪星文明,费洛仙人原本是氪星人,因为氪星科学家与哲学家塔尔吉斯被刺杀,因此超过40000名塔尔吉斯的信徒永远地离开了氪星,后来这群人自称费洛仙人,在群星之间流浪,直到被战争世界的军队俘虏,成为了战争世界上众多奴隶中的一员。而超人也正是因为遇到了逃到地球的费洛仙人,才了解到在战争世界上发生的暴行,才决定远征战争世界。
在战争世界的地表之下,存在着许多层的生活空间,在其深处,有一个极为古老的“亡者之城”,即便在蒙戈一世的时代,它也早已存在,而在亡者之城的墙上,存在许多神秘的文字,这种文字目前在故事里还是个未解之谜,这种被称为“创世纪文字”的神秘符号是菲利普与画家共同设计的文字。而且,不像有的漫画里,外星文字其实就是与英文字母对应的新符号,菲利普与画家设计的这套外星文字应该属于表意文字,而且还是从下至上绕圈书写的。设计之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事实上,这并不是超人第一次在战争世界当角斗士。在1989年的超人年刊第2期里,超人也被蒙戈生擒,然后被迫角斗。但他拒绝为蒙戈的娱乐而杀戮,于是公开挑战蒙戈,并最终击败了他。
这段故事的另外两个直接灵感来源是漫画《异星战场》(John Carter)与古罗马时期的历史事件“斯巴达克斯起义”。
菲利普本人是现役军人(“三级军士长”/“上士”),是美国陆军野战乐队的小号手(有趣的是,他参与的乐团的专辑今年获得了格莱美奖)。他平时积极参与巴尔的摩地区打击人口贩卖的志愿者工作,而这也是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之一,当聊到这段经历的时候,他说:
打击人口贩卖的工作有一个方面始终困扰着我,那就是人口贩卖的受害者往往深陷其中,通常心理上比身体上陷入得更深。我所认识的大多数人口贩卖受害者并不认为他们是受害者…他们不认为自己有一个皮条客或人贩子,而是把那些人当作“男朋友”。他虽然伤害他们,贩卖他们,并独占获得的每一分钱,但他已经成了他们现在生活的全部。无论他们的生活曾经是什么样子,无论他们的亲人曾经是什么样子,无论他们曾经拥有什么才能…这一切都被人贩子夺走了,他们所剩的只有非人道的虐待、谎言和痛苦。如果有潜在的施救者出现,并危及人贩子或危及他们与人贩子的关系,那么他们会拼命保护这一切。而这可能会让帮助他们变得非常困难。
对我来说,超人作为被压迫者的英雄,真理与正义的捍卫者,一个具有绝对的同情心和谦逊态度的人——真正的对立面应该是一个奴隶主,一个不仅用身体上的锁链和暴力来控制整个奴隶帝国,还不断地用谎言来洗脑奴隶们的暴君。这个“现任蒙戈”是超人一生中最大的挑战——不是氪石或红太阳或来自另一个空间的怪物,而是那些被蒙戈洗脑后崇拜他的数以百万计的奴隶,他们迫切地需要超人,但又憎恨超人,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我很清楚那种无助和沮丧的感觉。而我也需要超人教会我,英雄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敌人。
菲利普·肯尼迪·约翰逊在接受漫画播客主持Daniel Fee采访谈超人的时候,有这样一段表述:
超人对你意味着什么?当你聊起超人时,你会想到什么?
很多人在描述超人的时候,都会用到“希望”这个词。 他们说超人是“希望”,这个说法没有错误,但对我来说,如果要非常简洁地总结超人,我会说:同情和谦逊。
是的,超能力永远不应成为故事的重点,或者应该只是为了说明他是多么坚定而无法腐化。因为我们都听过这样的陈词滥调:即 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 。 对我来说,超人就是活生生的反例。 他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但却总是以绝对的同情心和谦逊的态度来使用超能力。 他是我们都应该努力学习的榜样。
我在另一个播客上谈论超人的时候,主持问我对《钢铁之躯》电影的看法。主持人真的很喜欢那个版本的超人,他喜欢故事让超人变得更复杂,喜欢让超人显得不自信,喜欢超人自我质疑和犯错误,他认为这样的超人能让人感同身受。我尊重他的观点,但这不是我喜欢的版本。作为一个软弱而愚蠢的普通人,我想看到一个能给我指明方向,激励我成为最好的自己的超人。超人永远应该是我们当中最优秀的人。对我来说,这并不会让超人显得无聊,反而让他能够振奋人心。我想成为的超人那样的人, 我希望读者在阅读我的漫画后能感到无比激动,也想成为超人那样的人。就像编剧马克·米拉(Mark Millar)说的,当你看完一部超人电影,从影院里中走出来的时候,应该感到欢欣鼓舞。 这就是我对超人漫画的看法。 读者在阅读超人的故事以后,会因他的伟大而感到备受鼓励,会被超人对每一个人的深切关心而感动,而不是去关注他的超能力多么强大。
里卡多·费德里奇( Riccardo Federici )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画家。他的人物画风格偏写实,画工精湛,但是也很擅长画壮观的动作场面。他在DC最早画的连载作品是《海王》。
在2017年,DC漫画策划大事件《黑暗之夜:金属》的时候,就找来里卡多绘制了一批来自黑暗多元宇宙的蝙蝠侠造型,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
在2019年,里卡多·费德里奇与菲利普·肯尼迪·约翰逊合作创作漫画《最后之神》(the Last God),这个作品一经出版就大受欢迎,里卡多黑暗写实的画风与菲利普独特二充满想象力的宇宙构建能力深深地吸引了读者。以下是《最后之神》的内页,大家一起来欣赏一下。
因此,当菲利普决定创作这样一个《异星战场》风格的故事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找里卡度合作,我们也因此有幸欣赏到如此震撼的画面。
值得一提的是,超人的战争世界角斗士造型其实是由西班牙画家米凯尔·哈宁(Mikel Janín)设计的,他是《未来态:超人:战争世界》的画家,也是《超人与权力战队》的主要画家。他画的超人极具力与美,真的让人大饱眼福。
1. 先阅读《未来态:超人:战争世界》(Future State: Superman: Worlds of War);
2. 然后是连载《动作漫画》(Action Comics)的1029至1035期:这部分是故事的前奏;
3. 然后是格兰特·莫里森创作的《超人与权力战队》(Superman and the Authority)第1到4期,这是与《动作漫画》的1029至1035期同时间发生的故事;
4. 接着是《动作漫画》1036期开始顺着往后读(截止至2022年5月,已出版至1043期,以及《动作漫画》2022年刊)。
另外打个小广告: 本文中用到的所有动作漫画汉化版图源来自“关爱酥皮汉化组”的汉化版本。超人《动作漫画》连载目前正由“关爱酥皮汉化组”绝赞汉化中,请前往新浪微博 @超人bot 主页查看《动作漫画》以及其他超人漫画的汉化发布相关信息。 超人身上一直带有一种殖民主义的“白人救世主”情结。他闯到外星,想拯救世界,却没有意识到他的付出可能不会被那些已经把奴隶身份融入进自我认同的人接受。那种“强权即正确”的“美国例外主义”思维方式没有考虑到,那些被压迫者是如何利用这个系统的各个方面,进一步压迫地位更低的人,或者他们如何以此在压迫者的眼中赋予自我价值的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问题。这既是心理上的奴役,也是身体上的奴役。这个故事是《我知道笼中鸟为何歌唱》与《汤姆叔叔的小屋》的结合,似乎是对超级英雄的概念和隐含的俗套的批评,但同时也明确承认了他们所体现的希望的力量。
作为这篇文章的结尾,我觉得最合适的就是引用超人作为克拉克·肯特在《星球日报》发表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其实是作为《未来态:超人:战争世界》第二期的旁白出现在漫画中的——作为一种平行叙事,这篇文章中的内容与画面对应,而文章中的主角的经历也映照了超人的经历:文中的青年钢琴家埃德加·沃特斯读到报纸发现纳粹德国的邪恶,于是参军,不远万里奔赴欧洲,拯救欧洲的人民; 而超人在拯救了来自战争世界的奴隶以后, 发现蒙戈的邪恶,于是组建权力战队,跨越银河,去拯救战争世界的人民。如果说有什么能体现超人的精神和克拉克的内心世界的话,这篇文章就是最好的例子。编剧菲利普笔下的克拉克,文笔朴实而真挚,虽然没有过多的情感渲染,却依然能触动人心。希望笔者的译文也能让大家感受到“普利策奖得主克拉克·肯特”的文笔。
今早,有一个人在大都会去世了。他死的时候,既没有家,又没有家人,也没有工作,除了身上的衣服,他没有分文财产。在他生命的最后时日里,任何见到他的人都不会羡慕他。但是,在有幸认识他之后,我认为,任何像他一样度过此生的人都该为此感到自豪...…并且我觉得有必要与大家分享他的人生故事。
在1942年12月,一位名叫埃德加·沃特斯的22岁非裔美国钢琴家走在参加试演的路上。在路上,一个新闻头条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花了5美分,在人生中第一次买了一份报纸。他读到了一个他几乎一无所知的遥远国度,在那里,有一种新的世界秩序刚刚诞生,正开始奴役和消灭他们的敌人。沃特斯当然知晓,当时的世界正处于战火之中,但他畸形的脚部使他免于被征入伍。音乐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几乎从未考虑过其他的事情。但在读到那些发生在大洋彼岸的暴行以后,他的内心被触动了。他的脚成为他将克服的众多障碍中的第一个,以实现他当时认定的人生使命。
在接下来的数月中,一个作为艺术家长大的年轻人——他热爱贝西伯爵、亚瑟·塔图姆和艾灵顿公爵这些著名的爵士钢琴家——学会了 战争 之道。他穿越半个地球去拯救一个无人知晓他名字的民族。他身经百战,但用自己的话说,"每场战斗都让他失去一点人性。" 他经历过的最大考验是在诺曼底的海滩上…在那里,几乎在靴子刚踩在沙滩上时,他就受了极为严重的伤。那个伤口本应杀死他,但在接下来的30个小时里,他爬向一个又一个伤员,拯救战友们的生命,而他自己却挣扎着试图保持清醒。虽然那天的英勇让他无比自豪,但他在战争中也奉命做了其他的事,这些事始终困扰着他的余生。他说:"杀死士兵,这是我们为了拯救无辜者的生命而付出的可怕代价。"
战后,沃特斯致力于将民主与平等播撒在德国,即使他仍服役于一个实施种族隔离政策的军队。回到大都会后,他和他的老兵伙伴们成为了最早一批的民权倡议者。他是“向市政厅进军 ”抗议活动的十几位领导者中的一员。在那里,当他们遭到反抗议者的恶意攻击时,他的头骨骨折了。但令攻击者吃惊的是,沃特斯狠狠地反击了。只有沃特斯一个人被逮捕并被监禁。当天晚上,他被其他的囚犯进一步殴打,并被送进医院。获释后,他再次开始了战斗,并且再也没有停止。他失去了他的幼子,不久后又失去了妻子。他以儿子的名义设立了一项奖学金,并且余生中都在为其筹款。多年后,他还组织了反战抗议和集会。大都会警察局第12分局和大都会综合医院急诊室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由于他那从诺曼底带回来的独特跛脚,警察们都叫他 “拐杖’,而医院的工作人员叫他“军士长”。
他曾三次竞选公职:两次竞选市议会,一次竞选市长。虽然他从未获胜,但他的名字家喻户晓,因为他绝不允许别人忽视他的声音,不允许大都会的任何社群被边缘化。即便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当他睡在小巷和流浪者收容所时......他依然写信、用借来的电话与外界沟通,确保以他儿子名义设立的奖学金能够维持下去。如果有人只看到埃德加·沃特斯人生中的最低谷,那么他们可能会认为他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 失败者 。一个心甘情愿 面对死亡 ,在大洋彼岸拯救 无数生命 的人。一个为那些不能或不愿意为他抗争的人而战的 斗士 。一个要求他的领袖允许无权无势者发声的 公民 。一个冒着生命危险以确保他的儿子能获得公正对待的 父亲 ,并通过给予54位年轻男女一个更光明的未来的方式,纪念他的儿子。一个决心从未动摇的人,即便他一次又一次因为失控的命运而失去一切。他为同胞服务的意识却在每次悲剧后变得愈发强烈。埃德加·沃特斯是一个教会我们如何生活的人——直到他被死神从我们身边带走的那天。
我呼吁 我们每个人 都牢牢地记住他。不仅仅记住他的名字,还要记住他的人生,并努力像他那样生活:保护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向我们的领袖要求 真相 ;向我们的法庭寻求 正义 ;为我们的追随者留下伟大的功绩;在我们被击倒时毅然挺立。倘若我们停止斗争是因为无人授予我们荣誉,或因为我们的对手甚至盟友贬低我们,或因为斗争的代价似乎比我们能付出的更多……那么这些荣誉根本就不属于我们。我们必须在心中找寻力量,和埃德加一样勇敢、一样无私、一样坚定地为全人类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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