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夜的“窃贼”行为让我只能合衣在沙发上歇一会便匆匆前往诊所。
我翻开信使送来的疫情简报,大致内容是近三日的新增感染数与头两日的数量呈现断崖式下滑,统计庭把它归结为得当的防控措施产生的结果,并叫嚣着要把军队派上街道,绝不允许任何人未经允许出现在街道上。那些终日端坐在计算器和打字前的家伙彷佛比我们还要了解病毒。
在我的预测记事本里列过几个可能的传染源和传播途径,阻断传播途径代表你能在对手的进攻中活下去,但是你必须找到传染源并设法解决它才能做到克敌制胜。老鼠是远超其它可能选项的诱因,这里面不仅有记录其他医生对于我的推测持一致看法的论断,从“白雾区”(是的,我们现在这么称呼它了)的港口送来的那只老鼠也十分有力的支持这一推测。报告里的累计感染人数和分布图显示,那些啮齿类小动物在“恰当”的时间用它们的肉体感染了因贪图便宜而使用它们的人。白雾区感染人数最高,依次向内减少,内环区几乎没有,仅寥寥数人。
位列传染源第二位的是弥漫于整个港口区的白雾。原因是,有一日下班后我刻意绕道白塔,透过望远镜看到原本在港口区露出尖顶的房子,应该是木质或石质结构的屋顶竟然呈现出红褐色的铁锈样痕迹。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能让木材与石头发生如此诡异的转变。假设生物长期暴露在那样的环境中,下场不会比那几块石头或者木板更好。
曼诺因茶还未从喉管缓缓滑向我的胃袋,带给我早上第一缕振奋,“雾!雾!”一个人从街道上直冲进来,热气从他的破皮帽上的缝隙里钻出,形成白雾在脑袋上盘旋,汗水划过他脏兮兮的脸,挂在胡子上。
他站在大厅中央,迷茫的环顾四周,停顿一会,用近乎尖叫的声音大喊:“雾从港口区漫上来了!”整个大厅立即骚乱起来,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跪地祈祷。我挤过那几位堵在门口的手足无措的人,用最快速度冲到街上,一连串多足昆虫爬行时发出的“沙沙”声,裹挟着白雾从街头街尾向我们这边蠕动而来。
我本想站在那儿,仔细看看白雾中究竟是何物发出如此声音,转念一想这个位列我传染源排行榜第二的玩意正在步步逼近,并且没打算给我留下多少时间。我立刻拧开诊所门口的热能灯,接着一脚踹翻门廊上“快腿”们的取暖桶,燃烧的垃圾与杂物散落在街面上。做完这一切后,我颇有壮烈的意味在等待着。
“白雾会避开火焰。不!它们是在避开热量!”万幸!威廉在信中无意间写下过这句话。
白雾围绕在诊所外,缓慢又坚定的试图寻找一个突破口。“火!我们需要更多的火!”平日里聚集在门廊下的“快腿”与流浪汉们飞快的收集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把它们放在白雾可能突破的地方,小心翼翼的点燃,尽可能的让火焰多持续一会。而我,而我,直面藏匿于白雾中的可怖之物,我无法行动。几个“快腿”把我从白雾边缘拉了回来,把我搀扶到门廊里。当我坐在门廊的破铁桶上,才惊觉自己异常的心跳,过于快又过于慢,好像被人握在手中的玩物。对了,还有急促的呼吸和湿透后背的汗水。
不管威廉在信中写到的白雾是何物,它已经远比威廉写下那封信时强大许多。它并无形体,只有跟随白雾翻滚搅动发出的“沙沙”声,然而我并非懦弱胆小之辈,我曾见识过巨龙暴怒喷吐的烈焰,也面对过“烂病”发作的人群潮水般绝望的冲击,但那些与白雾中的东西无法比拟,是一种纯粹的恐惧,让我产生匍匐于它的脚下,承认自己渺小的冲动,让我忘记逃跑或尖叫。
万幸的是,在它对我造成更大伤害之前,几位好心人把我从恐惧的漩涡中拉了出来。与我相距仅五步的人却完全没有影响,他们只是担忧的看着白雾,又迷惑的看着我,询问我为何不避开那看着并不友善的东西。
“白雾里有声音,是虫子爬行的沙沙声,你们有谁听到了?”我问他们。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白雾对他们只是一个稍显诡异的现象。只有一个人小声的说:“我...我听到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
我立即拉上他,冲进诊所,动用一些能用的手段对他进行检查。但是,结果令我失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器官病变,血质正常,连激素水平都是正常的,除开昨夜灌进他嘴里的劣质酒精。
现在已近物业,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杯来自遥远的东方的酒。酒液所浸泡的物质有着对专注精神和放松紧绷的神经好到近乎诡异的作用。我不想去深究这杯散发硫磺味道的酒由什么制成。
喝下它,躺在床上,试着回忆白雾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评论区
共 4 条评论热门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