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本小说将分为上下两部分在机核发表,着重以故事性为主,文笔还有进步空间,我在努力。
封面图来自站内关于艺术家John Berkey的插画主题。
人一生可以成名的机会大概有5次,在那之前做好准备,因为你不知道机会多久会来。
七天前的我万不可能想到,天之骄子,钛克公司的新任总裁会这样死在我面前,这不该是大新闻吗?不,这只是冰山一角。
事情必须从我临危受命被派往月球环报道今年的秘密议会说起,这是一场一年一度的重要会议,从新世界诞生之日起至少已经有一千三百年的历史,会议由七位成员组成,其中的三位得益于意识上载而从未被替换过,另外四位来自于国家的各命脉企业。他们并非这个国家的政治力量,却相聚一堂,如同圆桌骑士般决定这个国家的命脉。
我能得到报道这个新闻的机会源自于我的前辈负责人的意外离世,他是在我们同时追踪一起非法机器人改造案时发生意外死在我面前的。
基于记者的责任准则,我也成为这起意外事件的第一报道人,当一切都已无力回天之时,我不得不留下我前辈最后的影像,这应该也是他本人的夙愿。
于是面对第二周报道秘密议会的重要任务,就理所应当的委派给排在第二顺位的我。
基于工作需求,在官方对于意外案件的调查结束后,我得以整理前辈留下的相关课题记录,因为秘密会议的关键性,被指派相关报道的记者几乎需要一年时间完成准备,他们需要对该年内所有大大小小的公共事件进行梳理,但显然,我只有一周的时间。虽然仓促上任,但前辈拥有较好的职业素养,关于这届会议的种种想法都被其记录在案。
“该次议会若按往年惯例,成员将包含:上载技术发明人雷曼,新世纪物理学鼻祖布鲁斯,元航空公司创始人扎克,卡密军企创始人卡密,哲学家里斯本,环境专家早川忠雄,远大地产总裁莫德,及会议总指挥前经济部部长斯维因七位组成。”
看来除前经济部部长斯维因拥有实质性法案提交权,其他几位都是各财团或组织的代表。会议总指挥的职位通常都是上一任卸任的国家经济部部长担任,这样一来议会结束后的提案可以由这位曾拥有过政府职权的部长向政府提交,而提案因各财团或组织代表因自身所牵扯到的利益分支,行业领域众多等因素,往往都会受到国家的特别重视,这也导致议会的提案无比重要,并吸引全球视野。
“从历史数据上看,近五年的关键议题在于银河系外探索,上载意识人权,人口爆炸危机,量子物理学突破,古生物复苏等话题中看,今年的议题将最终导向能源。今年元航空已经开始与远大地产共同建设新的宜居环带火星环,其体积将是月球环的160倍,而这无疑目的是为了应对新世界以来从未停止过的人口暴增,而技术突破使新的火星环的建造速度也得以提升,所以现状下第一要务是解决资源问题,建设火星环所需的原材料至少是月球环的200倍,而一百年前为完成月球环的建立,土星原生环足足减少了15米厚度(原本28米厚度)这使它现在在火星上也极难被肉眼观察,因此,为完成火星环的建设,优先暴露的是能源问题,但如此当量的人造设备,不是某一个原始环带或者通过陨石开采能解决的,因此,歼星级武器一定是当务之急。”
“议会主要QA:能源问题解决策略、歼星级武器准备进度。”
审阅完这段记录内容,我不禁产生疑问,会议进程真的能如前辈预料的一样?回想上一次议会结束以来国内发生的事,难道都无关紧要吗?
首先是首次地外智慧生命接触,人类确定了与六千亿光年外的地外智慧生命产生了友好交流,并派出舰队互相拜访,据传人类将会在三十年后到达对方星球,而对方的访问团也将在四十年后到达地球。全世界都在等着议会对这一事件的表态吧,为何在笔记中只字不提?其次,虽说笔记内关联了量子技术的巨大突破,但为何不对其技术的民用范围进行提问,因为有消息表明量子技术的民用机器人设备即将面世,难道人们关心的话题不是更值得被提起吗?虽然只做了五年的记者,但我深知民众会对咨询媒体上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话题更感兴趣。歼星级武器?这玩意儿哪怕制造出来,也会用在十万光年外的银河系边缘,隔着自己十万八千里,怎么会有人在乎?当然那些关心股票的投机客另当别论,火星环呢?即使建造完成也会如同月球环一样只有真正的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前往居住吧?所以前辈所拟的这些问题几乎不配作为爆点被放在咨询的头条,它们太脱离民众了。
当然事后在我愤怒的将这些愚蠢的问题粉碎删除前,我沾沾自喜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促使我做出如此巨大改变的,正是我直面秘密议会的那天。
天未亮我就失去了睡眠,我想大概是因为情绪高昂,等待闹钟响起是异常煎熬的事。我由窗外望向厄瓜多尔的夜空,巨大的月亮如少女摆弄裙摆一般调戏着月球环,这里是地球与月球最近的地方,唯一的月球航站楼修建于此。我的航班大概在早上七点起飞,经过8小时的飞行到达月球的着陆点,降落时应该刚刚好是月球的白天,乘坐月球飞机前不建议吃东西,这意味着我将经历从未体验过的饥饿,我决定不要再坐以待毙,明明醒了还赖在床上怎么想都是一种罪孽,于是我收拾好行囊,乘坐电梯下70楼前往酒店候机层,那里总是开放着,总能发生让我分心的事。
候机层果然灯火通明,忙碌的仿佛是12个小时以前的下班时间,我百无聊赖的走走停停,没有任何食品摊,熟食店,想必在月球飞机的候机厅卖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最后我决定回到皮座椅上等待登机,趁着这个间隙,我打开行囊,取出视网膜摄像机,这是一种专业的摄影拍照设备,只需要把弧形的透明软体嵌入眼内,就可以让使用者随时随地对看到的事物取景,“你的生活好伴侣”,至少广告是这样说的。但其高昂的价格,不可能做到生活中随处可见,实际上,放眼整个公司,这样的设备也只有三台,而为了应付如此重要的会议,公司为我配备了最高规格的那台。
滴完辅助眼液后,背靠座椅轻柔太阳穴,睡眠不足使我的眼睛干涩,戴上视网膜摄影机后使我更觉疲惫。
“平常心,小兄弟。”前方传来了激情满满的鼓励声,我慌乱的睁开眼看着对面座椅上说话的人,哪怕不通过其职业化的记者风衣和圆礼帽也能马上认出这位是CBS的著名记者华莱士。
“天呐,太荣幸了,华莱士先生,您也是准备前往月球环参加议会的吗?”话一出口我就为我的愚蠢感到后悔,你怎么可能有机会在其他场合与这位新闻界的传奇人物对话呢?
“哦,我是WB新闻部的,我叫陈,很荣幸。”我同时将自己的电子名片通过腕部通讯设备传输给了华莱士,并且偷偷摸摸地用了最贵的模版。
华莱士看了一眼我的名片,表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彬彬有礼:“啊,我听说过你,李先生的小跟班。倒霉的李啊,他的死一定让你措手不及吧?”
“李是我的职业导师和人生导师,意外发生的时候我非常震惊,但我会好好接棒他的工作。”
“得了得了,能在那种情况下不忘本行拿起相机拍下来,足以说明你是个好记者了。”我一时语塞,不知他话里的真意,但他对我应该没什么好印象。“咖啡?”他从包里拿出一瓶商品咖啡准备递过来。
“果然是菜鸟,那只是无用的注意事项,就像开飞行模式一样没意义。”我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看着他自信的拿着咖啡喝了起来,便认为此刻如果不接下他的咖啡一定会让他对我的印象更差。
事实证明我错了,八个小时的飞行途中我吐了四次,每次从厕所出来,就会看到他对我坏笑,然后对着周围的其他媒体同行窃窃私语,似乎在告诉其他人“这个菜鸟撑不到月球就会放弃。”显然像他那样的老油条早已习惯了失重。
我懊丧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窗外的星河渐渐暗淡,月球即将进入白天,月球环的反光逐渐照亮黑暗,在旅程的最后两个小时,我终于得以入睡。
“1305年,这是一个特别的年份,它距离我们制定整个世界的标准规则经过了整整1300年,在这一年也是突破之年,我们的生活即将迎来全新的技术革新,量子时代与我们遥遥招手,同时,我们接触了地外文明,真正的宇宙大航行时代即将到来……”布鲁斯·伯特莱的全息投影在演讲台上喋喋不休,我内心激动雀跃,如同考试押中题的学生一般,这正是今年议会真正的主题,并且难以置信的,布鲁斯如同真人一般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个已经死去一千多年的伟人的意识投影,他依然大脑灵活审时度势,左右着人类的未来。
我不断的控制视网膜相机,拍下每个我认为重要的瞬间。除了台上的七位成员,我注意到仍有几位年轻人在台上,我对他们也逐一特写,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位居高台,想必他们早已站在当下时代的巅峰了。
轮到记者QA环节,我信心满满,这次一定能为公司争取一波大新闻。作为网络咨询媒体,我们被排在了主流媒体之后,规则是每个记者可以询问一个问题,七位成员中适合的人进行回答,我在后排安静的等待。
“请问下,量子技术的民用范围到底是怎样的?”前排不知何人问出了我记录中的问题,该死,我调出记录反复确认,撞题了吗?
“目前,我们会优先考虑服务型设备上优先使用……”布鲁斯的快速应对没有留给我思考的机会,我不得不把视野再次聚焦于发言席。
“关于量子技术的应用这是否意味着传统设备即将淘汰?”
“我们当然不会一刀切,但时代在进步,恐怕只是时间问题…”问答继续着,我内心百感交集,若自己准备的第二个问题也和其他记者撞车,自己岂不成了众人的笑柄,但现在又无法分心思考应对策略,似乎自第一个记者提问后,后面的记者都是顺着话题展开,这就是大台记者的方法吗?也许自己可笑的备案早就在其他人的预料中。
“请CBS的华莱士先生提问。”轮到主流媒体的最后一位记者提问了,正是华莱士,我的第二问题还没人提及,但我糟糕的第六感仿佛马上就要开始施法让自己应验。
“关于与地外文明接触,议会在科学、资源、贸易中有什么看法吗?”该死,他果然提了我准备好的第二个问题。我对华莱士瞬间变得极为厌恶。
“谢谢提问,华莱士。”回答的是元航空公司的创始人扎克,“我们已通过信息确认双方的友好性,并确定在真正拜访进行前,先就两个文明的文化、资源、社会结构进行交流学习,而如何接触也是我们今年议会的关键内容。”四周的记者都默不作声,全神贯注的采录扎克回答的内容。
在我起身提问的前一秒,我依然处在对华莱士的痛恨中,仿佛这家伙抢走了我的什么东西一般。我大脑中有些茫然,毫无疑问,同行都在等待我的提问,谁都想轮到自己然后给所有人留下好印象。我调用出信息板,虽然无济于事,这时我看到了前辈李的记录,破釜沉舟了,不能跟着华莱士的话题展开,那样太懦弱了,我这样想。
“关于去年决定的火星环问题,我们将如何解决建设材料和资源的问题呢?”问题一出全场再次鸦雀无声,与华莱士的提问不同,这次发言席的回答也明显迟疑了,我原本以为回答我问题的会是元航空的扎克或者远达地产的总裁,但偏偏最后开口的是环境专家早川忠雄:“您好,WB的陈先生。”也许片刻的沉默是在调用我的名片,“对于您提出的问题,我们在过去的一年的确经历了挫折,这原本是决定在议会结束后公布的内容,我们已经确定将与地外文明合作,利用他们的技术,对七万光年外的MW-22号及MW-23号两颗矮行星进行开采,以用于火星环的建设。”
这回答的确超出了开幕仪式需要披露的内容范围,仿佛是重大内容一般,所有记者鸦雀无声,但我知道他们通过视网膜摄影机对早川忠雄以及我本人的采录没有停止,我也通过自己的设备采录着他们,不得不说,作为当事人,反向采录的感觉颇为乖离。“感谢您的解答。”我缓慢的坐下,随后我几乎报复性的看向华莱士,他也同样转头看着我。
在开幕仪式上便放出如此劲爆的信息,网络上几乎炸开了锅,受其影响,卡密集团和元航空的股价在当天受到波动,我记录的影像也反复出现在网民的转发中。
招待晚宴上,我不禁沾沾自喜,还记得我说过人一生可以成名的机会大概有5次那个论调吗?我甚至以为我即将把握住它了。
“嘿,自作聪明的家伙。”华莱士用充满敌意的口吻率先招呼了我。我故作淡定的回答:“啊,华莱士先生,抱歉,我刚刚在有点走神。”
“你以为你今天风光极了吧?但是你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华莱士面无表情的说着。“你太快打出底牌了,你本该藏好的。”不等我想好回击他的话语,他便起身离开。
华莱士这话甚至已经不像挑衅了,而像是威胁,何以至此呢?我一头雾水,到了议会成员自由碰杯环节,我也准备尝试着抛头露脸,我拿起香槟杯,优雅的挤入人群,同他们一样混入中心,远大地产的总裁莫德在一一碰杯,今天因为我提出的问题,远大地产的股价涨了不少,莫德应该很乐意见到我,我自信的将酒杯靠近,希望可以和他碰杯。可离奇的是,他竟掠过了我的好意,我很确定,他不是无意的,他一定看到了我。但他选择了直接无视我。
我备受打击,灰溜溜的退出人群,笑容也从我脸上消失,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对我自以为即将到来的功成名就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沮丧的捧着酒杯独自倚着露台扶手,夜空清晰明亮,议会举办的地点在月球背面,因为相较于月球正面,这里不会经历那么多日食,也正是因此,这里的星河更透亮,但就算如此,肉眼也无法观测到粒子风暴等奇观,只能看到几光年外不同的星球静谧的光点。
“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不知何时一位年轻的男士站在了我的旁边,我的思绪再次被拉回了宴会。
“你好,我是钛克公司的德雷克·杨。”这时我才认出他是今天在发言席后面站着的年轻人中的一位。
“您认识我的前辈?我是说,谢谢,我当时难过极了。”
“是的,我们早有接触。”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而诡异。
“你知道,我今天也许问了不该问的。”我尝试继续工作话题。
“你意识到了?”他将一只手插进口袋,嘴角露出让人讨厌的笑容,“扎克刚刚说完和地外文明即将接触,你就逼着早川推翻扎克的言论,说实话,我从没见过早川如此局促。”他的笑意明显更浓厚了。
“你不用对我解释,新闻的本质就是真相,当然我知道,学院课程一定是告诉你们新闻的本质是流量。”德雷克仿佛在自说自话。
“真相,是什么?”我的问题仿佛白痴,我不知道德雷克理解的是哪一个层面。但他也没做回答。
“你知道,在地球上你永远只看得到月球的一个面。”他仿佛继续自说自话着,“凡事都有阴暗面。”我无言以对。
“陈先生,我这里有一款钛克公司最新的视网膜影像设备,正好在找体验者,既然这么有缘分,就送您一台。”他摸出一个盒子,从露台扶手上推滑到我面前。
对于突如其来的礼物,我一时语塞:“这怎么好意思呢……”再抬起头,德雷克已经回到了宴会人群中,回到了他主场。
夜里我回到媒体接待酒店安排的房间内整理一天的影像记录,我努力抓住镜头前每个成员的细微表情,我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原因是基于工作需要还是我的心理需要,这一天糟糕透了。
镜头中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我在提到“火星环建设材料问题”时德雷克转头凝视了我几秒以外,我想原因正如他先前提到的那样,我是个无惧生死的愣头青。
我卸下了公司配备的视网膜摄像机,拿出了钛克公司的新产品,德雷克给的小盒子里除了一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视网膜摄影机外,还有一个透明的黏膜状物,我将视网膜摄影机贴合在眼球上,稍微眨眼适应了一下,UI界面马上出现在眼前。
“请配合神经适配器使用。”画面上出现了头部面部示意图,图示中的脸颊微微发光,我明白了盒子中的另一个黏膜是贴附在牙龈上的,天呐,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老土的设计,这玩意儿推出市场一定卖不出去。
我按指示将黏膜取出贴在了我左边的大牙上面,摄影机被激活了,随着一段使用建议后,它进入了工作状态,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
“陈?是你吗?”一个声音通过我牙龈上的传感器通过骨传导进入我的耳中,登时让我吓了一跳。
“不,通讯太危险了,会被他们发现,这是我的意识副本。”
“我拷贝了我自己的意识放在这个设备里,也就是现在说话的我,我有德雷克的记忆和想法,另外,通过视网膜摄影机我能看到你现在看到的东西。”
“不不不!听着,这一切本来是我和李的安排,但是出了意外,我不确定你能否值得信任,但只能孤注一掷了。”
“谢天谢地,我还担心你会过几天才激活它,那我有时间把事情给你说清楚了。”我突然感觉自己急需喝一杯。
“让我冷静下。”我遵从想法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说吧。”
“听着,陈,等我说完你再提问。我是钛克公司人工智能部门的主管,而且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升任总裁,并且有可能出任秘密议会的成员。你不用恭喜我,因为我得知了一些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首先,关于旧世界……”
“我说了别打断我,我尽量长话短说,秘密议会从旧世界毁灭前就存在,并且旧世界的毁灭也因为当时成员的错误决策,新世界后,他们成为了公开的组织,但背地里却依然操控着世界的走向,并非他们自己宣称的只是做出发展建议,整个统治阶级的到国家经济的每一根羽毛都是他们控制的。到这里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我不确定该不该问旧世界的毁灭,那拥有太多的传言,也是众多阴谋论最终汇集的地方,但显然谈话的重点不是这个。
“谢天谢地,你没有问毁灭的事,那我接着说,这一切也是确定我即将出任钛克公司总裁后知晓的,毫无疑问,钛克公司也是他们的一部分,并且钛克公司即将推出一款全量子驱动机器人,我知道你很惊讶,量子技术早就开始运用了,但是人们一无所知,这正是他们可怕的地方。这一千年来,他们从人们最初的教育开始就控制了整个国家,他们称之为知识隔离。”
“等下等下。”我必须要思考一下,“你是说,他们有意让人民接受不到真正的知识,让所有人活在无知中?”
“是的,只有真正的阶层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先进科学,和历史文化,这样才能保证所有权力在他们的人手中。”
“听着,算上今天,我们有七天的时间,明天你大概无法进入会议现场进行报道,你今天得罪人了,我会尽量想办法把你弄进去,然后你得帮我找出证据…..”
我急忙打断他,“等等,我,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些?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搞不好命都会弄丢。闭嘴吧,凤凰男,万一失败了,你也不过是束之高阁吧?我不会帮你干这档子事的。”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已经开始失态时,德雷克沉默了,我的愤怒不是没有理由的,为什么一个衣食无忧的花花公子可以随意出现让我放弃我为数不多的成功机会?
传感器始终没有再传出声音,“就这样吧。”我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词后取下了神经传感器。
醉意渐浓,但我的情绪稍松驰了一些,我躺在床上看向窗外,依然有狂欢的人,他们在月球享受低重力极限运动,虽然在酒店高楼层,依然偶尔有聒噪的人窜上来。我闭上了眼,月球的昼夜取决于阳光被地球挡住的时间,这也意味着月球背面的昼夜循环与地球相同,不用刻意调整睡眠时间也可以同步生物钟。这感觉比在地球进行洲际旅行好得多。
在设定好的时间自然醒是最美妙的事之一,但这一刻的清新却让昨晚的回忆逐渐清晰起来,我赖在床上想逃避糟糕的预感。按德雷克说的,我今天搞不好真的会被刁难,真该死。
我穿戴整齐,出发前看了一眼钛克公司的盒子,那里面装着德雷克的意识副本,我还是说服自己把那玩意儿装在口袋里,退一万步如果真的需要德雷克帮忙呢?近期的霉运频频让我逐渐变得小心翼翼。
早餐间,我焦躁的观察着其他记者和会议工作人员,当然我并非什么值得被注意的存在,但今日总觉得受到的注目比往常多。
华莱士坐在不远的地方,他那趾高气昂的惺惺作态让人生厌,发现我在观察他后,他竟起身径直的向我走过来。我条件反射的低下头,仿佛根本没在意他,他在我面前坐下,看着他手中的咖啡我就来气,他开口到:“对于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显然,我当时太过在意了。”
我挤出一个假笑:“华莱士先生,您真的太客气了,我确实有很多没想周全的地方。”
我应该是听到了华莱士轻叹了一声,他接着说:“我之所以失态并不是因为你抢了风头或怎么样,我和李是老相识了,每年我们都会在这个时候在月球环碰头,我们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你知道,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其实很难找到人说说心里话,我和老李都一样。”我再次确定这个接近老年的男人杯子里的不是酒,因为显然,他就像一个酒客在说醉话一般。但我当然没有指出这一点,而是继续沉默不语。
“老李向我提起过你,也许自打你入职后,每年我们相聚他都会提起你,他很看重你,‘有野心,观察力强,脑子灵活,从不说累。’都是他对你的形容词。但是孩子....”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你缺乏耐心和戒备心,如果是老李,一定不会提出你昨天的那些问题,因为这显然会断送一个记者的前程。”他在说什么胡话?我提出的问题都是李的会议预备记录。
见我没有应答,他似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呢喃:“显然,他会小心的多,但最后竟然死在了柴油机器人的误操作上,太荒谬了。”我能感觉到华莱士真的很怀念他的这位老友,但他考虑的太多了,让我不得不打断他。“华莱士先生,我今天重新拟了问题,也许您可以帮我参考一下。”
“这个问题,我想,也许他们会在问答前就公布方案,这样一来你的问题就毫无意义了,你得快人一步,孩子。”这倒使我醍醐灌顶,议会不会表现出丝毫的措手不及,如果他们公布方案后进行问答,那昨天尴尬的场景又会降临到我身上。
“我倒建议你再准备一个问题,嗯,‘目前行星开采计划的进度如何了。’你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天呐,这,太感谢了,华莱士先生。”这句不是客套话,他的建议让我感受到了善意,似乎与前两天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并非同一个人。“也许晚饭,我们应该好好聊聊。”我握住他的右手以示敬意。“好的,我很期待,时间也不早了。”
我和他一同前往入场区域,华莱士帮了忙,但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侵扰着我,不等细想,我却突然被门前的护卫机器人拦截了下来。“抱歉,您的入场凭证已到期。”我满面狐疑的看着那个铁皮脑袋。
“这不可能,我的公司已经安排妥当一切了,不可能在凭证上出问题。”
“您可以联络议会公关部吉米,排查凭证问题,或重新申请。”
我无意再与机器人纠缠,只能转过头对华莱士先生说:“抱歉,看来我要处理一些麻烦,非常感谢你。”
“小伙子,你会搞定一切的,如果来不及,我可以代你提问。”
我再次感谢他后便离开了入场区域,我思考着该去哪里找那个该死的吉米,同时不免回忆起刚刚的对话,看到我被阻拦,华莱士的反应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我会遇到这么一遭,该死,大概他昨晚说的话就是指这个。我回想起他给到我的问题建议,这似乎与李生前整理的问题“歼星级武器的准备进度”如出一辙,这突然的发现令我顿感震惊,或者这才是职业记者的嗅觉?
我找到了吉米,被告知是系统出现问题,需要帮我重新申请凭证,但这一切需要层层审批,首先每个议会成员要重新确认,然后交给记者协会和媒体协会确认。通常这些流程会很快完成,但当介儿所有议会成员都在准备会议内容,能抽空出来大概也得议会结束,曾经也有粗心大意的公司忘记注册凭证,这让其平台在整个会议期间如同哑巴一样,万万没想到这该死的情况让我遇上了。
怎么办,陈!动动脑子,议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换一个角度想下,这么顶级的议会真的会出系统问题吗?就我现在的这个二线媒体平台也从未出现过系统问题,这事儿打一开始就不对劲。
我又回想到昨晚德雷克对我说的“明天你大概无法进入会议现场进行报道,我会尽量想办法把你弄进去……”看来真的有人从中作梗。
该死,我从口袋中拿出钛克公司视网膜摄影机的小盒子。
连接的一霎那传来了德雷克令人讨厌的声音:“让我猜猜,他们现在把你拦在外面了,而你百无聊赖,终于打算听我的了?”
“你想做笔交易?OK,我今天可以把你弄进去,但你也必须帮我个忙。”
“你自会知道,现在,你从议会大楼出去,我带你进会场。”
我根据德雷克的指示从外部电梯到达了议会大楼的顶层,这里是停靠航空驾驶器的地方,我被他安排从内部的一个侧门楼梯下到议会楼层。足足20层,管不得这么多了,虽然上气不接下气,我对德雷克的抱怨也没有停止,如果能面对这家伙的脸,我一定给他一记重拳。
来到会议大厅层,我按照德雷克的指示转到后厨,再从另一个出口进到后台准备区。
“旁边有个帘子,在那里后面稍等一会儿,确定没人的话再从后台绕过去,然后你会直接到记者席的边缘。别指望还能有你的座位了。”
我依照隐藏在后台化妆间的服装架后面,一排西装正好挡住我的身影,化妆区的定式化上妆工具整齐排列,似乎只有一台在工作,一个男性躺在靠椅上,上妆工具的如同面具一般整个覆盖着他的脸部,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是无法观察到房间里有人的,我打算铤而走险悄悄溜过去,但正当我迈出一只脚,一个全息投影的男人出现在上妆工具前。
我急忙回避,全息投影的男人对着正在化妆的男子吆喝着:“你准备好了吗?马上到你上场了。”我认出全息投影的本尊是上载技术的发明人雷曼,他和布鲁斯一样早已作古千年,现在是他的意识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现。
“我很难说,这个消息太突然了,我现在还在脑中构思演讲稿。”
“我可以理解,但是,德雷克,听着,你的使命非常重大。”看来躺在化妆椅上的是德雷克的本体,我小声问到传感器中副本德雷克:“你准备上台?内容是什么?”
“很明显,我的记忆中没有这个计划,一定是在我被备份以后才突发的情况。”我不再作答,只静静观察事态的发展。德雷克本体还在与雷曼交流:“我只需要提到这几点吧?我已正式出任钛克集团总裁,并替代布鲁斯成为新的议会成员,然后,量子传导技术已经在MW-22 MW-23两颗星球上展开了开采工作,并在本次议会结束后会提交量子机器人上市的法案。”
“是的,千万别漏了,都怪昨天那个蠢记者,让这件事不得不提前公布,大家应该都知道你即将出任钛克集团总裁,但一定想不到你会顶替布鲁斯,你将会是最年轻的秘密议会成员,这个大新闻一定会转移媒体的注意力。”
“他已经决定退休了,量子技术的公开意味着布鲁斯奠定的物理学理论即将淘汰。他会在伊甸空间享受永恒的平和。”
我屏息凝神,不敢出半点声音。德雷克完成了上妆他显得更加神采奕奕。“你看起来棒极了,议会上等你。”德雷克微微点头,雷曼的全息投影消失了。
德雷克即将出任议会成员,这样的新闻如果我抢先报道一定是头条,我想就这个间隙和他本尊聊点什么,但此刻我却发现,他通过镜子看着衣架后我隐藏的方向,他当然知道我就躲在这儿,他自顾自的将食指比在嘴唇处示意我别出声,随后他快步走出房间,我听到他在门外对服务机器人说到:“登台前我想在会场里走走,您可以带下路吗?”
我知道他帮忙支开了机器人眼线,先到达会场吧,我也随即钻出房间,朝德雷克的反方向进发。
“我该恭喜你吧,议员先生。”路上我不忘调侃一番副本德雷克。
“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看来我提前升职都是拜你所赐。”
此时我突然想到,既然我已得知德雷克会公布以量子传导技术开采行星的计划,那我准备的问题又会再一次失去意义。该死,现在怎么办,我调出公司讨论组看了一眼,发现上司真正里面愤怒的质问“为什么我们的直播还没有开始。只有不到十分钟了。”我决定先人一步。
“嘿,老板,我有个大新闻,德雷克马上要宣布出任钛克公司总裁。”传导器内传出德雷克的声音:“陈?你在干什么!...”我没有等他说完,就关闭了传导器,他自是不希望这个消息被提前公开,但很可惜,我是一个记者。
“这算什么大新闻?昨天他出现在发言席上就已经有分析师讨论过了。”
“当然,当然,但还有一件事一定所有人都预料不到。”
“德雷克将直接在这次议会上被推举为成员,他顶替的是布鲁斯·伯特莱的位置。”
“非常确定,我亲耳听到的,你们要抓紧放出独家消息,我预计德雷克还有半个小时登台。”
切断联络后,我辗转腾挪进了记者会场,显然记者席没有我的座位,这也意味着我不能提问,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华莱士的身上。
布鲁斯·伯莱特率先登上演讲台,开始叙述当前科学急需解决的问题,以及今年的各类数据,我游移到华莱士的身边,俯身说到:“华莱士先生,提问可能要修改,布鲁斯将被钛克公司的新晋总裁顶替议会成员的位置。”
华莱士显得很震惊,虽然压低声音还是能听出其激动的感受:“什么?怎么可能?”
“我亲耳在后台听到的,我的公司已经优先发表了新闻。”华莱士低头开始向他自己的新闻台确认消息。
事后每每想到此刻,我都懊悔万分,如果一切重来,我一定会希望自己没有告诉华莱士这件事。
我绝想不到,总部在接到我的消息后,并未第一时间发表新闻,虽然AI在十秒内就编辑完成了新闻的内容,但他们足足讨论了二十分钟发布信息的风险性,在他们看来如果稍后德雷克登台后宣布了新闻内容,那自然可以让WB的订阅和转发等话题度提升到新的高度,但如果德雷克没有说出新闻的内容,这无疑会让WB成为笑柄,虽然最终我的上司拍板了新闻的发布,并以“李信任他!而我永远信任李!”说服了众人,但阴差阳错就在一瞬间,华莱士未得到确认就轮到他对意识投影状态下的布鲁斯·伯特莱提问,我第一次在这位沉着的记者脸上看到了慌乱,他站起来,最后一次看向我,我坚定的对他点点头。
“我想问一下布鲁斯先生。对于您即将离任秘密议会成员,并由钛克公司总裁担任您职务这件事,是否意味着新的量子物理理论将完全在实践上取代您的物理理论呢?”华莱士提问后,惶惶的看向台上,记者之间突然传出了密集的轻声低语,随后他们纷纷联络自己的总部确认此消息是否有公开来源,毕竟这可是从大名鼎鼎的华莱士口中问出的,而他从不犯错。
WB的头条实际上是在华莱士提问的同时被公开在网络直播中的,消息得到确认后,众人马上将视野聚焦到台上的布鲁斯·伯特莱身上,但布鲁斯却显得满脸疑惑,似乎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议会成员的事。
布鲁斯杵在演讲台上哑口无言,台下的记者也逐渐焦躁,“请您回答一下,布鲁斯先生……”
疑问四起,记者们像看到腐肉的蚂蚁一样围攻着这位物理先驱,他们见利涌上的本质暴露无疑。眼看事态即将失控,布鲁斯·伯特莱的全息投影却消失了,会议总指挥斯维因急促的走上演讲台。
“各位,对于网路上的信息,我们本来准备让钛克公司的代表成员进行公布,议会确实有此决议,基于今年我国需要在众多领域开展工作,我们认为技术的革新事不宜迟,接下来有请钛克公司的新任总裁德雷克登台演讲。”
此时的华莱士才缓缓看向我,他心中的一块石头坠地,对我点点头,我回以微笑。
台下的记者一片疑惑,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德雷克登上了演讲台,正如他在后台所准备的,他的演讲主要围绕四个点,德雷克正式出任钛克集团总裁,替代布鲁斯成为新的议会成员,量子传导技术已经在MW-22 MW-23两颗星球上展开了开采工作,本次议会结束后将向政府提交量子机器人上市的法案。一切都不出所料,我在一旁报道了全程。
午饭时间,华莱士再一次主动和我同桌,“你知道吗?我一度怀疑你是为了那杯咖啡报复我。”我俩露出胜利者的喜悦。“咖啡真的把我害惨了,不过,感谢你信任我。”我俩再次碰杯。
“也许这次之后,我们可以聊聊你的工作,CBS需要你这样的人,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华莱士仿佛为我递出了橄榄枝,一生中重要时刻的感受又一次占据我的内心。
“我,我感激不尽。”我和华莱士约好了晚饭后再继续我们的话题,随后我转移到花园长椅上整理早上的内容。WB率先报道使其他媒体不得不转发其内容,关注量达到了史高,德雷克的表态让各集团的股价都出现了不小的波动,当然受益最大的是钛克公司,这位年轻的总裁让股民感觉到了信心。但此时德雷克的意识副本任在我的口袋里,他让我感到了一丝的愧疚,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称之为背叛,但显然,德雷克一定会这样认为的,不过一切都于事无补,我已经获得了白金记者级别的数据量,并且也许即将去CBS就任,让德雷克的那些狗屁谬论滚蛋好了。
根据议会的进程,下午是哲学家里斯本关于教育内容改革的宣讲内容,学院课程会配合量子物理进行修改等等,他说话慢慢吞吞像带轮子的车一样无聊,会场不时发出呵欠声,议会直播结束后,我卸下视网膜摄像机,和华莱士彼此确定了晚上碰面的时间后,我回到房间换了一身更为得体的服装,我将此次会面当成面试一样慎重。
记者对准时的概念实质上相当抽象,你极少看到记者迟到,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提早到意味着更多的机会,总有人用“就像狗闻到骨头一样”来形容我们,这或许在其他人耳中是贬义,但对我们搞新闻来说却是褒奖,若我不说你也许无法想象我们在学院时甚至有一节叫“狗骨定律”的课专门论述如何最快找到信息来源及事件发生地。
但眼前的情况我相信绝不会在华莱士的身上发生,我在定好的餐位上等待了足足一个小时,所有通讯信息也没有回复,我甚至再三确认是否有什么我错过的新闻发生,我焦躁不安只得说服自己去酒廊点一杯威士忌,议会大楼周边没有值得消遣的地方,因此吧台周围聚集了不少记者同行,我接过酒后加入插科打诨,他们讨论着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讨论着华莱士的消息来源等等,我在一旁默不作声,虽然这一切被当成了华莱士的功劳,但我并未感到一丝不快,甚至有一种躲在阴影中掌控局势的快感。“但我听说,最初的消息来源似乎出自议会成员内部。”我试探性的提到。
“很难说,我刚刚看到华莱士和卡密在大厅窃窃私语,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大概一个小时以前吧,我真搞不懂,议会不就是为了公布新闻的吗?为什么要单独透露……”
对方话还没说完我就示意离开,顾不得礼貌问题了,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之感贯穿我的身体,我飞速的到达大厅,看着往来的人流,一时手足无措,我甚至在考虑是否应该询问服务机器人,但没多久,我看到德雷克与早川忠雄从大厅的一处侧门中前后走出,似乎在争论什么,早川忠雄则似乎在尝试说服德雷克,我想起上午自己混入会场时进入的通道,于是迂回到三楼的演讲会堂,此时的会堂已经空无一人,微弱的指示灯显得格外诡谲,绕进通道后我向下到达了大厅层,大厅层气派高大,顶篷至少有二十米,因此这层应急门打开后是高高的后台开放通道,我仿佛进入了动作片片场一般,幸好外部通道不算长,我绕过吊灯进入刚刚侧门的上方隔层。
现在想来,我当时后悔的到底是没带视网膜摄影机还是不应该卷入这场阴谋,亦或是两者都有呢?
原本以为会听到内幕消息的我,此刻躲在角落中,恐惧侵袭我的肢体,让我确定无论做什么都不如假装自己不在——我的下方,华莱士正遭受某种酷刑。
卡密公司董事长卡密十六世正用神经震颤器拷问着这个可怜的老头,雷曼及里斯本站在另一旁,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华莱士的惨叫会被其他人听到,惨叫停止后,里斯本歪头发文:“华莱士先生,在我参加的数千届会议中,你曾是让我印象最好的记者,但我万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谈话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有机会让一切变好,只要你说出,你的消息来源到底是哪里?”
“我说了,网上都传遍了,我只是提出问题,我不知道其他更多的东西了。”华莱士声泪俱下,我明白了,他们是误以为华莱士与他们内部的信息来源有沟通,而恰恰华莱士的消息来源其实是我。
“我们查过,网上最早的消息是WB新闻频道出来的,但那也晚于你提问的时间,大概,几秒吧。”
“如果我提前知道,为什么不给CBS报道呢?”华莱士怒吼着辩解,我在内心乞求,他千万不要把我说出来。
“谁知道呢?也许作为主流媒体你们的上司会更有脑子一些,你还知道什么?华莱士先生?”
“至少我现在知道了,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满肚子都是坏水,我一定要让全世界知道你们多低级,多邪恶!”
“恐怕等不到那天了。”里斯本对卡密使了个眼色,卡密从西装内侧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对着华莱士,咚咚两声急促沉闷的响声后,华莱士的头上多出了两个洞,他仰面倒在了刑椅上,一双愤怒的眼睛正巧盯着我。华莱士死了,目睹这一幕的我满头大汗,眼泪莫名滑落,那是恐惧的眼泪,纯纯的恐惧。
“整个新闻部的人都已经被控制了,他们的内容来源是会场记者,那个叫陈的亚洲人。”
“真是个该死的愣头青,提前公布德雷克,修改整个议会议程都是拜他所赐,去把他揪出来。”
“机器人识别最后记录他在餐厅,我刚刚已经派人了。”
该死的WB新闻部因为晚发布了几秒新闻害死了华莱士,不过显而易见,我才是一切的祸根,我在通讯器上看了眼鸦雀无声的工作谈论组,他们已经把我供出来了应该就不会再受到什么威胁了,这帮混蛋,但说到最后都是德雷克这个混蛋造成的。现在我该怎么办,坐以待毙吗?我得找到德雷克,如果我被抓,我一定会供出他来,我才不是什么救世英雄,要怪就怪你自己看错了人吧。
我回到通道内部,我想就算我被抓了,也要拿出德雷克的意识副本作为证据保身,我跑出一楼大厅,我的房间在16层,我打算从早上的外部电梯到顶层再向下,这样是最省力也是最快当的方法,我尽量保持镇定,但我知道无论是服务员,守卫,那些机器人都会精准识别我的面容,暴露我的行踪,出了大厅后,我径直走进花园,也许这样他们会认为我已经逃到了议会大厦的外面,随后我从树影中快速转到大楼后方,进入外部电梯。
我从顶楼回到了房间,抓起钛克公司的传感器慌乱的佩戴上,窗外楼下果然一队人马在花园中搜查着,牙龈上的骨传导通讯器传来德雷克的声音。
“别说了,德雷克,你害惨我了。卡密派人来抓我了。”
“别多说了,快想想办法!”我无意再与德雷克争吵,但很难想象如果他知道一切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我不再抱怨,我还有最后一点力气,不该浪费在争吵上。
当我最终在指示下到达了德雷克的私人准备间,我沉重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议会的卫队也许找了我一晚上,我整夜无法入睡,传导器中的德雷克似乎也不想和我多谈什么,为防止被定位我关闭了自己的通讯装置,
“你知道你害死了华莱士吗?你的人生,你那微不足道的人生完蛋了。”
“是我吗?是我害死了他?是你非要在那个蠢晚会上出现,然后把你自己弄到我耳朵里,嗡嗡嗡的像个苍蝇一样!是你要把我搅进来的!”
“你果然是个唯利是图的混蛋,我告诉你会发生什么吧,整个议会期间,你都不可能再进行报道,WB整个新闻部会悄无声息的被替换,议会抓到你后会对你刑讯逼供,然后你这个可怜虫会把我供出来。”
“如果你还想扳回一城,就听我的。你想要个大新闻?我本来就是要给你大新闻的!”
我整夜都在盗汗,没有恐怖的梦,但是睡眠无法持续两个小时以上,我在议会开始前被德雷克叫醒。
德雷克也许会和其他人一同进来,所以我必须提前离开这里,德雷克的副本指示我在抽屉里找到新的传感适配器,那和我现在用的没什么区别,但同步了截止昨天德雷克的意识和记忆,因为设备不联网,所以德雷克的意识副本不可能同步更新,想到德雷克也和我一样随时带着一个传感器,我内心有些许宽慰。临走前,德雷克指示我打开他的抽屉,里面有一样东西会是我需要的。一个黑色握把状东西出现在抽屉里,这玩意儿和昨天我目睹卡密杀死华莱士的东西一样。
“以防万一,这是旧世界的技术,纯火药动力,没有电子原件,不联网所以无法被追踪。”
“你们议会背地里就是用这些别人查不到的玩意儿操控一切吧?”
“现在,把你的‘大新闻’告诉我,否则我立马告发你,我说到做到。”
在德雷克的指示下,我从议会大楼通道到达了昨天华莱士死去的地方,现在这里已经被清理干净,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但天知道这里究竟埋藏了多少尸骨和阴谋。
“你知道吗?昨天我想极力阻止一切的发生的。”也许眼前的场景让德雷克也产生了愧疚之心。
“我们得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了。现在眼前三座头像,他们是议会最初的三位长老,当然都作古了,那时候还没有意识上传技术,最右边这位过去扭他的鼻子。”
我按照德雷克的要求扭动了古老石雕的鼻子,那雕像转动后露出一个向下的回转楼梯。我缓步下行。
“我听说旧世界那些国家首脑在大毁灭的时候就躲在这样的地堡里。”对我的提问德雷克没有回话,他在期待我接下来将看到的东西,不过身处充满灰尘的地穴里,你告诉我会看到龙的尸体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眼前的东西,却是我从未见过,或是意识中从未出现过的东西,我面前有数以万计的木架,上面堆积如山着同一种上古造物,他们形状相同,大小有些许区别。“德雷克,这是什么?”
“我从未听说过,我听说旧世界和现在一样所有文字都记录在通讯器或者服务器,网络上,然后随着大毁灭全部消失了。”我抽出一个架子上的书籍,打开后看着里面密密麻麻的问题,我忽然陷入了一丝窒息,仿佛神游一般。
“这些更为古老,旧的书籍翻阅起来有一种木制腐朽的味道,是因为这些都是用树木制成的。”
“对不起,我,我从未听说过这东西,有这么多?为什么没人知道?”
“议会把它们藏起来了,我们现在的发展有一部分是靠科技推动,有一部分来自这些书籍,很多东西其实旧世界的人们早已洞悉,从物种起源到浩瀚宇宙,他们没有那么不堪。只是犯了一些错误。才导致了毁灭,而议会现在正带领着全人类走在那条同样的毁灭之路上。”
我一时无言,我仍沉浸在旧世界的知识体量震撼之下,议会为了隔离不同阶层的文化差异,控制了人类所有的文化结晶,只把他们认为对他们统治手段有力的东西拿出来,这是何等自私。
我按德雷克的提示找了几本书带走,《理性、真理与历史》《哈勃的宇宙》《费米计量法》以及几本作者名为卡尔·萨根和尼克·莱恩的书,我听到地穴外传来声音,随即匆忙的把他们装进包里,赶在被发现前,我离开了地穴。
深夜,这是我看完其中的几本书后对传感器中的德雷克问的第一句话,我的认知被完全的颠覆,这个世界被隐藏在谎言之下,德雷克让我亲眼见证了议会如何对人民进行知识隔离,真正的统治阶层才能接触真相,而且地外文明几乎不可能在当下以议会的说法与我们接触,甚至是否存在地外文明都有待商榷,而星球级别的开采更是在当前地球文明等级下不可能做到的事,有太多技术限制没有突破。谎言!谎言!谎言!议会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如果没有地外技术,如何建造火星环?建造火星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无法做到星际开采,月球环到底从何而来?我想知道这些的答案吗?不!我想知道德雷克为什么要让我知道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德雷克?我的使命是告诉人们他们想知道的事,但这些,没人想知道这些。”
“你错了!陈,人们想知道的就是真相,议会把你们变成了工具,记者是为了告诉人们真相而存在的!‘告诉人们想知道的?’谁来界定人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他们界定的,他们编造了真相,利用你们传播给人们。”
“你不明白,德雷克。”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流淌下来,我回忆着自己不断拼搏努力的人生,在真相前它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德雷克……这不是真相,这只是意味着我努力拼搏想改变的人生全是一纸空谈,谎言构筑了一个美丽的世界,而我身在其中以为自己在实现人生,以为自己能改变糟糕的生活,实际上永远不可能有机会跨越这层屏障?永远不可能活成你那样?这太残酷了,现在....你还妄想让我把绝望带给所有人?你太自私了。”
“是的!德雷克!我希望!我希望我每天醒来充满梦想,我希望每天可以为梦想努力,哪怕它其实并不存在!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不用为出人头地担心,生来就高高在上,多少人如同我一样,每天充满希望的活着?人们需要希望!我不能让你毁了这一切!”我崩溃了,真相让我崩溃,我几近疯狂,我在这四十万公里外的月球上如此渴望回到我熟悉的生活中。
“永别了,德雷克。”我把传导器如同痰一样吐在地上。重重踩碎。
我双手颤抖着,我在这高台上,背对苍茫星空,我即将告别我的一切吗?
不能,我死了,德雷克只会继续寻找下一个传话筒,他说的对,我不过是个工具,对于议会,对于他都是工具,这个懦夫,如果真相这么重要,为什么他自己不敢说出来?他是有目的的,一定是这样!如果我注定只是蝼蚁,我要带着他一起死!
我看向手中的武器,我要杀了德雷克,就在明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全世界看到这个伪君子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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