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别过来,好热,别用那种憎恶的目光看我,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乔从床榻上猛地醒来,立刻就被窗外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楼下教士们的礼拜乐声高亢激昂,原来昨天忘了关窗。
他坐了起来,瞅了眼闹钟,2秒后这个男人双手捧脸,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迅速穿好衣物以及洗漱就夺门而出蹿到了街上。
穿着白色衣裳(上面绣着一座高塔)的人群在街上游荡,他们赤裸着双足,举着旗帜和权杖,一路走又一路高唱:“我们的心向来等候巴别,他是我们的帮助,我们的高墙。我们的心必靠他欢喜,因为我们向来依靠他的伟力。巴别啊,求你照着我们所仰望你的,向我们播撒慈爱。”
乔把帽檐压低,侧身打算让这些信徒先过去,有的信徒还试着和他打招呼并邀请他一起参加仪式,引得他连忙摆手拒绝。
如果要对你最不想在巴别空间碰见的家伙排个名的话,这帮信徒恐怕会一直蝉联冠军,也算多亏了巴别空间,他们才有了理论基础和传教途径,但政府早就公开了巴别塔的建造方式和运作原理,这帮人还在如此怀疑,简直就是古代的地平说信徒。
“碰见他们肯定会缠着捐教会资金的,平常也许可以,但今天不行。”
他绕过了这些人,从一条小道绕到了大路上,整条街都弥漫着节日的气氛,今天是几天前狂欢的延续,人们尽力让自己沉浸到当日的感动中,冰淇淋车前围满了女孩,手里拿着华丽包装的礼品,在他们后面的是为他们掏心掏肺的傻小子们,脸上挥洒着青春期的傻笑,公园穿着老派的绅士们演奏着乐器,旁边是男女老少欢快的随着旋律舞蹈,天上连飞行器也少了许多,整个城市上空,欢愉的分子畅快地不规则运动。
穿过公园大街,从几天前的咖啡馆右转直走,老远就看到红色皮衣的安娜站在下层电梯入口,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巴别塔。
也许是早上那个梦的关系,亦或者是因为自己迟到产生的些许负罪感,现在乔那原本被节日气氛感染的笑颜看起来格外的别扭。
听到有人跑了过来,安娜偏过头,墨镜下压,观察着这个足足让他等了半个钟头的男人。
“哈哈……有吗?可能正相反,我睡得太死,结果……”
“当然,所有的准备都齐全了,我可不像某人。”安娜推了下镜框,“你既然这么放松,想必你也早已准备好了吧。”
“那我们走吧,也刚好今天大家玩的正欢,没人看到我们拜访下面的。”
乔还想喘口气,安娜则是扬了下眉毛,走在前面进了电梯,乔扶着腰也跟着进去。
电梯内,乔脱下了外套,换上了准备好的那一身下层居民标配的打着补丁的外套,把头发挠的一头乱,贴上假胡子,安娜这边则把她那头波波头扎了起来,脱掉红色皮风衣给到乔,露出里面穿戴好的黑褐色走镖装,配上她那副墨镜,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惹的姑娘。
电梯缓缓下落,在实际离地面1500米的高空,两人俯瞰着被黑黢黢的烟尘笼盖着的下层世界。
“我看看,你这个样子虽然很像那些凡人了,但还需要投入角色,这里弄乱点,背不要挺那么直,他们可没有你的人造颈椎,对了,你还要抽点烟,再不然嘴里要有点烟味。”
“我是记者,有时候要报道些下层的故事给那些大人物看,所以经常到这里来,嗯……这里这样,这边……”
“虽然我没去过下层,不过你是不是有点紧张了,就算他们认出来我是上层居民又怎样,我又不是来干什么坏事的。”
“嗯,这样就好了。”安娜弯腰整理好乔的裤脚后,站起来擦了一把汗,“正是因为你一辈子呆在上层,所以不清楚敌意是什么,我们有巴别塔,可以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但他们就不同了,硬要说的话,就像是一群捉摸不清行动的石头。”
“嗯,人们对受刑的人投掷石头,直到他死去,听起来很恐怖是吧,但我觉得比起被石头砸的遍体鳞伤,更难受的是你不知道这些石头被谁扔出,为什么扔,有可能是陌生人,或者熟人,朋友,老师,家人,而你只能被埋在沙土之下,露出脆弱的脑袋,看着铺天盖地的石头像你招呼而来,无力又疑惑。”
“你跟在我身后就行了,别说话,别多看,别人问你我就来介绍。”
趁着闲话的功夫,电梯终于到底了,两位访客走出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破败的、拥挤的、潮湿的、肮脏的、凌乱的搭建起来的房屋和小巷,它们作为墙壁,以电梯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小小的空地,不少人在这里休息玩闹,直到电梯门走了一对不速之客。
乔这才算明白刚才安娜的比喻,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完全不知道他们有何打算,虽然在上面给员工演讲时也有过这种情形,但这个完全不同,拿着皮球的小男孩,抽着烟斗的大爷,墙角的醉汉,还有穿着打着补丁的胖大婶,都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神中都有着他无法解读的情绪在里面。如果在上层还有机会弄清楚,但现在这些人都是凡人,他一辈子也解读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只能被这如同冰冷的石头一样的眼神砸过来。
安娜则环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人,这时,某个小巷的墙边,一个男人向她喊道:“波利,这儿!”
看到打招呼的人后,安娜拉着乔大步走了过去,“好久不见啊,泽特,生意最近怎么样?”
“乔伊,这次任务的目标,插管的听钟的时候去淘货时被条子逮了,我上去拿人,乔伊,这是波利,我这边的老熟人。”
“真是辛苦,那你准备去哪交差?我可以顺便捎上一程。”
“一个电玩店,但抱歉恐怕得拒绝你的好意了,委托人是个老变态,要是任务无关的人在他准会赖账。”
走的够远后,乔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波利?乔伊?”
“都不清楚,他是我这边特地安排的线人,来之前我和他说过要从电梯下来,帮忙打个照面,否则从那里出来的都很麻烦。”
兜兜绕绕了一大圈后,两人来到一家肉食店门前,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臊味熏得乔睁不开眼睛。
“怎么可能真的把位置给别人说,他只是个线人而已。”
她走进肉店,乔咽下心里那恶心的情绪,硬着头皮跟着。
店内的柜台前趴着一个肉球,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人,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短裤正在那里睡着,嘴角流着的哈喇子混着肉渣的油渍顺着桌沿滴落到地板上,头顶的吊顶风扇咯吱咯吱的转着。乔忍不住扭头干呕。
安娜踢了一脚柜台才把这个波刚恶魔弄醒,他揉了揉眼睛,砸吧着嘴巴,瞅了眼安娜和乔,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啊?”
安娜从兜里掏出几张折皱的纸票,胖子接过来对着灯光看了看上面的字,打开柜台下的抽屉,取出一个钥匙递给安娜。
“左转尽头地下二楼,看门牌,不准超时,不准玩些超格的。”
肥仔不怀好意的在安娜和乔之间打量,讥笑一声,继续趴在柜台上睡了过去。
安娜没有回答,带着他走下二楼,打开用粉笔写着的3号牌的门,乔疑惑的打量着这间奇怪的屋子,两张躺椅,一排密密麻麻的接线,装满冰块的浴缸,一张床,基本就这些了。
“所以你的朋友不是黑客,而是巫师,萨满,我们得先进入幻境才能沟通是吗?”乔干巴巴的说道。
“怎么可能,但你说对了一半,我们确实要先进入一段‘幻境’。”
“我虽然没有真的来过下层,但是我看过下层的新闻,这种地方不是那帮瘾君子才来的地方吗?电子鸦片什么的。”
“确实,但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这样,我们需要这些设备让我们接入网络。”
“这么说她根本不在这里,我们还要违规接入非法的自建网络群……”
安娜不耐烦地抱怨着,并丢给他一个黑色的立方体小盒,造型有点像几个世纪前的便携式数据存储设备。
“防止你被网警追踪、防止网络病毒烧坏你的脑子的防火墙,一把钥匙以及让你安静下来的镇静剂。”
安娜说完便将自己手上的小黑盒接入自己右臂的数据接口,又站起身来检查那些与那些线缆连接的设备,它们架设在躺椅后方的玻璃货架上,安静沉稳的运行着。
乔没去听她说的做,此刻他感性且忧郁地重新审视这个房间,斑驳发霉的墙壁上依稀能够辨别出墙纸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上了岁数的孤寡老太太喜欢的风格,从百叶窗缝隙洒出的光线照在屋内,灰尘和地毯上的污点时隐时现,不知道是什么部位的毛发和不知用在何处的针头掉的到处都是,偶尔在这静谧之中能听到卫生间浴缸里的冰块碰撞的声音。
安娜有点担心的看着他,也许突然到下层的冲击对他太大了。
乔长呼了口气,把黑盒插上并坐在躺椅上,故作正经的开起了玩笑。
“只不过你确定这里的设备没什么问题吗,不会有什么虫子把设备咬坏吧。”
“放心吧,我看过了设备都没什么问题,而且这间屋子实际上一直是我那个朋友专用的,除了她的授意没人用过。”
“一个上层的黑客,经常到下层这种地方来,还有这些‘医疗设备’……算了,我们这就开始?”
于是他们并排躺下,用手分开颈部向上三根手指的头发,拨开皮肤,捏出一根毛线粗细的线,插在躺椅的侧面接口处。
“看到你右边吗,往下一点,有一个按钮,很明显的。”
“程序已经事先设定好了,我数三二一,咱们一起按。”
当安娜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后,他们同时按下了按钮,意识开始上载,溯游至幽玄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飞蛾振翅那么短,乔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形似克莱因瓶的玻璃器皿之中,周围有一张黑色沙发,一张会议桌,上面摆着桌游的棋子和地图,沙发对面挂着一张投影布,再看看自己,他才发现根本没有形体,只是一团漂浮的光体,而自己旁边也有一抹宝石红色的烟雾来回漂浮。
那团烟雾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音色像是合成出来的,使得乔辨别不出声音的主人,但他猜是安娜。
还没等安娜回话,一旁的沙发先发出了声响,准确的说是沙发上那只蜷缩着的黑猫打了个哈欠,她伸了个懒腰,眯起琥珀色的猫眼,向面前两位客人问到:“啊,安娜,你们来了,等下,你们第一次来,还没有给你们塑形。”
她优雅地跳上桌,摆弄着桌上的骰子和卡片,用她的肉球扑腾出两张空白的卡片。
“这两张就是你们的角色卡了,把意识集中在上面,然后想象自己的造型就好了。”
尽管有所怀疑,乔还是照做了,在意识投入那张空白卡片后,他看到了悬空的人体,有各种身体细节可以调节,看起来就像战前很流行的虚网游戏设定。
“很酷是吧,自从巴别塔出现后虚网和这些东西都被封禁了,我想你是第一次见吧,放轻松,就想下自己的造型,或者说几个词,会自动生成的。”
男人于是想了下早上镜中的自己,卡片上也开始浮现他的面孔,而自己原本的光体也慢慢化作实体,成为了原本的模样。
他看了一旁的安娜,她也完成了,但是造型让男人摸不着头脑,尖耳朵,黑眼白,紫色皮肤,一头黑色长发,像是孩子随手涂画的怪物。
安娜则一把抱起猫咪,举起她的两只前臂对乔说:“乔,介绍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黑客朋友,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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