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番终日是坐在椅子上的,各位也只需知道他终日坐在椅子上这一事实便可。
至于试探性地问一句为何而坐,亦或是问一问椅子何种材质,是否有皮革,皮子精不精细,其实是没有必要的。
这类不影响故事发展,只是平添花里胡哨悲情色彩的设定,大可由各位自行编造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车祸空灾,心理疾病,兴趣爱好,威逼利诱。
然后认定是这些原因导致的阿番永远坐在椅子上就行了。
椅子也只知是木制的便可,至于其他零碎的物件,若是您愿意,直接给椅子加一个原地升空的火箭按钮也并非不行。只要符合各位心情,这等事情就如同几块不同颜色的橡皮泥,供您随意捏揉。
原因从来不是重要的东西,阿番就是这样一个屁股长在椅子上的人。就是人类与一把椅子连接在一起构成的一个叫做“阿番”的生物。除此之外大体上与旁人并无差别。
我与阿番并不认识,有关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友人,我们称之为W先生告诉我的,W先生见多识广,有时随口说出的一件身边事,足以让我们讨论一个假期。
我们一群朋友喜欢聚在一起,吸烟喝酒讲故事,这次是在其中一个朋友的家中。
W先是讲了一个“和魔芋结婚的女人”的故事,一下子成为了桌上的焦点人物。他语言风趣,总能抓住人们的兴趣点。荒诞的情节也足以让您停下手中的事,专心致志地听他讲述:“最后那个女人和魔芋结婚了,再后来,她自己变成了一块魔芋。”
桌旁的各位不免倒吸一口凉气,手中香烟的烟灰也因手抖突然断了一大截。本身就讨厌魔芋的朋友想象了一下穿婚纱的魔芋更是头皮发麻。
“自然是虚构的了,现实中不至于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W先生说。
“不过接下来这件事,确实是实打实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阿番家有不少仆人,我不知道国内现在还会不会用仆人这种说法,也并不清楚阿番究竟是哪国人。这里如前文所说一样,您自行为其安排即可,配合一下前面所提的的升空火箭,我们不妨就把阿番当做火星人吧。
总之W先生是这样说的:“在(火星)阿番家做工的某个仆人,是我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血缘上固然不近,却与我有些相同的爱好,总之也算得上熟识。既然是仆人,我们暂且叫他仆先生吧。”
这是W先生在每个故事中都会运用到的命名技巧,在此之前还有“地铁先生”,“大蒜先生”,“二八酱先生”,“韭菜花老太太”等,当然,也少不了“魔芋小姐”。
仆先生从干活的第一天开始,便从未见过火星阿番离开椅子。阿番大部分时候呆在卧室,卧室当中并无床铺,只一张毯子,盖在身上,阿番便可坐着入眠。
阿番也并非从不走动,偶有走动需求,便见其双手扶紧把手,臀部用力,绝不使自己与椅子相离,后背仍紧贴着椅背,硬生生把椅子举起来,然后两根被称作腿的柱状物开始一前一后摆动,像极了幼儿园中做的某种和椅子相关的益智游戏。
洗浴、如厕等事自不用说,都有相应方法,仆人都有各自职务,帮助阿番在世界上还算舒服地活着。
“关键是,那件事怎么办。”仆先生对W先生说,W先生对我们说。
仆先生没有亲眼见过,但听其他仆人说过,阿番就是招妓时,也从未离开椅子。桌旁众人中已有听客露出笑容:“倒是能想象大概的样子。”
阿番性格不差,待人也诚恳,虽然大部分时间不出门,不过周边人对他的评价除了“奇怪”外,大多是褒义词。阿番偶尔吩咐手下人前去捐款,所以也有不少人只把他视作附近一个有钱的残疾人士。
仆先生第一次看到阿番生气时吓了一跳,新来的女仆在给他擦拭椅子,低声询问要不要离开椅子,帮阿番把椅子彻底清洁一遍。阿番平日里发白的脸一下子涨红,口中不断骂着脏话,最后来了一句:“你想让我死!”
女仆吓得泪流不止,仆先生赶忙让她先走,自己去照顾阿番。说到这里的时候,朋友们当中响起了几句关于仆先生和女仆下流的玩笑话。
“据仆先生说,那位小姐确实很有姿色。”W先生这么说后,席间的欢笑声更多了。
阿番家中有三层,最上层是阁楼,阿番住一楼,比较方便,仆人们住二楼。W先生和我都对建筑不了解,只大概知道阁楼是个什么东西。总之差不多就是那个最上层尖尖屋顶的小房间。
阁楼里放着杂物,和一些看不懂的书籍,阿番倒也从来不拦着其他人上去,有时还半开玩笑地说上一句:“多看看书,涨涨知识。”
这些书籍实在不像是国内会出版的,充斥晦涩难懂的外来词汇,有的书所用纸张仿佛一碰就要碎掉,有的则有着人类皮肤般触感的封皮,引诱着人们翻开。
之前那位被骂的女仆终究还是继续留下来工作了,阿番对她态度友好,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
小女仆不算倾国倾城,但绝对算得上美人。阿番也相貌周正,说是般配绝不牵强,二人每天相聚于阁楼。
阁楼被征用后,不再对其它佣人开放,至于两人每天做些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阿番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本应苍白的脸越发光彩照人,在阳光下竟如一朵玫瑰般充满魅力,双眼也愈发明亮。乌黑的头发充满活力。一节一节纤细的手指轻抚扶手。
阿番正如一个萌生的新芽,顶,顶,顶了出来,茁壮地成长。
他和女仆相拥,就像先冲进阳光里,然后再拥抱,光芒将两个人覆盖。
阿番把家中所有佣人叫到一起,跟他们说自己要单独在阁楼住上一段时间,让所有人不可以打扰。
“两周后的午夜,来找我,给你一个惊喜。”阿番温柔的对小女仆说。
小女仆也为他准备了惊喜,那是一把定制的,独属于小女仆自己的椅子,做工精细,用料扎实,细腻的木纹来自于一颗老树,那是它的年轮,那是一把可以成为艺术品的木椅。小女仆愿意同阿番一同坐下去,做一对椅子上的鸳鸯。
到此时,我们为您呈现的仍是一个美妙的爱情故事,不过其实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什么什么阿番和女仆,他们已经不重要了。主角是我,还有那帮抽烟喝酒的狐朋狗友们。
我们现在仍然在找W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他了,我们的生活遭到了极大的改变,这都是他害的,我们不知道他施了什么魔法,总之我先给您把那天的故事讲完。
当时W先生讲到了女仆要在两周后的午夜去阁楼找阿番,实际上那该死的女仆确实去找该死的阿番去了。
深夜里打破人们美梦的是仿佛能在瞬间刺破耳膜的尖叫声,那尖叫声来自阁楼,引诱着所有居住在这栋建筑中的人前仆后继地往上冲。
他们浑身颤抖却又一刻不敢停歇,终于到了那位原名“可爱”,现在却改名“恐惧”的女仆面前,她彻底无神的眼睛看着其他人,或者根本没有看。
在她后面的是一把倒下的木制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不知道应该被称作什么的物件,那是全裸的阿番,或者说是那曾经是全裸的阿番。
那干瘪的头颅犹如被吸干水分又在太阳下暴晒的玫瑰花,所有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挨的那么近,却被所谓的皮肤隔离开来,勉强能看出是眼球的物品一个极度突出,另一个已经掉出来,孤零零地勉强挂在被称作眼眶的黑洞上面。像头发一样的寥寥几根黑线服帖地待在头皮上,剩下的全带着被撕扯的痕迹散落在周围,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那应该算是头皮的部位竟然有一个个往下凹陷的坑洞,还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一节一节的像吸管一样的东西是他的手指,他的手掌却像融化了一般深深地嵌进了扶手之中,成为了一体,而那把椅子的四条木腿,却长出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肉芽,顶,顶,顶了出来,混合着木屑,构成了肉与木交融的产物,茁壮地成长起来。
肉芽像鱼鳃中那粉红色梳子般一绺一绺的物质一样,有规律地蠕动。散发出一股股腥臭的味道。那味道来自海洋?那味道来自深渊?
椅子面与阿番的身子连在一起,就像是一个人冲进了黑色的沥青桶,再与另一个人拥抱。黑色将所有一切覆盖,此时的阿番,就如同几块不同颜色的橡皮泥,能够被任何人随意捏揉,能够被塑成任何形状。
就那样连着,从椅面下方漏出来的是粉色的肠子,椅背上长着一个跳动的心脏,不知道从哪个部位发出了声音。
女仆回到了自己的家,她把那把定制的椅子摆在家中,永远坐在了上边。
“总之这个也是你虚构的故事吧”,沉默了半分钟左右终于有人发言了。
“那是自然,现实中不至于发生这种怪异的事情。”W先生说。
完美的一天结束,我们决定各自回家,便见大家双手扶紧把手,臀部用力,绝不使自己与椅子相离,后背仍紧贴着椅背,硬生生把椅子举起来,然后两根被称作腿的柱状物开始一前一后摆动,像极了幼儿园中做的某种和椅子相关的益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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