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地动声惊得松林间的飞鸟走兽四散开来,来到北麓松林中待命的芒古尔一行人,也注意到了这异样的震动。惊鸟使得他们纷纷拔出腰刀,谨慎地向前搜索。
夜风吹过松林有些枝头的雪簌簌地落下,当他们找到之前托托布赫留下的标记后,芒古尔下令把头套都戴上,便向松林中的高坡走去。一行人散开成一个圆弧队形,小心地继续前行。突然一声踩断枯枝的咔吧引来了所有人的警惕,他们紧张地四下张望,芒古尔呵斥道:
芒古尔沉重地喘着气,这头套虽然能很好地抵挡瘴气,但呼吸起来却着实憋闷难受。林间的雾气突然散去了一丝,太皓的光芒穿透松枝,在雪地上投下影影绰绰的微光,突然一个人影在微光消散瞬间闪动了一下,这惊得一群人都冲向那个方向然而却扑了个空。有人提意暂时退出松林,等待托托布赫他们的哨笛,但是这个提意被愤怒的众人驳斥,他们只好继续朝高坡前进。
这时那个如鬼魅般的人影再次闪现,如雪狐一般矫捷在林间穿梭,队形很快被这不断的疑影打乱,芒古尔奋力指挥收拢队伍,但只要有一个人被松林与这鬼影所吞没,恐惧的情绪就在众人的心里不断传播。终于有人怪叫着脱离队伍企图逃离松林,但还没有跑出多远便传来一声闷哼,剩下的人更是紧紧地围成一个圈,芒古尔命令所有人跟着他的口令行事,每个人都用左手抓住旁边那人的腰带,右手持刀对着圈外,然后集体朝松林外撤退。这是长年跟随托托布赫,言传身教习得的宝贵能力,在任何于己不利的情势下都不能慌乱,并想一切办法让自己能脱离危险。
当芒古尔一行人喊着有节奏的呼号,正准备朝松林边沿靠近时,一阵沉闷的震动从山体中传来,紧随其后的是远处马匹的嘶鸣声。这声音虽不大但听得真切,芒古尔心里大喊“苦也!苦也!”这声嘶鸣表明坐骑被人偷袭了。众人还没有从这短暂的分神中反应过来,几只飞蝗已破空而来,噗,噗,噗,几声,走在最前面的几人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队伍顿时散乱开来,芒古尔右肩中箭,在倒地的瞬间心底里喊了一声“完了!”
散开乱跑的人不出意外地,被那个鬼魅般的人影个个击破,传来数声闷响与利刃刺中肉体的嗤嗤声,在地上乱叫的伤者也被凭空击出的一拳打得昏死过去。托欢在确认没有人逃离松林后,朝高坡处打了一个呼哨。女巫这时才从高坡上现身,云层露出些许间隙将白鹿照出一轮光晕,托欢开始一手提一个人朝高坡处来回搬运,白鹿发出几声鸣叫之后,在松林外的马匹便自己朝着高坡方向跑来。
当人马都在高坡中心集中后,女巫再次拿出黄灵石放在高坡的隆起处,然后催动灵力与灵石矿脉进行共振,在一阵剧烈的震动后,整个中心的地面向天空屹立而起,在上升的过程中女巫用意念不断塑造着这石塔的形态,托欢被这种力量深深折服,他向女巫半跪双手向天捧举,无限的崇拜与敬仰竟转化为感动的眼泪。女巫专注于塑造石塔并没有注意到托欢的动作,当石塔达到理想的高度之后,她转过身看到正对她顶礼膜拜的托欢嘴角一丝微笑,女巫示意托欢站起身并朝塔下的洞口瞥了一眼,再回过头正色对托欢说道:
“你我已经建立起羁绊,所以我不会胁迫你,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事情都是你自愿的,但是你必须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你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托欢对女巫深深一躬,他此时的内心里已没有一丝波澜,曾经那个懦弱颓丧的托欢已经死了,现在的托欢是一个冷峻刚毅的人,他转身从芒古尔等人的身上找出一把趁手的腰刀,走到石塔边沿回头对女巫说道:
女巫手指在空中一指,石阶便从塔身上生长出来,缠绕盘旋着接通到石桥上。托欢不紧不慢地走在石阶上,女巫便转身开始建造祭坛。
女巫在石塔的中央塑造起一个石制的祭坛,基座中央安放着黄灵石,矿脉的灵能正源源不断地灌入灵石中,而基座的上方是一个竖立着的石框,那颗血灵石便被安放在X形的石框中心。当这个石制的装置被塑造好后,女巫便将那些昏死过去的人用灵力固定在石框中为血灵石充能。当血石一触碰到活物时,便开始贪婪地吸食着血液与生命精华,醒来的牲人便会发出生命中最后短暂的哀嚎。血石在吸食生命时会散发出绛红色的光芒,女巫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在她漫长的人生中目睹了无数的恐怖画面与生离死别,特别是在为身体与灵石充能时,更是不会流露出任何不适。一个接一个的牲人被吸光变成骷髅,女巫娴熟地进行着仪式,牲人从空中漂浮到石框上被吸干,骸骨被轻轻放在一旁堆叠好。
芒古尔从昏迷中苏醒,看到这一幕时心脏骤然停顿了一下,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当他看到库布伦炯挂在白鹿背上时哭出了声。
“哟?你醒啦?那就再让你看看你尊敬的大汗吧,不要急,慢慢看。”
女巫头也不回地继续仪式,她用颅声在芒古尔的脑海中平静地说话。白鹿转过头看了一眼芒古尔打了一个响鼻,然后回过头去继续看着女主人的仪式,此时从石阶下方传来刀剑撞击的铿锵声。
当托欢站在一处能看见托托布赫和满都的石阶上时,二人也看到了他。愤怒激励起斗志让他们暂时忽略了肉体的疼痛,拔出腰刀冲上石阶与托欢缠斗。到这个地步双方也没有了废话,拔刀就是一通劈砍。而此时的托欢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二人,用腰刀格挡着所有的攻击,就单凭一只手握着刀闲庭若步一般且战且退,此刻他还保留了最后一丝对托托布赫的情感,但随着托托布赫使出全力的攻击后,他确信此间再无任何的留恋,当他退到塔顶前的一步石阶后便不再退让。托欢故意让二人能看到仪式的全部,也要让他们看到库布伦炯是如何被吸干的。
当库布伦炯被放到石框上时,二人狂呼着想要冲上石塔,但托欢硬是用单手将他们死死地卡在那一步之遥。托欢就是要让他们切实地体验一把什么叫绝望,虽然这样作也不能将他往日所受到的屈辱报应万一,但这样也不错了让他们在死之前品尝这种折磨。
无比尊贵的黄金家族血脉,在为血石充能的仪式上,与其他牲人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不过就是一个素材而已,当库布伦炯化为一堆白骨后,托托布赫与满都绝望地跪地哭嚎,托欢慢慢放下刀看着二人摇摇头,他退回到女巫面前将刀收回到腰间。托欢将女巫给他的匕首归还然后恭敬地站在一旁,女巫拿着匕首飘然来到托托布赫面前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将匕首轻轻漂浮到老泪纵横的托托布赫胸前,托托布赫凝视匕首一阵之后眼中闪过一丝颓色,但还是举起腰刀拨开了空中的匕首,女巫此时手指在空中一转,那匕首突然翻转刀刃从托托布赫的裆部刺入由下往上停在了胸部,顷刻间托托布赫的内脏从体内喷薄而出,直接化为一道绛红的光弧吸入血石之中。
而匕首在空中优雅地回旋飞到托欢的腰间,满都在瘫软在石阶上,大张着嘴面部扭曲着,无法发出一丝声音。女巫走到祭坛前看看这些被充满能量的灵石,满意地将灵石收入鞍袋中,瞥了一眼呆若石人的满都,然后示意托欢可以离开了。
托欢已经将拆下来的马鞍固定在了白鹿的背上,把旅途所需的物品分别驮在空出来的马背上,托欢扶住女巫骑上了白鹿,自己也翻身上马准备从另一边生长出来的石阶离开。就在这时满都站起身鼓起余勇冲向女巫,托欢正欲拉弓射箭,女巫摆手制止了托欢,她只是轻轻朝满都吹起了气,一股劲风便朝满都刮去。那道劲风吹得满都踉跄跌倒,狂风的力量将他吹得在平台上滑行,满都拼命在地面上挣扎,当他被吹到女巫塑造的石柱时,满都扔掉腰刀抱住石柱,女巫嘴角微微扬起,将劲风加入了阴寒。这寒风如刀一般撕裂着满都的衣服,满都用尽力气将自己移到石柱的背风面,凌烈的寒风猛烈地撞击着满都身上所剩无几的衣服,他蜷缩着身体利用祭坛石柱那仅有的一点遮蔽,抵挡从那个女巫身边爆发出的寒风,满都开始绝望剧烈抽搐着,哭泣与嘶吼混杂在一起……
当天际渐渐明亮,女巫将斗篷罩在了自己头上,虽然伤已痊愈灵石充满,但她依旧不愿铤而走险,在不能解决持续不断地人血供应前,女巫依旧只能尽可能地昼伏夜出。这是她与灵石建立羁绊拥有强大能力所必须承受的代价,在重新踏上前往东方的旅途之前,她必须为血灵石充上足够多的能量以应不时之需。她伸出手乌林鸮稳稳地落在小臂上,乌林鸮眨眨眼睛,女巫随手将它安放在了自己的肩头,她知道乌林鸮已经完成了预留任务。
“我们去营地看看吧。”白鹿改变了方向,两人便朝着营地的方向徐徐前进。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虽然可以通过灵力交流,但只要女巫不开口,托欢就不会说话。从山谷通向营地的路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血迹和雪橇的拖痕,当靠近营地外的缓坡时,一道孤寂的黑烟无力地升腾着,
“他们在火化尸体,好像也在烧着其他东西。”托欢打破了沉默,他转头看各女巫,像是在寻求肯定的答复。女巫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催动白鹿向营地前进,托欢还是将弓从箭壶中取出,已将箭矢扣在了弓弦之上。乌林鸮转过头看了托欢一眼,然后继续安静地矗立在肩头。
当爬上缓坡后一切正如托欢预料的那样,一堆尸体正被焚烧着,几匹马被拴在一架雪橇上,有两个身影在营地中来回忙碌着,当女巫和托欢靠得足够近时,其中一个忙碌的人才注意到了有人过来,他警惕地提醒另一个人,丢掉手上正抱着的杂物,从腰间拔出了腰刀。托欢收起了弓箭,稍微加快了马速进入营地的残骸中,他向两人挥手示意没有恶意。其中一个人跑进一间帐篷,不一会儿从帐篷里搀扶出一个人,那人托欢认得,正是救治过他的贾赫拉尼。他的腿上打着夹板和绷带,当看到托欢时一脸震惊,他拄着拐杖但又从仆人手中拿过腰刀,他再将视线越过托欢望向缓缓靠近的白鹿时,贾赫拉尼全身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放下武器,我没有恶意,如果想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根本没机会看到我。”一个声音在贾赫拉尼的脑中回响,托欢下马平静地朝他走来,两个仆人赶紧向主人靠拢了过来,将他搀扶进了帐篷。托欢转身来到白鹿旁,准备将女巫扶下鹿,可就在此时白鹿自己却曲腿伏低身体,女巫轻盈地从鹿背上来到地面上,她小心翼翼地踩在了雪地上,确认没有造成灼烧后飘然走进了帐篷,托欢也跟着走了进去。贾赫拉尼极不自然地斜靠在仆人身上,眼神中有躲闪之意,毕竟大半年前自己的恩师还重创过眼前的女巫。当女巫斗篷掀开的瞬间,两名仆人双眼圆睁,然后双膝跪地痛哭失声双手交握于胸前。贾赫拉尼差点摔倒,两个仆人齐声诵讼着七神教的祷告词:
“赞美圣洁人神,赞美吾皇女帝,无上荣光归于人皇……”
托欢感到有些诧异,他对泰西的人文风俗不甚了解,反倒是贾赫拉尼无比震惊,没想到那个只存在于喀图木官署文书与经院文卷里的西方统治者,竟然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以真神教对女性半奴隶的定位,自然不会对这位西方大陆上的女性君主有什么正面描述,出于减少战败的负面效果也会刻意诋毁,尽可能少地提及异教徒的君主是个女人。只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在真神教与喀图木的描述中,多智而近妖的描述还是贴切的。女巫将两个仆人扶起,用泰西人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之后,将目光投向了贾赫拉尼。
“我留你活口,你回家去吧,不过这两人要带走,他们是我的子民,不再是你的奴隶。”威严的低语在贾赫拉尼的脑中回响,他不敢直视女巫只得垂首点头。在进行了短暂的准备后,女巫一行四人踏上前往东方的旅途,贾赫拉尼也坐上用马拉的雪橇向玛兹夏克折返,带不走的东西都和尸体一起烧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满都艰难地睁开双眼,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还是死了,阳光与太皓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没有一丝风,他能听到鸟儿在枝头的鸣叫,能听到大地空旷中的回响。
他哆嗦着看看四周,确认自己还活着,正背靠着石柱,他慢慢地站起身向四处张望,一股悲凉从胸中涌起。狂风将这祭坛吹得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有剩下,满都走到平台的边沿望向山谷,只见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一行四人沿着色楞河向石山集市前进,为了保存灵力女巫走得很是谨慎。不断放出乌林鸮在空中侦察周围的动向,风雪也开始变得密集。虽然暴雪阻挡了阳光对于女巫来说是白天赶路的最佳条件,但是对于另外三人来说就相当危险了,同样也要考虑不能让马匹被风雪冻死,不得已他们择一处松林躲避。托欢与两名仆人马匹和白鹿制作了简易的围栏,然后从雪橇上卸下毡布搭建帐篷。当临时的营帐搭好后,两名仆人稍显局促地请女巫进帐。托欢恭敬地站在一旁没有作声,陪同女巫进入帐中,他有些好奇地旁观着女巫与仆人的互动。
“好了,我说过,你们已经不再是奴隶,而是我的臣民……我……”
说到此处女巫迟疑了一瞬,然后自嘲地轻笑起来,她坐在毡毯上的同时示意大家都坐下。
“现在的我不再是什么人皇女帝,我是个恶贯满盈的女巫。啊,对,我就是女巫,你们就叫我蒂娅吧。”她摇摇头笑着看向众人。蒂娅用眼神告诉托欢不要说话,托欢微微颔首。她望向左边的年轻人问道:
“在下名叫冈瑟·埃茵卡特,祖上是瓦图根人,后来因帝历五十三年的东部贵族叛乱,家父随军往东来到奥森波斯腾堡平乱,帝历五十六年三月十七日在下出生在军营里,于帝历七十三年加入驻屯军,当时陛下正在创办轻年军学校,我准备完成预备训练后报考蒸汽工程兵,家父是一名锅炉技工,通过言传身教在下从小就对各种蒸汽锅炉如数家珍,但就在这一年海平面周期性下降,十一月二十一日天煞的喀图木人又来了,一些‘归正会’成员和旧领主的余党,向伊夫迪人出卖了我们的行动路线,伊夫迪人协助喀图木人偷袭了港口,导致数万人被围困在城中,伊夫迪人将女人和小孩带走,喀图木人将老人和男人都屠杀了,由于当时我们正在只有少量武器的训练舰上,对于喀图木人舰队的围剿毫无招架之力,他们很快就跳梆上舰将我们俘虏。他们就是为了打劫而来,所以带不走的都毁掉,整个东角湾都有他们的内应,无数城镇被毁平民被屠戮。”说到此时冈瑟已是睇泪纵横,旁边的那人也低头痛哭。
“那你也是那一年被俘虏的吗?”蒂娅表情平静地看向另一人,那人只顾着点头,然后擦干眼泪,抬头向蒂娅回话。
“我叫卡托·曼德尔森,是东角湾镇的管道维修工,我在帝历四十九年七月十一日生人,当喀图木人杀进镇里时我正在镇事务厅里维修输汽管道,由于正在维修所以汽笛无法工作,所以……所以……”说到此处卡托再一次泣不成声,这时蒂娅默默注视着他然后轻轻开口道:
“镇事务厅里有归正会的内应,输汽管道就是他们破坏的,这样你们就无法向周边发出预警了。看来当年三十年战争结束时,我还是不该颁布领主保全法令,这道法令为他们后来反叛我提供了基础。当年伊本·吉哈德爵士就曾谏言让我撤销该法令,甚至还以第三舰队脱离帝国为要挟,但我为了尽快让初生的帝国休养生息,我撤了他的海军军职派他去罗曼尼亚去当大使,最后这位挚友竟然用自杀来向我表达抗议。”
说到此时蒂娅的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眼光平和注视着卡托接着说道:
“那时的我的处境是真正的孤儿寡母,奈恩霍芬亲王才十一岁,当时的护教军中派系混杂,七神教会对我也是虎视眈眈。虽然我所领导的联盟对喀图木帝国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我却必须要拿出足够多的好处来换取他们对帝国的忠诚,而我从胜利走向胜利中逐渐盲目自大,当然我也被灵石赋予的能力所反噬。”
当听到这里时冈瑟与卡托都震惊得呆滞,在帝国内一直有传言,女帝的长寿是与魔鬼作了交易,在原弗克斯公国地区也时有少女失踪的案件,归正会就是在那个时期开始出现,还没等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蒂娅继续说道:
“与灵石羁绊使我多智而近妖,天赐的谋略与诡诈,让我打赢了那场绵延三十年的战争。为了治愈那片被战火蹂躏的大地,我利用灵石青春永驻,只要能为灵石不断提供血肉,我就能一直活着。所以,归正会要消灭的魔鬼就是我。”
蒂娅自嘲地闭上眼睛,冈瑟惊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他退向帐门,六神无主地四处打量,托欢平静地喝着奶茶,望向冈瑟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卡托惊恐地用手将自己的脸扭曲变形。这两天他的情绪可谓是跌宕起伏,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暴风骤雨,完全不叫人有喘息的机会。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前托欢架起的铜壶在篝火的炙烤下早已将奶茶煮沸,此刻帐内浸盈在沸腾的嗞嗞声与柴火的噼啪声中,就连帐外的风雪声似乎都被压低了几分。
托欢听不懂泰西语,在蒂娅与二人交谈过程中,他一直在灵力的链接中聆听蒂娅的转诉,卡托坐在原地痉挛般发抖,而冈瑟则扑倒在雪橇旁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翻出了一把腰刀,他将刀指向了蒂娅,而蒂娅并未睁眼,依旧端庄地坐在毡毯上。托欢依旧漫不经心地喝着奶茶,还用一根松技拨弄着篝火。冈瑟泪流满面地向蒂娅挪动着步子,冈瑟短暂的人生中经历了最为极端的起伏,从一个充满温情的家庭到被贩卖为奴,身心都经受了极端的摧残,当前日被女帝解救后的欣喜到此刻的如坠深渊,这样的颠倒实在使他的内心几近崩溃,最后睇泪纵横的冈瑟将刀刃挥向了自己的脖颈,与其如此生不如死不如就此了结。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托欢用腰刀将刀锋轻轻拨开,冈瑟瘫软跪地嚎啕大哭,托欢轻轻将刀拿走,然后回到篝火旁继续缓缓地喝着奶茶,蒂娅睁开眼用一丝怜悯的眼神看着二人。
“生存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们所受到的摧残是因我而起,我会尽所能偿还的,如果你们愿意接受的话,好了,你们先休息吧。”说完蒂娅缓步走出营帐,托欢也随即起身跟上。虽然此时的托欢已比常人强大,但还是披上了斗篷走出营帐。
“你着实吓着他两了,这两天他们的心情就如同从山巅坠至深谷。”托欢跟在蒂娅身旁,风雪在松林间呼啸。
“我的曾孙利用归正会来刺杀我,这就是我活得太长所付出的代价,人总是恐惧死亡的,活得越久越是害怕失去。如果我只是一位普通人,能长寿是一件美德,但活得太久就是一种诅咒,你要亲手埋葬身边的亲人,要看着他们衰老并受到病痛的折磨。一位长寿的老妪可以选择自我了结,但我却没有这种幸运。身为帝国的缔造者,我已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当灵能涌进我的脑海,让我能看到更多种可能时,千万人的命运已经被我把控,无论我如何抉择总会以牺牲一些人为代价,我尝试着尽可能少地损害,但代价的付出也总会在之后到来,就如同我选择了你一样,你我都会为那天的选择付出代价。当我的后代企图用空飞艇炸死我时,我突然想坦然地接受这样的报复,在喀图木帝国游历的这几年也使我释怀,很讽刺的是这几年甚至是我漫长的人生中最快活的几年。”
风雪肆意地在天地间狂啸,如巨浪蹂躏着经过的一切。托欢与女巫却如闲庭若步般在松林间漫步,互相讲述着自己的过往与对世间的感悟,虽然通过灵力能洞察对方的思绪,但依旧用说话来保持一种人的常态。
“所以,你只是想带着你的母亲回到南方去?那个叫永济的地方?”蒂娅只是看着托欢,她并不会逼迫托欢做出选择。托欢点点头,他并不想把瓦图部的人都赶尽杀绝,虽然部落对他并不友好,但出于对杀戮的厌恶,他只想偷偷将母亲带走。
“他们的汗王已经被我杀掉,你也参与其中,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人性就是这样。”蒂娅依旧平静地说着,两人在松林里随意地走着。
“哎,只不过你将来会背负更沉重的负担……这样也好,黑手就让我来做吧。”蒂娅向托欢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当天色渐暗时,二人回到了帐篷中。冈瑟和卡托已经平复了情绪坐在毡毯上窃窃私语,当托欢与蒂娅进到帐中时,他们停止了交谈并向蒂娅郑重地伏地礼拜。这是一种表示顺从的姿态,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没有先择的余地,要想有生之年还能回到家乡,就只能跟在蒂娅身边,否则就只有自行了断,待风雪减弱后四人又继续踏上了前往石山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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